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鋒指揮家 (寒冷前線コンダクタ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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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寒冷前線指揮者》
BY秋月こお
序曲
當聽到"哐"的一聲響動時,大家全都扭頭往門口看去。
"唔——"伴隨著這聲呻吟,一個像電線桿般高大的男子彎著腰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樂團負責人石田先生。
"各位,我來介紹一下樂團的新指揮者。"
大家紛紛站了起來,電線桿男按著撞到門的額頭,一臉不爽地對我們點了一下頭。結果我不得不仰著頭和他打了個招呼,這種打招呼方式對我來說還真是個難得的經驗。
我叫守村悠季,是這城裡一個小管弦樂團的團員。我們這個樂團的正式名稱雖然是"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但是因為在這個市內有另一個同名的樂團。因此為方便起見,由於我們樂團的事務所在二丁目,一般人都稱我們為"二丁目交響樂團"。
可是,因為這種稱呼多少有一些輕視的成分,所以我們自己通常不太使用這個詞,而是叫這里為"我們樂團"或是"富士見"。雖然別人不太看得起我們,我們可對這個輕鬆、愉快、舒適,出入又很自由的富士見充滿熱愛。再說了,我們這個富士見,可是有"不死鳥"之稱的美名呢!
在十年前,這裡出現了一個以市、縣的支持為後盾的"市民交響樂團"。雖然我們才是本市交響樂團的始祖,但他們不但搶走了我們的名稱,還積極地對我們的團員進行挖角,因此富士見曾經一度陷入廢團的危機。但是直到今天富士見依然存在。
當時遭遇到時那麼在危機的時候,我還只是個鄉下的中學生——當然也還不是團中的一份子。可是,即使是在我進入後的這五年中,解散的謠言也是時不時就會出現一次,但每次富士見又都撐了下來。所以啦,富士見的"不死鳥"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本團中大部分人都來沒有什麼經驗,雖然也有幾個人水平不錯,但和那個為了網羅人才,而以考試方式吸收團員的市民團相比,水准上還是差了很多。而且,因為團員數一直一夠,所以即使想演奏在型樂章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而言之,雖然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我們的演奏機會不多,但我還是喜歡這個富士見,因為這裡的音樂是真正用來享受的。
接著呢,石田先生帶著那付萬年不變的笑容站到了指揮台前。雖然他乍看起來是個不起眼的矮小老伯,但他真正的職業是經營一家名叫"Mozart"(莫札特)的咖啡店,他的店就在富士見的二丁目上。換言之,那間咖啡店可說是我們的總部,而這位石田先生就是發起人兼事務長,是本團的大支柱。
"我們長期以來,一直都是在沒有專屬指揮者的情形下練習的,但這次我們卻迎來了這位桐之院先生。他出身於東京藝術大學指揮學科,曾在德國和奧地利進修指揮技巧,現在是......"石田先生看了一個聳立在身旁的電線桿男——大概在思索著接下來該說的話吧?也不知是想到了還是沒有,石田先生笑咪咪地看著我接了下去,"......我們二丁目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者。"
這時候是該表示一下高興吧?我做了個微笑的表情,石田先生很滿意似地退後了一步。而變成主角的"常任指揮者",以和他那絕高身裁相配的高傲態度點了一下頭。說句老實話,這種點怎麼看也算不上是打招呼,頂多只能算是動了一下腦袋而已。接下來,他用自己修長而骨節突出的手指,一臉不耐煩似地撥了一下掉落到前額的頭髮。
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175公分的我應該只算是普通高度,但他差不多高了我將近20公分,那可算是標準的高個子了。不過也未免太高了一些吧!
藝大畢業後就出國深造,如果在那兩個國家各進修一年的話,最多只是24歲,這樣算應該是沒錯吧?當然,頂著藝大畢業又出國留學二年的光榮經歷,出社會後的第一步就是到我們富士見來,對他本人而言,這似乎算不上個妥當有決定吧?
說到妥當的話,我還真不知道石田先生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才拉攏到這樣一個大人物(雖然是未來的)。 "市民樂團"在這幾年已漸有聲名,而"富士見"只算得上是一個資金有限的同好會而已。連一年一次的定期演奏會也是時辦時停。
他本人似乎也早已知道富士見是塊什麼料,所以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各位團員,臉上明顯是一付不痛快的表情,照我的推斷看的話,他大概是有什麼無法婉拒的理由,才被硬拉到這來的。說不定他是石田先生的某個親戚的兒子。
他的相貌稍稍和卡拉揚有些相似,是那種瘦瘦的、看起來相當神經質但又氣勢逼人的人。淺黑的長臉,意志堅定的眉毛,不容許犯錯的細長眼睛,充分表明性格的下鄂線條,和似乎總在嘲笑人似的薄薄的雙唇。
總括起來的話,他是那種行動力的知性派,而且相貌相當英俊。但我對他實在是沒啥好感——第一次見面就只隨隨便便地穿了個T恤,而且由於他身材高大,所以那種由上往下瞄人的高傲態度也讓人很吃不消。
接下來應該是他的自我介紹時間,但他本人卻一直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石田先生開始有些手足無措,而我們也都緊張起來了的時候,電線桿男才好不容易打開了那一直閉的緊緊的雙唇。
"我是桐之院圭。"
他的聲音是相當有磁性的男中音。
"木字旁的'桐',醫院的'院',圭是兩個土的'圭'。因為常被誤讀,所以在'桐'和'院'之間加入片假名的'之'。 "
聲音還不錯,但語氣卻和他的態度一樣高傲自大。一般人這時都會鞠個躬表示今後請多關照,但他卻只是帶著一臉"有什麼想問的嗎?"的表情四處張望,突然,他的視線射到了我的身上。
我條件反射地沖他點頭微笑了一下,那傢伙卻沒任何反應——可惡,浪費我的力氣!
