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祭典夜(夏祭りの夜)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三部 夏日祭典夜 翻譯by 蛍
「哇,是浴衣」
將從新瀉快遞來的紙箱裡面作為填充物的報紙取出後,悠季這樣小聲道。
「浴衣?還真是件適合夏天的禮物呢」我回答說。
然後悠季穿著浴衣的身影會十分誘人。啊,對了,當時明明是那樣的妖媚叫人無法自禁,卻不允許碰他一個手指頭……託他的福只留下了當時垂涎三尺但得不到手的記憶。自此之後也不曾再有過那樣的機會,對浴衣悠季的依戀簡直像死灰中掩埋著的暗火一直偷偷藏於心裡。
不過,看來期盼已久的時刻已經不知不覺地來臨了!很快今夜就可以將身穿浴衣的悠季……
「是姐姐送來的麼?」
一邊讀著跟包裹一起送到的信,悠季心不在焉地一邊「嗯」地點頭。
「對了,原來你送了中元節禮物過去啊」
「不應該送嗎」
「不,她說她吃了一驚。因為我以前沒有送過」
「稍稍象徵一下心意而已」
「好像也不是那樣吧。芙美子姐姐可是超級的感激你喲」
「唔,不知道送了甚麼去呢,因為其實是拜託了伊澤去做」
「嗯,你在百貨商店的中元節禮品出售處裡到處逛去物色禮物的畫面甚麼的,完全無法想像」
眼睛一邊追逐著來信的文句,一邊說著俏皮話的悠季「哎?」地將視線從信紙移到紙箱。
單手拿著信,另一隻手則嘎吱嘎吱地翻著箱子,拿出一個大大的紙包遞給我。
「這個,說是給你的」
「喔?」
接過來的包相當大,感覺裡面是裝著布製品。
「跟著……果然還寄米來了」【譯按:新潟產的越光米十分有名】
我打開紙包一看,
「喔,給我的也是浴衣」
「這樣啊,長度,可以嗎?」
的而且確以我的身高來說,一般尺寸的話絕對穿不下。
會是甚麼樣子呢,我攤開了染上蓼藍色幾何圖案的白色浴衣試著披到身上。
「啊,大致上也造得挺合身呢」
「是這樣嗎」
沒有鏡子所以自己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件浴衣好像比起酒店均碼的長多了。
「這難道是姐姐親自用手縫出來的嗎」
「雖然有用縫紉機,但看來是手製的呢。嗯,花紋挺不錯的,跟你很合襯」
「是嗎?」
「嗯。但是呢,腰帶啊木屐你都沒拿來吧。我就有腰帶,姐姐把我留在老家的送來了。在家中穿的話可以沒有木屐,不過不可以沒有腰帶啊」
「角帶不知道行不行呢」【譯按:角帶多用於正式和服,比三尺帶及兵兒帶莊重】
新年被迫穿上的那件帶家紋和服的那條帶的話,回成城老家就有。
「但不是應該用三尺帶或是兵兒帶嗎,浴衣的話」
「那麼,連木屐一起買吧」
那時我腦海浮現的,是貼在家附近的電線杆上告知夏祭即將舉行的海報。
當時沒多大興趣就無視掉了,不過要是與穿著浴衣的悠季一起去的話又是另一回事。
對了,桐之院圭,你要鎮定點。可是難得地看到悠季穿浴衣!髮際和胸口處的性感,還有一個不小心解開了帶就露出了肌膚的危險,不是想好好的享受一番嗎?這樣的話,就不得不考慮一下時間場合,好好地計劃一下接下來的演出了。
對……既然如此,在這仲夏之夜就讓我來給予你淫夢般的歡愉吧?吶,悠季?
如果當面這樣問你的話,害羞的你會變了臉色奮力拒絕,然後上演刺激的一夜吧。
不錯,請將一切都託付給我吧。這一夜一定令你無法忘懷……
翌日早晨,比平時早了兩分鐘左右出門,把電線杆上的海報的內容牢牢地記入腦中。
暑假給伊澤打了電話,要他準備浴衣用的帶和木屐。
在家裡打的話,讓悠季覺得我好像甚麼都要倚賴著伊澤幫忙的話,還是有點不太舒服。
對……中元節那件禮物還是該自己去選購才對啊。下次開始就這樣。
《是,角帶的話過於隆重反而會顯得庸俗呢。我會好好選出一條三尺帶給你送上》
「謝謝。然後還想要兩雙木屐」
《明白了。應該給您送到哪兒呢》
「今天整天都在泉岳寺」
《那麼在四時之前拜訪。如果您在工作中的話會先放在事務室》
「那麼忙又給你添工作抱歉」
《不。能幫上圭少爺忙的話,伊澤十分榮幸。
另外,穿浴衣外出之前如果想要看煙火的話,可以準備好觀賞席》
對哦,還有煙火啊。
「那是在哪裡甚麼時候開始?」
《荒川、橫濱、江之島等還有附近各處都有。日期的話是八月比較多》
嗯……
「所謂觀賞席,是箱座?」
《荒川的話,租一艘屋形船來觀看也是可能的》【譯按:屋形船是有房間屋頂的和船,類似現代遊艇】
啊,這也不錯呢。與悠季二人在遊船上……卿卿我我……
《啊,不,看來這邊需要再確認一下。恐怕多數的船都必須一年以前先預約》
慢著,給我等一下。
「不管如何,開船的人也一定要同乘對嗎」
《啊,那是》
那麼,卿卿我我……甚麼的就不可能了吧。悠季會介意其他人的目光。
「那麼,就不租船了。看煙火的話……如果有些不用擠在人群當中,能夠好好享受的地方,請給我準備好」
《明白了》
一邊放下聽筒,一邊在想。
祭典和煙火……應該甚麼時候開始脫下浴衣呢。
最後得出結論:「果然還是越早越好吧」。
想早點看到悠季穿浴衣的身姿。祭典也十分令人期待。
啊,週末快點來吧。
在被夕陽照射的浴室中流著汗,穿著芙美子姐姐愛心浴衣的我,簡直象在維也納第一次踏入真真正正的歌劇院那個時候一樣,高興得整個人輕飄飄,一個不小心便說了些多餘的事。
「哎?你沒去過祭典麼!?」
悠季驚訝地瞪大眼睛,感覺自己說了些羞恥的事。
「這樣啊,因為是名門子弟呢。廟會之類的,一般不會去嗎」
「嘛,一般怎麼著的就不知道了。年中也有舉行作為儀式的祭禮,但出門參加所謂的『祭典』的想法就沒有了」
「嗯,年中的儀式是?」
「主要是在傳統節日舉行」
「啊,女兒節啊七夕那些?對了好像還會寫詩箋甚麼的吧。在上面寫『五穀豐收』等等各種各樣的祈願字句」
「你也有寫過麼?」
「嗯。『小提琴拉得越來越好』那些。你呢?」
「在我家,七夕祭禮是遵照古代宮廷中舉行的早祭,於是在詩箋上被迫寫了和歌」
「和歌!自己作的歌嗎!?」
「從古今和歌集中取幾句出來自己改一改騙騙人而已,不過也相當麻煩」
「這樣啊……跟庶民完全不同呢」
被這樣評價感覺有點悲哀。覺得自己簡直象是前世紀的遺物般。
悠季發現了我這樣的心情。
「那麼,也沒有在廟會撈過金魚吧?」
然後轉變了話題。
「沒有呢」
「好,包在我的身上!我很拿手喔。不過也沒甚麼可以教人就是」
笑著搔頭的悠季,好像也在期待著一起去參加祭典。
「穿好了,抱歉要你久等」
悠季穿上了浴衣。在白色的底色上織上了細點的布,好像是叫越後上等麻布。
「是麻呢。雖然很涼快,太易皺也讓人煩惱啊」
雖然悠季這樣埋怨著,但白色的蚊絣【譯按:織上細點的布】看著都感覺涼快、舒服,我非常喜歡。
這樣跟他說了之後,悠季高興地凝視著我,
「你也很帥啊」
對我說道。
「簡直可以當和服的模特兒了。但是,布料的話一反不夠呢」【譯按:反為布的量度單位,一反約兩丈、或20尺】
然後突然好像想起些甚麼一般,忽然睜大眼睛。
「我跟你打賭喔,我肯定姐一定給小外甥們也造了跟你這件一樣花樣的浴衣啦」
「甚麼?」
「看,因為你高,一塊反物應該不夠長,但兩塊又剩很多對吧?姐姐的話,絕對會將剩下的料拿來給孩子們造衣服。如果在諏訪先生的祭祀時回鄉去的話,三人一定是一套」
我想起叫我作「長頸鹿哥哥」,悠季的小甥兒們。
「最小那個,長得跟你挺像」
「浩二?是這樣嗎」
「跟他的話穿情侶裝也可以呢」
「喂,在想些啥啊」
「一想到可以讓小時候的你騎脖子,覺得跟幼兒玩也不壞」
我是打算說說笑而已,悠季卻皺起了眉。
「這種思想不是有點危險嗎」
「甚麼?」
剛準備問有甚麼危險,忽然明白了悠季想說的事。是那件到現在都還未解決,小夜子口中所說能讓三方面都有所得益的完美提案。【譯按:早前小夜子提出他們三人一起生活,小夜子和悠季名義上成為夫妻,生下圭和悠季的孩子(因為小夜子和圭長很像)】
我們當然沒有打算接受那種提議,然而因小夜子不把這邊的「NO」聽進耳,問題也陷入一直無法解決的窘局。
於是悠季所說的是,我對長得像悠季的孩子有興趣的話,怕我會不會對於小夜子說「想生悠季的二世」一事也有所關心。即使是我,也不可能一點不動搖。
雖然我是完全沒有要與小夜子共有悠季的意思,但對於在與我相遇之前一直抱著正常結婚觀的悠季來說,繁衍後代理應本是人生計劃的一部分,在這一點上是不是能夠完全放棄掉,我覺得真的要找天跟他推心置腹好好一談。
不過,這是必須現在做的事嗎?應該藉著這個機會順勢開始這個話題麼?還是,下次再說,現在先換個話題呢?
