金提琴與木提琴(金のバイオリン・木のバイオリ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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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二部十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秋月扣/秋月透
我和圭,起了一點小小的爭論。
那是在七月八日星期六,富士見的練習結束後回來的路上。
爭論的問題是,現在我所使用的小提琴是否能讓我在比賽中獲勝。
而導火線則是同時兼著市民樂團和富士見兩頭的團員,參賽狂芳野的一個建議。
芳野從學生時代起就參加過全日本音樂大賽、東京音樂大賽、倫•迪伯、柴科夫斯基音樂大賽,聽說還曾師從吉特里斯。據他說:
"阿瑪蒂的真品的話也就算了,如果只是'阿瑪蒂'的仿冒品的的話那就連第一次預賽都通不過。嗯,起碼也得用一千萬等級的樂器吧。"
我也覺得有點道理,可是要弄到那麼貴的樂器實在是不太可能啊。
我這麼對他說。他則是回答:
"什麼啊,可以用借的啊。"
"啊,這個是有聽說過啦。像是倫敦的皇家學院有向學生出借斯特拉底瓦里琴或是大提琴之類的,演奏家之中也常常會有借琴來演出的。可這都得有門路的吧。可我的話,像是誰有什麼樂器可以出藉這樣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嗯,我可以幫你找找啦。"芳野一副得意的樣子向後仰仰身子,把我叫到了正在指揮台上整理樂譜的圭那裡。
"桐之院君,有點事情想和你談談。"
參賽狂又是個野心家的芳野,仗著自己的年齡和音樂歷都比較長,即使面對身為富士見的常任指揮的圭,用的也是上對下的口吻。
圭對那個是不會在意的,可我總是有點耿耿於懷。想到他來富士見的時候明明說得好像是因為傾倒於圭的才能才加入的一樣嘛,我就覺得無法釋懷。
既然圭不介意的話,我也不應該胡亂想這想那的,這我當然知道。可是即使是我,公開的場合也只是叫他"桐之院桑"而已......。
說到歲數的話,我也要比圭早生半年呢,可我也會考慮到指揮和首席之間的界限。最近用敬語是變得有點怪怪的了,可我也會盡量說得很有禮貌。
當然,我這麼叫圭也有一點是為了掩飾,而且像是富士見的負責人石田微笑先生或是年紀比較大的團員都是叫他"桐之院君",所以只是因為芳野叫他"君"就覺得無禮可能是有點怪。
的確,在我心裡,也許還殘留著和芳野的首席之爭這個疙瘩。這個樣子可不行啊。芳野那邊似乎早就已經忘得精光了。作為樂團調和者的首席的我,對特定的團員有什麼看法可不好。嗯,要改掉。
我是守村悠季,二十四歲。是在被稱為"富士見"的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或者是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任首席的小提琴手。
和同樣是在富士見任常任指揮的桐之院圭是私底下正在同居的戀人關係。兩個人之間也發生了不少事情。而目前,我們正為了磨練作為一個音樂家的自己,也為了能夠早日有所作為,各自在挑戰音樂大賽的準備中。
我參加的是日本音樂大賽的小提琴部,而圭則是以得獎為目標,準備挑戰東京音樂大賽的指揮部。
不過因為是連M樂團也有在指揮的年輕天才的圭,所以感覺上真正瞄準的是貝桑松這種等級的,而像是東CON(東京音樂大賽,以下同)這樣的只是小試牛刀的程度罷了,可對於我來說,日CON(日本音樂大賽,以下同)就像是會讓我發抖的蹦床一般......初次挑戰所帶來的壓力使得我每天都過著胃痛不已的日子。
當然,也不是說圭就不會有不安的事情。天才似乎也有著天才的煩惱,已經有一個多月持續著有些失眠症的狀態了。
我當然也有盡量想辦法去改善這種狀況......可是眼下自己的事情也已經讓我應接不暇了,像是自給能力不足之類的......
乾脆他自己對我說些任性的話,我倒也能盡力為他做點事解消一點他的壓力了,可是裝的若無其事地問了他幾次,圭每次都堅持說"什麼事也沒有" 、"沒關係"。
那麼多的事情,本來就已經夠讓我頭痛的了,芳野又來建議說什麼"那把小提琴的話"......不過那可是經驗者的忠告啊。
雖說是經驗之談,芳野的音樂大賽歷也只是參賽歷罷了,沒有得過獎,所以我也沒打算完全相信他的建議。
不過,他叫我去老師那裡上課的建議似乎是對了,所以小提琴的事也......應該考慮一下吧。
"桐之院君,聽說你是富士見銀行前行長桐院尭宗的孫子?"芳野就這樣開始了他的"談談"。
"的確,尭宗是我的祖父。"圭的回答是那種"是又怎麼樣"的不太高興的口氣。
關於他自己家裡的話題,圭即使在我面前也幾乎不會說......也許只是"在我面前"也說不定。
芳野沒有去在意圭不高興的口氣。本來圭就一直擺著一張撲克臉,所以也許他並沒有註意到使自己讓圭不高興的。
"桐院尭宗很早以前開始就是一些企業的文化活動的支援者,也有在富士見銀行創建樂團,自己也有參加,還有建過音樂廳之類的呢"
對著我擺出一副知識淵博的樣子說了一通,芳野又轉向圭說,
"對吧,在武藏野的Harmony音樂廳是屬於富士見銀行的吧。"
"沒錯。"圭及其簡短的肯定了一下,就轉向我說:"今天貝塚桑缺席對嗎?"
"啊,對不起,微笑先生有聯絡過我,說是貝塚桑忽然有點事,今天晚上就不來了。"
吹雙簧管的貝塚桑在我們富士見正在練習中的[胡桃夾子]裡有獨奏的部分,所以每個星期六,富士見的練習結束後本來還要接受圭的個人課程。而這個星期則是取消了。
"這樣啊。"
又是極其簡短的回答,而在圭那沒有表情的臉上,我感覺到的是那種在累極了的情況下得到休假的安心感。
在[胡桃夾子]裡擔當獨奏的一共有六個人,他們的個人課程全都由圭但當知道,也就是說從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晚上圭都要當上一到兩個小時的個人指導。白天有M交響樂團副指揮的工作,星期二、四、六又是在富士見指揮之後負責獨奏者們的特訓。當然還有自己的學習......圭就是過著這樣的每一天。
再加上昨天又因為M樂團的工作到崎玉縣演出。雖然只是個只有三十位團員參加,而且是對像是初中學生的校園音樂會而已。
對了,我會開始拉小提琴,也是因為在學校的體育館聽的一場室內樂團的音樂會呢。拉小提琴的姐姐穿著我那時都不曾知道的漂亮的裙子......現在想起來的話,只不過是黑色的長裙子罷了,可在那個時候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個女演員,讓我嚮往不已。
我把這件事告訴圭,然後給他打氣說,說不定會有哪個小孩子看見你指揮的樣子就想要去當指揮家樂也說不定呢,圭可能也因此鼓足了乾勁吧。回來的時候一臉疲憊的樣子......
嗯,今天就早點回去,放鬆放鬆吧,圭。
"所以呀,"
啊呀呀,芳野桑的話還沒說完呢。
"關於守村君的小提琴,"
圭的臉色微微有了點變化。
"雖然寫著是'阿瑪蒂',可是好像是仿製品吧。就我看的話這樣的樂器是沒辦法在大賽中勝出的。"
那個,這把阿瑪蒂仿製品的提供者就是圭啦......
"嗯,如果阿瑪蒂的真品有困難的話,起碼也得要千萬級的樂器吧,不然可能就無法打動審判的耳朵了。因為不是倫•迪伯級別的比賽,所以這樣的樂器差不多也可以了吧。我參加的那年日CON,有一個用斯特拉底瓦里琴的高中生哦。雖然說因為光靠樂器是贏不了的,所以只得了個三等獎,不過音色的確是好上了幾個等級呢。要說為什麼只得了個三等獎的話,只能說他技術還不夠純熟了吧。顫音的迴響不夠理想,樂段的處理也還有需要努力的地方。"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後。
"所以,"芳野桑把他那張留著明顯的青色胡茬的狐狸臉朝向圭說,
"我是想憑藉著尭宗先生的幫助,是不是可以找到更好的樂器。怎麼樣?國內也有不少人收藏斯特拉底瓦里琴的,尭宗先生的話,我想可能會知道哪裡可以藉到吧。"
把斯特拉底瓦里琴借給我? !
"等,等一下!"我不由得插嘴說,"不用的啦。像斯特拉底瓦里這樣的小提琴,我拉不了的!到第一次預賽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呀!像那樣子珍貴的名器,要徹底適應不是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的嗎?!來不及的呀!"
說到這裡,我想到了在那以前還有的一個問題。
"再,再說,像我這樣的能力,即使用的是斯特拉底瓦里琴,也只是白白浪費了它把了吧......"
"嗯,的確有可能。"圭說得很乾脆,不過,還有下文,
"保存得好的斯特拉底瓦里的價值據說有上億,不過那隻是被深信賣家們所創造出來的神話的傢伙們抬高了的虛價罷了,完全不需要去信奉。
雖然守村君所使用的阿瑪蒂仿製品換算成市價的話也只不過七八百萬,但我倒是覺得作為表現媒介來說並不差。 "
說完後,圭就背向我們開始作起了練習後的整理。芳野則只是扔下了一句:"小提琴的事,只有小提琴手才明白的。"就走了......
不過,在和今晚也是會場收拾部隊的主力的小空三個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再次提起我的愛器的話題的,卻是圭。
"關於小提琴的事,左手的運指,雖然只有一點點,不過感覺有些勉強。"
這樣的開場白。
"啊......也沒有勉強啦,一開始琴把的地方是覺得有點粗,不過反正也已經習慣了,音效也不錯,這個就已經夠了啦。"
"我覺得像是斯特拉底瓦里派這樣的樂器信仰是沒有意義的空談。"圭斷言道。 "幾年前電視上有一個憑聽到的音色找出斯特拉底瓦里琴的節目,可是沒有一個人答對。也就是說,名器斯特拉底瓦里有著絕對的'優美音色'這樣的說法只不過是被'名器神話'所欺騙的人所提出的空虛的觀念論罷了。"
我並沒有看過那個節目。不過關於名器的話,我也有作為一個普通小提琴手的想法。
"但是那些世界級的演奏家們也把它們作為愛器來使用的呀。再說了,如果只是騙人的話,怎麼會有人為了它花上上億呢?而且這樣的人還有幾十個,總有點道理的吧。"
"總有點道理,吧。"圭用了一種頗為批判的說法,"當然,一把樂器能夠被連著拉上幾百年的話,音色優美而被珍視的確是理由,同時,能夠經受住好幾次的修理,它的材質以及製作的精良也是事實。
但是,如果就因為這樣就說它即使是在現代也擁有至高無上的價值的話,我覺得值得懷疑。
美術品,古董的價值的確是隨著年代的久遠而增加,可是小提琴是樂器,它的定價基準,應該在於它能不能夠奏出人們所追求的聲音吧。
當然,真正的斯特拉迪瓦里琴的音色的確很漂亮。但是當代的製琴家們也不能說一定不能作出比它的音色更優美的琴,要是從環境上的條件來看的話,我覺得這更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
談論著關於小提琴的話題,不知不覺地就回到公寓了,在六樓和小空道別後,我們繼續著我們的爭論。
"嗯......的確,因為演奏場所已經從以前的沙龍客廳變成了現在的寬廣的音樂廳,所以從這個意義上我是有聽說過以前的樂器有所不足這樣的說法啦。"
"沒錯。比如說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里,他是生活在十七十幾到十八世紀的人。即使是他在晚年時完成的作品,到現在也已經有二百六十年的歷史了。在當時已經足夠的琴,到了現在因為所要求的音量不同,所以必須採取類似於加固琴頭使得琴弦的張力得以加強,或是改良音柱這樣的辦法來應對。對於這樣的東西,只因為它的名字就要花上幾千萬,我只能說這是一種盲信。"
"可是,你看,不是有人說那個時代的材料是最好了的嘛,漆的方面,不是也說沒有能夠勝過斯特拉迪瓦里秘傳配方的了嘛。"
"歸根到底,沒有實物在手裡,再怎麼爭也只能是空論罷了。"
跟著苦笑著打開門的圭進了房間。對著把門關上正在上鎖的我,圭說道。
"想要拉著試試看嗎?"
"哎?"我回過頭。
"斯特拉迪瓦里。也不是說沒有辦法借到。"
"真的?!"我不由得兩眼放光,不過立刻就搖了搖頭,"不,不用了啦。不是說名器都會挑人的嗎,要是讓我拉了卻發不出聲音之類的話,就太丟臉啦。"
"我去問問爺爺。"
"我不是說了不用了嘛!像我這種人......"
"就因為你這麼說啊。所以就用你自己的耳朵去證實一下所謂的名器的聲音吧。"
說完,圭就利索地走到床那裡,從床下拉出了電話機。
留言電話的燈正一閃一閃地亮著。
圭一臉意外地按下了播放鍵。
"我是小田。"
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承蒙您訂做的琴弓已經完成了,請轉告守村先生,請他方便的時候來取。我們恭候您們的到來。"
"是弦道的太太呢。"
"嗯。正好。"
圭拿起電話聽筒,按了八位數的電話號碼。對方馬上就接聽了。
"是我。請幫我接爺爺。"
轉接也很快。
"是圭。"連一點微笑也沒有,圭立刻就把要說的事說出來了,
"是嗎,那就好辦了。請您跟對方打聲招呼,大概是明天傍晚過去。嗯,拜託您了。"
連兩分鐘也不到,圭掛上電話,轉向我說:"明天的課從下午開始對嗎?"
"噯?啊,嗯。你說的是生島桑的對吧。"
"是高嶺的啊?"
看圭一副詫異的樣子,準是忘了吧,明明有告訴過你的說。算了,圭最近連星期天也得出門,忙得哪記得住別人上課的日子呢。
"福山先生的課換到平時了。因為星期天會有他的學生來,為了準備考試嘛。"
我因為閒得很所以平時也沒關係。
"嗯......那麼,上完課以後順便去取一下琴弓,然後就去那裡。明天是在音壺吧?"
"嗯。"
"那就是說上午都沒什麼事啦。"
喂喂~那個興奮的表情是什麼啊!
"九點起來就行了吧,我去放洗澡水。"
"啊,我來就行了啦。"
"那我就到下面去一下。"
"啤酒的話我已經買回來了哦。"
"啊呀呀。"
嗯,我知道的啦,今天晚上的時間就交給你了。練習就放到明天上午的三個小時裡去解決吧。
圭興沖沖地過來拿掉我的眼鏡,一邊接吻一邊脫下我的衣服,我也把他的脫了下來。
我們一起進了浴室,泡到有些暈乎乎的時候享受著讓冰涼的啤酒沁入身體的那種快感,然後就一起上了床。
圭既然說了"九點起來就行了吧",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而圭也正像我所覺悟到的一樣,用細心的愛撫使我興奮不已,在讓我哀求著說出那些讓人臉紅的話後才欣然進入。
......雖然這麼說,其實也不是像暴君一般的做法,我也很......啊......嗯,總之,很棒......所以也就想著"互相都滿足了吧"準備睡了。
這時候,圭忽然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
"對不起。"
然後,像是撫摸小貓似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又輕輕地說:
"要讓你這麼為我操心,作為保護你的人實在是不及格啊。"
圭是以為我已經睡著了才會說這些話的。而我也覺得,也許這樣就能夠知道他失眠的原因了,所以就一直裝著已經睡著了。
可是圭再也沒有說什麼,不久就睡著了。
圭的手臂,一隻給我拿來當枕頭,另一隻則摟著我的腰。就這樣子,圭睡覺的時候就會把我抱在胸前。即使是不做愛的晚上也是這樣,這一陣子這樣子睡覺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
作為保護人不及格......嗎?我想道,圭是把自己放在我的保護者的位子上呀。是守護者吧,因為這要比保護者高一檔呢。但是,這種狀況......我倒是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為了要安心睡覺而抱著的泰迪小熊或是毯子之類的東西。
大小孩,你到底為了什麼如此的不安呢?唉,反正我也已經習慣這樣子了沒關係啦,不過如果這是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裡的話,我們兩個都汗流浹背了哦。
"嗚嗯......"圭嘆了一口氣,動了一下。
我悄悄的把頭從他的手臂上移開。一整個晚上都這樣子的話,到了早上一定會手臂發麻到連指揮棒都舉不起來了。
"嗚嗯?"
啊呀,察覺到了嗎?沒關係,我在這裡呀。
我盡量把身體靠近它,一邊真的準備睡覺了,一邊又開始恍恍惚惚地考慮起了以前就一直在想的,圭小孩子時候的事情。然後又想到了在教育課程裡學到的關於兒童心理學的那一節。
--在幼儿期沒有享受到充分的愛情呵護的孩子,會在成長過程中飽受不安情緒的折磨,在性格上會表現為缺少寬容和情緒不穩定--
你的話在寬容這一點上來說是足夠了,而且也並不覺得你是個衝動的人......不過我實在是覺得,現在你所遇到的問題,要是深究下去的話,根源就在那裡。
當然我是還不了解你的家人......啊,小夜子桑是有遇見過啦......而且我的直覺總是不准,所以也許根本就是別的原因造成的也說不定。
但是,看到你那麼喜歡粘著我睡覺,總覺得這次也許猜對了。
話雖如此......離比賽只有不到一個月了,在這種時候變成這樣......當然,也許正是因為在這種時候才會變成這樣的... ...真是嚴峻啊。
不過,得想辦法克服牠呀。
咦?這麼說起來,圭參加的東CON的第一次預賽,好像是十七八號吧,這樣子的話......哇,不是只剩十天了嗎!
圭,練習還順利吧。
一想到這個,不知為什麼好像忽然變得十分擔心了。
在富士見指揮的樣子是好像和平常一樣......精神方面的話,我要是有問題就完全會在琴聲裡表現出來......圭呢?
--圭,沒事吧!
對於天才桐之院的比賽結果,總覺得一路到決賽,然後得獎都是肯定的事情,還會想說不定一下子就輕輕鬆松拿個優勝什麼的,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擔心過.. ....真的呢,仔細想想,對於"結果",我一直都深信會是"勝利"。
可是圭也是人,而且事實上還正在為我所不知道的什麼理由而煩悶消沉......在這種時候怎麼能指揮出好的音樂呢。那天的鋼琴曲是很棒沒錯,可那個時候他喝醉了...... 當然啦,那個的確是圭音樂方面能力的一個表現,琴聲也的確是天才級的。可是,那隻是在那個時候那種情況才會彈出的,僅有一次的琴聲,也就是,偶然。
不,他的話也許還能再彈出那樣子的曲子吧,可即使是這樣,圭參加的可是指揮部門啊。
指揮和獨奏不同,只靠感情是不能彈奏出什麼的。要把樂團的那幾十個人一個不漏的全拉到自己的感情世界中來是不可能的,再說樂團真要是全都沉醉在感性中演奏的話......要是全部團員都能按照指揮者想要的樣子同步和諧的話,那倒是會成為不得了的演奏沒錯啦,可現實中那根本不太可能......再怎麼說圭和比賽時的樂團根本就是第一次見面啊。一流的指揮家的話,能夠發揮自如是當然的事情,可是圭呢......即使說是天才,他也畢竟還年輕,沒有經歷過足夠場數的磨練......不管怎麼說,那天所指揮的不可能是和富士見的大家一樣深曉其脾性的人呀。
也就是說,圭必須要用經過仔細計算的表現將感情表達出來,這和那天在音壺所彈奏出來的,湧現出所有真實情感而使人感動的鋼琴曲是完全不同的。
圭被要求做到的是,用理性完全計算好的作為[指揮]的演奏。這並不是只要坦誠就可以達到的水平......是要將[感情]這個個人的,虛擬的東西,通過[指揮]傳達給樂團的所有人,讓大家都能夠理解,並在音樂中加以實現......
所需要的是,能夠客觀地看待自己情感的冷靜,以及要能將音樂觀各不相同的幾十個演奏家,用細細的一根指揮棒結合在一起的魄力。是絕不動搖的信念,而不是連自己都不得要領的無法測量的感情。
這些,圭......現在的圭,有嗎?
這對於到目前為止連他到底在煩惱些什麼都不十分清楚的我來說,也許並不能下判斷......但是光說那天聽到的鋼琴的話,那個時候的圭,不是一個指揮者。也許可以說是一個天才的音樂家,但絕不是一個指揮者。
當然,那是因為他喝醉了,我想圭也只有那時才會那樣吧......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煩惱什麼呢。你總是指說些表面上的話,即使拼命猜想,對於從不說自己事情的你,我不了解。雖然這樣說有點可悲,可我真的不了解啊!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無法理解的你,現在,沒事嗎,還是不行了呢,我到底該如何去知道呢? !
也許你正需要誰的幫助,又或許這就是我該做的,說不定這正是只有作為你的戀人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
已經決定要盡量以你為中心來生活,也盡可能地去做了,可是這些對你而言,能否有所幫助呢......剛才你的那句"對不起",讓我沒有了信心。
如果我的做法太笨拙,只讓你感到負擔的話......作為你的戀人,為了深愛的你而作的事情,如果全都適得其反的話......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呀。
你總是,什麼都不對我說......