"好的,接著是團員們的自我介紹。"石田先生笑著向我說。
反正我也覺悟了,我拿著小提琴站起身。 "我是守村,現在是本團的首席,請多指教。"看來是不用握手了,而我得到的回應只是對我估價似的一眼——真是沒禮貌的人! !
之後每個人就按著座位順序站起身做自我介紹。對於今晚在座26人盡義務般似的介紹,我聽得有些昏昏欲睡。老實說,光是打四月以來我們就已經做過7、8次自我介紹了。對象就是那些希望有練習場所的音樂大學新生啦,很快就加入又很快退出的業餘愛好者啦,以及短短二個月中的第三位"常任指揮者"。我用推眼鏡的動作,掩飾快要打出來的呵欠,順手很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擦了擦眼鏡後重新戴好。我呆呆地想著,這個桐之院圭能在這裡待幾天呢。 "啪啪",我因這拍手的聲音而一下子醒過神來。
桐之院圭的細長雙眼,正對我投來銳利的視線。 "接著我希望聽聽各位的演奏,守村先生,請指定一個曲子。"
"啊?......好的。"總之就是想知道我們的程度嘛。 "我覺得Eine kleine Nachtmusik這首不錯。"
W A Mozart Eine kleine Nachtmusik K 525 (Herbert von Karajan)
"可以,那就開始。"他說著就退到指揮台後面,似乎是要我來指揮的樣子。但可真不湊巧,第一小提琴人手不足。不管怎麼說,目前也只有我和後藤,以及上上個星期才入團的本島是小提琴組的。因為團員們已習慣沒有指揮的全體演奏,所以就照往常那樣做——調好音後就坐定位。
"1、2、3、4"我一邊拉著小提琴,一邊偷偷看著電線桿男的表情——他正緊閉雙眼凝神傾聽著。就在此時,中提琴沒有跟上,當我注意到時,低提琴也因此受到了影響。進入第三主題了,和往常一樣,當第二小提琴開始進入時,中提琴卻抵抗似地加快節奏。我想靠提高音量來挽回主導權,結果卻因太誇張而變得更明顯。可惡......
之後就在這也出錯那也不對的情況中,曲子結束了。我滿臉通紅,全身都在冒冷汗。已站到指揮台的電線桿男,沒有說出任何感想——是不想說呢,還是根本死心到說不出來呢?他接下來居然一臉輕鬆地從褲子後袋中拿出指揮棒。
"從頭開始。"
隔壁的齊田看著我,其他團員似乎也很不知所措。電線桿男又重覆了一次曲名。
"Eine kleine Nachtmusik!!"
當我做好彈奏的姿勢時,才注意到自己緊張的發著抖。大概是因為聽到他的輝煌履歷的原因吧?初次由一個留過學的新進而且年輕氣盛的指揮者指揮,而我剛剛又犯了那些錯誤——肩膀,手肘,後背,現在全都硬繃繃的,而指揮棒已經預備到位了。
我深吸了幾口氣以消除緊張。可是,那個讓我緊張的原兇的視線卻落到了我的身上! ?害我為了鎮靜所做的那口深呼吸,就剛好在吸氣時停住。當樂曲的第一聲發出後,我才得以吐出那口氣,覺得安心了不少。可是......
"停——!"
我渾身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原本就很僵硬的背脊又一口氣僵硬了不少。連八小節都還沒彈夠呢......
"我在此先聲明。"
我閃避著他那迫力十足的眼光,心中暗自想著:他果然是聽不下去了。只可惜聽力再好,跑到我們這裡來發威也只是對牛彈琴而已! !
"在彈琴時,希望各位不要把視線從我身上轉開。"
這個聽力這麼好,看起來又很強勢的指揮者,居然會用敬語來拜託我們——這只是他的手段而已吧?他在指揮台上敲了二下指揮棒,命令我們預備。
"從頭開始。"
開頭很不錯,過了四小節,進入第八小節時我不經意地看了下樂譜,突然......
"停——!"
一抬起頭,就看到桐之院緊盯著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在彈奏時不要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桐之院的目光就像針扎的一般直盯著我,彷彿在說"我說的就是你"。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又轉回了全體團員的身上。
"各位,你們是怎麼看待指揮者的呢?"
我可以感覺到大家都垂下了目光,啊啊......團員可能又減少了。
"我不打算聽各位的答案。"
......會減少一半吧?
"我有我的想法,而且指揮的人是我。"
......最後會剩下的大概只有我和市山先生而已了吧?
"指揮者並不是個光站在台上揮棒的稻草人。如果各位認為那樣就足夠的話,那在這裡放一個眼鏡店前的電動小丑就可以了。"
他的口氣裡充滿諷刺——但這樣一來,反而令人覺得親切了許多。就好像是以前在學生時代,被嚴格的老師們批評時的感覺——當然,那時只會覺得不爽而已。
"我是指揮者。"
桐之院的聲音非常具有獨唱家的素質,他並沒有改變音量,但聽起來卻很有抑揚頓挫的感覺,並且帶有一種令人無法與之爭辯的迫力。
"在我的指揮棒下,各位現在正在重現的,是已逝藝術家的偉大遺品——而我想要令這些作品發揮原有的光芒,只有在我的指揮下才可能辦得到!! "
啊啊~~他還真有自信呢。
"樂譜雖然是藝術品,但只是一下媒介而已,真正的藝術在這里和......"
電線桿男用指揮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再指了指我和全體團員。
"各位的心中。可是,是分別在每個人的心中。而我的工作就是用這個指揮棒,將這些四分五離的部分組合成一件完整的藝術品。"
唔......不要只剩下我和市山先生兩個人。
"因此,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在演奏時,絕對不可以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知道嗎?"