還在迷惘的時候,悠季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差不多要出門了吧」
的確,已經快七點了。
走出有空調的家,午間猛烈太陽的熱氣充斥,像蒸爐般悶熱無比。
門邊原本長得茂盛的芙蓉,淡粉紅的花似乎再開這一天就準備枯萎了。
愁季問「是去參拜稻荷神沒錯吧」【譯按:稻荷神為日本神話中管理穀物糧食之神】
「對」
「那,走這邊吧」
一走出大門,便往車站的相反方向走去。
「啊,等我一下」
「哎?」
「忘了件東西」悠季喀噠喀噠地踏著木屐走回家裡,不夠一分鐘又出來了。
「抱歉,要你等了」
「忘拿什麼了?」
「這個」
悠季張開手掌,裡面是隻變舊了的陶製白狐狸玩偶。是之前在庭園的一次割草中發現的。
如悠季所說「是稻荷神先生的狐狸啊」,本想是以前在家裡供奉稻荷神遺留下來的,但原本應為一對的玩偶只找到一隻,最重要是沒有發現類似祠堂的存在。說不定只是不知誰人任由花園荒廢,把玩偶丟進去扔掉而已。
「聽說不可以這樣草率的對待稻荷狐狸啊。一直在想是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牠送返神社的。好險再差一點就忘掉了」
說著,悠季用手帕包好玩偶放進懷裡,「那麼,走吧」便開始邁開腳步。
「嗯,木屐好久沒穿了呢」
「木屐帶會緊麼?」
「不,還可以。你的呢?」
「一點點。不過多走一會應該就會慣了」
「這可說不來。調整木屐帶不是該越早越好嗎? 趁現在先試試弄鬆一點?」
「弄鬆它?」
「來,停下來把木屐脫給我」
「甚麼」
悠季接過我的一隻木屐,在帶的接口位置用力地扯了好幾下,然後把木屐遞回給我。
「看看有沒有鬆了一點」
「嗯,比剛才舒服點了」
「好,那把另一隻也給我」
「我自己來吧」
「真的? 你那些蠻力啊,不會一個不小心拔掉木屐帶弄斷木屐嗎?」
「啊? 木屐原來這麼容易爛嗎?」
聽到我的反問,悠季噗哧一聲笑了。
「一般是不會這麼容易啦,是說你的話有這樣的可能」
「即是說我像海格力斯?」【譯按:海格力斯為希臘神話中宙斯與人類女子所生的半神英雄,身體十分強壯,在嬰兒時期已經單手掐死一條毒蛇】
悠季哈哈地笑了。
「在這些小地方,你還真有點奇怪呢」
「??」
「不是說像大猩猩,而是說像海格力斯的一點。跟普通人有點不同」
「對不起」
「不是這樣啦。覺得你的譬喻挺特別,我挺喜歡的」
「那謝謝了」
一邊說一邊用力(慎重地)拉緊木屐帶,然後穿回到腳上。
「啊,現在好多了」
「太好了」
咔啦咔隆地踢著木屐走在住宅街中寂靜的胡同。雖然悶熱非常,在哪處也帶點風情。
啊……真舒服的風。
在暮色中搖曳著的白花進入了視線。
「不知道這是甚麼花呢」
「嗯? 啊,這是木槿。想不到這裡也有愛好園藝的人在呢。蜀葵啊牽牛花還有鐵線蓮……」
「你知道得很詳細呢」「花的名字? 因為奶奶以前很喜歡種花呢。一邊種田,一邊在家周圍種上各種各樣的花……說起來,家裡的花應該少了很多吧。媽媽又不在,芙美姐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悠季悄悄嘆了口氣。為了進大學而離鄉以來,沒有為有養育之恩的家做過一件事。這樣自責的念頭似乎總會在這種時候一下子跑出來。
「雖不知道名字,但我記得你家不是有很漂亮的紅花嗎」
我嘗試緩和一下沈重的氣氛。
「在我而言悠季一家看上去關係很好生活得很快樂呢」
「嗯,那是」
悠季仰視著我,輕輕一笑。
「這個啊,只不過是所謂的鄉愁而已。不用介意啊。不偶然懷緬一下不行呢」
「嗯……」
我點著頭,邊想那我自己呢。我會對成城的那個家感到鄉愁嗎?……應該……還是不太懂呢。在遇到悠季之後,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或者將來有一天,想起在那個家不快的回憶時,也不再只是痛苦,而是成為能夠懷念地回顧的一段記憶。
「吶」
被悠季一叫,
「是?」
我把臉轉了過來。
「真的是在去稻荷神社吧」
悠季的臉容看起來有點憂心
「嗯,海報上是寫著在那邊」
「明明已經近了,但完全聽不見祭囃子,也沒有看到幾個人」【譯按:祭囃子為祭典時所奏的音樂,會用到笛、太鼓等樂器】
「也對呢……」
街角一拐彎就出了大馬路。看見來參與祭典的人群中零星地攙雜著一些穿浴衣的身姿,三三五五地來來往往,我們放下心來互相看了一眼。雖然微弱但總算聽見了祭囃子的聲音。不過……
「那個音樂啊,是播帶的吧」
「看來是呢」
橫過馬路,再走進去一點,一拐彎裡頭就是稻荷神社了。平常樸素完全不突出的神社,今天卻在街角立了一張印有寶珠紋的紅旗。【譯按:寶珠紋為神紋及社紋的一種,代表該神社的祭神(稻荷神),有時候或沿用該社家或領主的家紋】
「啊,夜攤已經開了呢」
在這條沒一般參道長又窄窄的街道一側,排列著大約十個攤檔。路的兩旁則掛著兩排裝有電燈泡的粉紅色燈籠。
「啊,有賣團扇」【譯按:團扇為常在夏天祭典中看到的圓紙扇】
在胡同的入口處,有家店把團扇插在稻草筒上擺賣。
悠季去買了兩隻染有紅色稻荷寶珠紋的白色團扇回來。
「來,這個你的」
「啊,謝謝」
「好,那麼首先由參拜開始吧」
在短短的參道上走著,心想這祭典規模真小。人群也不算是非常熱鬧,一眼看去大多是親子,想必是想要逛攤檔的孩子們纏著父母要一起來吧。
況且如果仔細想想,在這個神社不是也沒有可以談得上是院內的範圍嗎? 享受祭典熱鬧,然後找個好機會到沒有人看見的暗角處驚險刺激地接吻等,這些一早想好的計劃看來命途坎坷。
是我錯了,在祭典的暗角處這樣那樣……這計劃打從一開始,在現今的東京想要實行已經是沒有可能的了。
胡同的盡頭一條往神社的石階下,悠季又買一個染上了寶珠紋的小東西,是兩隻帶著細竹棒的小燈籠。
「咦? 裡面沒有蠟燭呀」
「只是隻玩具吧」
我這樣解釋,悠季卻執意要跟看店老奶奶問出原委。
「那個,請問這個裡面的蠟燭呢?」
「上面有賣喲」
瘦小的臉頰上吊著眼梢,長得像狐狸一樣的老奶奶,往上向石階看去。
「哦,謝謝你」
因為悠季向著老奶奶,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肯定是高興的笑了。
走上了這二十級混凝土的石階後,悠季第一時間到牌坊兩邊的手水屋去作參拜的準備。團扇可以插到腰帶裡,但燈籠一定要在手上拿著,於是我們倆要交替著去洗手涮口。【譯按:手水屋為讓前來參拜者先清淨身體的設施】
然後我們從紅色的牌坊底下穿了過去。
到了牌坊的裡面,兩側放著兩隻嘴角像在笑的石狐狸。石狐狸前腳踏著寶珠,口裡銜著捲軸。
「新年以後第一次來呢」
「嗯沒錯」