啊,也許......會對飯田桑他們說些什麼吧。對於那個M交響樂團的大提琴手,即使是圭也似乎對他頗為敬重,而且飯田桑也一起去了埼玉縣的演出。那個人也許知道些什麼。嗯,下次練習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問吧。
說起來圭他......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呢。因為不能和比賽時的樂團進行練習,所以只有靠不斷地讀譜來準備,可是他的時間夠嗎......實在覺得不安啊。
那樣的話,弄得不好圭難道準備就這樣腦子裡面被一堆煩惱搞得亂七八糟,練習時間又不怎麼夠地就去參加比賽? !
這樣的圭,在這種連外國也有舉行預賽的國際化比賽中,能有多少勝算? !
說我遲鈍也好,但這的確是我現在才剛生出的擔心。想要安慰自己又越想越擔心,我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恐慌之中。
啊啊,怎麼辦!現在就已經有些失常的圭,要是萬一又碰到什麼預賽落選之類的事的話......
在平常人看來,狀態不好了落選之當然的事情。正因為是如此嚴酷的比賽,才有贏的價值......可是圭的話......自尊心如此強的這個男人......如果在國內的競賽就.... ..雖然說這是連舉世公認的名指揮岩城和小則都是評委之一的全球規模的比賽,可畢竟比貝桑松之類的要無名一些,要是在這樣的比賽中,連預賽都沒法通過的話......?
這是一種,讓我毛骨悚然的,比起擔心更接近於懼怕的感覺。
如果,事情真得變成這樣的話,我該對圭說些什麼才好呢?該如何安慰他才好呢? !
不......不會的,我就是這樣,總喜歡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
圭沒事的。他是那種即使真的發生了什麼,也能漂亮地渡過難關的人。
啊......原來是這樣。圭什麼都不對我說,那是因為我是個靠不住的傢伙。像我這種只為了日CON就搞得眼前一片灰暗的傢伙,他又怎麼會拿自己的事情來和我商量呢。
但是,圭,有的時候只要和誰說一說,就會輕鬆很多哦。我,連這點忙也幫不上嗎?
忽然,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會顯得有些多愁善感,有些愚蠢,但總覺得併不是個壞主意。
我藉著有點渴,起身走進廚房。喝了水,稍稍猶豫了一下,走到了碗櫃哪裡。
在我和圭成對的咖啡杯旁邊,他靜靜地坐著,我湊上去。
呀,小兔子。
我在心裡跟他說起了話。
有點事情想讓你幫忙,可以嗎?
找到這隻小兔子的時候,它正滾落在床底下,作為圭的東西來說有點不可思議的......小小的兔子娃娃。雖然覺得是陶器,可拿起來卻相當沉,連毛茸茸的感覺都很真實地雕了出來。逼真的就好像摸一下就會有那種柔軟的觸感一般。
但是,它最大的魅力,在於它的眼睛。稍稍有些往上看的,圓滾滾的茶色眼睛,似乎同時有著天真浪漫和深邃哲學的感覺。如果這真的是圭買的東西的話,那他買這個的理由,一定是那雙眼睛吧。
圭的房間裡連一幅畫都沒有掛,那樣的他會買這種東西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所以我想說不定是別人送的。不過既然它會滾落在床底下,那就說明它以前不是被放在箱子裡的,倒像是一直被放在床邊上,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後就這樣子沒有變過... ...
所以我覺得,至少它對於圭來說可能是個特別的東西,因此就把它和平常使用的餐具一起放進了碗櫃裡。
吶,小兔子,可以幫我個忙嗎?
小兔子穿著藍色的背心,看起來總像是從童話裡出來的。它那兩隻大大的眼睛直盯著我看,似乎正耷拉著長長的耳朵對我點了點頭。
我覺得,它好像就在對我說:"好啊。"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睡覺前想這想那的,很晚才睡著。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而且是被咖啡的香味叫醒的。
起來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就走進了廚房。圭微笑著對我說了句:"早上好。"
我也給了他一個早安之吻,然後就開始做早餐。圭則是邊喝咖啡邊等著。把早餐的蔬菜沙拉,培根蛋和麵包做好放到餐桌上之後,我從碗櫃裡把它拿了出來。
圭正準備開始吃早餐,我從他身後把小兔子放在了他跟前。
"......這是什麼?"
"是專門聽你講你的煩惱的。"
"......"
原以為圭一定會說我傻,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副複雜的表情,什麼也沒有說。我對著沉默的圭,說:
"你好像不太願意告訴我,可是就這樣憋在心裡也不好呀,所以他就說會代替我來聽你講。"
看到圭好像有點吃驚的樣子,我補充說道,
"啊啊,是有點幼稚啦,不,應該說是像女孩子吧。可是......在老家的時候,我有個可以聽我發牢騷的聽眾,叫做"健健",雖然只是隻小狗。不過在學校裡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或者是被姐姐們欺負,不開心的時候,我都會帶著健健出去散步。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講給他聽。所以我覺得你也該有這麼個聽眾呀。你看,這隻小兔子,眼睛看上去很機靈的樣子。"
啊,圭在嘆氣了。
"好好,就當我又說傻話了......可是,我很擔心你呀。要是換成我的話,你一定會在最恰當的時機給我最有力的幫助..... .我就這樣得救了好幾次呢。可是我不像你那麼機靈,老實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來幫你。所以......"
我輕輕地從後面抱住圭,把臉貼在他的肩上。
"我愛你。你的煩惱,你的苦悶,我也想要一起分擔,就像你對我做的一樣。但是我總幫不上忙......對我這種人,你不想說的心情我也明白。
所以呀,至少也和這隻小兔子說說,就像'皇帝的耳朵是驢耳朵'那樣,就算發洩發洩也好。
這隻小兔子就一直放在這裡,願意的話就找它談談吧。 "
一邊說,一邊越過圭的肩膀,把手伸向小兔子,用手指撫了撫它的腦袋,然後就拿起它準備放回碗櫃裡。
不過我沒能拿起小兔子,因為那隻手,被圭抓住了。背對著我,他說:
"這隻兔子的名字,猜得出來嗎?"
"咦,還有名字啊?"
"......嗯。"
"叫什麼。"
"那個得你猜啊。"
"啊......皮塔?"
"不對。"
"拉比特......那就是兔子哦。波奇!是狗的名字哦。嗯......"
"早餐要冷掉了。"
"啊,對不起。真的呢,這下變成涼雞蛋了。至少把咖啡加熱一下吧。"
圭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
我無奈地笑了,湊過去在圭的唇邊吻了一下。
"好啦,我愛你呀,所以先放開我。不吃完早餐的話就不能練習了。"
"......嗯"
從圭的回答中,我感覺到了什麼。再一次環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散發著洗髮水香味的頭髮裡,我輕輕說道:
"喜歡你哦,圭。"
"這樣的話,請過來。"
這麼一大早就?不過反正早餐也已經冷掉了。
圭讓我朝向他坐在他的膝蓋上,抱著我接吻,不過並不是做愛的前奏曲的那種感覺的吻。沒有為了要點燃慾火的那種愛撫,就像是要確認我在那裡的吻。
啊啊。我是泰迪小熊嗎......
好啊,就陪到你滿足為止吧。
我們就那樣子擁抱了好長時間。
要是我有心靈感應的能力就好了......圭對我......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麼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可我卻......對不起呀,我,聽不見你無聲的訴說。只是好像能夠了解你的心情而已。
不安?迷惑? ......累了嗎?啊啊......是不是因為累了所以才有些膽怯呢?但是不想輸對吧?要是說出口了就感覺好像已經輸了一樣,對嗎?
......原來是這樣,在神戶突然要登台演出的那個時候,我揮開了你希望得到鼓勵的手。因為我覺得要是在那個情況下你不能一個人克服的話,就會給以後留下禍根,所以才會那麼冷淡地甩開你的手......因為那件事,你變得無法向我示弱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我這次,也許還是應該默默地看著你吧。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靠自己的力量漂亮地度過了難關。
可是,會是什麼,讓你感到了壓力呢......?
大賽也好,[胡桃夾子]也好,對你而言應該都不是那麼可怕的東西吧。你不是說了東CON只是試試能力,貝桑松才是真正的比賽嗎。
可是你卻偏偏在現在這種時候變成這樣......除了是因為東CON第一次預賽逼近這樣的理由以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
"吶,有事想要拜託你,可以嗎?"
就那樣像小孩子一樣被抱著,我說道。
"請說。"圭回答。
"如果,我連第一次預賽都沒有通過的話,可不要笑我啊。"
"那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
"也不一定啊。比賽就像考試一樣,都是無法預測的不是嗎。每個人都抱著入選的期望而來,可還是有人會落選啊。所以可不可以答應我,就算我落選了也不要笑我呢?"
"知道你有多麼努力的我,怎麼能夠笑你呢?"
"嗯。那我就放心了。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對我失望。現在就沒事啦。"
圭輕輕地笑了,淺淺的一吻之後便放開了我。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不過他表情,看上去很溫和。
"好了,來解決早餐吧。"
"嗯。哇,都十點了!"
"你和高嶺約了幾點?"
"一點到四點。嗯......"
"那我們就在新宿站見吧。就和上次一樣的地方。"
"東口對吧。時間的話......五點鐘大概能到吧,來得及嗎?"
從小田桑那裡取了琴弓,然後就讓我去使用斯特拉迪瓦里琴......真的嗎。真的會讓我這種人去摸琴嗎?又期待,又害怕的......不,應該是期待才對吧。一輩子可能都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呢。
"啊,小田桑那裡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再晚一點也可以。"
"我陪你去。"
"可是,就快要預賽了,你的時間也很寶貴啊。"
"我陪你去。"
"這樣啊,那就五點在東口見吧。"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和生島的練習還算順利,結束的時候,我對他傳達了福山老師的囑咐。
"叫我也去?為什麼我非得跑到代官山那麼遠的地方去啊?"
事情其實已經定下來了,生島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因為說是要聽聽伴奏者怎麼樣,麻煩你了。報酬就牛排吧。"
"日本的牛肉做牛肉火鍋比較好吃,做成牛排的話沒有嚼勁啊。"
"啊哈哈,要是說要美國牛肉的話那可太好了,價格要便宜很多呢。"
"下次福山先生的課是在星期五哦。"我對著被食物收買了的生島桑叮囑了幾次,就離開了音壺。
生島因為今天店裡休息,大概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再遊蕩一會兒吧。
這個人才是應該開個人獨奏音樂會呢。天才生島高嶺真正發揮本領的演奏,我也好想听聽。
今天順利地趕上了約好見面的時間,我和圭兩個人一起去了小田桑的家。
小田弦道在弦樂器的琴弓這方面是很多職業的樂手都十分推崇的名人。兩個月前我去過他家一次,不過今天要不是和圭在一起的話,一定會迷路吧。
出來迎接的是打電話來的小田太太,很快就把我們引到了前屋。
"早上打電話來通知真是太好了。他要是出門下棋的話,那可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啦。拉也拉不回來呢。"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啊,真是對不起。我不應該週末來呢。"
"不會,他那是和人賭棋呢,不出門反而太平。"
小田太太走開後,弦道桑跟著走了出來。
我趕緊坐正。
"那個,我接到您的電話。"
"對對,做好了。小提琴帶來了嗎?好,那就拉拉看吧。要是有什麼不適合的話就重新再做。"
我把在膝蓋上有些僵硬的雙手扣在地上,說:
"非常對不起。因為個人的事情上個月開始就一直沒有工作,琴弓的錢,我只帶來了這些。"
我把裝著從車站提款機裡提出來的錢的信封拿了出來。裡面裝了二十萬,是我全部的存款了,可在這時候拿出來實在顯得好薄。但是也沒有辦法。
"那個,剩下的就只能等我有了才能付了。真的很對不起!"
我說著,把頭貼到了地上。這時,弦道桑用他有些嘶啞的聲音對我說:
"守村桑,我準備要出門去棋會了。不管老太婆說什麼,對我來說下棋可是能讓我振作精神的事情呢。總之先拉點巴赫的看看吧,最好是無伴奏二號之類的。"
那也就等於是在說,錢的事別放在心上......雖然真的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從心底里鬆了一口氣。
拿過用日本紙和油紙包著的琴弓,打開一看,我著實吃了一驚。
琴弓的光澤宛如上過漆一般,在手掌握住的地方,赫然雕刻著[守村]兩個字。
"哇......"
我呆呆地望著它,簡直不敢相信,這真的是"專門為我"所作出來的弓啊。在我的名字的背面,還有用小小的篆體刻的[小田]。
"哎,這就是像製造責任保證書那樣的東西罷了。"
小田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就是說要是以後琴弓有什麼不合適的話,隨時都可以拿來修的意思,所以就刻上了。"
"真是太太謝謝您了,覺得就好像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支一般,太高興了。"
調弦的時候,我就覺悟到了小田桑所製的這支琴弓有著何等力量。
開始拉的時候,我更是深深確信。因為二號我記得不太清楚,所以就改成正在練習的一號無伴奏奏鳴曲。
這真的是[我的琴弓],是把我手的大小,手指的長度,伸臂的幅度都仔細計算在內做出來的,我的琴弓。
"好像還過得去嘛。"
拉完一曲,小田桑說出了他的感想,頗為客氣的說法。圭回答道:
"右手的確是變的自由了,不過相比左手就顯得有些艱苦了。"
"對啊,對於樂器我是門外漢,不過琴把的地方粗細好像有些不合適呢。"
"嗯,我想想辦法吧。"
這兩個人的對話,讓我想起了以前在七五三節的時候,姐姐們和媽媽湊在一起為我挑選衣服時的情景,而我的感覺也和那個時候一樣,又像是高興,又好像難為情地有些惱火......
回去的時候,小田太太在玄關遞給我一個繫著紅白相間禮繩的袋子。
"咦?這是什麼呀?"
"是祝福您好運的,就拿去買點松脂什麼的吧。"
"哈啊......真是謝謝了。"
一邊走一邊想著好像頗厚呢,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疊萬元的紙幣。急忙一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萬。
"這個......"
"是說全部都等你以後出了名再付吧。"
"真為難呀。"
"即使送回去他也不會收的。"
"雖然是這樣......"
"人家既然這麼通情達理,你也什麼都不用說,就收下吧。反正不是什麼不能收下的東西。"
"那個......是這樣沒錯啦......"
"只用了兩個月就完成,可見製作的時候心情十分愉快呢。這就是所謂的工匠氣魄吧,所以你也應該好好地接受。"
"......嗯。"
"只要想成是因為你的品德高尚。"
"啊哈,那怎麼行。"
我撓撓頭,停下腳步,向著小田桑家的方向,懷著感激的心情深深低下頭行了一個最敬禮。
"謝謝您。我一定會努力,不會給您的琴弓蒙羞!"
琴弓製作得如此的出色,小田桑的好意又讓人覺得如此溫暖。
"對了,現在是去哪裡呢。"
"去世田谷。"
關於斯特拉迪瓦里琴的主人,圭從昨晚到現在就只告訴我這一點。
乘小田急線,然後換乘出租車,在一扇簡直就像是寺廟般大的誇張的門前,圭讓出租車司機停了車。
讓我在車裡等著,他則是走到門旁的對講門鈴邊,按下門鈴,不知說了些什麼,接著便走了回來。
門上並沒有名牌。
"我們走吧。"
圭低頭走過的,是那兩扇大門旁邊的,像是通常出入口般的木門。到玄關也不過十米左右的距離,所以我多少鬆了口氣。
不過,寬大的玄關入口處的圍屏上繪著的地道日本畫,出來迎接的高雅的和服美人,還是讓我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個,和自己無緣的世界。
"還在下雨麼?"
那是,仔細看已經四十多歲了的和服美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嗯,有一點點。"
寒暄的話可能已經在門鈴那裡說過了吧,圭的回答很簡單。然後就用眼睛看看我說:
"這位是守村桑。"
"歡迎。"
"啊,你好,我是守村。"
為什麼我在這種時候,老是只會說這些傻話呢。
"請進來吧。"和服美人用微微有些向上揚的語調說著,就把連朝向圭:
"一聽說小圭要來,我先生就快活地不得了呢,做好心理準備喲。"
圭一邊脫鞋一邊回答道:
"這麼說起來,從那時候起就沒來過呢。"
"是啊。吵架分手以後就音訊全無啦。"
"生氣的可是時田桑,我是被趕出來的。"
這時候,我才剛知道這家主人的姓氏。
"沒辦法呀,畢竟是獨裁制公司的社長啊。不過他一直很在意哦。"
我突然想到,圭和這位女士會不會是那種關係,不過馬上就在心裡說了句"失禮了",把這種念頭打消了。
圭當然不會察覺到我這一瞬間的想法,轉過來對我說:
"我和時田先生有著十年的交情,高中的時候常常泡在他家,不過因為有一次我貶低了他的收藏,結果就吵起來了。我只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而已。 "
我們穿過了寬廣而又有些彎曲的走廊,這個家看起來相當大呢。
"不過小圭的想法確實沒錯呢。"
時田太太正說著,我們像是已經到了要去的房間了。
"親愛的,他們來了哦。"
時田太太一邊說,一邊嘩啦一聲拉開了隔扇。
一股叫做文化衝擊的感覺像我襲來。
裝幀著像是狩獵派畫風的日本畫的隔扇的那一邊,卻是不折不扣的歐洲風味的房間。
走進鋪著像是有些年代的絨毯的房間,我再一次驚呆了。
房間的兩面牆上,一把挨一把地成排掛著......上百把小提琴。
"好久不見了。"
聽到圭的聲音,我急忙把因為驚呆而張得大大的嘴巴閉上。
時田先生感覺像是過了七十歲的爺爺,但並沒有那種老年人的印象。
"這三年你都晃悠到哪兒去了!嗯?!那副狂妄的樣子倒還是沒變吶!算了,過來過來,坐下!"
時田先生一邊一個勁地說,一邊招手讓我們坐到沙發上他的旁邊。他是個身材魁梧,臉有些發紅,嗓門也很大的人。要是用一句話概括的話,似乎給人一種干土木建築這一行的感覺。
圭利索地走過去,彷彿是在自己家一般坐了下來。我也跟過去,怯生生地坐在他旁邊。
"這位是守村桑。"
忽然被介紹到,我急忙站起來低下頭:
"我、我叫守村,初次見面。"
"我叫時田。"
"你、你好。"
"那我們就免去客套,"
圭又一下子就說明了來意。
時田先生流利地回答道:"斯特拉迪瓦里是八十二號,瓜內裡是十六號,阿瑪蒂是三十五號。噢!"
說著,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我,
"你可不能看喲。"
然後就對著正站起身的圭說:
"一百十二號和......嗯,一百十七號。澄江,你拿守村君的手比比看。"
澄江桑,也就是時田太太拿起我的左手比劃了一下......
"一百二十二號或者一百二十三號吧。"
哇,這個人有在拉小提琴的。
"守村君,閉起眼睛。不,這個的話......啊啊,那個那個。
"守村君,可以了。"
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的我張開眼睛一看,面前的桌上並排擺著七把小提琴。
"那麼,斯特拉迪瓦里是哪一把呢?"圭一本正經地問。
"問我哪把......我連看也沒看到過,怎麼下判斷呀。"
"也有瓜內里和阿瑪蒂。都是經過鑑定的真品。"時田先生說道。
圭接著就下了命令:"請拉一下比較看看。"
時田先生揚了揚下巴:"喜歡哪個就試試好了。"
"可是......"我不會鑑定小提琴呀......
"請和現在使用的阿瑪蒂仿製品比較一下哪個更好,然後說出覺得最好的一把。"
"可是,我的耳朵沒有那麼靈啊......"
"你有你認為理想的音色。只要找出與之最接近的就可以了。"
看樣子不管怎麼樣,不進行選擇的話是不會讓我回家了。
猶豫了一下從左開始還是從右開始,伸手拿起了最右邊的那把。
而使用的琴弓當然是小田桑所製作的那支。
一邊想著要拉什麼,一邊開始調弦。
琴的音色就像是上等的葡萄酒一般,聽上去無話可說,可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夠力道。而且,琴把的地方稍嫌粗了一些,不太合手。
試著拉了一下《流浪者之歌》的快板部分。果然音量不夠大,左手也有些勉強。
因為不知道該試哪一把,所以就這樣按著順序一把一把試了下去。
第二把琴,光看外表我就不怎麼喜歡。調弦以後是這一拉,結果和第一把一樣。
第三把也因為差不多的理由被我否決了......
最後留下決一勝負的是,第五把和第七把。
一把從外表和拉起來的感覺來說是滿分,但音色似乎稍欠圓潤。另一把的音色和外表都是滿分,可是卻有些不容易上手......啊啊,原來是這樣,因為它比那把仿製的阿瑪蒂琴稍短些,所以才會在伸臂的時候會覺得有些過頭。
最後,我以音色作為選擇的基準,選了第七把小提琴。
"那個,我覺得好像是這把最好。"
"拉起來感覺怎麼樣呢?"