"命令"又加上"知道嗎",看來......剩下的還是只有......
"對不起......"春山小姐發出了疑問。這位剛自女子校畢業的小姐,戰戰兢兢地問著。 "可是......我還沒有背下樂譜......"
除了我之外,全部的人都是這樣吧?
沒想到桐之院回答得相當迅速。
"如果是那樣就沒辦法了。當不知道下一個音時,就請停下來。我所說的是在演奏當中——只要不是在演奏的時候,各位高興看哪裡我都不會干涉。"不知是否覺得說明的還不夠詳盡,他緊接著又說。 "基本上,當我站在這裡時,就是需要進行將各位的音律整合為一的時候,是最重要的時刻。因此,請各位對於這個階段之前的部分盡好自己的努力。"
他接著又命令我們從頭開始練習了一小時。雖然沒有再喊出"停——",但是整個演奏可說是亂七八糟。能全程配合的,也只有我和市山先生而已。電線桿男的初次指揮秀,就結束在了這種每當不看樂譜就接不下去,音樂聲忽大忽小的亂糟糟的小夜曲中。
我一邊將小提琴收入盒中,一邊滿心淒涼地想著二丁目交響樂團的解散命運。我們的樂團沒有入試考試,只要自備樂器就有資格參加,換句話說就是這裡聚集的大都是喜好音樂的門外漢。這裡面既有雖然擁有樂器但還不太會彈奏的人,也有完全可說是把這里當成音樂教室而來加入的人。當然,我自己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來者不拒","樂趣比技術重要"這一直是富士見的基本理念。問題是,現在這裡來了一個心"藝術"為目標的指揮者。
我當然認同他的主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其實也蠻歡迎他的做法。但是,總而言之一句話,他的做法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水準為前提。那些只會一些基礎練習曲的人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的做法。而一旦無法進入狀況,就毫無樂趣可言了——要是沒有樂趣,就不會來練習了......這樣一來,團員就會逐漸地減少......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抬頭一看——唷?
"只有你能跟上。"
雖然很高興被他稱讚,但和我所擔心的"解散"一比,還是覺得他的出現是弊大於利。 "謝謝。"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回答得不太起勁,不過反正指揮者一般是不會考慮團員的想法的。
"能一開始就跟得上我的人可不多見呢。"桐之院說完了這句話後,就離開了練習場。
在我目送他離開時又有人拍我肩膀,這次不用抬頭我也能看清對方的面容,是市山先生。
"來了個很好的指揮者。"
"啊?......哈哈......是啊......"以我和市山先生的程度而言,的確是如此。
"那才是專業的吧?"市山先生的口氣很曖昧,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讚同桐之院的做法,但他走的時候倒是一臉高興的樣子。
很好的指揮者?專業?是的,這一點我不能否認。可是,他根本不理解富士見。也不看看團員們的技術,只會用自己的方式獨斷獨行。什麼"很好的指揮者"? "專業"在哪裡?
"等一下我們一起走好嗎?"
我往後一看,心裡一跳,趕忙露出"川島小姐專用"的笑容:"好。"在我們一起沿著市民堂那有些破舊的階梯向下走時,川島小姐問著。 "到Mozart好嗎?"
她所說的並不是什麼有情調的兩人約會,而只是一個單純的練習後的討論而已。 "好啊,我也正想和石田先生談談。"
川島柰津子小姐,吹橫笛已有六年的歷史。雖然她是從高中才開始練習的,但對我們這個富士見而言,已算是老資格的團員了——她也是本團當之無愧的中堅演奏者。她中年,短在畢業後就到銀行上班。今年21歲,8月29日出生,星座是處女座,是一位留著一頭黑黑直直長發的古典。
今晚天上也落下了朦朧的小雨,在這樣的梅雨季節如果兩人同撐一把傘,應該是蠻讓人開心的事吧?在人群稀少的雨夜中,我們兩人各自撐著傘並排走到了Mozart。當我們將傘放在置傘架中,緩緩地推開木門時,已早我們一步回到店中當起老闆的石田先生,笑著對我們說:"辛苦了。"
我把手肘支在吧台無聲地喝著咖啡,同時偷偷瞄著川島小姐美麗的側臉。而川島小姐,正牢牢抓住正在弄晚餐的石田先生,忙著做新指揮者的身世調查。從她進入短大後加入富士見的那一天起,我就暗暗地喜歡上了她。屈指算來我已經暗戀了她三年有餘。這期間我一直在等待求婚的機會,但卻總是把握不住合適的時機。
"啊,他才剛歸國而已啊?"
我從不知川島小姐這麼喜歡問問題,這已經是差不多是她的第十個問題了。好在石田先生的脾氣非常好,仍然是毫不厭煩地笑瞇瞇地回答著。
"是啊。"
"然後呢?"
石田先生轉向我問著:"守村先生覺得呢?"
"啊?什麼?"老實說,我根本沒怎麼仔細聽兩人的談話。他們是在問我對那個不曉得為什麼一回國就跑到我們這裡,根本不適合我們富士見的指揮者的看法嗎?
可是川島小姐看起來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就是桐之院先生的事嘛!你這個樂團首席對他的評價怎樣呢?你會給他幾分呢?"他那雙意志堅定的大眼睛似乎在無聲地要求我必須認真地予以答复。
"要是讓我說老實話,"我扶了扶並沒有滑落的眼鏡說道,"我覺得這位指揮不錯,只是,如果要做我們的專任指揮者恐怕有點......"川島小姐用很驚訝的表情看著我——她大概以為我會大力讚揚他吧?