趁到神社散步然後兩人順道作新年後的首次參拜。普通的年初儀式也帶著淡淡的幸福味道……
「在我鄉下啊,稻荷神先生的祭典比這裡盛大很多呢。祂既是穀物的神,使者的狐狸們又是消滅農家大敵—老鼠的動物對吧? 所以以前真是非常虔誠呢」
帶點古舊的木建小神殿前面,開著平時沒有的香燭店。但只不過是將商品擺放在小桌子上,然後有一個老人看管著而已。
來逛攤檔的客人已經不多,特意來參拜的人更少。一對剛參拜完的夫婦與我們擦身而過走下石階以後,拜殿前就剩下我們倆了。【譯按:拜殿為神社本殿前,人們站著合手祈禱的位置】
「晚上好」
悠季向老人打了聲招呼。
「請給我兩份香燭。然後還想要可以放進燈籠裡的蠟燭,這個行嗎?」
很可能是燈籠舖老奶奶的兄弟的吊眼梢老人,沉默著遞給悠季兩束香和四枝蠟燭。
「那個……」
「二百日元」
「謝謝你」
走上讓參拜客上香燭用的簡陋燈明台,從上面二、三枝點燃的蠟燭處取火,弄了好一會兒總算艱難的點著了幾枝香。
「可是,給稻荷神上香其實是神佛混淆呢」
「啊,真的嗎?」
「嗯。稻荷神社的祭神是宇迦之御魂神,所以應該用神道祭祀方法才對」
「這樣啊,香是佛教用的所以不對呢。那麼,會不會其實狐狸先生們覺得這些煙很煩人呢」
「不知道呢。因為燒香本身是有著施術驅魔的意思……」
「哎……你對這些有趣的東西知道很詳細呢」
聽到「有趣的東西」稍為有點緊張,但從悠季的表情知道他的「有趣」不是「可笑」的意思而是真心對話題感興趣後便安下心來了。
有職故實的知識,在桐院家是理所當然的教養,但到社會上來,一個年輕人知道這麼多古舊東西肯定會被認為是怪人。我也曾有幾次被人以苦笑甚至失笑對待的經驗,不過對方是悠季的話就完全不需要擔心了。【譯按:有職故實又為有識故實,是遵行並研究古時的典章制度、裝束禮儀等】
「好,總之先去參拜,進到裡殿去吧」
「裡殿」
「嗯」
這個神殿,有這種的東西嗎? 感覺拜殿後面就是懸崖了……
悠季已經獻上香錢擊掌合十,在開始祈禱些甚麼了,有關裡殿的事還是先待會兒再問吧。
拜殿裡頭的祭壇前,放著數隻酒瓶、還有魚跟水果等供品。祭壇上則擺放了黃銅色的神鏡,和掛上了白幣的神樹。【譯按:白幣是除魔用的白色紙串,神樹是楊桐樹】
我朝著在成城家裡祭壇上看慣的物品合上雙掌,獻上最簡單的祝詞向神祈禱。
稻荷神啊,今天有緣在這處向祢參拜,祈求祢垂賜這位在我隔壁正合著手,我最愛的人—守村悠季他最大的平安。祈求祢守護他能時常健康,開拓出美好的前路……
祈禱結束後,我回頭看去。
以無比溫柔的眼神仰視著我的悠季,似乎一直在等待著我倆視線交匯的一刻,像花一般地微笑了。
啊……那帶著完美弧度的微笑、無比可愛的嘴唇……即使只是輕輕觸碰一下,我也想獻上你一個吻……不對,就算是我主動親吻你,被賜與恩惠的也是我呢。因為這代表你願意接納我對你的愛,允許我觸碰你的溫柔。
「那麼,出發吧」
「好」我答
「把蠟燭放到燈籠裡去吧。前面有點暗」
「嗯……」
把像小孩玩具一樣的小燈籠裡的蠟燭點著後,悠季先起來走向拜殿的左方。
原來拜殿的旁邊有著往內延伸進去的小路。路口兩邊分別長了一棵月見草,彷彿像門柱一樣生長的筆直,盛開著數朵只有一夜壽命的黃花。
可能因為沒有人會到這邊來,小路上一盞電燈也沒有,只能靠著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繼續向前進。
不過看來這路也不算長。
「啊,到了」
聽見悠季的聲音,便把一直留意著腳下而垂下的頭抬起來。
我們在跟剛才參拜的拜殿差不多一樣寬,高地台的建築物前站著。
「這裡是?」
「是剛才那裡的內面吧。負責人應該都聚集在這,所以想把這個拜託他們」
悠季說著,從懷裡取出了包著手帕的東西。
原來雖然剛才那邊只有個賣蠟燭的老人,這邊的建築物裡卻有約十人在,圍坐著一起似乎正在開宴會。在座所有人都穿著背後印有寶珠紋的白色浴衣,看來都是神社的祭祀人員。
悠季沿著樓梯下去跟各位打招呼,
「晚上好」。
圍坐著的人們一起轉回頭來。
「哎,是客人呢」
「真少有呢」
「請進」
發表著不同意見的在席者們年紀都是中年到老年,所有人的樣子都有哪兒很像。
「不用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悠季禮貌地阻絕,邊拿出了手帕包著的狐狸玩偶。
「這個是我在家裡的花園發現的。覺得牠自己一個很難過,於是到這裡來拜託各位了」
「哦哦」
在座中算年輕的男人站立起來,過來接過悠季的陶狐狸。
「這個也相當的舊呢」
「是,只稍微洗掉了上面的青苔和塵埃」
「洗滌生命還是用酒洗的好」
「是嗎,這個真的沒想到」
「不要緊,發現了牠還給我們帶過來真謝謝啊。我們會確確實實地保管好的」
「請多多關照」
「那個」
男人叫住了低頭鞠躬正準備轉身離去的悠季,
「難得有緣。來一杯神酒如何」
坐席中也有挽留的聲音。
「不錯,就坐下來喝兩杯吧」
看上去像是長老般,蓄著現今少見的雪白美髯的老人說。有著跟市井之人完全不同風格的秀麗面孔。
「同行的那位也不必多慮。請進請進」悠季
悠秀投來(怎樣辦?)的眼神。我也用眼神回答(是難得的熱情招待啊)。
「那麼就承您的邀請了」
「謝謝允許我們加入」
我們一進門,圍坐著的人們就挪動身子,在白髯老人的旁邊空出了兩個位子。
「燈籠幫你放到那邊去吧」
「啊,勞煩你了」
「來,先獻一杯為敬」
隨著古風的用語,一隻很有神社酒會感覺的白色素燒陶杯向我們遞來。
接過杯子,同樣是素燒的瓶子裡倒出酒到杯裡。
「恭敬不如從命」
「我不客氣了」
喝進咀裡的酒粘粘的很甜,咕嚕嚕地滑下了喉頭。
「啊……真好喝」
悠季高興地小聲道,樂得席上歡聲滿載。
「兩位客人看來也挺能喝。來吧,不必客氣」
一邊被勸喝著美酒,一邊回答著住在哪兒、工作是甚麼這些初次見面閒聊必問的問題,雖然只是說點有的沒的也過的挺愉快,忽然想起了時間。
看向悠季,他也用眼睛在說(差不多該走了),於是由我來提出告辭。
「受你們熱情款待了」
「有緣的話,請再次過來」
「今年的祭典真高興啊」
在座的人們這樣說著,很好的把我們送出門。
「且慢,燈籠還沒拿」
「啊,差點就忘拿回去了」
「沒有這個照明的話會迷路喔」
有誰拽著我的袖子,回頭看去,有個身材矮小的年輕女人,像是有秘密話要告訴我地仰視著我。我彎下身去聽。
「從這裡出去後請往右走看一看。是我對兩位的感謝,所以並不需要擔心回去的路呢。」
雖然不大明白她在說甚麼,
「謝謝」
還是先點頭道謝了。
走下樓階穿上木屐時,感覺自己有點醉了。雖說是一杯接一杯地被勸著酒,但是對平日的我來說,才喝這一點兒應該完全不會感覺醉才對。
不過稍稍一點醉意也挺令人舒暢,悠季臉頰也微微染上緋紅,心情顯得很愉快。