"嗯,雖然尺寸是有些不合適,不過我覺得它的音色是最好的。"
時田先生笑著點了點頭:
"的確,這把的音色最好了,澄江也最喜歡這把吧?"
"是啊,即使在音樂廳也不會有什麼勉強,表現力也是最強的。尤其是高音的輕奏,發出的聲音通透得讓人感動得直想掉眼淚呢。"
時田先生和太太兩個人都認同了我的選擇。
"琴的名字是什麼?"圭向時田先生詢問道,"不,在那以前先讓我們來認識一下落選的那些小提琴的真正身份吧。這把就是斯特拉底瓦里了吧。"
圭指著沒有被我選中的提琴中的一把說。
"啊啊,可惜它並不是安東尼奧的作品。"
"果然。"
"哼,據說是和其師傅比也毫不遜色的,最出色的弟子的作品呢。"
"然後,這把是阿瑪蒂,這邊的是瓜內裡吧。"
"瓜內裡是這把。"
"啊呀呀。"
都是我沒有選中的樂器。唉,果然我的耳朵還是......
正在我有些沮喪的時候,時田先生說:
"不過,居然給你聽出來了呢。"
我還以為是在對圭說呢。
"特別是這把阿瑪蒂,被他騙到的傢伙還真不少。音色的確是沒話說。所以許多拉的人被耳邊的聲音吸引,就選了這把。不過,一旦真得拿到音樂廳的話......"
時田先生看了看時田太太,她便接著說:
"因為音色聽起來很漂亮,又是阿瑪蒂對吧?我就自信滿滿地拉啦。可後來朋友居然問我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說是今天的音色毫無延展。"
"我想它更適合在沙龍演奏吧。"
圭添了一句,時田太太點了點頭:
"是啊,在那以前在橋本桑府上的沙龍音樂會上拉的時候,大家都說非常好呢。所以那時才會那麼有自信啊。"
"所以我那時候不是說了叫你不要用它嘛。"
"對,對,所以那以後不是就听你的意見了嘛。"
夫婦倆人一唱一和,一點也看不出來年齡足足差了三十歲。
"那麼,這把琴的作者是誰呢?"圭把話題拉回到了我所選擇的小提琴身上。
"猜猜看吧。"時田先生回答道。
"嗯,讓我看看。"圭從我手中拿過小提琴,仔細端詳了一番,還往小提琴裡面看了一下。不過不巧的事,裡面並沒有標籤。 (因為我也看過了)
"應該是現代的作品吧。從這個音柱來看......我知道了。"
"知道了嗎。"
"是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是西大路先生的新作吧。"
時田先生砰地一拍桌子,把我嚇了一跳。
"猜對了,一點也沒錯!你簡直可以去當鑑定家了!"
"等我耳朵聽不見了的話,可以考慮看看。"
圭乾脆地回答道,然後便看著我說,
"這下明白了吧。所謂的名器是何等不可靠的保證。畢竟所謂的樂器鑑定,其實只不過是從外表進行罷了。明明是'樂器',卻是用眼睛來鑑定的。從外形或是漆的色調等來判斷製造者,這就是鑑定。"
"可是,為了這團團轉的演奏家們又是何等多。"時田先生也感嘆道。
"啊呀?"圭看了看時田先生,"我三年前說西大路先生的作品最好的時候,不是被罵著趕了出去嗎。"
"哼,都過了三年,人是會成長的。雖然某個小子即使到了現在也不懂得要尊敬長輩。"時田先生憤憤地回道。
但是,我已經明白了。圭和這個建築商,是一對忘年之交。
"說起來,今天之所以前來拜訪,是為了找到更適合守村桑的樂器。"
圭又一下子改變了話題。
"西大路先生接受定制嗎?"
"當然,拜託他的話他會很樂意的。"
"需要別人的介紹嗎?"
"我幫你打個電話打聲招呼吧。啊,現在這個時間的話應該還沒有喝酒吧。餵,澄江。"
"知道了。"時田太太說著站了起來,走到房間角落的電話旁拿起聽筒,"......啊,晚上好,西大路先生嗎,這裡是東京的時田家,好久不見了。是啊,還是那麼活蹦亂跳的......對啊,哦呵呵呵。請等一下,我讓他聽電話。"
接過時田太太遞過來的無線電話,時田先生像是吼著般說:"噢,你還活著啊!哇哈哈哈哈,彼此彼此......嗯,嗯。唉,就現在這市面,也只好一點一點慢慢來了。
"對了,想讓你做一把琴。對對,是特別定制。忙?人家可是聽出了你的琴,還說是一定想要呢......啊,這樣啊。唉,那也沒辦法了。那麼,下星期幾?星期四?等一下,"時田先生像是因為老花眼的緣故,皺起眉頭按了[靜音]鍵,看著我說,"下星期四能來一次嗎?"
"啊,嗯......"
"會和福山先生的課撞車嗎?"
"不,不會,那個是星期五......"
"那,到傍晚五點半都可以,七點起是樂團的練習。"圭自作主張地替我作了回答。
"啊,喂喂?喂喂!下午可以出來吧?幾點?嗯,嗯,我知道了。我會讓澄江去車站接你的。好,拜託你了。"
就這樣把電話交給太太,時田先生說:"星期四四點。"
當然,是對我說。
嗯......這也就是說......和小田桑的琴弓一樣,專門為我訂製小提琴......
"那,那個,很抱歉,我現在正失業,所以並不是那種買得起小提琴的人。也就是說,那個......"
時田先生無視我說的話,對著圭說:"西大路先生製琴十分謹慎,所以才能作出那麼好的琴,不過也因為那樣,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澄江的那把小提琴,從訂製到完成,花了多長時間來著?"
"兩年半,聽說這還算快的呢。"
"這樣啊......"
"這樣的話就來不及了。"
"趕不上什麼?"
"其實我們是在找參加音樂大賽用的樂器。"
雖然我急忙用眼睛示意圭不要再說了,不過並沒有奏效。
"不,不用了。現在這把就夠了。"
圭轉過身:"可是,音色的話絕對是這把比較好不是嗎。"
"那個是沒錯。可是音樂比賽又不是樂器的比賽。啊啊......我是說不管是用什麼樂器,要給人家聽得還是自己的實力啊。我覺得可能還是使用習慣了的樂器比較有利。"
雖然說得這麼振振有詞,其實我也知道事實並不是那樣。啊啊......大學的時候,我因為樂器的不足嚐到了好幾次苦頭。不過那也是因為那個時候我的樂器實在太過便宜,而這次的是阿瑪蒂仿製琴,並不能說完全不足一試。所以我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可是,那又好像是為了被駁倒而說出的一般。
因為,要比的話,剛才拉過的這七把琴,無論哪一把,音色都是和阿瑪蒂的仿製琴不在一個等級上的......為了出色的樂器而著迷,這也可以說是演奏家的天性。
所以,其實我也在暗暗地期待自己的言論被駁倒......也就是在期待著像是"比起阿瑪蒂仿製琴,還是用這把吧"這樣的話。而這似乎正是圭想要說的。
"但是,也不能說完全和音色沒有關係。"圭乾脆地說,接著,便對著時田太太說:"您怎麼看呢,澄江桑?"
"的確,技術以及藝術方面的完成度也是需要的。可是,即使不說預賽,決賽的時候,評委們聽得可是"曲子"啊,因此音色也會成為一個重要的因素噢。我想,如果從技術上和藝術上來說都沒什麼差別的話,有時可能就是音色比較好的那個取勝了。"
"我也這麼認為。"
"可是......"
我又怎麼能自己說出"請讓我使用這把小提琴"這麼自不量力的話呢。如果是已經在哪裡的哪個大賽得過獎的演奏家的話那倒還好,現在的我什麼都還都是未知數,只不過是個大賽的參賽者罷了。
"澄江桑,下次的獨奏音樂會定在什麼時候呢?"我身邊的圭問道。
"天一熱就什麼都不想乾了,所以我想應該是在十二月。"聽到時田太太的回答,我才遲遲"啊呀"地想了起來。
這個人,不就是那位時田澄江桑嗎!
"守村桑所參加的大賽決賽是在十月中旬,到那時為止,可以向您藉這把小提琴嗎?"
哇!又來了!居然就這麼硬是向現役演奏家接人家的愛器,而且借的還是人家的特別定製品,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
"好啊。"
時田澄江桑的回答簡直就像是滿不在乎似的,"十二月的獨奏會,我打算在小一些的會場辦。而且是以'名器的聲音'作為主題,所以打算讓這些不好伺候的先生們出場。"
"那麼,就向您借了。"
"嗯,可以啊。"
這......這......!對著驚訝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呆在那裡的我,時田太太問:
"不過,尺寸上會不會有點勉強呢?因為是按照我的體格做出來的,守村桑拉起來會不會有什麼困難呢?"
這一點,後來想起來其實是十分重要的,不過那個時候得我,思考已經完全停擺了。
"我想習慣了就可以了。"
我這麼回答,真可以說是個大傻瓜。
不過,其實在那個時候,是有想到過,雖然只是一下下......尺寸不和的樂器會給身體造成負擔......可最後還是讓"想要使用音色更好的樂器"這樣的,演奏家的慾望佔了優先,高高興興地借了小提琴。
作為藉琴最初的一個謝禮,我被要求演奏幾曲。雖然在時田澄江桑面前演奏讓我慚愧不已,冷汗流個不停,可要是拒絕的話,就只好留下[馬可羅巴](回去了。(西大路先生所製作的定制小提琴,每把都會有個名字,時田澄江桑的這一把就叫做[馬可羅巴]。)
結果,我就獻醜演奏了現在正在修煉中的[無伴奏一號]和目前為止我的曲目中最為拿手的[G線上的詠嘆調]。兩位都鼓了掌,當然,可能都只是恭維罷了吧。
"反正,看你仍舊一幅不會和人打交道所以很閒的樣子,偶爾也來這裡露露臉吧。"時田先生這麼對圭說,對我則是又叮囑了一遍,"星期四四點,別忘了啊。"我們就這樣離開了時田先生府上。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因為我看上去太高興了吧,圭開玩笑說:
"看上去就像是得到了生魚片的貓呢。"
因為兩個手上都提著琴箱,所以我就用腦袋撞了一下圭的肩膀。
"是因為得到了好的樂器而高興嗎?"
"嗚嗯!謝謝,這多虧了你!"
"那麼,我稍微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也可以嗎?"
"什麼都行,說吧。"
"回去後,請用新的小提琴為我演奏我所指定的曲子。"
"啊哈哈,原來是這個啊,拉一整晚也沒關係,不,是想拉一整晚呀!"
因為,這把小提琴的音色,可是勝過了那些世界最好的琴啊。而我居然能夠使用這樣的小提琴!
正想者,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一意識到,膝蓋周圍就立刻沒了力氣,我急忙站穩。
"怎麼了?"
"那,那個,圭。這個,你幫我提著行嗎?"
"......可以是可以。"
"總,總覺得,要是讓我提著的話好像就會弄壞一樣。冒,冒冒失失地摔一跤什麼的,它就會變成廢品啦。"
圭輕輕一笑,一邊從我手裡拿過收納著[馬可羅巴]和小田桑制的琴弓的琴盒,一邊說:
"但是,你從現在開始,每天都要使用這把小提琴的呀。"
"嗚,嗯,是這樣沒錯,可是......"
"去富士見的練習也好,去福山老師的課也好,你都得提著它走路啊。"
"我知道了啦。啊,這樣吧,我去給它保個險。"
"不需要。"
"可,可是,這可是時田澄江桑的愛器啊。"
"那個人是不會拘泥於這種事的,要是壞了,即使用錢賠償也沒有用不是嗎。"
"嗚,不要說這種恐怖的事情好不好。"
"她對你頗為欣賞,所以才會將自己喜歡的小提琴借給你。只要你不要再忽然爆發把它砸到地上的話,再怎麼敏感的樂器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壞掉的。即使真得那麼不湊巧,那也只要讓西大路先生再做一把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那麼擔心。"
"樂器和演奏者之間的關係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哦。"
我瞪著圭說。可他只是聳了聳肩:
"也不一定的吧。現在的你,眼裡已經沒有阿瑪蒂仿製琴了。"
"啊......唔唔......那個是因為......"
"沒關係。樂器只不過是一種工具罷了。所以我才能夠做到,不妒忌時常都和你在一起的它們。"
"......什麼呀。你居然把自己和小提琴放在了一個水平上了嗎。你就是你,即使我不能再拉小提琴了,我想待在你身邊的心情還是不會變的啊。"
要是哪一天我必須要捨棄小提琴的話,那除了手或是耳朵不能用了,就一定是因為你的關係呀,為了能夠繼續愛你,而必須要放棄的時候。
對於我來說,小提琴的確是我生存的意義,但是......如果要說在你和小提琴之間選哪一個的話,我一定會選你。如果不再是小提琴手的我還會被你需要的話,即使死我也會跟著你的。
我最愛的是你,小提琴也好音樂也好,都是無法超越你的呀。 "
我會這麼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平時根本說不出口的話,是因為我一直覺得,應該讓圭聽到這樣的話的緣故。
圭正受著不安的煎熬,甚至到了失眠的地步。其中的原因,可能不是我,可是,對於這樣子的圭,我所能做到的......只有讓圭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我愛你,我在你身邊,所以你不是孤獨一人,這些事而已。
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去考慮"為了圭,我真得能夠捨棄小提琴嗎?"這樣的事情。
不,我不能用"善意的謊言"這樣的狡辯來逃避。我必須要有這個覺悟。這是在固執這一點上絕對不輸你的我,無論如何也要堅守到底的決定,要拼命死守的防衛線。
或許,你現在正面臨著自我毀滅的深淵,原因是什麼,無法透視你內心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它如此可怕,可怕到刺痛你的神經,把你逼到了連晚上都睡不好覺的境地。
要是輸了,一切就結束了。
要是輸了,你就完了。或者不得以,必須一切都回到零,繞一個大遠路從新開始。
如果,語言這東西,多少還能給你一點鼓舞的話,那麼即使是那些讓我臉紅的台詞,我也願意,幾萬句也好,幾十萬句也好,我都會誠心誠意的,告訴你我有多迷戀你。
因為我愛你,因為我真的很愛你。
愛你,所以才會擔心你......愛你,真的。所以......
"有事想要拜託你。"
"是什麼?"
"那個......想要你吻我,等不及回到家裡了。"
那時候,圭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低著頭的我不知道。
圭抱著我的肩膀,把我帶到了一旁的小巷裡,在沉沉夜幕下,我們毫無顧忌地絞纏著舌頭,互相吸吮著,交換了一個長長的吻。
好像就這樣被抱,當時的我這麼想,現在,就在這裡,好像在我體內感受圭的雄魄!想要你!想要你!啊啊! !
"悠、悠季?悠季?!喂喂?!"
雖然在現實中並沒有真得到那個程度,不過在精神上我可是完全已經"去"了。將自己完全交付給緊緊擁著我的,圭的懷中。
那時候,急性胃炎突然絞的我的胃壁一陣陣刺痛,我咬緊牙忍著。
吵死了!不要來煩我!就算你穿了個孔,我也一定要讓圭振作起來!因為這個男人......因為桐之院圭是我所戀慕的音樂家,是我一直愛著的男人,是我愛得無法自拔的存在!即使,又要再吐血,我也......
不,那樣的話可不行。要是在圭面前吐血的話......那個時候,前幾天是因為在沒吃什麼的狀態下吐的血,所以才只吐了一些就沒事了......
"回去吧。"
圭輕聲說。那沉穩的聲音裡,一定隱藏著什麼。
我抬起眼睛,凝視著圭。
但是,從他臉上可以看到的,只有微笑。
我悄悄沮喪地嘆了口氣。
"嗯,回去吧。得快點讓我的手習慣馬可羅巴。"
那天晚上,我試著拉了十二三首曲子,這讓我再一次認識到馬可羅巴是何等出色的樂器,同時也感受到了,要繼續使用馬可羅巴的風險。
明明只是一點點的尺寸不合,拉完的時候,左邊的肩膀就已經麻掉了。
但是當時,我認為只要習慣了就好了。也許應該說,是我想要這麼認為。
在我拉琴的那段時間,圭一直背對著我在讀譜。似乎好久沒有看到過他那個樣子了。我非常高興,因為我以為,那是圭情緒開始穩定下來的證明。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星期五。
從家裡出發一直到代官山福山老師家,一路上生島不停地發著牢騷。他這個樣子,與其說是討厭去上課,倒還不如說他根本就是把這樣子發牢騷當成了一種樂趣,所以我也沒去理會他。
到的時候,屋里傳來一陣鋼琴聲,像是我前面的學生的樣子,我們兩個就進屋等候。那學生是個女孩子,像是個高中生,可能是為了考音樂學院才來上的課吧。
在我們等待的三十分鐘裡,生島居然大模大樣地打起了瞌睡。我感到老師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不高興。
聽了芳野的建議買來的禮品,希望有效啊。
與離開教室的高中女生互相點了點頭,我搖醒生島桑,站了起來。
"那個,這個,我在家裡附近的酒莊看到有賣我老家的酒。雖然比不上雪中梅,不過想讓老師也嚐嚐,就買來了。那個,希望能和您的口味。"
"喲,是越後的酒嗎。"
福山老師連一個微笑也沒有,不過收下了那瓶酒。
好,接下來是把生島引見給老師。
"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替我伴奏的生島高嶺桑。"
事先也有想到過生島桑一定會做些什麼怪事。只見他像個不懂規矩的外國人看到身材矮小的東洋人一樣,用向下俯視的姿勢說:
"Nicetomeetyou."
我說,不是跟你說了老師是個不好伺候的人,所以拜託你了嗎,看樣子是白說了咯。
"那、那個、對不起,嗯......"
想要補救生島桑失禮的態度所造成的影響,可以一下子卻想不出什麼話來......正在那時,老師對我,不,是對著生島桑說:
"我聽說過對你的評價,只希望你的演出不會讓我失望。"
然後轉過來對我說:
"幫我翻譯,我不會英文。"
我為難地抓抓頭說:
"那個,生島桑會說日文的。"
"什麼呀,這樣啊。那,快奏給我聽聽吧。"
我急忙開始作上課的準備。在鋼琴的琴譜架上,放上裝著今天的學費的信封。
生島桑剛準備在鋼琴前坐下,忽然說:
"怎麼,今天給酬勞的嗎?"
"不,不是啦,那個是給老師的。"
生島桑聳聳肩,隨隨便便就把信封拿起來,伸到老師面前:
"說是給你的。"
"那個,放在那裡就可以了啦。"我急忙說。
"很礙眼啦。"
生島一句話頂了回來。
老師什麼也沒有說,接過了信封。
"餵,快開始吧。"
"啊,好好。"
我開始調弦,生島什麼也沒說,老師也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那個,琴弓和馬可羅巴都是新的,才用了第一個星期,所以想他們大概會說"換了小提琴了嗎?"之類的......其實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啦。
在富士見,芳野是第一個看到的。告訴他是從時田桑那裡借來的之後,他就說
"果然,藉著桐院尭宗的路子還是對的吧?"一副像是他的功勞似的表情。不過,當我告訴他是日本的現代製琴的作品之後,他便一攤手,笑了。被名器神話耍得團團轉的人,包括我在內,還真的好多呢。
好了,請生島桑為我伴奏的是第二次預賽的曲目,拉威爾的[吉普賽]。
這是為了匈牙利女小提琴手,達拉尼所作的,演奏會用的狂想曲,可與帕格尼尼的[狂想曲]一較高下的,以華麗技巧取勝的曲子,感覺上更像是印象派的。
也因為這樣,對演奏者的技巧要求相當高,使用還沒有完全馴服的馬可羅巴來演奏,的確並不輕鬆。
不過,,藉著生島桑不露痕蹟的後援,聽起來像是好歹完成了上週所佈置的課題,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老師"哼"了一聲,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向生島看了一眼,就拉起了無伴奏的最後五小節。
我還以為生島桑會鬧什麼彆扭,捏了一把冷汗,不過在伴奏進入的華彩段的地方,鋼琴非常和諧地加了進來,我則是將所有精力集中在耳朵上聽著兩個人的職業級競演。
在第一百小節,進入快板的地方,老師停了下來。
"哼。"老師拿下小提琴,"生島君。"
"幹什麼。"
"你的話,不行啊。"
"噢......?"
看到生島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站了起來,我急忙放下小提琴,準備隨時都能夠阻止他。要是生島想要對老師動手的話,就算豁上命去也要阻止他!
"我的鋼琴你到底哪裡不滿意?"
生島把臉伸到老師面前,用威嚇的語氣說道。
"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我是說你不行。"
在"不行"這兩個字上還加了重音,老師的話充滿了挑釁的意味。而且接下去還有,"你根本不懂伴奏是什麼。帶伴奏的曲子是以什麼為目標?要是知道的話就給我說說看。"
老、老師,老師!我求你了,請不要和這個大熊男人吵架!說不定會受傷的!