"我知道守村會這麼想。"石田先生面不改色地微笑著。 "可是呢,我想水準過高也不是壞事。雖然剛開始會不太習慣,但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哪裡啊?那樣都叫"很不錯的人"的話,那豈不是連郵筒也都可以用和藹可親來形容了! !可是,看看川島小姐那有些冰冷、責怪的眼神,我覺得自己還是盡快作些補救的好......"大概吧,這次也許是因為雙方都是初次合作,所以有些過度緊張,我想再過些時候就沒問題了。"看來誇獎得還不夠。 "我個人給他90分,因為不太親切所以扣10分。"川島小姐看著我的目光總算轉回了柔和,而綻開了燦爛的笑靨。
"這個就是在讚美他嗎?坐我前面的大久保給70分,再前面的那位只給55分。"
"你記得還真清楚呢。"雖然我做出苦笑的表情,但其實心中可高興得很。那麼說來,我剛剛說的話她也會記得的。
"可是,桐之院先生真的很棒喔!"川島小姐做出了審查會終語式的結論,她將手肘靠在吧台上,下顎靠在美麗的手上。 "雖然我也沒自信能背下樂譜,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手部動作就會慢慢回想起來。"我還是初次聽到她以這種口吻說話,看來我要做的只是隨聲附和就可以了。
"這大概也是因為他的體格吧?讓人覺得可以把一切都交付給他。即使犯了一些錯誤,那人也不會叫人停止或是做出厭惡的表情,依然能夠毫不在意地繼續指揮,那種感覺真的好棒呢!!對了,大久保那時候才失敗一次,就被他一直注意到最後,用那種明亮,又有點冷酷的眼神。"
我一邊點著頭一邊發出表示贊同的聲音,我也覺得桐之院的眼神有點冷酷。
"春山她啊,馬上就宣告她迷上桐之院了。"
對這句突然偏離話題的發言,我只是做出"真的嗎"的表情並且微笑著。
"他的眼睛真的很棒唷——又細又長、深不見底。對了,我忘了是誰說的了,總之他好像和某個演員很像呢。"
我正在思索著他到底是像哪個專演壞人的演員時,川島小姐又接著說了下去。
"他確實是個帥哥呢。"
我一聽之下,不由得全身都為之一涼。春山小姐會迷上誰不關我的事,可是川島小姐居然也在稱讚他英俊,難免令我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但是,這種時候不能太露骨地持反對論調。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和卡拉揚有點相像啦。"
"卡拉揚?"
看著他那一臉興趣濃濃的樣子,我不禁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不會啊,桐之院先生不是比卡拉揚英俊多了嗎?"
我心口一緊,但這種時候我應該顯示一下男子漢的氣度。 "喔,對啊,他年輕多了。"
"對了,他就比你小一歲吧。"
"大概吧。"對著已在盡最大努力裝出笑臉的我,川島小姐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點惡作劇式的光芒。
"可是還真看不出來。我怎麼看都覺得桐之院先生反而比守村先生顯得大呢,對吧?石田先生?"
我不知道微笑著的石田先生,他的笑容是表示對或不對呢?我只顧著看川島小姐的側臉,努力思索著她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裡的意思......"那麼......"我嘴巴里小聲嘟囔著,而川島小姐看來是沒有聽到。
"總之,他就是所謂的天才吧!!"川島小姐對著石田先生說了句不知到底是何意思的話,我覺得她似乎光是喝咖啡就已經喝醉了。 "
石田先生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好心地為我講解了桐之院的經歷。可是說老實話,這反而更加深了我的沮喪。
"是這樣的。桐之院他很輕鬆就考進了藝大,但剛學了一年就退了學,理由是'已沒有可學的東西'"
"留學?哇,還真是不一樣呢。"
川島小姐雖然沒有說:"對啊,和守村先生就是不一樣",但我覺得似乎可以聽見他心中這樣地說著。也許真的是這樣吧?他和我是不一樣的。我心里當然不舒服,因為我這個平凡人現在正對那位天才充滿了嫉妒和敵意。可是,我當然不會傻倒在川島小姐面前自暴其短。我很勉強地對她笑了笑說:"今後可以好好向他學習了!"
"當~~然~~"川島小姐回答時的表情,似乎明明確確地寫著:我對桐之院一見鍾情! !而偷瞄著她的我,臉上一定寫著:我不會把你讓給他的! !
可是,她沒有注意到,而我也沒有說出來。因為從未曾對她告白過,所以這句"我不會把你讓給他",我也無法說出口。
不久就到了她回家的門限時間,我們一起離開了石田先生的咖啡館。當要互道再見的時候,我覺得今晚無論如何都該做個告白了!可是,在我下決心要行動前,她已揚手向我做出再見的手勢,在紅綠燈閃爍時急急忙忙地跑過斑馬線,要是能像以前那樣,在道再見前還能交談一下就好了。
都是因為那傢伙! !桐之院圭! !管他是不是天才,總之我討厭死他了! !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他! ! !
第二回
富士見的練習時間是每週二、四、六的晚上七到九點,可是,大概只有我是從不缺席的。其他的人大都根據自己的情況而定,有的一星期來二次,有的星期六才來,甚至還有一個月只來二、三次的人。
而桐之院第一次來的那天是星期二,星期四的出席人數有一部分是星期二來過的,所以我一直擔心會不會來的人更少了呢。結果卻和我想像的截然不同,這個結果對身為樂團首席的我甚至可以說是應該相當感到高興的。因為除了星期四固定會來的人員以外,以前從不曾在星期四練習的石山和春山也出現了! !但這我倒不感到意外,他們兩人在本團中可說是水準較高的,而且我也知道她們已經宣布是新指揮者的支持者。
問題是星期六,我便調著因季節變換而有些變音的琴弦想著。如果星期二和星期四的團員也加入的話,那我們樂團是否會實現初次的全員到齊呢?我一邊掛慮著不知最後團員還能剩幾個人,一邊在指揮者來之前,簡單地將他的方針重複宣布了一次,等大家調和樂器後邊開始練習。電線桿男八點才會來,所以在他來之前的一個小時是自由練習時間。
電線桿男到達的時間是七點五十分。
"我是桐之院圭,因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見面,所以請做一下自我介紹。"
這種態度可絕對不是對這麼多長他很多歲的團員所應有的,他才只不過22歲,比我都還小一歲呢! !但是,我是樂團的首席,必須首先考慮到自己的立場。我正想站起身做自我介紹時......