宴會似乎會繼續下去,跟各位告別道謝後,一隻手提著小燈籠晃啊晃的開始走出去。
「慢著,好像說該往右走喔」
「啊,是嗎? 啊,難道說是那個嗎?」
一看過去,是跟剛才來那條參道無法比擬地熱鬧的夜攤群。
「甚麼啊,這邊才是表參道嗎。啊,是撈金魚! 吶,一起去撈吧」
像孩子一般眼睛發著亮的悠季拽著我,一起成為了金魚屋的客人。
「叔叔,兩個人」
「好。隨便撈,就算一條也撈不到也可以帶一條回去」
「哈,真大方呢」
「因為是祭典呢」
「嗯,難得的祭典呢。看,圭,來吧來吧」
用紙網追著在淺淺水槽中亂逃的小紅魚,一邊發現/笛子和太鼓的囃子開始變成現場演奏的聲音了。
不斷從蹲著的我們背後經過的人們人聲嘈雜。賣食物的攤檔飄來香氣。排列著的燈籠,頭上夜空稍微發白的雲。
手上拿著裝有金魚和少量水的藍色塑料袋,悠季發現另一邊有吊水球攤檔高興的站起來,回頭對我笑了。
「如何? 這就是平民的祭典了」
「啊……有點記憶了」
我回答。
「咦,這種祭典你不是第一次參加嗎?」
「不,那個……大概是三、四歲左右的記憶吧。伊澤拉著我的手,在這樣的熱鬧人群當中走著。我記得……對了,當時很想要那個」
「棉花糖?」
「嗯,像雲一樣對吧? 於是跟伊澤嚷著要買……」
「買給你了嗎?」
「啊……最後有沒有買呢」
賴著伊澤要買棉花糖的事記得很清楚,不過結果怎樣,卻怎想也想不起來。
「要吃著試試嗎? 可能會想起來喔」
「兩個大男人吃棉花糖嗎?」
「不好嗎?反正也是祭典」
「嘛。可是剛喝過酒就吃甜的啊……那個很甜對吧」
話沒說完悠季就皺緊眉頭露出不悅的樣子,稍為粗魯地走了出去。
「那個,悠季!?」
不知道究竟說錯甚麼,但不管怎樣似乎是惹怒他了。趕緊從後追上,到達的目的地是棉花糖屋前。
「要兩個沒放進袋子裡的。多少錢? 好的,給你錢」
接過像木筷上頭捲著白雲的糖果,悠季一下轉過頭來。
「來,這是你的」
「啊……」
「明明是個日本人卻沒有吃過棉花糖甚麼的,絕對有問題! 得好好嘗嘗這個的味道才行」
「嗯」
原來如此,看來是見我甚麼都不懂所以不爽了吧。大綿球跟以前在哪裡看過真正的棉花纖維一樣輕飄飄的,打算從邊上咬下去看看口感如何,棉球卻一碰到牙齒便瞬即溶化,只留下甜味在齒頰之間。
「哎」
再試著吃了一口,一邊看向悠季。
「真是樣不可思議的食物」
「啊哈哈哈哈哈哈」
悠季高興地捧腹大笑起來。
「剛準備吃就化掉,那種觸摸不定除了說不可思議沒有其他詞可以形容了」
「嗯嗯」
悠季笑著一邊擦掉眼角淚水一邊點點頭。
「那,味道如何? 甜? 還是鹹?」
「當然是甜」
「嗯,那就先記著這個味道。接下來吃……烤魷魚吃過嗎? 把舌頭染成彩色的刨冰呢? 波子汽水有沒有喝過?」
我用視線追著悠季手指指著的各個售貨攤,注意到了那個招牌。
「稍微休息下好嗎」
「啊,木屐帶勒得痛了?」
「吃了甜的有點口渴而已」
「啊,想去那家叫月夜茶館的? 好哇,走吧」
為了到茶館我倆穿插過嘈雜的人潮,一進到蘆葦簾子裡頭卻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般安寧寂靜。有好幾群客人有的喝茶有的互相斟酒,雖然也有在談話,整個氣氛而言則感覺被平穩的寂靜所包圍。
「歡迎光臨」
身穿紅圍裙的女人前來招待我們。
「兩位對嗎? 哎呀,帶著紅蠟燭呢。請到這邊就座」
女店員帶著我們經過客人之間進了店的裡頭。
「哇啊」
悠季不禁發出了歡聲。我也看得說不出話來了了。
旁邊的月見草在清涼的晚風中搖曳,美麗非常。
「現在剛好是賞月見草的季節呢。酒已經給您準備好了,請慢用」
這個雅座給人有在鄉村的廊子裡眺望庭園中盛開的月見草一般的詩情畫意。酒器已一早放在席上。
我們在酒器兩頭相對而坐,我取起了酒瓶。
「本是來喝茶的卻成了酒呢」
「我沒所謂啊」
「那麼,先來一杯」
杯是舊式比較大的杯子,比起平常杯子能多裝了兩大口的酒。
「啊~……雖然剛才的神酒也很好喝,這裡的也非常美味呢。可能氣氛好,味道也不一樣」
「不錯,這種充滿風情的酒席還是第一次」
這也是因為一同對飲的人是你。
今天晚上喝了二回酒,然後你似乎已早半醉。略倦地一隻手放在窗邊,眼神朦朧地凝視夜色中的花朵,浴衣開始鬆散,眼看著危險地方的白晢肌膚就要露出。還差一點點,就能看見淺粉紅色乳頭的所在了……像在邀請我伸手去撫摸一樣打開著的領子……
把妨礙的酒器挪開到一旁以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過去摟住了他的肩膀。這邊親上帶著酒香的嘴唇,一隻手已悄悄滑進胸口。一邊享受嫩滑的肌膚質感一邊玩弄乳首,輕輕的搓揉愛撫。
悠季用舌頭猶豫地吸吮我的舌頭,在我探索到乳首的一瞬舌頭猛地抽動了一下,
「嗯啊……」
漏出了嬌媚的呻吟聲。
可是下一刻卻馬上逃離開我的嘴唇,
「不行啦,在這裡大庭廣眾」
帶著叱責口謂的拒絕我。
不過悠季明顯不是真正討厭我現在的觸碰。證據就是,他完全沒有意思要甩開我摟著他肩膀撫摸著他胸口的手。
於是我,
「放心我會點到即止」
低聲地在耳邊這樣約定使他安心後,我繼續剛才的愛撫,享受愛人肌膚的觸感。
「只接吻沒有問題吧?」
行動代替回答,悠季自己取下了眼鏡。他把手放上我的大腿,輕輕地撫摸著。
我們互相倚靠著帶醉意的身體,雖然兩方都感覺著情欲,但那不是平日那種尋求激烈熾熱的交合,而是這樣靜靜地互相撫摸、交換微笑和吻就能夠滿足,一種平靜的情慾。
有多久,沒有這樣享受純潔無罪的情事呢……
忽然夢醒的感覺襲來,不期然眨了下眼。把整個身體倚在我胸膛的悠季,也跟我一樣似的,
「哎?」
悠季突然小聲道。
本應還在眼前搖曳的一片月見草的黃花一下子消失得乾淨,視野被磚牆之類的東西充斥。
我們……我和悠季,在拜殿的側牆伸出的一塊比椅子還要窄的板子上,與其說也坐著,不如說把屁股放在上面,一邊互相摟抱著……不過,我的手臂抱著悠季的肩膀,手仍在悠季的浴衣的開口裡。悠季的手也還放在我的大腿上……
「哎?」
悠季又一次疑惑,抬起頭看著我,
「咦?」
伸手在周圍摸索一番。
我若無其事地,從悠季的胸口把手抽回來。
「咦,眼鏡呢……」
眼鏡放在了悠季的袖子裡。
音質奇差的播帶祭囃子清晰地流入了耳朵。
眼前的磚牆,從拜殿的牆角一直延伸,盡頭處意味著神社範圍的終結。磚牆以外聽得見下面有車的聲音,喚醒了我的記憶,的而且確神社為於高地勢,後面就是懸崖,下面有數條國道……
那麼……直至剛才的茶館,到底是哪裡?
「這……」
聽見悠季在悄悄說。
「難道說我們,是被狐仙大人戲弄……了嗎?」
我心想,別問我好嗎。
現在我心情到底感到有多羞恥,請無論如何裝不知道好嗎!