不過那似乎是我杞人憂天了。不知道是因為我對生島的兇暴個性的認識錯了,還是因為連生島桑也贏不過老師。總之,對著毫不客氣地說著"餵,快點說,我很忙的。"的老師,生島咕噥地回答了一句:
"伴奏麼就是伴奏咯。"
感覺上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哼。"福山老師用手背敲了敲曲譜台上合著的樂譜說:
"這裡寫著什麼?啊?這個,這裡,讀讀看。"
"Tzigane......"
"下面!笨蛋。"
"RapsodiedeConcert什麼的。"
"還有!"
"......furViolineundKlavier"
"沒錯,什麼意思?不知道嗎?啊?守村!"
"在,在!那個,意思嗎?[小提琴和鋼琴的演奏會用狂想曲]。"
"就是這樣,生島君。"
"......?"
歪著腦袋的生島桑,簡直就像是個孩子王。
福山老師則是一副面對著壞學生的急躁的教師般的表情,嘮嘮叨叨地說:
"是小提琴和鋼琴的狂想曲,知道嗎?!小提琴和鋼琴!"
然後就倏地背對著生島桑說:
"守村,繼續。"
"啊,好的,那個......"
"還不快點!"
"是,是!"
"從hako的第十一,Tempo•rimo開始。"(18)
"是。"
練習和上個星期一樣,模仿老師的演奏方式並且記住。正開始練習的我,聽到身後生島走出房間的聲音。這時。
"守村!"立刻就被老師罵了,"這麼捨不得嗎,啊?"
"啊?!不,那個......"
"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給你找個伴奏的,再來一遍。"
只要是在這位老師面前,我就沒有任何走神的餘地。也就是說關於被趕出去的生島的事情,我只能等到下了課才能去想了。
兩個小時集中練習[吉普賽],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則是無伴奏第一號。被狠狠地指責,冷冷地嘲笑,被猛地一踢,一會兒又被戳一下腦袋......當然所有的這些都只是口頭上的暴力罷了......今天也被訓的身心都疲憊不堪,"下次來之前全都給我練出來"這樣的作業又毫不留情地壓在我背上......
抱著都有些不想活下去了的心情,搖搖晃晃地正準備走出教室,只聽到老師說:
"我會讓她今天或明天打電話給你的,下次來之前至少見一面。"
"......哈?"
我不由得轉過身,不過只看到在我後面等了好久的學生正準備開始上課,老師的背影則是一副"沒事了就快給我消失"的樣子。在玄關穿鞋子的時候,我終於想了起來,剛才老師說的,是代替生島的伴奏者。
這麼說起來生島......回去的時候意外地分外老實......不過要是一看到我的臉就忽然鬧起脾氣來,那可就麻煩了。
啊。回去的時候記得要買牛排,還有做配菜的蔬菜,啊~真是的,肩膀和背脊這裡都酸得不得了了,真不想拎東西啊,不過,既然都答應了也只好去買了。
在富士見團員經營的肉店買了生島要的美國牛排肉,加上圭和小空的份買了足足六斤。
"首席,肩膀怎麼了嗎?"
"哎?啊,沒有,就是有點發酸。"
"練習嗎?"
"嗯,差不多吧。"
"都說小提琴是會給身體造成負擔的一種樂器呢。介紹給你一個技術不錯的按摩師吧。就在這前面,也有在作整骨的。是個叫玉城的醫師。"
"啊哈,也沒有那麼嚴重的。謝謝,再見。"
"謝謝惠顧。"
其實,不管是按摩師也好什麼都好,只要是稍微減輕一下這種酸痛,我真想立刻就飛奔過去呢,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走去"這前面"了。
想要讓生島不要鬧得太厲害,就得盡快地填飽他的肚子。因為只要胃裡面填進食物,那個人就會變老實了。
所以,我急匆匆的趕回家裡,可是和小空一起做了土豆泥和蔬菜沙拉以後,就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不好意思,肉就隨你們喜歡作者吃吧,記得要先把平底煎鍋預熱,塗上些油再把肉放進去哦,然後才撒胡椒鹽。知道了嗎?好,拜託你咯。 "
把接下去的事情全都拜託給小空後,我就爬到床上去了。
肩膀酸得要命,背脊又好痛,實在是起不來了。
那把小提琴......果然是不合適啊。不,我才剛開始用了一個星期還不到,只是不習慣罷了,習慣了就沒事了。剛開始用阿瑪蒂的時候,也被肩酸困擾了好久呢。一定要堅持下去,直到身體習慣為止。
一邊探索著能更舒服一點的姿勢,一邊想起了昨天和西大路桑見面的情景。
雖然時田桑給人的印像也和"著名的女小提琴手的丈夫兼樂器收藏家"相去甚遠,不過西大路桑更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制小提琴的工匠。比起工匠來,他倒更給人一種禦宅派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慣例一般,戴著看上去度數很深的眼鏡,胖胖的。估計還只有四十幾歲吧。
西大路桑十幾歲就遠渡意大利,在那裡學得制琴技術,然後加上自己的努力,終於造出了像馬可羅巴那樣的現代樂器。不過,他其實還是一個如果讓他談談製作小提琴的事情的話,他可能可以連著說上一整個晚上的人。
小田桑量的時候只是用手比了比而已,西大路桑用的則是連毫米都標得清清楚楚的捲尺,身高、伸臂、手腕到手肘、手肘到肩膀的長度、臀圍、胸圍、腕圍、甚至腳的大小。總之,量了很多我一點也想不出有什麼必要的尺寸......簡直讓我真得有些擔心起,他會不會讓我脫光了衣服要量那裡的尺寸了。
等到量完了,他就把那些數字全都輸進了自己的手提電腦裡。
"就叫草薙吧!"西大路桑高聲嘟噥道,"就是日本武尊的愛刀草薙之劍的草薙。雖然覺得應該叫羽衣才對,不過這個名字已經被用掉了。在作好之前要是想得到什麼更適合的名字的話再改好了。反正草薙也不錯。羽衣給人迎風起舞的感覺,草薙則給人激起風浪的感覺。對,男人還是應該用草薙呢。嗯,剛剛的那首曲子,可以再拉一邊給我聽聽嗎?我好加深印象。"
接著,就讓我拉了五六遍[G弦上的詠嘆調]。
想到這也是要採集的數據的一部分,我也自然就以百分百的認真來拉了。沒想到結果西大路先生卻感慨道:"還是巴赫好啊,聽多少遍都不會膩。",我差點沒昏倒。
當時也在場的圭說,那是他對演奏者能力的讚賞。
要真是那樣的話,我倒是會很高興,可西大路桑那後來就開始了他的巴赫禮讚。
不過不管怎麼樣,製作我專用的小提琴的事似乎是定下來了......究竟會要花多少錢呢?因為這次好像不能慢慢償還的,所以實在是對賬單上的零的個數有些恐懼......不過還是對"作好了就打電話給你"的許諾抱著期待的心情道了別。
只不過,等到小提琴製成,可能是兩三年以後的事了。
就和小田桑的那支,簡直就像是我手指的延長似的琴弓一樣,和我的身體十分合襯的尺寸,而且還有著馬可羅巴一般音色的小提琴,一天也好,真想早一點得到它......不過我也知道那隻是自己的任性想法而已,也就做罷了。
但是......如果說到那時為止我都得忍受這種肩酸背痛的折磨的話......
小提琴本來就是一種必須以十分拘謹的姿勢來演奏的樂器。用左肩和下顎夾住琴,盡量保持安定以讓左手能夠自由活動,然後用右手來拉。這樣勢必會使得演奏在身體被扭曲的狀態下進行。
拗著脖子,扭過身體,這樣的姿勢,對於(除了睡覺以外)只有讓頭和身體都成一直線站著才是最為安定,最不容易疲勞人體來說,造成的負擔是相當重的,也就是所謂的"勉強"。
但是,不那樣的話就沒法拉小提琴了。因此對於小提琴手們來說,肩酸脖子痛之類的已經成為了慢性病,甚至還有下顎的咬合鬆動的情況。
不過反過來說的話,雖然姿勢勉強,但奏出的音色卻讓人覺得這勉強也是值得的,小提琴就是這樣的一種樂器。所以我也一樣,從來沒有因為肩膀的疼痛想到過要放棄小提琴......雖然這麼說,疼痛十分嚴重這也的確是事實。
啊啊,按摩......雖然很想去,可是那個不在保險的範圍內所以費用相當高,一兩次的話還承受得起,要常常去的話,我可沒有那麼多錢。連那個錢也讓圭來出的話也講不過去,所以還是只能忍了。
想這想那的,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被一陣輕輕的"滴鈴鈴,滴鈴鈴"的聲音驚醒。
這個聲音......是什麼呢?
響了幾次後,聲音停止了。
......糟糕!那不是手機來電的聲音嗎!
急急忙忙爬起來,正在那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
慌忙從外出時用的腰包裡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喂,是我!......餵?"一直到聽到對方的聲音之前,我都以為電話是圭打來的。因為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只有圭和石田桑他們,而石田又從沒有打過電話來。雖然圭也很少打來過......
所以我還以為是圭有什麼急事打來的電話。
"晚上好。"是女人的聲音,我不由得拿下電話"咦"地看了看。
"喂喂,請問是守村先生嗎?"
"啊,是、是的,請問您是......"
"您好,我是三條薰子。"
"啊、嗯。您好。"
"是福山老師把您介紹給我......"
"啊!就是伴奏的鋼琴手嗎?"
"是的,請多多關照。"
"不,不客氣,也請您多關照。"
聽聲音似乎是個年輕溫柔,十分高雅而又很有禮貌的人。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種深閨的小姐。
"好,可以,我去您那裡好了。請問您的住址是哪裡呢?杉併的......啊,對不起,我去拿一下便條紙,請您稍等一下。"
在我慌慌張張地找便條紙和筆的時候,圭從廚房探出了頭問了句"怎麼了?"。啊,原來已經回來啦,我看了看他,點點頭就回去拿起了電話。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請說吧,嗯,杉並區......"
簡單問了一下地址和從車站到她家的路,約好了日期和時間,我就說了一句:"那就麻煩您了。",掛上了電話。
呼......居然是女人打來的電話,嚇了我一跳。
"是什麼事?"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報住了我的腰。越過我的肩膀,圭看著那張便條紙,喃喃地說了一句:
"三條薰子?"
喂喂,可不要胡思亂想些奇怪的事哦!
"是比賽時的伴奏。"
"那個不是高嶺嗎?"
"關於那件事......"
我把在福山老師那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圭。
"雖然我怎麼也不明白為什么生島不行,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看樣子是要和她一起出賽。
不過得等到星期二見了面,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
就這樣先拉起防衛線。
"不過,為什么生島桑不行呢?我覺得我們兩個挺默契的呀。"
"嗯......福山老師是說,那是小提琴和鋼琴的曲子,對嗎?"
"嗯。說得好像那個就是理由似的。"
"那麼,我想可能是因為你和高嶺太過默契了。"
"什麼意思?"
"啊啊......請你不要誤解,高嶺的伴奏,是一種襯託你的彈法。也就是像所謂的隨從一樣的那種。"
"可能吧。的確是有他幫我掩飾過去的時候,那麼,是說太依賴生島桑的我不對嗎?"
嗯,仔細想想的話,我的確是很依賴生島桑。作為音樂家,生島桑的水準要比我高許多,所以不知不覺就變成那樣了。
"如果要說有誰不對的話,從福山老師說的話來看,應該說你們兩個都有些失敗。"
"是嗎?"
"你太依賴高嶺,高嶺太嬌縱你......福山老師聽起來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
"嬌縱......嗎?"
生島的課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啊。雖然沒有祥福山老師的那麼恐怖。
"想知道福山老師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隻有問他本人了。我能夠想到的只有這一點。"
"嗯~......"
"那個,你好像還沒吃過晚飯?"
"啊,嗯。因為覺得肩膀有點酸。"
剛一說出口就覺得"糟了!"
果然,
"是因為換了小提琴的緣故嗎?"
圭這樣問我。為了不讓圭莫名感到什麼責任,我一直都沒有把肩酸和肌肉痛的事情告訴他。
"也許吧,不過肩酸背疼什麼的都已經是老病了,到習慣為止總得忍忍的。阿瑪蒂仿製琴和以前的那把,剛開始拉的時候也都是這樣的。
"是這裡嗎?"
圭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
"好痛!"
"看上去似乎很嚴重啊。"
"沒、沒什麼大礙,好、好痛!"
我忍不住叫出了聲,圭表情嚴肅地說:
"洗完澡我幫你來按摩。"
"不......嗯,嗯。"
既然都被知道了,那也沒有理由去拒絕圭的提議了。
不過,圭,雖然很感激你,可現在做這種事可以嗎?你的預賽可是大後天啊。就算你抽的簽好,三天以後也是正式比賽了不是嗎?還有空來幫我按摩肩膀......啊,那裡,嗯,好舒服~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終於,圭參加的東京音樂大賽開始了。
每次預賽都是在比賽前一天才接待參賽者,也是在那個時候,參賽者才剛剛知道出賽順序,以及在參賽的曲子中自己要指揮的是哪一部分。
而篩選其實從那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報名參賽的選手中,有一半以上在預賽前的錄像評審階段就已被告知"請您下次再來挑戰"......也就是落選了,能夠通過第一次預賽的,又是剩下的三分之一左右。前一次的比賽,報名參賽的有近兩百個人,能夠參加第一次預賽的有七十個人。而獲得第二次預賽參賽資格的,則只有二十個人。
而且上預賽一共有三次,越往上所出的曲子就越難。
比如說今年的比賽,第一次預賽的曲子是貝多芬的交響曲,而且只有第一樂章,比賽的時候更是只指揮其中的一部分而已。第二次預賽時,課題曲目就有兩曲,出題範圍是全曲,而自己要指揮的是哪一部分,和第一次預賽一樣,也是要等到比賽前一天才能知道。
等到第三次預賽的時候,課題曲目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七曲,並且仍然要在不知道自己被指定會是哪一曲中的哪一部分的情況下進行準備。
再加上第一次預賽和第二次預賽之間還有三星期的間隔,可第二次和第三次,第三次和決賽之間的間隔,則分別只有一天和兩天。要臨時準備是絕對來不及的,況且要能夠留下來......實在是十分嚴酷的比賽。
就這樣,在東CON第一次預賽前一天的星期天,聽了回來的圭告訴我的結果,我從心底里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是星期一啊,太好了。如果是星期二,時間又和三條桑那邊的撞山的話,我可能就不能去了呀,所以我一直希望是星期一呢。"
可是圭卻回答:
"不來也沒關係,"
真是冷淡。
"我要去。"
我也回道,
"可以悠哉游哉地看你指揮的機會難得有一次的。啊,我是說到現在為止哦。反正我可不想錯過你的出場。"
"可是,只有十分鐘左右而已。"
"那我也要去!我連票都買好了!"
"好好,我知道了。"
圭苦笑著嘆了口氣。他那種表情讓我不由得"啊呀?"了一下。難不成,他在擔心落選?不可能的吧,因為他是圭嘛。
儘管是這樣,我還是說了"雖然第一次預賽連樂章都是指定的,所以準備起來比較容易,可就因為這樣,說不定反而比較難。不過,你的話就很輕鬆啦。我也好安安心心去聽了。"
圭的回答是:
"嗯。我不能落選。"
......不是"沒問題",也不是"不會落選",而是"不能落選"?
這聽起來雖然很堅決,可總覺得像是背水一戰似的。
不過,在比賽之前,像是"即使落選"這樣的話也不能說啊。
如果一定要說萬一的話,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的。但是,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情的話,那麼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我對圭在音樂上的才能是絕對信任的,並不是不能告訴他......現在可不是說什麼落選的事情的時候啊。
第二天,我的擔憂果然是杞人憂天,圭以超群的氣勢輝煌的指揮得到了第二次預賽的入場券。
耶!太好了!
第二次預賽在八月四號、五號舉行,第三次預賽在八月七號。第二天就是圭的生日,不過要是順利的話,四天以後就是決賽了。慶生會就和得獎慶祝會一起辦吧。
不管怎麼說,通過第一次預賽總是件可喜的事,所以那天晚上,我就盡了全力來滿足圭。圭也十分熱情,同時也有點壞心眼。
讓快要無法正常思考的我作出趴著的姿勢,居然還提出:
"請立起膝蓋,好讓我清楚看到這裡。"
這樣的要求。
只有臀部被高高抬起,以這樣的姿勢接受圭,總覺得有些野獸般的猥褻感,那種負疚的感覺又生出了一種有些像受虐狂似的情緒,然後就漸漸沉醉在快感之中......
"啊,不、不要,啊!"
"要停嗎?"
"啊,不要!不要、不要停......啊,不要、不要,啊啊,嗯......!"
圭早就知道我的"不要"就是"好",一會兒讓我焦急,一會兒又猛地攻過來,讓我又是叫又是抽泣的。
委身於自己的那裡所受入的圭,我完全忘卻了一個男人像女人一般被抱的不自然......為感受到的快感而沉迷......
約好的星期二的,下午兩點。
三條家要比想像中的容易找到。我站在玄關那裡按下了門鈴。
門的對面既沒有回答,也沒有腳步聲,我再一次按了按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嗯,有在響啊。
忽然,門一下子開了,而且是朝著我這邊開的。我的鼻子沒被撞歪,可以說是很幸運的了。
然而,站在裡面一付不客氣的樣子地說著"誰啊?"的人,更是個比襲擊人的門更有攻擊性的傢伙......啊,不,失禮了... ...原來是個女的。
黃色的朝天發,耳朵上帶了不少耳環,黑色的短跑汗衫下似乎沒有穿內衣。再加上光著的腳上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叼著煙,還盯著我上上下下地看。
"啊,"她點了點頭,"守村君吧,遲到了十分鐘。"
我明明是照著約定的時間準時來的!那個不去管它了!
"......難道,請問你是三條薰子小姐嗎?"
"是啊,進來吧。"
把我根據電話裡的聲音想像出的優雅的,有禮貌的古典美人的形象踩得粉碎的三條小姐對著我擺了擺頭,就快步走回了房間。
"快點!我四點還有事情!"
"啊,好。"
福山老師的愛徒就這樣,一見面就讓我大吃了一驚。
放置著鋼琴的房間的牆壁,是隔音的有音響效果的那種,整個房間就是音樂專用的。
房間似乎只有一個單間那麼大,佔去這狹小空間一半的,是一架三角鋼琴。剩下的一半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是一套鼓,然後是散亂放著幾本雜誌和一些空罐頭的沙發。
雜誌似乎是有關搖滾樂的。
"嗯,是[吉普賽]對吧。以前雖然有伴奏過,不過對方是個女的,所以感覺應該不一樣吧。餵,先來一遍試試怎麼樣。"
說著就開始彈著熱起身來的她旁邊,沒有我能站的地方。看起來只能隔著鋼琴來了。
迅速地調完弦,我抬起頭。
正好和瞪著我看的她對上了視線。
好像,不怎麼好相處呢。
"請,開始吧。"
以我的獨奏開始的這首曲子,最初的五十八小節都由小提琴擔當。然後鋼琴登場,開始了競技般的合奏。
不好相處的印象,從鋼琴加入的那一瞬間得到了證實。不合拍,被牽著走,一會兒又被踢開。應該是主樂器的我的小提琴,感覺被連推帶搡擠得透不過氣來,使我完全無法在自己的音上集中精神。這根本就成不了曲子呀!
在我的琴弓離開弦的同時,鋼琴也發出"咚"的一聲停了下來。
"不行啊,這個。"
聽到三條桑吐出的這句話,我心裡想著"就是啊!"。這個人,知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伴奏啊?
可是,接下去的話是:
"我說守村君,你啊,說得清楚一點完全不行啊。"
......哎? !
"唉,老師叫我幫幫你的時候我是已經有這個覺悟了,不過你這可是超出預想啦。也太差了。就憑這個想要去參加大賽,簡直就是浪費參賽費嘛。不改改你的脾性就別想有什麼成績啦。"
這......個女人!
"你,你才是呢,難道不知道什麼叫配合嗎?"
"配合?要我怎麼配合啊?難道要我去配合你那簡直就像是在自慰一樣的小提琴嗎?不要開玩笑了!"
像......像自慰一樣的小提琴? !這這這,這種侮辱!
"我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
雖然面對初次見面的女性,像這樣大聲嚷嚷也是第一次。
"哦--"
鋼琴手傲慢地抬著頭看著我,
"被說到事實的時候生氣的脾氣還是有的嘛。"
然後,對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我,她接著說:
"好吧,陪你玩玩也行啊,小少爺。讓我薰子小姐好好教導一下你那天真的脾性。
"每天下午兩點到四點我都給你空著,來和我的鋼琴決一高下吧。"
也就是說,要是現在出去了再也不來的話,就算是我輸了? !至少你會那麼想對吧!
好啊,比就比!雖然合奏並不是什麼比賽,不過這種理由就不去管它了!就照你說的和你比比好了!