"守村先生和市山、春山小姐可以免了。"
什麼"免了"?混蛋,那就在我站起身之前說嘛! !在我一個人面紅耳赤的狀態下,團員們分別做完了自我介紹。桐之院緊接著又老調重彈地強調了那句"不要從我身上轉移視線"後,我們就開始了練習。
"停——!!"
在第四小節的一半時——這次可不是我。我心裡雖然不願意,可還是緊緊地盯著他。桐之院比上次更詳盡地重複那句話後,練習曲在令人緊張到僵硬的氣氛中重新展開了。
"對不起,我因為加班來晚了。"川島小姐匆匆地跑了進來。不止是否因為跑得很急的關係,她的臉頰微微泛出紅色,看起來真是美麗的不得了。但是我的心中卻突然一冷,她以前從未在加班後還趕來練習的! !當然,理由很明顯,因為桐之院在指揮! !可惡......
"柔和點!!"
團員們都因桐之院的這句話而嚇一跳,只有我毫不理會地繼續拉著。
"柔和點,再柔和點!"
吵死人了!混蛋! !我瞪著他的視線,不經意地和桐之院往下瞄的視線相交。但是先移開視線的是他,哼,活該。之後,我一點也沒有照他說的什麼"柔和點"去做,但他也沒有再說什麼了。默默的指揮著,在整九點的時候停止練習。
"辛苦了。"
"晚安。"
"辛苦了。"
和大家互道再見後,我滿心煩躁地擦拭過小提琴後,將他收入了琴盒。我之所以會這么生氣、焦慮,都是因為正在指揮台旁談話的那兩個人的緣故。從桐之院叫住川島小姐後,我就一直緊盯著他們。雖然聽不見他們在交談什麼,但是川島小姐那張佈滿笑意的臉龐,看來真是開心得令人生氣! !
為什麼我會一直偷瞄他們呢?因為我想川島小姐也許會像往常那樣要我去喝咖啡,平常只要她有來練習的話她一定都會和我一起走的。就在我想著她差不多該講完了而站起身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為什麼桐之院會和她走在一起呢?
"是石田先生開的店喔。"她那開心不已的聲音聽來格外刺耳。目送著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我只能帶著被打落谷底的心情,像個呆子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在接下來的星期六,我又再一次地嚐到了背叛的滋味。不,換一個角度來說,也許一開始就是我自己想得太美了,在她眼裡,我們大概只是單純的團員關係......但是就在練習之後,我嚐到了真正的打擊的滋味。
"他好認真喔,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
"你不覺得我們比以前進步多了嗎?"
"對呀,練習時的心情和以前完全不同。對了,桐之院先生不是一來就不許我們看樂譜嗎?結果這反而能夠記得比以前多。"
"這個方法確實能讓人集中注意力呢。"
"我打算下星期開始一星期來兩次。"
"桐之院先生好帥對不對?"
"討厭,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才......"
聽著團員們的這些閒聊,我的心理五味雜陳。而且那一晚川島小姐也照樣和桐之院肩並肩的一起走了。我心中充滿著沉重的敗北感,再用任何方法欺騙自己都沒用了。如果我願意認清事實的話......
下週二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勉強逼迫自己去練習,我從未想過彈奏小提琴居然會變成一種折磨。其實那天來練習的人數比往常的星期二要多了將近一倍,那首"Eine kleine Nachtmusik"也比上星期進步多了,可我一點也不開心,用這種心情彈奏出來的小提琴,更是糟糕到最極點,更過分的是......
今晚依然和川島小姐一起走的桐之院,對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我身為首席小提琴,演奏得如此亂七八糟他都毫不訓示,只能說明,在他眼中,我根本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即使我回到一個人住的陰暗公寓,打開燈後也依然心情低落。我抱著小提琴盒子孤單單地坐在屋裡,考慮著自己是否應該停止去富士見了。
現在想想,我這個人也許徹頭徹尾就搞錯了。不只是對川島小姐的事,連富士見也是。我以一種自我剖析的心態繼續思考著。自從二年前頂替因調職而退團的須藤成為樂團首席起,我就開始配合著富士見的水準而進行水平較低的練習。我全盤承襲了須藤的舊有方式,覺得那才是正確的做法。參加的條件不高,活動又自由,我一直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富士見精神。
因此......當桐之院用那種才華洋溢的藝術家派頭,毫不在乎的要求這要求那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做法根本不適合我們樂團。結果卻和我的推測完全相反,團員們反而很歡迎桐之院的這種做法,那不斷增加的出席率就是最好的證明。同時也明確地顯示出我至今為止的行事方法,其實完全不合乎團員們的要求。為何會這樣......我明明很了解富士見的......
我在心中不斷嘟囔著的時候,腦海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我拚命地想打消這個剛剛浮現起的可怕的念頭——但越是想否定心裡就越清楚,這其實是一個千真萬確的事實。我之所以會產生這麼大的錯誤,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太驕傲自滿了! !