「嘛,也無所謂」
悠季輕聲道。
「因為啊,感覺狐仙大人是給我們看了個美夢呢。吶,圭?」
我趕緊笑著回了聲,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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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是浴衣」
將從新瀉快遞來的紙箱裡面作為填充物的報紙取出後,悠季這樣小聲道。
「浴衣?還真是件適合夏天的禮物呢」我回答說。
然後悠季穿著浴衣的身影會十分誘人。啊,對了,當時明明是那樣的妖媚叫人無法自禁,卻不允許碰他一個手指頭……託他的福只留下了當時垂涎三尺但得不到手的記憶。自此之後也不曾再有過那樣的機會,對浴衣悠季的依戀簡直像死灰中掩埋著的暗火一直偷偷藏於心裡。
不過,看來期盼已久的時刻已經不知不覺地來臨了!很快今夜就可以將身穿浴衣的悠季……
「是姐姐送來的麼?」
一邊讀著跟包裹一起送到的信,悠季心不在焉地一邊「嗯」地點頭。
「對了,原來你送了中元節禮物過去啊」
「不應該送嗎」
「不,她說她吃了一驚。因為我以前沒有送過」
「稍稍象徵一下心意而已」
「好像也不是那樣吧。芙美子姐姐可是超級的感激你喲」
「唔,不知道送了甚麼去呢,因為其實是拜託了伊澤去做」
「嗯,你在百貨商店的中元節禮品出售處裡到處逛去物色禮物的畫面甚麼的,完全無法想像」
眼睛一邊追逐著來信的文句,一邊說著俏皮話的悠季「哎?」地將視線從信紙移到紙箱。
單手拿著信,另一隻手則嘎吱嘎吱地翻著箱子,拿出一個大大的紙包遞給我。
「這個,說是給你的」
「喔?」
接過來的包相當大,感覺裡面是裝著布製品。
「跟著……果然還寄米來了」【譯按:新潟產的越光米十分有名】
我打開紙包一看,
「喔,給我的也是浴衣」
「這樣啊,長度,可以嗎?」
的而且確以我的身高來說,一般尺寸的話絕對穿不下。
會是甚麼樣子呢,我攤開了染上蓼藍色幾何圖案的白色浴衣試著披到身上。
「啊,大致上也造得挺合身呢」
「是這樣嗎」
沒有鏡子所以自己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件浴衣好像比起酒店均碼的長多了。
「這難道是姐姐親自用手縫出來的嗎」
「雖然有用縫紉機,但看來是手製的呢。嗯,花紋挺不錯的,跟你很合襯」
「是嗎?」
「嗯。但是呢,腰帶啊木屐你都沒拿來吧。我就有腰帶,姐姐把我留在老家的送來了。在家中穿的話可以沒有木屐,不過不可以沒有腰帶啊」
「角帶不知道行不行呢」【譯按:角帶多用於正式和服,比三尺帶及兵兒帶莊重】
新年被迫穿上的那件帶家紋和服的那條帶的話,回成城老家就有。
「但不是應該用三尺帶或是兵兒帶嗎,浴衣的話」
「那麼,連木屐一起買吧」
那時我腦海浮現的,是貼在家附近的電線杆上告知夏祭即將舉行的海報。
當時沒多大興趣就無視掉了,不過要是與穿著浴衣的悠季一起去的話又是另一回事。
對了,桐之院圭,你要鎮定點。可是難得地看到悠季穿浴衣!髮際和胸口處的性感,還有一個不小心解開了帶就露出了肌膚的危險,不是想好好的享受一番嗎?這樣的話,就不得不考慮一下時間場合,好好地計劃一下接下來的演出了。
對……既然如此,在這仲夏之夜就讓我來給予你淫夢般的歡愉吧?吶,悠季?
如果當面這樣問你的話,害羞的你會變了臉色奮力拒絕,然後上演刺激的一夜吧。
不錯,請將一切都託付給我吧。這一夜一定令你無法忘懷……
翌日早晨,比平時早了兩分鐘左右出門,把電線杆上的海報的內容牢牢地記入腦中。
暑假給伊澤打了電話,要他準備浴衣用的帶和木屐。
在家裡打的話,讓悠季覺得我好像甚麼都要倚賴著伊澤幫忙的話,還是有點不太舒服。
對……中元節那件禮物還是該自己去選購才對啊。下次開始就這樣。
《是,角帶的話過於隆重反而會顯得庸俗呢。我會好好選出一條三尺帶給你送上》
「謝謝。然後還想要兩雙木屐」
《明白了。應該給您送到哪兒呢》
「今天整天都在泉岳寺」
《那麼在四時之前拜訪。如果您在工作中的話會先放在事務室》
「那麼忙又給你添工作抱歉」
《不。能幫上圭少爺忙的話,伊澤十分榮幸。
另外,穿浴衣外出之前如果想要看煙火的話,可以準備好觀賞席》
對哦,還有煙火啊。
「那是在哪裡甚麼時候開始?」
《荒川、橫濱、江之島等還有附近各處都有。日期的話是八月比較多》
嗯……
「所謂觀賞席,是箱座?」
《荒川的話,租一艘屋形船來觀看也是可能的》【譯按:屋形船是有房間屋頂的和船,類似現代遊艇】
啊,這也不錯呢。與悠季二人在遊船上……卿卿我我……
《啊,不,看來這邊需要再確認一下。恐怕多數的船都必須一年以前先預約》
慢著,給我等一下。
「不管如何,開船的人也一定要同乘對嗎」
《啊,那是》
那麼,卿卿我我……甚麼的就不可能了吧。悠季會介意其他人的目光。
「那麼,就不租船了。看煙火的話……如果有些不用擠在人群當中,能夠好好享受的地方,請給我準備好」
《明白了》
一邊放下聽筒,一邊在想。
祭典和煙火……應該甚麼時候開始脫下浴衣呢。
最後得出結論:「果然還是越早越好吧」。
想早點看到悠季穿浴衣的身姿。祭典也十分令人期待。
啊,週末快點來吧。
在被夕陽照射的浴室中流著汗,穿著芙美子姐姐愛心浴衣的我,簡直象在維也納第一次踏入真真正正的歌劇院那個時候一樣,高興得整個人輕飄飄,一個不小心便說了些多餘的事。
「哎?你沒去過祭典麼!?」
悠季驚訝地瞪大眼睛,感覺自己說了些羞恥的事。
「這樣啊,因為是名門子弟呢。廟會之類的,一般不會去嗎」
「嘛,一般怎麼著的就不知道了。年中也有舉行作為儀式的祭禮,但出門參加所謂的『祭典』的想法就沒有了」
「嗯,年中的儀式是?」
「主要是在傳統節日舉行」
「啊,女兒節啊七夕那些?對了好像還會寫詩箋甚麼的吧。在上面寫『五穀豐收』等等各種各樣的祈願字句」
「你也有寫過麼?」
「嗯。『小提琴拉得越來越好』那些。你呢?」
「在我家,七夕祭禮是遵照古代宮廷中舉行的早祭,於是在詩箋上被迫寫了和歌」
「和歌!自己作的歌嗎!?」
「從古今和歌集中取幾句出來自己改一改騙騙人而已,不過也相當麻煩」
「這樣啊……跟庶民完全不同呢」
被這樣評價感覺有點悲哀。覺得自己簡直象是前世紀的遺物般。
悠季發現了我這樣的心情。
「那麼,也沒有在廟會撈過金魚吧?」
然後轉變了話題。
「沒有呢」
「好,包在我的身上!我很拿手喔。不過也沒甚麼可以教人就是」
笑著搔頭的悠季,好像也在期待著一起去參加祭典。
「穿好了,抱歉要你久等」
悠季穿上了浴衣。在白色的底色上織上了細點的布,好像是叫越後上等麻布。
「是麻呢。雖然很涼快,太易皺也讓人煩惱啊」
雖然悠季這樣埋怨著,但白色的蚊絣【譯按:織上細點的布】看著都感覺涼快、舒服,我非常喜歡。
這樣跟他說了之後,悠季高興地凝視著我,
「你也很帥啊」
對我說道。
「簡直可以當和服的模特兒了。但是,布料的話一反不夠呢」【譯按:反為布的量度單位,一反約兩丈、或20尺】
然後突然好像想起些甚麼一般,忽然睜大眼睛。
「我跟你打賭喔,我肯定姐一定給小外甥們也造了跟你這件一樣花樣的浴衣啦」
「甚麼?」
「看,因為你高,一塊反物應該不夠長,但兩塊又剩很多對吧?姐姐的話,絕對會將剩下的料拿來給孩子們造衣服。如果在諏訪先生的祭祀時回鄉去的話,三人一定是一套」
我想起叫我作「長頸鹿哥哥」,悠季的小甥兒們。
「最小那個,長得跟你挺像」
「浩二?是這樣嗎」
「跟他的話穿情侶裝也可以呢」
「喂,在想些啥啊」
「一想到可以讓小時候的你騎脖子,覺得跟幼兒玩也不壞」
我是打算說說笑而已,悠季卻皺起了眉。
「這種思想不是有點危險嗎」
「甚麼?」
剛準備問有甚麼危險,忽然明白了悠季想說的事。是那件到現在都還未解決,小夜子口中所說能讓三方面都有所得益的完美提案。【譯按:早前小夜子提出他們三人一起生活,小夜子和悠季名義上成為夫妻,生下圭和悠季的孩子(因為小夜子和圭長很像)】
我們當然沒有打算接受那種提議,然而因小夜子不把這邊的「NO」聽進耳,問題也陷入一直無法解決的窘局。
於是悠季所說的是,我對長得像悠季的孩子有興趣的話,怕我會不會對於小夜子說「想生悠季的二世」一事也有所關心。即使是我,也不可能一點不動搖。
雖然我是完全沒有要與小夜子共有悠季的意思,但對於在與我相遇之前一直抱著正常結婚觀的悠季來說,繁衍後代理應本是人生計劃的一部分,在這一點上是不是能夠完全放棄掉,我覺得真的要找天跟他推心置腹好好一談。
不過,這是必須現在做的事嗎?應該藉著這個機會順勢開始這個話題麼?還是,下次再說,現在先換個話題呢?