這就是,我和這個叫做三條薰子的鋼琴手的,惡劣無比的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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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二部十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秋月扣/秋月透
我和圭,起了一點小小的爭論。
那是在七月八日星期六,富士見的練習結束後回來的路上。
爭論的問題是,現在我所使用的小提琴是否能讓我在比賽中獲勝。
而導火線則是同時兼著市民樂團和富士見兩頭的團員,參賽狂芳野的一個建議。
芳野從學生時代起就參加過全日本音樂大賽、東京音樂大賽、倫•迪伯、柴科夫斯基音樂大賽,聽說還曾師從吉特里斯。據他說:
"阿瑪蒂的真品的話也就算了,如果只是'阿瑪蒂'的仿冒品的的話那就連第一次預賽都通不過。嗯,起碼也得用一千萬等級的樂器吧。"
我也覺得有點道理,可是要弄到那麼貴的樂器實在是不太可能啊。
我這麼對他說。他則是回答:
"什麼啊,可以用借的啊。"
"啊,這個是有聽說過啦。像是倫敦的皇家學院有向學生出借斯特拉底瓦里琴或是大提琴之類的,演奏家之中也常常會有借琴來演出的。可這都得有門路的吧。可我的話,像是誰有什麼樂器可以出藉這樣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嗯,我可以幫你找找啦。"芳野一副得意的樣子向後仰仰身子,把我叫到了正在指揮台上整理樂譜的圭那裡。
"桐之院君,有點事情想和你談談。"
參賽狂又是個野心家的芳野,仗著自己的年齡和音樂歷都比較長,即使面對身為富士見的常任指揮的圭,用的也是上對下的口吻。
圭對那個是不會在意的,可我總是有點耿耿於懷。想到他來富士見的時候明明說得好像是因為傾倒於圭的才能才加入的一樣嘛,我就覺得無法釋懷。
既然圭不介意的話,我也不應該胡亂想這想那的,這我當然知道。可是即使是我,公開的場合也只是叫他"桐之院桑"而已......。
說到歲數的話,我也要比圭早生半年呢,可我也會考慮到指揮和首席之間的界限。最近用敬語是變得有點怪怪的了,可我也會盡量說得很有禮貌。
當然,我這麼叫圭也有一點是為了掩飾,而且像是富士見的負責人石田微笑先生或是年紀比較大的團員都是叫他"桐之院君",所以只是因為芳野叫他"君"就覺得無禮可能是有點怪。
的確,在我心裡,也許還殘留著和芳野的首席之爭這個疙瘩。這個樣子可不行啊。芳野那邊似乎早就已經忘得精光了。作為樂團調和者的首席的我,對特定的團員有什麼看法可不好。嗯,要改掉。
我是守村悠季,二十四歲。是在被稱為"富士見"的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或者是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任首席的小提琴手。
和同樣是在富士見任常任指揮的桐之院圭是私底下正在同居的戀人關係。兩個人之間也發生了不少事情。而目前,我們正為了磨練作為一個音樂家的自己,也為了能夠早日有所作為,各自在挑戰音樂大賽的準備中。
我參加的是日本音樂大賽的小提琴部,而圭則是以得獎為目標,準備挑戰東京音樂大賽的指揮部。
不過因為是連M樂團也有在指揮的年輕天才的圭,所以感覺上真正瞄準的是貝桑松這種等級的,而像是東CON(東京音樂大賽,以下同)這樣的只是小試牛刀的程度罷了,可對於我來說,日CON(日本音樂大賽,以下同)就像是會讓我發抖的蹦床一般......初次挑戰所帶來的壓力使得我每天都過著胃痛不已的日子。
當然,也不是說圭就不會有不安的事情。天才似乎也有著天才的煩惱,已經有一個多月持續著有些失眠症的狀態了。
我當然也有盡量想辦法去改善這種狀況......可是眼下自己的事情也已經讓我應接不暇了,像是自給能力不足之類的......
乾脆他自己對我說些任性的話,我倒也能盡力為他做點事解消一點他的壓力了,可是裝的若無其事地問了他幾次,圭每次都堅持說"什麼事也沒有" 、"沒關係"。
那麼多的事情,本來就已經夠讓我頭痛的了,芳野又來建議說什麼"那把小提琴的話"......不過那可是經驗者的忠告啊。
雖說是經驗之談,芳野的音樂大賽歷也只是參賽歷罷了,沒有得過獎,所以我也沒打算完全相信他的建議。
不過,他叫我去老師那裡上課的建議似乎是對了,所以小提琴的事也......應該考慮一下吧。
"桐之院君,聽說你是富士見銀行前行長桐院尭宗的孫子?"芳野就這樣開始了他的"談談"。
"的確,尭宗是我的祖父。"圭的回答是那種"是又怎麼樣"的不太高興的口氣。
關於他自己家裡的話題,圭即使在我面前也幾乎不會說......也許只是"在我面前"也說不定。
芳野沒有去在意圭不高興的口氣。本來圭就一直擺著一張撲克臉,所以也許他並沒有註意到使自己讓圭不高興的。
"桐院尭宗很早以前開始就是一些企業的文化活動的支援者,也有在富士見銀行創建樂團,自己也有參加,還有建過音樂廳之類的呢"
對著我擺出一副知識淵博的樣子說了一通,芳野又轉向圭說,
"對吧,在武藏野的Harmony音樂廳是屬於富士見銀行的吧。"
"沒錯。"圭及其簡短的肯定了一下,就轉向我說:"今天貝塚桑缺席對嗎?"
"啊,對不起,微笑先生有聯絡過我,說是貝塚桑忽然有點事,今天晚上就不來了。"
吹雙簧管的貝塚桑在我們富士見正在練習中的[胡桃夾子]裡有獨奏的部分,所以每個星期六,富士見的練習結束後本來還要接受圭的個人課程。而這個星期則是取消了。
"這樣啊。"
又是極其簡短的回答,而在圭那沒有表情的臉上,我感覺到的是那種在累極了的情況下得到休假的安心感。
在[胡桃夾子]裡擔當獨奏的一共有六個人,他們的個人課程全都由圭但當知道,也就是說從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晚上圭都要當上一到兩個小時的個人指導。白天有M交響樂團副指揮的工作,星期二、四、六又是在富士見指揮之後負責獨奏者們的特訓。當然還有自己的學習......圭就是過著這樣的每一天。
再加上昨天又因為M樂團的工作到崎玉縣演出。雖然只是個只有三十位團員參加,而且是對像是初中學生的校園音樂會而已。
對了,我會開始拉小提琴,也是因為在學校的體育館聽的一場室內樂團的音樂會呢。拉小提琴的姐姐穿著我那時都不曾知道的漂亮的裙子......現在想起來的話,只不過是黑色的長裙子罷了,可在那個時候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個女演員,讓我嚮往不已。
我把這件事告訴圭,然後給他打氣說,說不定會有哪個小孩子看見你指揮的樣子就想要去當指揮家樂也說不定呢,圭可能也因此鼓足了乾勁吧。回來的時候一臉疲憊的樣子......
嗯,今天就早點回去,放鬆放鬆吧,圭。
"所以呀,"
啊呀呀,芳野桑的話還沒說完呢。
"關於守村君的小提琴,"
圭的臉色微微有了點變化。
"雖然寫著是'阿瑪蒂',可是好像是仿製品吧。就我看的話這樣的樂器是沒辦法在大賽中勝出的。"
那個,這把阿瑪蒂仿製品的提供者就是圭啦......
"嗯,如果阿瑪蒂的真品有困難的話,起碼也得要千萬級的樂器吧,不然可能就無法打動審判的耳朵了。因為不是倫•迪伯級別的比賽,所以這樣的樂器差不多也可以了吧。我參加的那年日CON,有一個用斯特拉底瓦里琴的高中生哦。雖然說因為光靠樂器是贏不了的,所以只得了個三等獎,不過音色的確是好上了幾個等級呢。要說為什麼只得了個三等獎的話,只能說他技術還不夠純熟了吧。顫音的迴響不夠理想,樂段的處理也還有需要努力的地方。"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後。
"所以,"芳野桑把他那張留著明顯的青色胡茬的狐狸臉朝向圭說,
"我是想憑藉著尭宗先生的幫助,是不是可以找到更好的樂器。怎麼樣?國內也有不少人收藏斯特拉底瓦里琴的,尭宗先生的話,我想可能會知道哪裡可以藉到吧。"
把斯特拉底瓦里琴借給我? !
"等,等一下!"我不由得插嘴說,"不用的啦。像斯特拉底瓦里這樣的小提琴,我拉不了的!到第一次預賽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呀!像那樣子珍貴的名器,要徹底適應不是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的嗎?!來不及的呀!"
說到這裡,我想到了在那以前還有的一個問題。
"再,再說,像我這樣的能力,即使用的是斯特拉底瓦里琴,也只是白白浪費了它把了吧......"
"嗯,的確有可能。"圭說得很乾脆,不過,還有下文,
"保存得好的斯特拉底瓦里的價值據說有上億,不過那隻是被深信賣家們所創造出來的神話的傢伙們抬高了的虛價罷了,完全不需要去信奉。
雖然守村君所使用的阿瑪蒂仿製品換算成市價的話也只不過七八百萬,但我倒是覺得作為表現媒介來說並不差。 "
說完後,圭就背向我們開始作起了練習後的整理。芳野則只是扔下了一句:"小提琴的事,只有小提琴手才明白的。"就走了......
不過,在和今晚也是會場收拾部隊的主力的小空三個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再次提起我的愛器的話題的,卻是圭。
"關於小提琴的事,左手的運指,雖然只有一點點,不過感覺有些勉強。"
這樣的開場白。
"啊......也沒有勉強啦,一開始琴把的地方是覺得有點粗,不過反正也已經習慣了,音效也不錯,這個就已經夠了啦。"
"我覺得像是斯特拉底瓦里派這樣的樂器信仰是沒有意義的空談。"圭斷言道。 "幾年前電視上有一個憑聽到的音色找出斯特拉底瓦里琴的節目,可是沒有一個人答對。也就是說,名器斯特拉底瓦里有著絕對的'優美音色'這樣的說法只不過是被'名器神話'所欺騙的人所提出的空虛的觀念論罷了。"
我並沒有看過那個節目。不過關於名器的話,我也有作為一個普通小提琴手的想法。
"但是那些世界級的演奏家們也把它們作為愛器來使用的呀。再說了,如果只是騙人的話,怎麼會有人為了它花上上億呢?而且這樣的人還有幾十個,總有點道理的吧。"
"總有點道理,吧。"圭用了一種頗為批判的說法,"當然,一把樂器能夠被連著拉上幾百年的話,音色優美而被珍視的確是理由,同時,能夠經受住好幾次的修理,它的材質以及製作的精良也是事實。
但是,如果就因為這樣就說它即使是在現代也擁有至高無上的價值的話,我覺得值得懷疑。
美術品,古董的價值的確是隨著年代的久遠而增加,可是小提琴是樂器,它的定價基準,應該在於它能不能夠奏出人們所追求的聲音吧。
當然,真正的斯特拉迪瓦里琴的音色的確很漂亮。但是當代的製琴家們也不能說一定不能作出比它的音色更優美的琴,要是從環境上的條件來看的話,我覺得這更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
談論著關於小提琴的話題,不知不覺地就回到公寓了,在六樓和小空道別後,我們繼續著我們的爭論。
"嗯......的確,因為演奏場所已經從以前的沙龍客廳變成了現在的寬廣的音樂廳,所以從這個意義上我是有聽說過以前的樂器有所不足這樣的說法啦。"
"沒錯。比如說安東尼奧•斯特拉迪瓦里,他是生活在十七十幾到十八世紀的人。即使是他在晚年時完成的作品,到現在也已經有二百六十年的歷史了。在當時已經足夠的琴,到了現在因為所要求的音量不同,所以必須採取類似於加固琴頭使得琴弦的張力得以加強,或是改良音柱這樣的辦法來應對。對於這樣的東西,只因為它的名字就要花上幾千萬,我只能說這是一種盲信。"
"可是,你看,不是有人說那個時代的材料是最好了的嘛,漆的方面,不是也說沒有能夠勝過斯特拉迪瓦里秘傳配方的了嘛。"
"歸根到底,沒有實物在手裡,再怎麼爭也只能是空論罷了。"
跟著苦笑著打開門的圭進了房間。對著把門關上正在上鎖的我,圭說道。
"想要拉著試試看嗎?"
"哎?"我回過頭。
"斯特拉迪瓦里。也不是說沒有辦法借到。"
"真的?!"我不由得兩眼放光,不過立刻就搖了搖頭,"不,不用了啦。不是說名器都會挑人的嗎,要是讓我拉了卻發不出聲音之類的話,就太丟臉啦。"
"我去問問爺爺。"
"我不是說了不用了嘛!像我這種人......"
"就因為你這麼說啊。所以就用你自己的耳朵去證實一下所謂的名器的聲音吧。"
說完,圭就利索地走到床那裡,從床下拉出了電話機。
留言電話的燈正一閃一閃地亮著。
圭一臉意外地按下了播放鍵。
"我是小田。"
是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承蒙您訂做的琴弓已經完成了,請轉告守村先生,請他方便的時候來取。我們恭候您們的到來。"
"是弦道的太太呢。"
"嗯。正好。"
圭拿起電話聽筒,按了八位數的電話號碼。對方馬上就接聽了。
"是我。請幫我接爺爺。"
轉接也很快。
"是圭。"連一點微笑也沒有,圭立刻就把要說的事說出來了,
"是嗎,那就好辦了。請您跟對方打聲招呼,大概是明天傍晚過去。嗯,拜託您了。"
連兩分鐘也不到,圭掛上電話,轉向我說:"明天的課從下午開始對嗎?"
"噯?啊,嗯。你說的是生島桑的對吧。"
"是高嶺的啊?"
看圭一副詫異的樣子,準是忘了吧,明明有告訴過你的說。算了,圭最近連星期天也得出門,忙得哪記得住別人上課的日子呢。
"福山先生的課換到平時了。因為星期天會有他的學生來,為了準備考試嘛。"
我因為閒得很所以平時也沒關係。
"嗯......那麼,上完課以後順便去取一下琴弓,然後就去那裡。明天是在音壺吧?"
"嗯。"
"那就是說上午都沒什麼事啦。"
喂喂~那個興奮的表情是什麼啊!
"九點起來就行了吧,我去放洗澡水。"
"啊,我來就行了啦。"
"那我就到下面去一下。"
"啤酒的話我已經買回來了哦。"
"啊呀呀。"
嗯,我知道的啦,今天晚上的時間就交給你了。練習就放到明天上午的三個小時裡去解決吧。
圭興沖沖地過來拿掉我的眼鏡,一邊接吻一邊脫下我的衣服,我也把他的脫了下來。
我們一起進了浴室,泡到有些暈乎乎的時候享受著讓冰涼的啤酒沁入身體的那種快感,然後就一起上了床。
圭既然說了"九點起來就行了吧",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而圭也正像我所覺悟到的一樣,用細心的愛撫使我興奮不已,在讓我哀求著說出那些讓人臉紅的話後才欣然進入。
......雖然這麼說,其實也不是像暴君一般的做法,我也很......啊......嗯,總之,很棒......所以也就想著"互相都滿足了吧"準備睡了。
這時候,圭忽然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
"對不起。"
然後,像是撫摸小貓似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又輕輕地說:
"要讓你這麼為我操心,作為保護你的人實在是不及格啊。"
圭是以為我已經睡著了才會說這些話的。而我也覺得,也許這樣就能夠知道他失眠的原因了,所以就一直裝著已經睡著了。
可是圭再也沒有說什麼,不久就睡著了。
圭的手臂,一隻給我拿來當枕頭,另一隻則摟著我的腰。就這樣子,圭睡覺的時候就會把我抱在胸前。即使是不做愛的晚上也是這樣,這一陣子這樣子睡覺已經變成了他的習慣。
作為保護人不及格......嗎?我想道,圭是把自己放在我的保護者的位子上呀。是守護者吧,因為這要比保護者高一檔呢。但是,這種狀況......我倒是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為了要安心睡覺而抱著的泰迪小熊或是毯子之類的東西。
大小孩,你到底為了什麼如此的不安呢?唉,反正我也已經習慣這樣子了沒關係啦,不過如果這是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裡的話,我們兩個都汗流浹背了哦。
"嗚嗯......"圭嘆了一口氣,動了一下。
我悄悄的把頭從他的手臂上移開。一整個晚上都這樣子的話,到了早上一定會手臂發麻到連指揮棒都舉不起來了。
"嗚嗯?"
啊呀,察覺到了嗎?沒關係,我在這裡呀。
我盡量把身體靠近它,一邊真的準備睡覺了,一邊又開始恍恍惚惚地考慮起了以前就一直在想的,圭小孩子時候的事情。然後又想到了在教育課程裡學到的關於兒童心理學的那一節。
--在幼儿期沒有享受到充分的愛情呵護的孩子,會在成長過程中飽受不安情緒的折磨,在性格上會表現為缺少寬容和情緒不穩定--
你的話在寬容這一點上來說是足夠了,而且也並不覺得你是個衝動的人......不過我實在是覺得,現在你所遇到的問題,要是深究下去的話,根源就在那裡。
當然我是還不了解你的家人......啊,小夜子桑是有遇見過啦......而且我的直覺總是不准,所以也許根本就是別的原因造成的也說不定。
但是,看到你那麼喜歡粘著我睡覺,總覺得這次也許猜對了。
話雖如此......離比賽只有不到一個月了,在這種時候變成這樣......當然,也許正是因為在這種時候才會變成這樣的... ...真是嚴峻啊。
不過,得想辦法克服牠呀。
咦?這麼說起來,圭參加的東CON的第一次預賽,好像是十七八號吧,這樣子的話......哇,不是只剩十天了嗎!
圭,練習還順利吧。
一想到這個,不知為什麼好像忽然變得十分擔心了。
在富士見指揮的樣子是好像和平常一樣......精神方面的話,我要是有問題就完全會在琴聲裡表現出來......圭呢?
--圭,沒事吧!
對於天才桐之院的比賽結果,總覺得一路到決賽,然後得獎都是肯定的事情,還會想說不定一下子就輕輕鬆松拿個優勝什麼的,所以到現在都沒有擔心過.. ....真的呢,仔細想想,對於"結果",我一直都深信會是"勝利"。
可是圭也是人,而且事實上還正在為我所不知道的什麼理由而煩悶消沉......在這種時候怎麼能指揮出好的音樂呢。那天的鋼琴曲是很棒沒錯,可那個時候他喝醉了...... 當然啦,那個的確是圭音樂方面能力的一個表現,琴聲也的確是天才級的。可是,那隻是在那個時候那種情況才會彈出的,僅有一次的琴聲,也就是,偶然。
不,他的話也許還能再彈出那樣子的曲子吧,可即使是這樣,圭參加的可是指揮部門啊。
指揮和獨奏不同,只靠感情是不能彈奏出什麼的。要把樂團的那幾十個人一個不漏的全拉到自己的感情世界中來是不可能的,再說樂團真要是全都沉醉在感性中演奏的話......要是全部團員都能按照指揮者想要的樣子同步和諧的話,那倒是會成為不得了的演奏沒錯啦,可現實中那根本不太可能......再怎麼說圭和比賽時的樂團根本就是第一次見面啊。一流的指揮家的話,能夠發揮自如是當然的事情,可是圭呢......即使說是天才,他也畢竟還年輕,沒有經歷過足夠場數的磨練......不管怎麼說,那天所指揮的不可能是和富士見的大家一樣深曉其脾性的人呀。
也就是說,圭必須要用經過仔細計算的表現將感情表達出來,這和那天在音壺所彈奏出來的,湧現出所有真實情感而使人感動的鋼琴曲是完全不同的。
圭被要求做到的是,用理性完全計算好的作為[指揮]的演奏。這並不是只要坦誠就可以達到的水平......是要將[感情]這個個人的,虛擬的東西,通過[指揮]傳達給樂團的所有人,讓大家都能夠理解,並在音樂中加以實現......
所需要的是,能夠客觀地看待自己情感的冷靜,以及要能將音樂觀各不相同的幾十個演奏家,用細細的一根指揮棒結合在一起的魄力。是絕不動搖的信念,而不是連自己都不得要領的無法測量的感情。
這些,圭......現在的圭,有嗎?
這對於到目前為止連他到底在煩惱些什麼都不十分清楚的我來說,也許並不能下判斷......但是光說那天聽到的鋼琴的話,那個時候的圭,不是一個指揮者。也許可以說是一個天才的音樂家,但絕不是一個指揮者。
當然,那是因為他喝醉了,我想圭也只有那時才會那樣吧......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煩惱什麼呢。你總是指說些表面上的話,即使拼命猜想,對於從不說自己事情的你,我不了解。雖然這樣說有點可悲,可我真的不了解啊!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無法理解的你,現在,沒事嗎,還是不行了呢,我到底該如何去知道呢? !
也許你正需要誰的幫助,又或許這就是我該做的,說不定這正是只有作為你的戀人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
已經決定要盡量以你為中心來生活,也盡可能地去做了,可是這些對你而言,能否有所幫助呢......剛才你的那句"對不起",讓我沒有了信心。
如果我的做法太笨拙,只讓你感到負擔的話......作為你的戀人,為了深愛的你而作的事情,如果全都適得其反的話......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呀。
你總是,什麼都不對我說......