我一直堅持認為富士見只是一個小樂團,掩藏在這種想法底下的其實就是對自己樂團的輕視。我在這個沒有競爭壓力的地方如魚得水,從不認為富士見是真正的管弦樂團......也就是說,在這個地方,不會有任何我競爭,我永遠都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的重要人物。雖然我也覺得這種想法卑鄙得令我無法接受,但這確確實實就是我心中的真正想法。
難道我加入這裡其實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已嗎?為了讓自己成為最重要的支柱,我在無意識中完全放棄了對樂團整體水平加以提高。我毫無愧意地利用了富士見,憑藉著富世間首席小提琴的地位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嘴裡一直說自己很愛富士見,但這難道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自私而做的掩飾嗎?眼裡雖然沒有淚水滴下,但是我的心已在暗自飲泣......
因為昨晚的一番自我剖析,我隔天一起床就發現自己感冒了。當然,一個臨時代課老師是不能因為一個小小感冒就向學校請假的。即使學生們認為音樂課只是個不重要的課,但是上課就是上課,既是只是代課地,老師依然是老師。
我一邊揉著微微發熱的鼻子,一邊為了準備上課而對著鏡子整理衣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忽然想到,我確實怎麼看都不比桐之院年長。眉毛,下顎的線條全都過於纖細,沒有一個像桐之院那樣充滿男子氣慨,再加上我的雙眼又毫無自信。唉,真是個不爭氣的傢伙,只會整天巴望著別人的認同!其實你這傢伙的小提琴,在富士見以外的地方根本就是見不得人的低水準演奏!什麼樂團領導者,什麼首席小提琴?我嘩地將水潑在了鏡子裡那張越看越讓人不痛快的女人一樣的臉孔上。
由於實在不想再多看這張沒出息的面孔,我整理頭髮時干脆沒照鏡子,反正像我......像我這種笨蛋小提琴的代課老師的臉,誰都不會想多看一眼的。
隔天的星期四,我沒去練習。除了前年因為要準備教師資格考試而休息一個星期以外,我這五年來從未無故缺席。我知道我只是用感冒當藉口,但是我實在是說什麼都不想去——老實說,我還抱著些微的期待,不知川島小姐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她沒有打來,其他人也沒有。我雖然覺得有些受到打擊,但這其實是很正常的報應。以前別人沒來練習時,我也從未打過電話去詢問的。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仔細想想,雖然我為了富士見可說是盡心盡力,但是是從何時開始,練習完後的鎖門工作就變成了我的責任了呢?我常常為了能第一個到富士見而連晚餐都沒吃。自從成了樂團領導者後,就算是感冒或是生病我也都從沒缺席過。
一直想著這些事,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
星期六我原本也沒打算去,我現在已經連提琴都不想看了。但是石田先生卻打來了慰問的電話,聽到他以那與他的微笑表情十分吻合的口氣溫和地問道:"身體好些了嗎?"以及"大家都很擔心"後,我就沒辦法再用感冒當藉口了。
我心裡一邊抱怨,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練習場,由於心裡一直在煩惱,所以一向準時的我也難得的遲到了一次。當我到達市民中心裡已是七點五分了,不知為何在練習場在大會議室門口擠滿了人。
川島小姐看到我後招了招手。 "怎麼這麼晚!"
原來大家是在等我這個開門員開門啊?我心裡雖然煩得要命,嘴上卻還是條件反射地說著"對不起"。我從剛剛才爬上來的樓梯又轉回存放鑰匙的一樓,在下樓的過程中,心裡始終充滿了寒意。
不管我是不是沒有吃飯就跑來的,總之我就是應該第一個來開門。而當我沒有做到時,大家就對我投來那彷彿說著:"真差勁"的視線。而川島小姐剛剛又一副"你到底在幹什麼啦"的語氣。
我的存在,就只是這種意義而已。第一個來開門,整理好椅子和譜面台;想要自己練習的話還得另找時間——因為在這個練習場裡,我的工作就是領導好大家。可是,對大家而言,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一沒做好就是不負責任。
這天,我拉的小提琴依然亂七八糟。盡全力演奏完那支曲子後,還是只能眼看著桐之院和川島小姐一起回家。我不禁想著:放棄富士見吧!在這樣的狀況下繼續下去又有何意義嗎?富士見,小提琴,音樂......
可是,要停止長年的練習,是需要一個更好的理由的。星期二,星期四,雖然在心中像咒文般的念著"不想去了",我還是第一個到達,不甘不願的做著應該做的事。雖然拉著小提琴,但只是單純的把音符拉出來而已。對於桐之院只是用完全抵制的目光瞪著指揮棒,其他統統視而不見。
漸漸的,那首"Eine kleine Nachtmusik"也已經基本完成,問題只在我的小提琴而已。我一直無法演奏出柔和的音色——我決定要放棄了。對富士見而言,我不代表任何意義。不,也許更應該說是一個妨礙者。而對我而言的富士見......
自我陶醉已結束了。在天才桐之院的帶領下,富士見會很幸福的吧?但這已不是我的富士見了......我不是什麼領導者,只是一個管雜務的,這種職務誰都可以勝任的,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而繼續和桐之院來往密切的川島小姐也愈發美麗。
我已不想再看了,就在後天做個了斷吧!星期四石田先生會來,我決定先準備好退團申請書。可是呢,面對一個已跌到谷底的人的話,連命運之神也會捨棄他的。
星期四石田先生雖然來了,但是當桐之院的練習一結束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踪。那就回去的時候去他店裡一趟好了——道聲歉然後交給他退團申請書......我邊思考著這種種程序,邊將可能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再彈奏的小提琴收到盒子時......
"守村先生。"
對著桐之院我明顯地露出不快的表情,只將眼睛定在他胸口部位問著。
"有什麼事嗎?"
"我想和你談一些事情。"
雖然很想拒絕他,但是在還未向石田先生遞出退團申請書前,我還是本團的團員兼首席演奏者。而且,不和現任指揮者打聲招呼就離開,也太沒風度了。
"有什麼指教嗎?"