還在迷惘的時候,悠季就結束了這個話題。
「差不多要出門了吧」
的確,已經快七點了。
走出有空調的家,午間猛烈太陽的熱氣充斥,像蒸爐般悶熱無比。
門邊原本長得茂盛的芙蓉,淡粉紅的花似乎再開這一天就準備枯萎了。
愁季問「是去參拜稻荷神沒錯吧」【譯按:稻荷神為日本神話中管理穀物糧食之神】
「對」
「那,走這邊吧」
一走出大門,便往車站的相反方向走去。
「啊,等我一下」
「哎?」
「忘了件東西」悠季喀噠喀噠地踏著木屐走回家裡,不夠一分鐘又出來了。
「抱歉,要你等了」
「忘拿什麼了?」
「這個」
悠季張開手掌,裡面是隻變舊了的陶製白狐狸玩偶。是之前在庭園的一次割草中發現的。
如悠季所說「是稻荷神先生的狐狸啊」,本想是以前在家裡供奉稻荷神遺留下來的,但原本應為一對的玩偶只找到一隻,最重要是沒有發現類似祠堂的存在。說不定只是不知誰人任由花園荒廢,把玩偶丟進去扔掉而已。
「聽說不可以這樣草率的對待稻荷狐狸啊。一直在想是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牠送返神社的。好險再差一點就忘掉了」
說著,悠季用手帕包好玩偶放進懷裡,「那麼,走吧」便開始邁開腳步。
「嗯,木屐好久沒穿了呢」
「木屐帶會緊麼?」
「不,還可以。你的呢?」
「一點點。不過多走一會應該就會慣了」
「這可說不來。調整木屐帶不是該越早越好嗎? 趁現在先試試弄鬆一點?」
「弄鬆它?」
「來,停下來把木屐脫給我」
「甚麼」
悠季接過我的一隻木屐,在帶的接口位置用力地扯了好幾下,然後把木屐遞回給我。
「看看有沒有鬆了一點」
「嗯,比剛才舒服點了」
「好,那把另一隻也給我」
「我自己來吧」
「真的? 你那些蠻力啊,不會一個不小心拔掉木屐帶弄斷木屐嗎?」
「啊? 木屐原來這麼容易爛嗎?」
聽到我的反問,悠季噗哧一聲笑了。
「一般是不會這麼容易啦,是說你的話有這樣的可能」
「即是說我像海格力斯?」【譯按:海格力斯為希臘神話中宙斯與人類女子所生的半神英雄,身體十分強壯,在嬰兒時期已經單手掐死一條毒蛇】
悠季哈哈地笑了。
「在這些小地方,你還真有點奇怪呢」
「??」
「不是說像大猩猩,而是說像海格力斯的一點。跟普通人有點不同」
「對不起」
「不是這樣啦。覺得你的譬喻挺特別,我挺喜歡的」
「那謝謝了」
一邊說一邊用力(慎重地)拉緊木屐帶,然後穿回到腳上。
「啊,現在好多了」
「太好了」
咔啦咔隆地踢著木屐走在住宅街中寂靜的胡同。雖然悶熱非常,在哪處也帶點風情。
啊……真舒服的風。
在暮色中搖曳著的白花進入了視線。
「不知道這是甚麼花呢」
「嗯? 啊,這是木槿。想不到這裡也有愛好園藝的人在呢。蜀葵啊牽牛花還有鐵線蓮……」
「你知道得很詳細呢」「花的名字? 因為奶奶以前很喜歡種花呢。一邊種田,一邊在家周圍種上各種各樣的花……說起來,家裡的花應該少了很多吧。媽媽又不在,芙美姐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悠季悄悄嘆了口氣。為了進大學而離鄉以來,沒有為有養育之恩的家做過一件事。這樣自責的念頭似乎總會在這種時候一下子跑出來。
「雖不知道名字,但我記得你家不是有很漂亮的紅花嗎」
我嘗試緩和一下沈重的氣氛。
「在我而言悠季一家看上去關係很好生活得很快樂呢」
「嗯,那是」
悠季仰視著我,輕輕一笑。
「這個啊,只不過是所謂的鄉愁而已。不用介意啊。不偶然懷緬一下不行呢」
「嗯……」
我點著頭,邊想那我自己呢。我會對成城的那個家感到鄉愁嗎?……應該……還是不太懂呢。在遇到悠季之後,我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或者將來有一天,想起在那個家不快的回憶時,也不再只是痛苦,而是成為能夠懷念地回顧的一段記憶。
「吶」
被悠季一叫,
「是?」
我把臉轉了過來。
「真的是在去稻荷神社吧」
悠季的臉容看起來有點憂心
「嗯,海報上是寫著在那邊」
「明明已經近了,但完全聽不見祭囃子,也沒有看到幾個人」【譯按:祭囃子為祭典時所奏的音樂,會用到笛、太鼓等樂器】
「也對呢……」
街角一拐彎就出了大馬路。看見來參與祭典的人群中零星地攙雜著一些穿浴衣的身姿,三三五五地來來往往,我們放下心來互相看了一眼。雖然微弱但總算聽見了祭囃子的聲音。不過……
「那個音樂啊,是播帶的吧」
「看來是呢」
橫過馬路,再走進去一點,一拐彎裡頭就是稻荷神社了。平常樸素完全不突出的神社,今天卻在街角立了一張印有寶珠紋的紅旗。【譯按:寶珠紋為神紋及社紋的一種,代表該神社的祭神(稻荷神),有時候或沿用該社家或領主的家紋】
「啊,夜攤已經開了呢」
在這條沒一般參道長又窄窄的街道一側,排列著大約十個攤檔。路的兩旁則掛著兩排裝有電燈泡的粉紅色燈籠。
「啊,有賣團扇」【譯按:團扇為常在夏天祭典中看到的圓紙扇】
在胡同的入口處,有家店把團扇插在稻草筒上擺賣。
悠季去買了兩隻染有紅色稻荷寶珠紋的白色團扇回來。
「來,這個你的」
「啊,謝謝」
「好,那麼首先由參拜開始吧」
在短短的參道上走著,心想這祭典規模真小。人群也不算是非常熱鬧,一眼看去大多是親子,想必是想要逛攤檔的孩子們纏著父母要一起來吧。
況且如果仔細想想,在這個神社不是也沒有可以談得上是院內的範圍嗎? 享受祭典熱鬧,然後找個好機會到沒有人看見的暗角處驚險刺激地接吻等,這些一早想好的計劃看來命途坎坷。
是我錯了,在祭典的暗角處這樣那樣……這計劃打從一開始,在現今的東京想要實行已經是沒有可能的了。
胡同的盡頭一條往神社的石階下,悠季又買一個染上了寶珠紋的小東西,是兩隻帶著細竹棒的小燈籠。
「咦? 裡面沒有蠟燭呀」
「只是隻玩具吧」
我這樣解釋,悠季卻執意要跟看店老奶奶問出原委。
「那個,請問這個裡面的蠟燭呢?」
「上面有賣喲」
瘦小的臉頰上吊著眼梢,長得像狐狸一樣的老奶奶,往上向石階看去。
「哦,謝謝你」
因為悠季向著老奶奶,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肯定是高興的笑了。
走上了這二十級混凝土的石階後,悠季第一時間到牌坊兩邊的手水屋去作參拜的準備。團扇可以插到腰帶裡,但燈籠一定要在手上拿著,於是我們倆要交替著去洗手涮口。【譯按:手水屋為讓前來參拜者先清淨身體的設施】
然後我們從紅色的牌坊底下穿了過去。
到了牌坊的裡面,兩側放著兩隻嘴角像在笑的石狐狸。石狐狸前腳踏著寶珠,口裡銜著捲軸。
「新年以後第一次來呢」
「嗯沒錯」
趁到神社散步然後兩人順道作新年後的首次參拜。普通的年初儀式也帶著淡淡的幸福味道……
「在我鄉下啊,稻荷神先生的祭典比這裡盛大很多呢。祂既是穀物的神,使者的狐狸們又是消滅農家大敵—老鼠的動物對吧? 所以以前真是非常虔誠呢」