啊,也許......會對飯田桑他們說些什麼吧。對於那個M交響樂團的大提琴手,即使是圭也似乎對他頗為敬重,而且飯田桑也一起去了埼玉縣的演出。那個人也許知道些什麼。嗯,下次練習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問吧。
說起來圭他......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呢。因為不能和比賽時的樂團進行練習,所以只有靠不斷地讀譜來準備,可是他的時間夠嗎......實在覺得不安啊。
那樣的話,弄得不好圭難道準備就這樣腦子裡面被一堆煩惱搞得亂七八糟,練習時間又不怎麼夠地就去參加比賽? !
這樣的圭,在這種連外國也有舉行預賽的國際化比賽中,能有多少勝算? !
說我遲鈍也好,但這的確是我現在才剛生出的擔心。想要安慰自己又越想越擔心,我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恐慌之中。
啊啊,怎麼辦!現在就已經有些失常的圭,要是萬一又碰到什麼預賽落選之類的事的話......
在平常人看來,狀態不好了落選之當然的事情。正因為是如此嚴酷的比賽,才有贏的價值......可是圭的話......自尊心如此強的這個男人......如果在國內的競賽就.... ..雖然說這是連舉世公認的名指揮岩城和小則都是評委之一的全球規模的比賽,可畢竟比貝桑松之類的要無名一些,要是在這樣的比賽中,連預賽都沒法通過的話......?
這是一種,讓我毛骨悚然的,比起擔心更接近於懼怕的感覺。
如果,事情真得變成這樣的話,我該對圭說些什麼才好呢?該如何安慰他才好呢? !
不......不會的,我就是這樣,總喜歡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
圭沒事的。他是那種即使真的發生了什麼,也能漂亮地渡過難關的人。
啊......原來是這樣。圭什麼都不對我說,那是因為我是個靠不住的傢伙。像我這種只為了日CON就搞得眼前一片灰暗的傢伙,他又怎麼會拿自己的事情來和我商量呢。
但是,圭,有的時候只要和誰說一說,就會輕鬆很多哦。我,連這點忙也幫不上嗎?
忽然,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會顯得有些多愁善感,有些愚蠢,但總覺得併不是個壞主意。
我藉著有點渴,起身走進廚房。喝了水,稍稍猶豫了一下,走到了碗櫃哪裡。
在我和圭成對的咖啡杯旁邊,他靜靜地坐著,我湊上去。
呀,小兔子。
我在心裡跟他說起了話。
有點事情想讓你幫忙,可以嗎?
找到這隻小兔子的時候,它正滾落在床底下,作為圭的東西來說有點不可思議的......小小的兔子娃娃。雖然覺得是陶器,可拿起來卻相當沉,連毛茸茸的感覺都很真實地雕了出來。逼真的就好像摸一下就會有那種柔軟的觸感一般。
但是,它最大的魅力,在於它的眼睛。稍稍有些往上看的,圓滾滾的茶色眼睛,似乎同時有著天真浪漫和深邃哲學的感覺。如果這真的是圭買的東西的話,那他買這個的理由,一定是那雙眼睛吧。
圭的房間裡連一幅畫都沒有掛,那樣的他會買這種東西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所以我想說不定是別人送的。不過既然它會滾落在床底下,那就說明它以前不是被放在箱子裡的,倒像是一直被放在床邊上,不小心掉下去了,然後就這樣子沒有變過... ...
所以我覺得,至少它對於圭來說可能是個特別的東西,因此就把它和平常使用的餐具一起放進了碗櫃裡。
吶,小兔子,可以幫我個忙嗎?
小兔子穿著藍色的背心,看起來總像是從童話裡出來的。它那兩隻大大的眼睛直盯著我看,似乎正耷拉著長長的耳朵對我點了點頭。
我覺得,它好像就在對我說:"好啊。"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睡覺前想這想那的,很晚才睡著。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而且是被咖啡的香味叫醒的。
起來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就走進了廚房。圭微笑著對我說了句:"早上好。"
我也給了他一個早安之吻,然後就開始做早餐。圭則是邊喝咖啡邊等著。把早餐的蔬菜沙拉,培根蛋和麵包做好放到餐桌上之後,我從碗櫃裡把它拿了出來。
圭正準備開始吃早餐,我從他身後把小兔子放在了他跟前。
"......這是什麼?"
"是專門聽你講你的煩惱的。"
"......"
原以為圭一定會說我傻,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副複雜的表情,什麼也沒有說。我對著沉默的圭,說:
"你好像不太願意告訴我,可是就這樣憋在心裡也不好呀,所以他就說會代替我來聽你講。"
看到圭好像有點吃驚的樣子,我補充說道,
"啊啊,是有點幼稚啦,不,應該說是像女孩子吧。可是......在老家的時候,我有個可以聽我發牢騷的聽眾,叫做"健健",雖然只是隻小狗。不過在學校裡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或者是被姐姐們欺負,不開心的時候,我都會帶著健健出去散步。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講給他聽。所以我覺得你也該有這麼個聽眾呀。你看,這隻小兔子,眼睛看上去很機靈的樣子。"
啊,圭在嘆氣了。
"好好,就當我又說傻話了......可是,我很擔心你呀。要是換成我的話,你一定會在最恰當的時機給我最有力的幫助..... .我就這樣得救了好幾次呢。可是我不像你那麼機靈,老實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來幫你。所以......"
我輕輕地從後面抱住圭,把臉貼在他的肩上。
"我愛你。你的煩惱,你的苦悶,我也想要一起分擔,就像你對我做的一樣。但是我總幫不上忙......對我這種人,你不想說的心情我也明白。
所以呀,至少也和這隻小兔子說說,就像'皇帝的耳朵是驢耳朵'那樣,就算發洩發洩也好。
這隻小兔子就一直放在這裡,願意的話就找它談談吧。 "
一邊說,一邊越過圭的肩膀,把手伸向小兔子,用手指撫了撫它的腦袋,然後就拿起它準備放回碗櫃裡。
不過我沒能拿起小兔子,因為那隻手,被圭抓住了。背對著我,他說:
"這隻兔子的名字,猜得出來嗎?"
"咦,還有名字啊?"
"......嗯。"
"叫什麼。"
"那個得你猜啊。"
"啊......皮塔?"
"不對。"
"拉比特......那就是兔子哦。波奇!是狗的名字哦。嗯......"
"早餐要冷掉了。"
"啊,對不起。真的呢,這下變成涼雞蛋了。至少把咖啡加熱一下吧。"
圭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
我無奈地笑了,湊過去在圭的唇邊吻了一下。
"好啦,我愛你呀,所以先放開我。不吃完早餐的話就不能練習了。"
"......嗯"
從圭的回答中,我感覺到了什麼。再一次環抱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散發著洗髮水香味的頭髮裡,我輕輕說道:
"喜歡你哦,圭。"
"這樣的話,請過來。"
這麼一大早就?不過反正早餐也已經冷掉了。
圭讓我朝向他坐在他的膝蓋上,抱著我接吻,不過並不是做愛的前奏曲的那種感覺的吻。沒有為了要點燃慾火的那種愛撫,就像是要確認我在那裡的吻。
啊啊。我是泰迪小熊嗎......
好啊,就陪到你滿足為止吧。
我們就那樣子擁抱了好長時間。
要是我有心靈感應的能力就好了......圭對我......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麼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可我卻......對不起呀,我,聽不見你無聲的訴說。只是好像能夠了解你的心情而已。
不安?迷惑? ......累了嗎?啊啊......是不是因為累了所以才有些膽怯呢?但是不想輸對吧?要是說出口了就感覺好像已經輸了一樣,對嗎?
......原來是這樣,在神戶突然要登台演出的那個時候,我揮開了你希望得到鼓勵的手。因為我覺得要是在那個情況下你不能一個人克服的話,就會給以後留下禍根,所以才會那麼冷淡地甩開你的手......因為那件事,你變得無法向我示弱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我這次,也許還是應該默默地看著你吧。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靠自己的力量漂亮地度過了難關。
可是,會是什麼,讓你感到了壓力呢......?
大賽也好,[胡桃夾子]也好,對你而言應該都不是那麼可怕的東西吧。你不是說了東CON只是試試能力,貝桑松才是真正的比賽嗎。
可是你卻偏偏在現在這種時候變成這樣......除了是因為東CON第一次預賽逼近這樣的理由以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
"吶,有事想要拜託你,可以嗎?"
就那樣像小孩子一樣被抱著,我說道。
"請說。"圭回答。
"如果,我連第一次預賽都沒有通過的話,可不要笑我啊。"
"那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
"也不一定啊。比賽就像考試一樣,都是無法預測的不是嗎。每個人都抱著入選的期望而來,可還是有人會落選啊。所以可不可以答應我,就算我落選了也不要笑我呢?"
"知道你有多麼努力的我,怎麼能夠笑你呢?"
"嗯。那我就放心了。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對我失望。現在就沒事啦。"
圭輕輕地笑了,淺淺的一吻之後便放開了我。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不過他表情,看上去很溫和。
"好了,來解決早餐吧。"
"嗯。哇,都十點了!"
"你和高嶺約了幾點?"
"一點到四點。嗯......"
"那我們就在新宿站見吧。就和上次一樣的地方。"
"東口對吧。時間的話......五點鐘大概能到吧,來得及嗎?"
從小田桑那裡取了琴弓,然後就讓我去使用斯特拉迪瓦里琴......真的嗎。真的會讓我這種人去摸琴嗎?又期待,又害怕的......不,應該是期待才對吧。一輩子可能都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呢。
"啊,小田桑那裡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再晚一點也可以。"
"我陪你去。"
"可是,就快要預賽了,你的時間也很寶貴啊。"
"我陪你去。"
"這樣啊,那就五點在東口見吧。"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和生島的練習還算順利,結束的時候,我對他傳達了福山老師的囑咐。
"叫我也去?為什麼我非得跑到代官山那麼遠的地方去啊?"
事情其實已經定下來了,生島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因為說是要聽聽伴奏者怎麼樣,麻煩你了。報酬就牛排吧。"
"日本的牛肉做牛肉火鍋比較好吃,做成牛排的話沒有嚼勁啊。"
"啊哈哈,要是說要美國牛肉的話那可太好了,價格要便宜很多呢。"
"下次福山先生的課是在星期五哦。"我對著被食物收買了的生島桑叮囑了幾次,就離開了音壺。
生島因為今天店裡休息,大概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再遊蕩一會兒吧。
這個人才是應該開個人獨奏音樂會呢。天才生島高嶺真正發揮本領的演奏,我也好想听聽。
今天順利地趕上了約好見面的時間,我和圭兩個人一起去了小田桑的家。
小田弦道在弦樂器的琴弓這方面是很多職業的樂手都十分推崇的名人。兩個月前我去過他家一次,不過今天要不是和圭在一起的話,一定會迷路吧。
出來迎接的是打電話來的小田太太,很快就把我們引到了前屋。
"早上打電話來通知真是太好了。他要是出門下棋的話,那可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啦。拉也拉不回來呢。"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啊,真是對不起。我不應該週末來呢。"
"不會,他那是和人賭棋呢,不出門反而太平。"
小田太太走開後,弦道桑跟著走了出來。
我趕緊坐正。
"那個,我接到您的電話。"
"對對,做好了。小提琴帶來了嗎?好,那就拉拉看吧。要是有什麼不適合的話就重新再做。"
我把在膝蓋上有些僵硬的雙手扣在地上,說:
"非常對不起。因為個人的事情上個月開始就一直沒有工作,琴弓的錢,我只帶來了這些。"
我把裝著從車站提款機裡提出來的錢的信封拿了出來。裡面裝了二十萬,是我全部的存款了,可在這時候拿出來實在顯得好薄。但是也沒有辦法。
"那個,剩下的就只能等我有了才能付了。真的很對不起!"
我說著,把頭貼到了地上。這時,弦道桑用他有些嘶啞的聲音對我說:
"守村桑,我準備要出門去棋會了。不管老太婆說什麼,對我來說下棋可是能讓我振作精神的事情呢。總之先拉點巴赫的看看吧,最好是無伴奏二號之類的。"
那也就等於是在說,錢的事別放在心上......雖然真的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從心底里鬆了一口氣。
拿過用日本紙和油紙包著的琴弓,打開一看,我著實吃了一驚。
琴弓的光澤宛如上過漆一般,在手掌握住的地方,赫然雕刻著[守村]兩個字。
"哇......"
我呆呆地望著它,簡直不敢相信,這真的是"專門為我"所作出來的弓啊。在我的名字的背面,還有用小小的篆體刻的[小田]。
"哎,這就是像製造責任保證書那樣的東西罷了。"
小田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就是說要是以後琴弓有什麼不合適的話,隨時都可以拿來修的意思,所以就刻上了。"
"真是太太謝謝您了,覺得就好像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支一般,太高興了。"
調弦的時候,我就覺悟到了小田桑所製的這支琴弓有著何等力量。
開始拉的時候,我更是深深確信。因為二號我記得不太清楚,所以就改成正在練習的一號無伴奏奏鳴曲。
這真的是[我的琴弓],是把我手的大小,手指的長度,伸臂的幅度都仔細計算在內做出來的,我的琴弓。
"好像還過得去嘛。"
拉完一曲,小田桑說出了他的感想,頗為客氣的說法。圭回答道:
"右手的確是變的自由了,不過相比左手就顯得有些艱苦了。"
"對啊,對於樂器我是門外漢,不過琴把的地方粗細好像有些不合適呢。"
"嗯,我想想辦法吧。"
這兩個人的對話,讓我想起了以前在七五三節的時候,姐姐們和媽媽湊在一起為我挑選衣服時的情景,而我的感覺也和那個時候一樣,又像是高興,又好像難為情地有些惱火......
回去的時候,小田太太在玄關遞給我一個繫著紅白相間禮繩的袋子。
"咦?這是什麼呀?"
"是祝福您好運的,就拿去買點松脂什麼的吧。"
"哈啊......真是謝謝了。"
一邊走一邊想著好像頗厚呢,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疊萬元的紙幣。急忙一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萬。
"這個......"
"是說全部都等你以後出了名再付吧。"
"真為難呀。"
"即使送回去他也不會收的。"
"雖然是這樣......"
"人家既然這麼通情達理,你也什麼都不用說,就收下吧。反正不是什麼不能收下的東西。"
"那個......是這樣沒錯啦......"
"只用了兩個月就完成,可見製作的時候心情十分愉快呢。這就是所謂的工匠氣魄吧,所以你也應該好好地接受。"
"......嗯。"
"只要想成是因為你的品德高尚。"
"啊哈,那怎麼行。"
我撓撓頭,停下腳步,向著小田桑家的方向,懷著感激的心情深深低下頭行了一個最敬禮。
"謝謝您。我一定會努力,不會給您的琴弓蒙羞!"
琴弓製作得如此的出色,小田桑的好意又讓人覺得如此溫暖。
"對了,現在是去哪裡呢。"
"去世田谷。"
關於斯特拉迪瓦里琴的主人,圭從昨晚到現在就只告訴我這一點。
乘小田急線,然後換乘出租車,在一扇簡直就像是寺廟般大的誇張的門前,圭讓出租車司機停了車。
讓我在車裡等著,他則是走到門旁的對講門鈴邊,按下門鈴,不知說了些什麼,接著便走了回來。
門上並沒有名牌。
"我們走吧。"
圭低頭走過的,是那兩扇大門旁邊的,像是通常出入口般的木門。到玄關也不過十米左右的距離,所以我多少鬆了口氣。
不過,寬大的玄關入口處的圍屏上繪著的地道日本畫,出來迎接的高雅的和服美人,還是讓我感到自己來到了一個,和自己無緣的世界。
"還在下雨麼?"
那是,仔細看已經四十多歲了的和服美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嗯,有一點點。"
寒暄的話可能已經在門鈴那裡說過了吧,圭的回答很簡單。然後就用眼睛看看我說:
"這位是守村桑。"
"歡迎。"
"啊,你好,我是守村。"
為什麼我在這種時候,老是只會說這些傻話呢。
"請進來吧。"和服美人用微微有些向上揚的語調說著,就把連朝向圭:
"一聽說小圭要來,我先生就快活地不得了呢,做好心理準備喲。"
圭一邊脫鞋一邊回答道:
"這麼說起來,從那時候起就沒來過呢。"
"是啊。吵架分手以後就音訊全無啦。"
"生氣的可是時田桑,我是被趕出來的。"
這時候,我才剛知道這家主人的姓氏。
"沒辦法呀,畢竟是獨裁制公司的社長啊。不過他一直很在意哦。"
我突然想到,圭和這位女士會不會是那種關係,不過馬上就在心裡說了句"失禮了",把這種念頭打消了。
圭當然不會察覺到我這一瞬間的想法,轉過來對我說:
"我和時田先生有著十年的交情,高中的時候常常泡在他家,不過因為有一次我貶低了他的收藏,結果就吵起來了。我只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而已。 "
我們穿過了寬廣而又有些彎曲的走廊,這個家看起來相當大呢。
"不過小圭的想法確實沒錯呢。"
時田太太正說著,我們像是已經到了要去的房間了。
"親愛的,他們來了哦。"
時田太太一邊說,一邊嘩啦一聲拉開了隔扇。
一股叫做文化衝擊的感覺像我襲來。
裝幀著像是狩獵派畫風的日本畫的隔扇的那一邊,卻是不折不扣的歐洲風味的房間。
走進鋪著像是有些年代的絨毯的房間,我再一次驚呆了。
房間的兩面牆上,一把挨一把地成排掛著......上百把小提琴。
"好久不見了。"
聽到圭的聲音,我急忙把因為驚呆而張得大大的嘴巴閉上。
時田先生感覺像是過了七十歲的爺爺,但並沒有那種老年人的印象。
"這三年你都晃悠到哪兒去了!嗯?!那副狂妄的樣子倒還是沒變吶!算了,過來過來,坐下!"
時田先生一邊一個勁地說,一邊招手讓我們坐到沙發上他的旁邊。他是個身材魁梧,臉有些發紅,嗓門也很大的人。要是用一句話概括的話,似乎給人一種干土木建築這一行的感覺。
圭利索地走過去,彷彿是在自己家一般坐了下來。我也跟過去,怯生生地坐在他旁邊。
"這位是守村桑。"
忽然被介紹到,我急忙站起來低下頭:
"我、我叫守村,初次見面。"
"我叫時田。"
"你、你好。"
"那我們就免去客套,"
圭又一下子就說明了來意。
時田先生流利地回答道:"斯特拉迪瓦里是八十二號,瓜內裡是十六號,阿瑪蒂是三十五號。噢!"
說著,用胖胖的手指指了指我,
"你可不能看喲。"
然後就對著正站起身的圭說:
"一百十二號和......嗯,一百十七號。澄江,你拿守村君的手比比看。"
澄江桑,也就是時田太太拿起我的左手比劃了一下......
"一百二十二號或者一百二十三號吧。"
哇,這個人有在拉小提琴的。
"守村君,閉起眼睛。不,這個的話......啊啊,那個那個。
"守村君,可以了。"
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的我張開眼睛一看,面前的桌上並排擺著七把小提琴。
"那麼,斯特拉迪瓦里是哪一把呢?"圭一本正經地問。
"問我哪把......我連看也沒看到過,怎麼下判斷呀。"
"也有瓜內里和阿瑪蒂。都是經過鑑定的真品。"時田先生說道。
圭接著就下了命令:"請拉一下比較看看。"
時田先生揚了揚下巴:"喜歡哪個就試試好了。"
"可是......"我不會鑑定小提琴呀......
"請和現在使用的阿瑪蒂仿製品比較一下哪個更好,然後說出覺得最好的一把。"
"可是,我的耳朵沒有那麼靈啊......"
"你有你認為理想的音色。只要找出與之最接近的就可以了。"
看樣子不管怎麼樣,不進行選擇的話是不會讓我回家了。
猶豫了一下從左開始還是從右開始,伸手拿起了最右邊的那把。
而使用的琴弓當然是小田桑所製作的那支。
一邊想著要拉什麼,一邊開始調弦。
琴的音色就像是上等的葡萄酒一般,聽上去無話可說,可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夠力道。而且,琴把的地方稍嫌粗了一些,不太合手。
試著拉了一下《流浪者之歌》的快板部分。果然音量不夠大,左手也有些勉強。
因為不知道該試哪一把,所以就這樣按著順序一把一把試了下去。
第二把琴,光看外表我就不怎麼喜歡。調弦以後是這一拉,結果和第一把一樣。
第三把也因為差不多的理由被我否決了......
最後留下決一勝負的是,第五把和第七把。
一把從外表和拉起來的感覺來說是滿分,但音色似乎稍欠圓潤。另一把的音色和外表都是滿分,可是卻有些不容易上手......啊啊,原來是這樣,因為它比那把仿製的阿瑪蒂琴稍短些,所以才會在伸臂的時候會覺得有些過頭。
最後,我以音色作為選擇的基準,選了第七把小提琴。
"那個,我覺得好像是這把最好。"
"拉起來感覺怎麼樣呢?"