桐之院似乎無意老讓我仰視著他談話,主動拿了張椅子坐在我面前。
"從上上星期的星期四開始,你練習時的狀況就不是很好。老實說,今天也很差,到底是為什麼呢?"
面對那像審問般的語氣,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深藏在心底的真正原因。就說出來吧,反正以後不會再見面了。但是,話到嘴邊,我說出來的還是......
"大概是和你不投緣吧!"為什麼我就只會說這麼不痛不癢的台詞呢?
"不投緣......"
我偷瞄著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心裡卻翻覆著成千上萬的話。比如"因為我最討厭你"啦。可是,他會回我什麼呢?這傢伙一定會一臉無辜地說:"對我什麼地方不滿呢?"如果他這麼問,我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沒有才能而你是天才"嗎?在不斷地自問自答後,我突然明白了。
仔細想想,就是這麼回事......一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在嫉妒他!從一開始我就對他的高度音樂敏感性,還有這二個星期來逐漸了解到的,只可用天才來形容的絕佳指揮能力,而感到深深的嫉妒。當然,對於他輕輕鬆鬆就擄獲川島小姐,我當然也充滿著嫉妒和敵意,但是更令我嫉妒到發狂的還是,我只是個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半吊子的音樂家。而他不但擁有輕鬆通過藝術考試的才能,還能自由自在地將它發揮出來。
可是,我才不會讓你知道。我有我的自尊,要我在你面前自暴己短,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會告訴你真正的理由!桐之院將視線自空中移到我的身上。
"我和你是指揮者以及樂團領導者的關係,總不能用一句不投緣就了事吧!"
我盡力地裝出若無其事的微笑,這點小伎倆我可還是做得到的。 "是啊,真是糟糕喔,所以我要退團了。"
出乎我的意料,這句話竟似乎令桐之院從心底在吃一驚。看著他那因為我這句話而驚訝不已的表情,我口嚐著這初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小小勝利感,拿著小提琴盒子站起了身來......
"請等一下!"
雖然清清楚楚的聽到桐之院的這聲叫喊,但我仍然毫不理睬。當手搭上門把時,我不由想到,用這個門出入,這只怕已是最後一次了。往後我還有可能到這裡來嗎?我滿懷著沉甸甸的空虛和寂寞感,將小提琴抱在胸口,向樓下走去......
"請等一下,守村!我們還沒談完!"
桐之院從我身後拉住我的肩膀,轉身站到我身前。即使他是站在我的下一個階梯上,他的視線還是高於我的頭部。因為不想再抬頭看他,所以我低下了頭。
"我不想再說了,而且這裡又沒有訂契約。"
"可是,你是樂團的首席。"
如果他的口吻再委婉一些的話,也許我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但只是"也許",可是他的口氣聽起來卻只是像在責罵我,這令我的火氣更加高漲。我瞪著他擋在我回家路上的腳說道。
"你根本不需要什麼'樂團的首席'不是嗎!就算有需要,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啊!市山和三宅都可以啊,他們都比我棒多了!"
"......原來你把自己看成這樣而已啊......"
這聲伴隨著嘆息發出的話語,我以前也曾經聽到過,當時說這話的是我大學時的恩師。當我說想出於對音樂的興趣而當老師時,恩師就說:"你把自己的才能只看成這樣而已?"
我回答說"是",並且加了句"我知道自己是塊什麼料子"。在非國立的音大中,我這個成績也只算是不好也不壞,所以我從未夢想過成為一個頂尖的演奏者。別說是獨奏家了,就算只是要進入有名的樂團,也只有那尖子中的尖子,並且運氣很好的人才辦得到而已——這就是日本古典樂界的現況。
當然,我也可以自己收學生,教授小提琴。但就現實而言,那種工作根本無法糊口渡日。所以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會回答"是的,我就是這種程度而已"我知道要成為一個首席,對我而言只是個夢想而已。除了在富士見外,我是不可能有這種機會的。
"你......"桐之院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
"練習已經結束了吧。"桐之院身後傳來警衛的聲音,他手持鑰匙走上來問道。
"啊,對不起,麻煩您了。"
"辛苦了。"
在桐之院和守衛先生寒暄的時候,我打算結束和桐之院的無聊談話直接回家。可是,突然有隻手拿走了我的小提琴。
"你幹什麼?"我伸手要取回時,桐之院用另外一隻手抓住我。
"你跟我來。"
"我不是說沒什麼好談的了嗎?"
"你沒有我有。"他一邊說著一邊已開始移動。一手拿著我的小提琴,一手抓著我的手腕,快步向樓下走去。
"等......等一下,放開我。"
"一放開你不就會逃走了嗎?"
他毫不理會我的抵抗,硬拉著我走到了飄著小雨的潮濕街道上。我一直努力要掙脫他的緊握,可是他卻愈抓愈緊。
當迎面而來的二位小姐用奇怪的表情盯了我們幾眼後,我才注意到自己被他這樣拉著走的樣子實在是有夠難看的。
"我知道了,我會走!你放開我啦,丟臉死了!"
桐之院回頭說著:
"一言為定?"
我只好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第三回
"先說明,我只是聽聽而已喔!"
好不容易他放開手後,我的手整個麻掉了,真是個怪力男。
桐之院又繼續往前走去,因為我已經答應了會跟他去,所以他現在走起來一付胸有成竹,直奔目的地的樣子。
雖然想過問問他到底去哪裡,但反正得跟到目的地為止,也就懶得開這份口了。
我看到石田先生的咖啡讓招牌,但他似乎沒有打算停步。
啊,算了,等到回來的時候再過來坐坐好了。
接著我們又經過了富士見銀座的入口,在便利商店的對面穿過馬路,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這麼說他不是要去哪裡的咖啡店談嘍。
在一片規劃凌亂的二層公寓中轉了一會兒後,我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幢公寓,而且是相當高級的那種。
電線桿男默不做聲地走進了那個高得像電線桿般的公寓。
就我自己而言,實在是半點也不想進他的家門,但是我最寶貝的小提琴還在他手裡做人質,要想拿回來就只能乖乖地跟著他走。他的腳步怎麼這麼快呀,桐之院在電梯前看也不看地就走了過去。
既然打算爬樓梯,那麼他住在二樓嗎?