帶點古舊的木建小神殿前面,開著平時沒有的香燭店。但只不過是將商品擺放在小桌子上,然後有一個老人看管著而已。
來逛攤檔的客人已經不多,特意來參拜的人更少。一對剛參拜完的夫婦與我們擦身而過走下石階以後,拜殿前就剩下我們倆了。【譯按:拜殿為神社本殿前,人們站著合手祈禱的位置】
「晚上好」
悠季向老人打了聲招呼。
「請給我兩份香燭。然後還想要可以放進燈籠裡的蠟燭,這個行嗎?」
很可能是燈籠舖老奶奶的兄弟的吊眼梢老人,沉默著遞給悠季兩束香和四枝蠟燭。
「那個……」
「二百日元」
「謝謝你」
走上讓參拜客上香燭用的簡陋燈明台,從上面二、三枝點燃的蠟燭處取火,弄了好一會兒總算艱難的點著了幾枝香。
「可是,給稻荷神上香其實是神佛混淆呢」
「啊,真的嗎?」
「嗯。稻荷神社的祭神是宇迦之御魂神,所以應該用神道祭祀方法才對」
「這樣啊,香是佛教用的所以不對呢。那麼,會不會其實狐狸先生們覺得這些煙很煩人呢」
「不知道呢。因為燒香本身是有著施術驅魔的意思……」
「哎……你對這些有趣的東西知道很詳細呢」
聽到「有趣的東西」稍為有點緊張,但從悠季的表情知道他的「有趣」不是「可笑」的意思而是真心對話題感興趣後便安下心來了。
有職故實的知識,在桐院家是理所當然的教養,但到社會上來,一個年輕人知道這麼多古舊東西肯定會被認為是怪人。我也曾有幾次被人以苦笑甚至失笑對待的經驗,不過對方是悠季的話就完全不需要擔心了。【譯按:有職故實又為有識故實,是遵行並研究古時的典章制度、裝束禮儀等】
「好,總之先去參拜,進到裡殿去吧」
「裡殿」
「嗯」
這個神殿,有這種的東西嗎? 感覺拜殿後面就是懸崖了……
悠季已經獻上香錢擊掌合十,在開始祈禱些甚麼了,有關裡殿的事還是先待會兒再問吧。
拜殿裡頭的祭壇前,放著數隻酒瓶、還有魚跟水果等供品。祭壇上則擺放了黃銅色的神鏡,和掛上了白幣的神樹。【譯按:白幣是除魔用的白色紙串,神樹是楊桐樹】
我朝著在成城家裡祭壇上看慣的物品合上雙掌,獻上最簡單的祝詞向神祈禱。
稻荷神啊,今天有緣在這處向祢參拜,祈求祢垂賜這位在我隔壁正合著手,我最愛的人—守村悠季他最大的平安。祈求祢守護他能時常健康,開拓出美好的前路……
祈禱結束後,我回頭看去。
以無比溫柔的眼神仰視著我的悠季,似乎一直在等待著我倆視線交匯的一刻,像花一般地微笑了。
啊……那帶著完美弧度的微笑、無比可愛的嘴唇……即使只是輕輕觸碰一下,我也想獻上你一個吻……不對,就算是我主動親吻你,被賜與恩惠的也是我呢。因為這代表你願意接納我對你的愛,允許我觸碰你的溫柔。
「那麼,出發吧」
「好」我答
「把蠟燭放到燈籠裡去吧。前面有點暗」
「嗯……」
把像小孩玩具一樣的小燈籠裡的蠟燭點著後,悠季先起來走向拜殿的左方。
原來拜殿的旁邊有著往內延伸進去的小路。路口兩邊分別長了一棵月見草,彷彿像門柱一樣生長的筆直,盛開著數朵只有一夜壽命的黃花。
可能因為沒有人會到這邊來,小路上一盞電燈也沒有,只能靠著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繼續向前進。
不過看來這路也不算長。
「啊,到了」
聽見悠季的聲音,便把一直留意著腳下而垂下的頭抬起來。
我們在跟剛才參拜的拜殿差不多一樣寬,高地台的建築物前站著。
「這裡是?」
「是剛才那裡的內面吧。負責人應該都聚集在這,所以想把這個拜託他們」
悠季說著,從懷裡取出了包著手帕的東西。
原來雖然剛才那邊只有個賣蠟燭的老人,這邊的建築物裡卻有約十人在,圍坐著一起似乎正在開宴會。在座所有人都穿著背後印有寶珠紋的白色浴衣,看來都是神社的祭祀人員。
悠季沿著樓梯下去跟各位打招呼,
「晚上好」。
圍坐著的人們一起轉回頭來。
「哎,是客人呢」
「真少有呢」
「請進」
發表著不同意見的在席者們年紀都是中年到老年,所有人的樣子都有哪兒很像。
「不用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悠季禮貌地阻絕,邊拿出了手帕包著的狐狸玩偶。
「這個是我在家裡的花園發現的。覺得牠自己一個很難過,於是到這裡來拜託各位了」
「哦哦」
在座中算年輕的男人站立起來,過來接過悠季的陶狐狸。
「這個也相當的舊呢」
「是,只稍微洗掉了上面的青苔和塵埃」
「洗滌生命還是用酒洗的好」
「是嗎,這個真的沒想到」
「不要緊,發現了牠還給我們帶過來真謝謝啊。我們會確確實實地保管好的」
「請多多關照」
「那個」
男人叫住了低頭鞠躬正準備轉身離去的悠季,
「難得有緣。來一杯神酒如何」
坐席中也有挽留的聲音。
「不錯,就坐下來喝兩杯吧」
看上去像是長老般,蓄著現今少見的雪白美髯的老人說。有著跟市井之人完全不同風格的秀麗面孔。
「同行的那位也不必多慮。請進請進」悠季
悠秀投來(怎樣辦?)的眼神。我也用眼神回答(是難得的熱情招待啊)。
「那麼就承您的邀請了」
「謝謝允許我們加入」
我們一進門,圍坐著的人們就挪動身子,在白髯老人的旁邊空出了兩個位子。
「燈籠幫你放到那邊去吧」
「啊,勞煩你了」
「來,先獻一杯為敬」
隨著古風的用語,一隻很有神社酒會感覺的白色素燒陶杯向我們遞來。
接過杯子,同樣是素燒的瓶子裡倒出酒到杯裡。
「恭敬不如從命」
「我不客氣了」
喝進咀裡的酒粘粘的很甜,咕嚕嚕地滑下了喉頭。
「啊……真好喝」
悠季高興地小聲道,樂得席上歡聲滿載。
「兩位客人看來也挺能喝。來吧,不必客氣」
一邊被勸喝著美酒,一邊回答著住在哪兒、工作是甚麼這些初次見面閒聊必問的問題,雖然只是說點有的沒的也過的挺愉快,忽然想起了時間。
看向悠季,他也用眼睛在說(差不多該走了),於是由我來提出告辭。
「受你們熱情款待了」
「有緣的話,請再次過來」
「今年的祭典真高興啊」
在座的人們這樣說著,很好的把我們送出門。
「且慢,燈籠還沒拿」
「啊,差點就忘拿回去了」
「沒有這個照明的話會迷路喔」
有誰拽著我的袖子,回頭看去,有個身材矮小的年輕女人,像是有秘密話要告訴我地仰視著我。我彎下身去聽。
「從這裡出去後請往右走看一看。是我對兩位的感謝,所以並不需要擔心回去的路呢。」
雖然不大明白她在說甚麼,
「謝謝」
還是先點頭道謝了。
走下樓階穿上木屐時,感覺自己有點醉了。雖說是一杯接一杯地被勸著酒,但是對平日的我來說,才喝這一點兒應該完全不會感覺醉才對。
不過稍稍一點醉意也挺令人舒暢,悠季臉頰也微微染上緋紅,心情顯得很愉快。
宴會似乎會繼續下去,跟各位告別道謝後,一隻手提著小燈籠晃啊晃的開始走出去。
「慢著,好像說該往右走喔」
「啊,是嗎? 啊,難道說是那個嗎?」
一看過去,是跟剛才來那條參道無法比擬地熱鬧的夜攤群。