"嗯,雖然尺寸是有些不合適,不過我覺得它的音色是最好的。"
時田先生笑著點了點頭:
"的確,這把的音色最好了,澄江也最喜歡這把吧?"
"是啊,即使在音樂廳也不會有什麼勉強,表現力也是最強的。尤其是高音的輕奏,發出的聲音通透得讓人感動得直想掉眼淚呢。"
時田先生和太太兩個人都認同了我的選擇。
"琴的名字是什麼?"圭向時田先生詢問道,"不,在那以前先讓我們來認識一下落選的那些小提琴的真正身份吧。這把就是斯特拉底瓦里了吧。"
圭指著沒有被我選中的提琴中的一把說。
"啊啊,可惜它並不是安東尼奧的作品。"
"果然。"
"哼,據說是和其師傅比也毫不遜色的,最出色的弟子的作品呢。"
"然後,這把是阿瑪蒂,這邊的是瓜內裡吧。"
"瓜內裡是這把。"
"啊呀呀。"
都是我沒有選中的樂器。唉,果然我的耳朵還是......
正在我有些沮喪的時候,時田先生說:
"不過,居然給你聽出來了呢。"
我還以為是在對圭說呢。
"特別是這把阿瑪蒂,被他騙到的傢伙還真不少。音色的確是沒話說。所以許多拉的人被耳邊的聲音吸引,就選了這把。不過,一旦真得拿到音樂廳的話......"
時田先生看了看時田太太,她便接著說:
"因為音色聽起來很漂亮,又是阿瑪蒂對吧?我就自信滿滿地拉啦。可後來朋友居然問我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說是今天的音色毫無延展。"
"我想它更適合在沙龍演奏吧。"
圭添了一句,時田太太點了點頭:
"是啊,在那以前在橋本桑府上的沙龍音樂會上拉的時候,大家都說非常好呢。所以那時才會那麼有自信啊。"
"所以我那時候不是說了叫你不要用它嘛。"
"對,對,所以那以後不是就听你的意見了嘛。"
夫婦倆人一唱一和,一點也看不出來年齡足足差了三十歲。
"那麼,這把琴的作者是誰呢?"圭把話題拉回到了我所選擇的小提琴身上。
"猜猜看吧。"時田先生回答道。
"嗯,讓我看看。"圭從我手中拿過小提琴,仔細端詳了一番,還往小提琴裡面看了一下。不過不巧的事,裡面並沒有標籤。 (因為我也看過了)
"應該是現代的作品吧。從這個音柱來看......我知道了。"
"知道了嗎。"
"是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是西大路先生的新作吧。"
時田先生砰地一拍桌子,把我嚇了一跳。
"猜對了,一點也沒錯!你簡直可以去當鑑定家了!"
"等我耳朵聽不見了的話,可以考慮看看。"
圭乾脆地回答道,然後便看著我說,
"這下明白了吧。所謂的名器是何等不可靠的保證。畢竟所謂的樂器鑑定,其實只不過是從外表進行罷了。明明是'樂器',卻是用眼睛來鑑定的。從外形或是漆的色調等來判斷製造者,這就是鑑定。"
"可是,為了這團團轉的演奏家們又是何等多。"時田先生也感嘆道。
"啊呀?"圭看了看時田先生,"我三年前說西大路先生的作品最好的時候,不是被罵著趕了出去嗎。"
"哼,都過了三年,人是會成長的。雖然某個小子即使到了現在也不懂得要尊敬長輩。"時田先生憤憤地回道。
但是,我已經明白了。圭和這個建築商,是一對忘年之交。
"說起來,今天之所以前來拜訪,是為了找到更適合守村桑的樂器。"
圭又一下子改變了話題。
"西大路先生接受定制嗎?"
"當然,拜託他的話他會很樂意的。"
"需要別人的介紹嗎?"
"我幫你打個電話打聲招呼吧。啊,現在這個時間的話應該還沒有喝酒吧。餵,澄江。"
"知道了。"時田太太說著站了起來,走到房間角落的電話旁拿起聽筒,"......啊,晚上好,西大路先生嗎,這裡是東京的時田家,好久不見了。是啊,還是那麼活蹦亂跳的......對啊,哦呵呵呵。請等一下,我讓他聽電話。"
接過時田太太遞過來的無線電話,時田先生像是吼著般說:"噢,你還活著啊!哇哈哈哈哈,彼此彼此......嗯,嗯。唉,就現在這市面,也只好一點一點慢慢來了。
"對了,想讓你做一把琴。對對,是特別定制。忙?人家可是聽出了你的琴,還說是一定想要呢......啊,這樣啊。唉,那也沒辦法了。那麼,下星期幾?星期四?等一下,"時田先生像是因為老花眼的緣故,皺起眉頭按了[靜音]鍵,看著我說,"下星期四能來一次嗎?"
"啊,嗯......"
"會和福山先生的課撞車嗎?"
"不,不會,那個是星期五......"
"那,到傍晚五點半都可以,七點起是樂團的練習。"圭自作主張地替我作了回答。
"啊,喂喂?喂喂!下午可以出來吧?幾點?嗯,嗯,我知道了。我會讓澄江去車站接你的。好,拜託你了。"
就這樣把電話交給太太,時田先生說:"星期四四點。"
當然,是對我說。
嗯......這也就是說......和小田桑的琴弓一樣,專門為我訂製小提琴......
"那,那個,很抱歉,我現在正失業,所以並不是那種買得起小提琴的人。也就是說,那個......"
時田先生無視我說的話,對著圭說:"西大路先生製琴十分謹慎,所以才能作出那麼好的琴,不過也因為那樣,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澄江的那把小提琴,從訂製到完成,花了多長時間來著?"
"兩年半,聽說這還算快的呢。"
"這樣啊......"
"這樣的話就來不及了。"
"趕不上什麼?"
"其實我們是在找參加音樂大賽用的樂器。"
雖然我急忙用眼睛示意圭不要再說了,不過並沒有奏效。
"不,不用了。現在這把就夠了。"
圭轉過身:"可是,音色的話絕對是這把比較好不是嗎。"
"那個是沒錯。可是音樂比賽又不是樂器的比賽。啊啊......我是說不管是用什麼樂器,要給人家聽得還是自己的實力啊。我覺得可能還是使用習慣了的樂器比較有利。"
雖然說得這麼振振有詞,其實我也知道事實並不是那樣。啊啊......大學的時候,我因為樂器的不足嚐到了好幾次苦頭。不過那也是因為那個時候我的樂器實在太過便宜,而這次的是阿瑪蒂仿製琴,並不能說完全不足一試。所以我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可是,那又好像是為了被駁倒而說出的一般。
因為,要比的話,剛才拉過的這七把琴,無論哪一把,音色都是和阿瑪蒂的仿製琴不在一個等級上的......為了出色的樂器而著迷,這也可以說是演奏家的天性。
所以,其實我也在暗暗地期待自己的言論被駁倒......也就是在期待著像是"比起阿瑪蒂仿製琴,還是用這把吧"這樣的話。而這似乎正是圭想要說的。
"但是,也不能說完全和音色沒有關係。"圭乾脆地說,接著,便對著時田太太說:"您怎麼看呢,澄江桑?"
"的確,技術以及藝術方面的完成度也是需要的。可是,即使不說預賽,決賽的時候,評委們聽得可是"曲子"啊,因此音色也會成為一個重要的因素噢。我想,如果從技術上和藝術上來說都沒什麼差別的話,有時可能就是音色比較好的那個取勝了。"
"我也這麼認為。"
"可是......"
我又怎麼能自己說出"請讓我使用這把小提琴"這麼自不量力的話呢。如果是已經在哪裡的哪個大賽得過獎的演奏家的話那倒還好,現在的我什麼都還都是未知數,只不過是個大賽的參賽者罷了。
"澄江桑,下次的獨奏音樂會定在什麼時候呢?"我身邊的圭問道。
"天一熱就什麼都不想乾了,所以我想應該是在十二月。"聽到時田太太的回答,我才遲遲"啊呀"地想了起來。
這個人,不就是那位時田澄江桑嗎!
"守村桑所參加的大賽決賽是在十月中旬,到那時為止,可以向您藉這把小提琴嗎?"
哇!又來了!居然就這麼硬是向現役演奏家接人家的愛器,而且借的還是人家的特別定製品,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
"好啊。"
時田澄江桑的回答簡直就像是滿不在乎似的,"十二月的獨奏會,我打算在小一些的會場辦。而且是以'名器的聲音'作為主題,所以打算讓這些不好伺候的先生們出場。"
"那麼,就向您借了。"
"嗯,可以啊。"
這......這......!對著驚訝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呆在那裡的我,時田太太問:
"不過,尺寸上會不會有點勉強呢?因為是按照我的體格做出來的,守村桑拉起來會不會有什麼困難呢?"
這一點,後來想起來其實是十分重要的,不過那個時候得我,思考已經完全停擺了。
"我想習慣了就可以了。"
我這麼回答,真可以說是個大傻瓜。
不過,其實在那個時候,是有想到過,雖然只是一下下......尺寸不和的樂器會給身體造成負擔......可最後還是讓"想要使用音色更好的樂器"這樣的,演奏家的慾望佔了優先,高高興興地借了小提琴。
作為藉琴最初的一個謝禮,我被要求演奏幾曲。雖然在時田澄江桑面前演奏讓我慚愧不已,冷汗流個不停,可要是拒絕的話,就只好留下[馬可羅巴](回去了。(西大路先生所製作的定制小提琴,每把都會有個名字,時田澄江桑的這一把就叫做[馬可羅巴]。)
結果,我就獻醜演奏了現在正在修煉中的[無伴奏一號]和目前為止我的曲目中最為拿手的[G線上的詠嘆調]。兩位都鼓了掌,當然,可能都只是恭維罷了吧。
"反正,看你仍舊一幅不會和人打交道所以很閒的樣子,偶爾也來這裡露露臉吧。"時田先生這麼對圭說,對我則是又叮囑了一遍,"星期四四點,別忘了啊。"我們就這樣離開了時田先生府上。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因為我看上去太高興了吧,圭開玩笑說:
"看上去就像是得到了生魚片的貓呢。"
因為兩個手上都提著琴箱,所以我就用腦袋撞了一下圭的肩膀。
"是因為得到了好的樂器而高興嗎?"
"嗚嗯!謝謝,這多虧了你!"
"那麼,我稍微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也可以嗎?"
"什麼都行,說吧。"
"回去後,請用新的小提琴為我演奏我所指定的曲子。"
"啊哈哈,原來是這個啊,拉一整晚也沒關係,不,是想拉一整晚呀!"
因為,這把小提琴的音色,可是勝過了那些世界最好的琴啊。而我居然能夠使用這樣的小提琴!
正想者,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一意識到,膝蓋周圍就立刻沒了力氣,我急忙站穩。
"怎麼了?"
"那,那個,圭。這個,你幫我提著行嗎?"
"......可以是可以。"
"總,總覺得,要是讓我提著的話好像就會弄壞一樣。冒,冒冒失失地摔一跤什麼的,它就會變成廢品啦。"
圭輕輕一笑,一邊從我手裡拿過收納著[馬可羅巴]和小田桑制的琴弓的琴盒,一邊說:
"但是,你從現在開始,每天都要使用這把小提琴的呀。"
"嗚,嗯,是這樣沒錯,可是......"
"去富士見的練習也好,去福山老師的課也好,你都得提著它走路啊。"
"我知道了啦。啊,這樣吧,我去給它保個險。"
"不需要。"
"可,可是,這可是時田澄江桑的愛器啊。"
"那個人是不會拘泥於這種事的,要是壞了,即使用錢賠償也沒有用不是嗎。"
"嗚,不要說這種恐怖的事情好不好。"
"她對你頗為欣賞,所以才會將自己喜歡的小提琴借給你。只要你不要再忽然爆發把它砸到地上的話,再怎麼敏感的樂器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壞掉的。即使真得那麼不湊巧,那也只要讓西大路先生再做一把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那麼擔心。"
"樂器和演奏者之間的關係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哦。"
我瞪著圭說。可他只是聳了聳肩:
"也不一定的吧。現在的你,眼裡已經沒有阿瑪蒂仿製琴了。"
"啊......唔唔......那個是因為......"
"沒關係。樂器只不過是一種工具罷了。所以我才能夠做到,不妒忌時常都和你在一起的它們。"
"......什麼呀。你居然把自己和小提琴放在了一個水平上了嗎。你就是你,即使我不能再拉小提琴了,我想待在你身邊的心情還是不會變的啊。"
要是哪一天我必須要捨棄小提琴的話,那除了手或是耳朵不能用了,就一定是因為你的關係呀,為了能夠繼續愛你,而必須要放棄的時候。
對於我來說,小提琴的確是我生存的意義,但是......如果要說在你和小提琴之間選哪一個的話,我一定會選你。如果不再是小提琴手的我還會被你需要的話,即使死我也會跟著你的。
我最愛的是你,小提琴也好音樂也好,都是無法超越你的呀。 "
我會這麼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平時根本說不出口的話,是因為我一直覺得,應該讓圭聽到這樣的話的緣故。
圭正受著不安的煎熬,甚至到了失眠的地步。其中的原因,可能不是我,可是,對於這樣子的圭,我所能做到的......只有讓圭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我愛你,我在你身邊,所以你不是孤獨一人,這些事而已。
所以,我根本就沒有去考慮"為了圭,我真得能夠捨棄小提琴嗎?"這樣的事情。
不,我不能用"善意的謊言"這樣的狡辯來逃避。我必須要有這個覺悟。這是在固執這一點上絕對不輸你的我,無論如何也要堅守到底的決定,要拼命死守的防衛線。
或許,你現在正面臨著自我毀滅的深淵,原因是什麼,無法透視你內心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它如此可怕,可怕到刺痛你的神經,把你逼到了連晚上都睡不好覺的境地。
要是輸了,一切就結束了。
要是輸了,你就完了。或者不得以,必須一切都回到零,繞一個大遠路從新開始。
如果,語言這東西,多少還能給你一點鼓舞的話,那麼即使是那些讓我臉紅的台詞,我也願意,幾萬句也好,幾十萬句也好,我都會誠心誠意的,告訴你我有多迷戀你。
因為我愛你,因為我真的很愛你。
愛你,所以才會擔心你......愛你,真的。所以......
"有事想要拜託你。"
"是什麼?"
"那個......想要你吻我,等不及回到家裡了。"
那時候,圭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低著頭的我不知道。
圭抱著我的肩膀,把我帶到了一旁的小巷裡,在沉沉夜幕下,我們毫無顧忌地絞纏著舌頭,互相吸吮著,交換了一個長長的吻。
好像就這樣被抱,當時的我這麼想,現在,就在這裡,好像在我體內感受圭的雄魄!想要你!想要你!啊啊! !
"悠、悠季?悠季?!喂喂?!"
雖然在現實中並沒有真得到那個程度,不過在精神上我可是完全已經"去"了。將自己完全交付給緊緊擁著我的,圭的懷中。
那時候,急性胃炎突然絞的我的胃壁一陣陣刺痛,我咬緊牙忍著。
吵死了!不要來煩我!就算你穿了個孔,我也一定要讓圭振作起來!因為這個男人......因為桐之院圭是我所戀慕的音樂家,是我一直愛著的男人,是我愛得無法自拔的存在!即使,又要再吐血,我也......
不,那樣的話可不行。要是在圭面前吐血的話......那個時候,前幾天是因為在沒吃什麼的狀態下吐的血,所以才只吐了一些就沒事了......
"回去吧。"
圭輕聲說。那沉穩的聲音裡,一定隱藏著什麼。
我抬起眼睛,凝視著圭。
但是,從他臉上可以看到的,只有微笑。
我悄悄沮喪地嘆了口氣。
"嗯,回去吧。得快點讓我的手習慣馬可羅巴。"
那天晚上,我試著拉了十二三首曲子,這讓我再一次認識到馬可羅巴是何等出色的樂器,同時也感受到了,要繼續使用馬可羅巴的風險。
明明只是一點點的尺寸不合,拉完的時候,左邊的肩膀就已經麻掉了。
但是當時,我認為只要習慣了就好了。也許應該說,是我想要這麼認為。
在我拉琴的那段時間,圭一直背對著我在讀譜。似乎好久沒有看到過他那個樣子了。我非常高興,因為我以為,那是圭情緒開始穩定下來的證明。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星期五。
從家裡出發一直到代官山福山老師家,一路上生島不停地發著牢騷。他這個樣子,與其說是討厭去上課,倒還不如說他根本就是把這樣子發牢騷當成了一種樂趣,所以我也沒去理會他。
到的時候,屋里傳來一陣鋼琴聲,像是我前面的學生的樣子,我們兩個就進屋等候。那學生是個女孩子,像是個高中生,可能是為了考音樂學院才來上的課吧。
在我們等待的三十分鐘裡,生島居然大模大樣地打起了瞌睡。我感到老師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不高興。
聽了芳野的建議買來的禮品,希望有效啊。
與離開教室的高中女生互相點了點頭,我搖醒生島桑,站了起來。
"那個,這個,我在家裡附近的酒莊看到有賣我老家的酒。雖然比不上雪中梅,不過想讓老師也嚐嚐,就買來了。那個,希望能和您的口味。"
"喲,是越後的酒嗎。"
福山老師連一個微笑也沒有,不過收下了那瓶酒。
好,接下來是把生島引見給老師。
"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替我伴奏的生島高嶺桑。"
事先也有想到過生島桑一定會做些什麼怪事。只見他像個不懂規矩的外國人看到身材矮小的東洋人一樣,用向下俯視的姿勢說:
"Nicetomeetyou."
我說,不是跟你說了老師是個不好伺候的人,所以拜託你了嗎,看樣子是白說了咯。
"那、那個、對不起,嗯......"
想要補救生島桑失禮的態度所造成的影響,可以一下子卻想不出什麼話來......正在那時,老師對我,不,是對著生島桑說:
"我聽說過對你的評價,只希望你的演出不會讓我失望。"
然後轉過來對我說:
"幫我翻譯,我不會英文。"
我為難地抓抓頭說:
"那個,生島桑會說日文的。"
"什麼呀,這樣啊。那,快奏給我聽聽吧。"
我急忙開始作上課的準備。在鋼琴的琴譜架上,放上裝著今天的學費的信封。
生島桑剛準備在鋼琴前坐下,忽然說:
"怎麼,今天給酬勞的嗎?"
"不,不是啦,那個是給老師的。"
生島桑聳聳肩,隨隨便便就把信封拿起來,伸到老師面前:
"說是給你的。"
"那個,放在那裡就可以了啦。"我急忙說。
"很礙眼啦。"
生島一句話頂了回來。
老師什麼也沒有說,接過了信封。
"餵,快開始吧。"
"啊,好好。"
我開始調弦,生島什麼也沒說,老師也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那個,琴弓和馬可羅巴都是新的,才用了第一個星期,所以想他們大概會說"換了小提琴了嗎?"之類的......其實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啦。
在富士見,芳野是第一個看到的。告訴他是從時田桑那裡借來的之後,他就說
"果然,藉著桐院尭宗的路子還是對的吧?"一副像是他的功勞似的表情。不過,當我告訴他是日本的現代製琴的作品之後,他便一攤手,笑了。被名器神話耍得團團轉的人,包括我在內,還真的好多呢。
好了,請生島桑為我伴奏的是第二次預賽的曲目,拉威爾的[吉普賽]。
這是為了匈牙利女小提琴手,達拉尼所作的,演奏會用的狂想曲,可與帕格尼尼的[狂想曲]一較高下的,以華麗技巧取勝的曲子,感覺上更像是印象派的。
也因為這樣,對演奏者的技巧要求相當高,使用還沒有完全馴服的馬可羅巴來演奏,的確並不輕鬆。
不過,,藉著生島桑不露痕蹟的後援,聽起來像是好歹完成了上週所佈置的課題,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老師"哼"了一聲,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向生島看了一眼,就拉起了無伴奏的最後五小節。
我還以為生島桑會鬧什麼彆扭,捏了一把冷汗,不過在伴奏進入的華彩段的地方,鋼琴非常和諧地加了進來,我則是將所有精力集中在耳朵上聽著兩個人的職業級競演。
在第一百小節,進入快板的地方,老師停了下來。
"哼。"老師拿下小提琴,"生島君。"
"幹什麼。"
"你的話,不行啊。"
"噢......?"
看到生島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站了起來,我急忙放下小提琴,準備隨時都能夠阻止他。要是生島想要對老師動手的話,就算豁上命去也要阻止他!
"我的鋼琴你到底哪裡不滿意?"
生島把臉伸到老師面前,用威嚇的語氣說道。
"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我是說你不行。"
在"不行"這兩個字上還加了重音,老師的話充滿了挑釁的意味。而且接下去還有,"你根本不懂伴奏是什麼。帶伴奏的曲子是以什麼為目標?要是知道的話就給我說說看。"
老、老師,老師!我求你了,請不要和這個大熊男人吵架!說不定會受傷的!
不過那似乎是我杞人憂天了。不知道是因為我對生島的兇暴個性的認識錯了,還是因為連生島桑也贏不過老師。總之,對著毫不客氣地說著"餵,快點說,我很忙的。"的老師,生島咕噥地回答了一句:
"伴奏麼就是伴奏咯。"
感覺上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
"哼。"福山老師用手背敲了敲曲譜台上合著的樂譜說:
"這裡寫著什麼?啊?這個,這裡,讀讀看。"
"Tzigane......"
"下面!笨蛋。"
"RapsodiedeConcert什麼的。"
"還有!"
"......furViolineundKlavier"
"沒錯,什麼意思?不知道嗎?啊?守村!"
"在,在!那個,意思嗎?[小提琴和鋼琴的演奏會用狂想曲]。"
"就是這樣,生島君。"
"......?"
歪著腦袋的生島桑,簡直就像是個孩子王。
福山老師則是一副面對著壞學生的急躁的教師般的表情,嘮嘮叨叨地說:
"是小提琴和鋼琴的狂想曲,知道嗎?!小提琴和鋼琴!"
然後就倏地背對著生島桑說:
"守村,繼續。"
"啊,好的,那個......"
"還不快點!"
"是,是!"
"從hako的第十一,Tempo•rimo開始。"(18)
"是。"
練習和上個星期一樣,模仿老師的演奏方式並且記住。正開始練習的我,聽到身後生島走出房間的聲音。這時。
"守村!"立刻就被老師罵了,"這麼捨不得嗎,啊?"
"啊?!不,那個......"
"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給你找個伴奏的,再來一遍。"
只要是在這位老師面前,我就沒有任何走神的餘地。也就是說關於被趕出去的生島的事情,我只能等到下了課才能去想了。
兩個小時集中練習[吉普賽],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則是無伴奏第一號。被狠狠地指責,冷冷地嘲笑,被猛地一踢,一會兒又被戳一下腦袋......當然所有的這些都只是口頭上的暴力罷了......今天也被訓的身心都疲憊不堪,"下次來之前全都給我練出來"這樣的作業又毫不留情地壓在我背上......
抱著都有些不想活下去了的心情,搖搖晃晃地正準備走出教室,只聽到老師說:
"我會讓她今天或明天打電話給你的,下次來之前至少見一面。"
"......哈?"
我不由得轉過身,不過只看到在我後面等了好久的學生正準備開始上課,老師的背影則是一副"沒事了就快給我消失"的樣子。在玄關穿鞋子的時候,我終於想了起來,剛才老師說的,是代替生島的伴奏者。
這麼說起來生島......回去的時候意外地分外老實......不過要是一看到我的臉就忽然鬧起脾氣來,那可就麻煩了。
啊。回去的時候記得要買牛排,還有做配菜的蔬菜,啊~真是的,肩膀和背脊這裡都酸得不得了了,真不想拎東西啊,不過,既然都答應了也只好去買了。
在富士見團員經營的肉店買了生島要的美國牛排肉,加上圭和小空的份買了足足六斤。
"首席,肩膀怎麼了嗎?"
"哎?啊,沒有,就是有點發酸。"
"練習嗎?"
"嗯,差不多吧。"
"都說小提琴是會給身體造成負擔的一種樂器呢。介紹給你一個技術不錯的按摩師吧。就在這前面,也有在作整骨的。是個叫玉城的醫師。"
"啊哈,也沒有那麼嚴重的。謝謝,再見。"
"謝謝惠顧。"
其實,不管是按摩師也好什麼都好,只要是稍微減輕一下這種酸痛,我真想立刻就飛奔過去呢,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也沒有時間走去"這前面"了。
想要讓生島不要鬧得太厲害,就得盡快地填飽他的肚子。因為只要胃裡面填進食物,那個人就會變老實了。
所以,我急匆匆的趕回家裡,可是和小空一起做了土豆泥和蔬菜沙拉以後,就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不好意思,肉就隨你們喜歡作者吃吧,記得要先把平底煎鍋預熱,塗上些油再把肉放進去哦,然後才撒胡椒鹽。知道了嗎?好,拜託你咯。 "
把接下去的事情全都拜託給小空後,我就爬到床上去了。
肩膀酸得要命,背脊又好痛,實在是起不來了。
那把小提琴......果然是不合適啊。不,我才剛開始用了一個星期還不到,只是不習慣罷了,習慣了就沒事了。剛開始用阿瑪蒂的時候,也被肩酸困擾了好久呢。一定要堅持下去,直到身體習慣為止。
一邊探索著能更舒服一點的姿勢,一邊想起了昨天和西大路桑見面的情景。
雖然時田桑給人的印像也和"著名的女小提琴手的丈夫兼樂器收藏家"相去甚遠,不過西大路桑更是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制小提琴的工匠。比起工匠來,他倒更給人一種禦宅派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慣例一般,戴著看上去度數很深的眼鏡,胖胖的。估計還只有四十幾歲吧。
西大路桑十幾歲就遠渡意大利,在那裡學得制琴技術,然後加上自己的努力,終於造出了像馬可羅巴那樣的現代樂器。不過,他其實還是一個如果讓他談談製作小提琴的事情的話,他可能可以連著說上一整個晚上的人。
小田桑量的時候只是用手比了比而已,西大路桑用的則是連毫米都標得清清楚楚的捲尺,身高、伸臂、手腕到手肘、手肘到肩膀的長度、臀圍、胸圍、腕圍、甚至腳的大小。總之,量了很多我一點也想不出有什麼必要的尺寸......簡直讓我真得有些擔心起,他會不會讓我脫光了衣服要量那裡的尺寸了。
等到量完了,他就把那些數字全都輸進了自己的手提電腦裡。
"就叫草薙吧!"西大路桑高聲嘟噥道,"就是日本武尊的愛刀草薙之劍的草薙。雖然覺得應該叫羽衣才對,不過這個名字已經被用掉了。在作好之前要是想得到什麼更適合的名字的話再改好了。反正草薙也不錯。羽衣給人迎風起舞的感覺,草薙則給人激起風浪的感覺。對,男人還是應該用草薙呢。嗯,剛剛的那首曲子,可以再拉一邊給我聽聽嗎?我好加深印象。"
接著,就讓我拉了五六遍[G弦上的詠嘆調]。
想到這也是要採集的數據的一部分,我也自然就以百分百的認真來拉了。沒想到結果西大路先生卻感慨道:"還是巴赫好啊,聽多少遍都不會膩。",我差點沒昏倒。
當時也在場的圭說,那是他對演奏者能力的讚賞。
要真是那樣的話,我倒是會很高興,可西大路桑那後來就開始了他的巴赫禮讚。
不過不管怎麼樣,製作我專用的小提琴的事似乎是定下來了......究竟會要花多少錢呢?因為這次好像不能慢慢償還的,所以實在是對賬單上的零的個數有些恐懼......不過還是對"作好了就打電話給你"的許諾抱著期待的心情道了別。
只不過,等到小提琴製成,可能是兩三年以後的事了。
就和小田桑的那支,簡直就像是我手指的延長似的琴弓一樣,和我的身體十分合襯的尺寸,而且還有著馬可羅巴一般音色的小提琴,一天也好,真想早一點得到它......不過我也知道那隻是自己的任性想法而已,也就做罷了。
但是......如果說到那時為止我都得忍受這種肩酸背痛的折磨的話......
小提琴本來就是一種必須以十分拘謹的姿勢來演奏的樂器。用左肩和下顎夾住琴,盡量保持安定以讓左手能夠自由活動,然後用右手來拉。這樣勢必會使得演奏在身體被扭曲的狀態下進行。
拗著脖子,扭過身體,這樣的姿勢,對於(除了睡覺以外)只有讓頭和身體都成一直線站著才是最為安定,最不容易疲勞人體來說,造成的負擔是相當重的,也就是所謂的"勉強"。
但是,不那樣的話就沒法拉小提琴了。因此對於小提琴手們來說,肩酸脖子痛之類的已經成為了慢性病,甚至還有下顎的咬合鬆動的情況。
不過反過來說的話,雖然姿勢勉強,但奏出的音色卻讓人覺得這勉強也是值得的,小提琴就是這樣的一種樂器。所以我也一樣,從來沒有因為肩膀的疼痛想到過要放棄小提琴......雖然這麼說,疼痛十分嚴重這也的確是事實。
啊啊,按摩......雖然很想去,可是那個不在保險的範圍內所以費用相當高,一兩次的話還承受得起,要常常去的話,我可沒有那麼多錢。連那個錢也讓圭來出的話也講不過去,所以還是只能忍了。
想這想那的,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被一陣輕輕的"滴鈴鈴,滴鈴鈴"的聲音驚醒。
這個聲音......是什麼呢?
響了幾次後,聲音停止了。
......糟糕!那不是手機來電的聲音嗎!
急急忙忙爬起來,正在那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
慌忙從外出時用的腰包裡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喂,是我!......餵?"一直到聽到對方的聲音之前,我都以為電話是圭打來的。因為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只有圭和石田桑他們,而石田又從沒有打過電話來。雖然圭也很少打來過......
所以我還以為是圭有什麼急事打來的電話。
"晚上好。"是女人的聲音,我不由得拿下電話"咦"地看了看。
"喂喂,請問是守村先生嗎?"
"啊,是、是的,請問您是......"
"您好,我是三條薰子。"
"啊、嗯。您好。"
"是福山老師把您介紹給我......"
"啊!就是伴奏的鋼琴手嗎?"
"是的,請多多關照。"
"不,不客氣,也請您多關照。"
聽聲音似乎是個年輕溫柔,十分高雅而又很有禮貌的人。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種深閨的小姐。
"好,可以,我去您那裡好了。請問您的住址是哪裡呢?杉併的......啊,對不起,我去拿一下便條紙,請您稍等一下。"
在我慌慌張張地找便條紙和筆的時候,圭從廚房探出了頭問了句"怎麼了?"。啊,原來已經回來啦,我看了看他,點點頭就回去拿起了電話。
"對不起,讓您久等了。請說吧,嗯,杉並區......"
簡單問了一下地址和從車站到她家的路,約好了日期和時間,我就說了一句:"那就麻煩您了。",掛上了電話。
呼......居然是女人打來的電話,嚇了我一跳。
"是什麼事?"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報住了我的腰。越過我的肩膀,圭看著那張便條紙,喃喃地說了一句:
"三條薰子?"
喂喂,可不要胡思亂想些奇怪的事哦!
"是比賽時的伴奏。"
"那個不是高嶺嗎?"
"關於那件事......"
我把在福山老師那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圭。
"雖然我怎麼也不明白為什么生島不行,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看樣子是要和她一起出賽。
不過得等到星期二見了面,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
就這樣先拉起防衛線。
"不過,為什么生島桑不行呢?我覺得我們兩個挺默契的呀。"
"嗯......福山老師是說,那是小提琴和鋼琴的曲子,對嗎?"
"嗯。說得好像那個就是理由似的。"
"那麼,我想可能是因為你和高嶺太過默契了。"
"什麼意思?"
"啊啊......請你不要誤解,高嶺的伴奏,是一種襯託你的彈法。也就是像所謂的隨從一樣的那種。"
"可能吧。的確是有他幫我掩飾過去的時候,那麼,是說太依賴生島桑的我不對嗎?"
嗯,仔細想想的話,我的確是很依賴生島桑。作為音樂家,生島桑的水準要比我高許多,所以不知不覺就變成那樣了。
"如果要說有誰不對的話,從福山老師說的話來看,應該說你們兩個都有些失敗。"
"是嗎?"
"你太依賴高嶺,高嶺太嬌縱你......福山老師聽起來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
"嬌縱......嗎?"
生島的課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啊。雖然沒有祥福山老師的那麼恐怖。
"想知道福山老師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隻有問他本人了。我能夠想到的只有這一點。"
"嗯~......"
"那個,你好像還沒吃過晚飯?"
"啊,嗯。因為覺得肩膀有點酸。"
剛一說出口就覺得"糟了!"
果然,
"是因為換了小提琴的緣故嗎?"
圭這樣問我。為了不讓圭莫名感到什麼責任,我一直都沒有把肩酸和肌肉痛的事情告訴他。
"也許吧,不過肩酸背疼什麼的都已經是老病了,到習慣為止總得忍忍的。阿瑪蒂仿製琴和以前的那把,剛開始拉的時候也都是這樣的。
"是這裡嗎?"
圭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膀。
"好痛!"
"看上去似乎很嚴重啊。"
"沒、沒什麼大礙,好、好痛!"
我忍不住叫出了聲,圭表情嚴肅地說:
"洗完澡我幫你來按摩。"
"不......嗯,嗯。"
既然都被知道了,那也沒有理由去拒絕圭的提議了。
不過,圭,雖然很感激你,可現在做這種事可以嗎?你的預賽可是大後天啊。就算你抽的簽好,三天以後也是正式比賽了不是嗎?還有空來幫我按摩肩膀......啊,那裡,嗯,好舒服~
----------富士見系列第二部之九《金之小提琴,木之小提琴》----------
終於,圭參加的東京音樂大賽開始了。
每次預賽都是在比賽前一天才接待參賽者,也是在那個時候,參賽者才剛剛知道出賽順序,以及在參賽的曲子中自己要指揮的是哪一部分。
而篩選其實從那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報名參賽的選手中,有一半以上在預賽前的錄像評審階段就已被告知"請您下次再來挑戰"......也就是落選了,能夠通過第一次預賽的,又是剩下的三分之一左右。前一次的比賽,報名參賽的有近兩百個人,能夠參加第一次預賽的有七十個人。而獲得第二次預賽參賽資格的,則只有二十個人。
而且上預賽一共有三次,越往上所出的曲子就越難。
比如說今年的比賽,第一次預賽的曲子是貝多芬的交響曲,而且只有第一樂章,比賽的時候更是只指揮其中的一部分而已。第二次預賽時,課題曲目就有兩曲,出題範圍是全曲,而自己要指揮的是哪一部分,和第一次預賽一樣,也是要等到比賽前一天才能知道。
等到第三次預賽的時候,課題曲目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七曲,並且仍然要在不知道自己被指定會是哪一曲中的哪一部分的情況下進行準備。
再加上第一次預賽和第二次預賽之間還有三星期的間隔,可第二次和第三次,第三次和決賽之間的間隔,則分別只有一天和兩天。要臨時準備是絕對來不及的,況且要能夠留下來......實在是十分嚴酷的比賽。
就這樣,在東CON第一次預賽前一天的星期天,聽了回來的圭告訴我的結果,我從心底里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是星期一啊,太好了。如果是星期二,時間又和三條桑那邊的撞山的話,我可能就不能去了呀,所以我一直希望是星期一呢。"
可是圭卻回答:
"不來也沒關係,"
真是冷淡。
"我要去。"
我也回道,
"可以悠哉游哉地看你指揮的機會難得有一次的。啊,我是說到現在為止哦。反正我可不想錯過你的出場。"
"可是,只有十分鐘左右而已。"
"那我也要去!我連票都買好了!"
"好好,我知道了。"
圭苦笑著嘆了口氣。他那種表情讓我不由得"啊呀?"了一下。難不成,他在擔心落選?不可能的吧,因為他是圭嘛。
儘管是這樣,我還是說了"雖然第一次預賽連樂章都是指定的,所以準備起來比較容易,可就因為這樣,說不定反而比較難。不過,你的話就很輕鬆啦。我也好安安心心去聽了。"
圭的回答是:
"嗯。我不能落選。"
......不是"沒問題",也不是"不會落選",而是"不能落選"?
這聽起來雖然很堅決,可總覺得像是背水一戰似的。
不過,在比賽之前,像是"即使落選"這樣的話也不能說啊。
如果一定要說萬一的話,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的。但是,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情的話,那麼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我對圭在音樂上的才能是絕對信任的,並不是不能告訴他......現在可不是說什麼落選的事情的時候啊。
第二天,我的擔憂果然是杞人憂天,圭以超群的氣勢輝煌的指揮得到了第二次預賽的入場券。
耶!太好了!
第二次預賽在八月四號、五號舉行,第三次預賽在八月七號。第二天就是圭的生日,不過要是順利的話,四天以後就是決賽了。慶生會就和得獎慶祝會一起辦吧。
不管怎麼說,通過第一次預賽總是件可喜的事,所以那天晚上,我就盡了全力來滿足圭。圭也十分熱情,同時也有點壞心眼。
讓快要無法正常思考的我作出趴著的姿勢,居然還提出:
"請立起膝蓋,好讓我清楚看到這裡。"
這樣的要求。
只有臀部被高高抬起,以這樣的姿勢接受圭,總覺得有些野獸般的猥褻感,那種負疚的感覺又生出了一種有些像受虐狂似的情緒,然後就漸漸沉醉在快感之中......
"啊,不、不要,啊!"
"要停嗎?"
"啊,不要!不要、不要停......啊,不要、不要,啊啊,嗯......!"
圭早就知道我的"不要"就是"好",一會兒讓我焦急,一會兒又猛地攻過來,讓我又是叫又是抽泣的。
委身於自己的那裡所受入的圭,我完全忘卻了一個男人像女人一般被抱的不自然......為感受到的快感而沉迷......
約好的星期二的,下午兩點。
三條家要比想像中的容易找到。我站在玄關那裡按下了門鈴。
門的對面既沒有回答,也沒有腳步聲,我再一次按了按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嗯,有在響啊。
忽然,門一下子開了,而且是朝著我這邊開的。我的鼻子沒被撞歪,可以說是很幸運的了。
然而,站在裡面一付不客氣的樣子地說著"誰啊?"的人,更是個比襲擊人的門更有攻擊性的傢伙......啊,不,失禮了... ...原來是個女的。
黃色的朝天發,耳朵上帶了不少耳環,黑色的短跑汗衫下似乎沒有穿內衣。再加上光著的腳上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叼著煙,還盯著我上上下下地看。
"啊,"她點了點頭,"守村君吧,遲到了十分鐘。"
我明明是照著約定的時間準時來的!那個不去管它了!
"......難道,請問你是三條薰子小姐嗎?"
"是啊,進來吧。"
把我根據電話裡的聲音想像出的優雅的,有禮貌的古典美人的形象踩得粉碎的三條小姐對著我擺了擺頭,就快步走回了房間。
"快點!我四點還有事情!"
"啊,好。"
福山老師的愛徒就這樣,一見面就讓我大吃了一驚。
放置著鋼琴的房間的牆壁,是隔音的有音響效果的那種,整個房間就是音樂專用的。
房間似乎只有一個單間那麼大,佔去這狹小空間一半的,是一架三角鋼琴。剩下的一半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是一套鼓,然後是散亂放著幾本雜誌和一些空罐頭的沙發。
雜誌似乎是有關搖滾樂的。
"嗯,是[吉普賽]對吧。以前雖然有伴奏過,不過對方是個女的,所以感覺應該不一樣吧。餵,先來一遍試試怎麼樣。"
說著就開始彈著熱起身來的她旁邊,沒有我能站的地方。看起來只能隔著鋼琴來了。
迅速地調完弦,我抬起頭。
正好和瞪著我看的她對上了視線。
好像,不怎麼好相處呢。
"請,開始吧。"
以我的獨奏開始的這首曲子,最初的五十八小節都由小提琴擔當。然後鋼琴登場,開始了競技般的合奏。
不好相處的印象,從鋼琴加入的那一瞬間得到了證實。不合拍,被牽著走,一會兒又被踢開。應該是主樂器的我的小提琴,感覺被連推帶搡擠得透不過氣來,使我完全無法在自己的音上集中精神。這根本就成不了曲子呀!
在我的琴弓離開弦的同時,鋼琴也發出"咚"的一聲停了下來。
"不行啊,這個。"
聽到三條桑吐出的這句話,我心裡想著"就是啊!"。這個人,知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伴奏啊?
可是,接下去的話是:
"我說守村君,你啊,說得清楚一點完全不行啊。"
......哎? !
"唉,老師叫我幫幫你的時候我是已經有這個覺悟了,不過你這可是超出預想啦。也太差了。就憑這個想要去參加大賽,簡直就是浪費參賽費嘛。不改改你的脾性就別想有什麼成績啦。"
這......個女人!
"你,你才是呢,難道不知道什麼叫配合嗎?"
"配合?要我怎麼配合啊?難道要我去配合你那簡直就像是在自慰一樣的小提琴嗎?不要開玩笑了!"
像......像自慰一樣的小提琴? !這這這,這種侮辱!
"我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
雖然面對初次見面的女性,像這樣大聲嚷嚷也是第一次。
"哦--"
鋼琴手傲慢地抬著頭看著我,
"被說到事實的時候生氣的脾氣還是有的嘛。"
然後,對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我,她接著說:
"好吧,陪你玩玩也行啊,小少爺。讓我薰子小姐好好教導一下你那天真的脾性。
"每天下午兩點到四點我都給你空著,來和我的鋼琴決一高下吧。"
也就是說,要是現在出去了再也不來的話,就算是我輸了? !至少你會那麼想對吧!
好啊,比就比!雖然合奏並不是什麼比賽,不過這種理由就不去管它了!就照你說的和你比比好了!
這就是,我和這個叫做三條薰子的鋼琴手的,惡劣無比的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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