「甚麼啊,這邊才是表參道嗎。啊,是撈金魚! 吶,一起去撈吧」
像孩子一般眼睛發著亮的悠季拽著我,一起成為了金魚屋的客人。
「叔叔,兩個人」
「好。隨便撈,就算一條也撈不到也可以帶一條回去」
「哈,真大方呢」
「因為是祭典呢」
「嗯,難得的祭典呢。看,圭,來吧來吧」
用紙網追著在淺淺水槽中亂逃的小紅魚,一邊發現/笛子和太鼓的囃子開始變成現場演奏的聲音了。
不斷從蹲著的我們背後經過的人們人聲嘈雜。賣食物的攤檔飄來香氣。排列著的燈籠,頭上夜空稍微發白的雲。
手上拿著裝有金魚和少量水的藍色塑料袋,悠季發現另一邊有吊水球攤檔高興的站起來,回頭對我笑了。
「如何? 這就是平民的祭典了」
「啊……有點記憶了」
我回答。
「咦,這種祭典你不是第一次參加嗎?」
「不,那個……大概是三、四歲左右的記憶吧。伊澤拉著我的手,在這樣的熱鬧人群當中走著。我記得……對了,當時很想要那個」
「棉花糖?」
「嗯,像雲一樣對吧? 於是跟伊澤嚷著要買……」
「買給你了嗎?」
「啊……最後有沒有買呢」
賴著伊澤要買棉花糖的事記得很清楚,不過結果怎樣,卻怎想也想不起來。
「要吃著試試嗎? 可能會想起來喔」
「兩個大男人吃棉花糖嗎?」
「不好嗎?反正也是祭典」
「嘛。可是剛喝過酒就吃甜的啊……那個很甜對吧」
話沒說完悠季就皺緊眉頭露出不悅的樣子,稍為粗魯地走了出去。
「那個,悠季!?」
不知道究竟說錯甚麼,但不管怎樣似乎是惹怒他了。趕緊從後追上,到達的目的地是棉花糖屋前。
「要兩個沒放進袋子裡的。多少錢? 好的,給你錢」
接過像木筷上頭捲著白雲的糖果,悠季一下轉過頭來。
「來,這是你的」
「啊……」
「明明是個日本人卻沒有吃過棉花糖甚麼的,絕對有問題! 得好好嘗嘗這個的味道才行」
「嗯」
原來如此,看來是見我甚麼都不懂所以不爽了吧。大綿球跟以前在哪裡看過真正的棉花纖維一樣輕飄飄的,打算從邊上咬下去看看口感如何,棉球卻一碰到牙齒便瞬即溶化,只留下甜味在齒頰之間。
「哎」
再試著吃了一口,一邊看向悠季。
「真是樣不可思議的食物」
「啊哈哈哈哈哈哈」
悠季高興地捧腹大笑起來。
「剛準備吃就化掉,那種觸摸不定除了說不可思議沒有其他詞可以形容了」
「嗯嗯」
悠季笑著一邊擦掉眼角淚水一邊點點頭。
「那,味道如何? 甜? 還是鹹?」
「當然是甜」
「嗯,那就先記著這個味道。接下來吃……烤魷魚吃過嗎? 把舌頭染成彩色的刨冰呢? 波子汽水有沒有喝過?」
我用視線追著悠季手指指著的各個售貨攤,注意到了那個招牌。
「稍微休息下好嗎」
「啊,木屐帶勒得痛了?」
「吃了甜的有點口渴而已」
「啊,想去那家叫月夜茶館的? 好哇,走吧」
為了到茶館我倆穿插過嘈雜的人潮,一進到蘆葦簾子裡頭卻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般安寧寂靜。有好幾群客人有的喝茶有的互相斟酒,雖然也有在談話,整個氣氛而言則感覺被平穩的寂靜所包圍。
「歡迎光臨」
身穿紅圍裙的女人前來招待我們。
「兩位對嗎? 哎呀,帶著紅蠟燭呢。請到這邊就座」
女店員帶著我們經過客人之間進了店的裡頭。
「哇啊」
悠季不禁發出了歡聲。我也看得說不出話來了了。
旁邊的月見草在清涼的晚風中搖曳,美麗非常。
「現在剛好是賞月見草的季節呢。酒已經給您準備好了,請慢用」
這個雅座給人有在鄉村的廊子裡眺望庭園中盛開的月見草一般的詩情畫意。酒器已一早放在席上。
我們在酒器兩頭相對而坐,我取起了酒瓶。
「本是來喝茶的卻成了酒呢」
「我沒所謂啊」
「那麼,先來一杯」
杯是舊式比較大的杯子,比起平常杯子能多裝了兩大口的酒。
「啊~……雖然剛才的神酒也很好喝,這裡的也非常美味呢。可能氣氛好,味道也不一樣」
「不錯,這種充滿風情的酒席還是第一次」
這也是因為一同對飲的人是你。
今天晚上喝了二回酒,然後你似乎已早半醉。略倦地一隻手放在窗邊,眼神朦朧地凝視夜色中的花朵,浴衣開始鬆散,眼看著危險地方的白晢肌膚就要露出。還差一點點,就能看見淺粉紅色乳頭的所在了……像在邀請我伸手去撫摸一樣打開著的領子……
把妨礙的酒器挪開到一旁以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過去摟住了他的肩膀。這邊親上帶著酒香的嘴唇,一隻手已悄悄滑進胸口。一邊享受嫩滑的肌膚質感一邊玩弄乳首,輕輕的搓揉愛撫。
悠季用舌頭猶豫地吸吮我的舌頭,在我探索到乳首的一瞬舌頭猛地抽動了一下,
「嗯啊……」
漏出了嬌媚的呻吟聲。
可是下一刻卻馬上逃離開我的嘴唇,
「不行啦,在這裡大庭廣眾」
帶著叱責口謂的拒絕我。
不過悠季明顯不是真正討厭我現在的觸碰。證據就是,他完全沒有意思要甩開我摟著他肩膀撫摸著他胸口的手。
於是我,
「放心我會點到即止」
低聲地在耳邊這樣約定使他安心後,我繼續剛才的愛撫,享受愛人肌膚的觸感。
「只接吻沒有問題吧?」
行動代替回答,悠季自己取下了眼鏡。他把手放上我的大腿,輕輕地撫摸著。
我們互相倚靠著帶醉意的身體,雖然兩方都感覺著情欲,但那不是平日那種尋求激烈熾熱的交合,而是這樣靜靜地互相撫摸、交換微笑和吻就能夠滿足,一種平靜的情慾。
有多久,沒有這樣享受純潔無罪的情事呢……
忽然夢醒的感覺襲來,不期然眨了下眼。把整個身體倚在我胸膛的悠季,也跟我一樣似的,
「哎?」
悠季突然小聲道。
本應還在眼前搖曳的一片月見草的黃花一下子消失得乾淨,視野被磚牆之類的東西充斥。
我們……我和悠季,在拜殿的側牆伸出的一塊比椅子還要窄的板子上,與其說也坐著,不如說把屁股放在上面,一邊互相摟抱著……不過,我的手臂抱著悠季的肩膀,手仍在悠季的浴衣的開口裡。悠季的手也還放在我的大腿上……
「哎?」
悠季又一次疑惑,抬起頭看著我,
「咦?」
伸手在周圍摸索一番。
我若無其事地,從悠季的胸口把手抽回來。
「咦,眼鏡呢……」
眼鏡放在了悠季的袖子裡。
音質奇差的播帶祭囃子清晰地流入了耳朵。
眼前的磚牆,從拜殿的牆角一直延伸,盡頭處意味著神社範圍的終結。磚牆以外聽得見下面有車的聲音,喚醒了我的記憶,的而且確神社為於高地勢,後面就是懸崖,下面有數條國道……
那麼……直至剛才的茶館,到底是哪裡?
「這……」
聽見悠季在悄悄說。
「難道說我們,是被狐仙大人戲弄……了嗎?」
我心想,別問我好嗎。
現在我心情到底感到有多羞恥,請無論如何裝不知道好嗎!
「嘛,也無所謂」
悠季輕聲道。
「因為啊,感覺狐仙大人是給我們看了個美夢呢。吶,圭?」
我趕緊笑著回了聲,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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