可是,他又往上走,是三樓嗎?可是......在三樓他也沒停,四樓嗎?可是......
"到底是幾樓啦?"
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牛仔褲都變得像鉛一樣重,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沒吃晚餐,中餐也因為沒胃口而省掉了。啊,體力支持不住了。
"七樓。"
桐之院一邊回答一邊還是繼續快步向前走著。
一瞬間我好想立刻擠進電梯去,但我用意志力將這個慾望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只差一點,再有一步,到終點了!
我拼命抑制著喘氣的聲音,打量著身邊的環境。這裡是公寓的最高屋,總共只有一間房間,門上掛著71的金屬牌。
桐之院打開門進去了。
雖然他沒說什麼"請進"啦,"進來吧",但我人都到了這裡,總不能現在再轉身就走,而且他手上拿著的小提琴我還沒交完貸款呢,真是倒霉透頂了。我把自己的皮鞋放在了他那雙靴子旁後就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看起來就像是放了張床的錄音室。
空間倒是夠大,但整體看上去就像個近乎梯形的四角形。三個角落分別放著大得見鬼的音箱。從床的方向看過去是左右各一個、正面還有兩個疊在一起。在正面的和右邊的音箱中間,放著一套一看就不是便宜貨的組合式立體音響,而左邊空間的架子上,放著數以千計的唱片和CD。
桐之院從屁股口袋拿出指揮棒,連同我的小提琴一起放在那個CD架的頂部,然後就盤腿坐在地板上。看來我也只好學他那樣坐。這裡除了立體音響外就只有那床還算是傢俱了。
我用一付擺明只聽不理的姿態,在CD架前坐了下來。要說什麼話就說吧,我開始仔細研究那些CD的標題,看來凡是稱得上是古典樂的音樂都被他收集來了。
哈!有錢真好。
我更加的不想講話。
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我和金錢始終沒什麼緣分,不用說是留學了,就連收費稍微高一點的私人課程我都上不起。不過算了,反正像我這種庸才再怎麼磨練也成不了金剛鑽的。
"你對我而言是必要的,請重新考慮。"
居然從桐之院嘴裡聽到了這種話,我不由得驚訝地把臉轉了過去。
他緊繃著臉繼續對我說:
"我不太會說話,所以只說重點。對於我或是富士見,你都是不可缺少的人,所以再重新考慮一下吧。"
如果在這裡,桐之院還是用先前的"請"的口氣的話,或許我還有可能重新考慮一下。又或者是,如果我能體諒到桐之院所說的自己不會講話的心情,而不在乎他那種命令式的口氣而耐心聽下去的話,也許我們還會有轉機。
不過,反之這都只是如果而已,我原本就沒有跟這個男人好好談談的打算。而且我早就已經作好決定了。
"你想講的只有這些嗎?"
我這樣回答他。
"我要回去了,請將小提琴還給我。"
"為什麼呢?"
桐之院問道。但我並沒有打算告訴他真心話。
"做了五年,我已經厭倦了,不管是對富士見還是小提琴。"
"騙人。"桐之院說。
"你在說謊,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這一瞬間,我積壓已久的氣惱與焦躁,忽然間爆發出來。
"這和你無關吧!"
我怒吼著。
"不管我怎麼想的,都不關你事吧!用不著多管閒事!"
吼過之後,我的心裡痛快了許多。雖然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但剛才桐之院畢竟是在挽留我,而我卻幹乾脆脆地拒絕了他。哈,小小的勝利感。
但緊接下來的瞬間,我立刻為剛才所說的話後悔了起來。
因為桐之院的臉色突然變得好可怕。
"你剛才說什麼?!"
雖然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無論是表情,眼神還是聲音,他所傳達出的憤怒的感覺已經足以令我全身僵硬。
他又重複了一遍。
"你剛才說什麼,啊?"
我完全被他的氣勢震住了,打量著嚇得說不出話的我,桐之院露出了白色的犬齒。
雖然我一瞬間嚇得反射性的想點頭,但我還是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懦弱,掙扎著又重複了一遍。
"你、你沒聽錯,我確實那麼說了!這本來就不關你事!"
桐之院突然笑了,可是那笑容看起來比剛才的憤怒表情還要可怕上好幾倍......帶著那付表情,桐之院伸出手來。我一時以為他是要揍我一頓,但他卻不知為什麼用兩手捧起我的臉。
"我老實告訴你......"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但和他的笑容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讓我已經害怕得不行的心臟更加抽搐了起來。與其嚐到這種連冷汗也流不出來的恐怖,還不如乾脆被他暴打一頓來得痛快些。
啊,這人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呢,我想著,他瘋了嗎?常聽說天才和瘋子,這回竟然讓我親身體驗到了嗎?而我居然還惹火了他,我會有什麼下場啊?
"我老實告訴你......"
又重複了一次後,桐之院緊緊盯著我,嘿嘿笑了起來。
"我可想和你發生關係的。自從我遇見你,聽見你的小提琴的那一瞬間起,我就下定決心有一天要和你發生關係。我一直在期待著機會的來臨。但沒想到,我們居然會這樣開始。"
他的雙唇邊說邊靠近了我的臉龐,他該不會是想咬我吧?一邊笑著,一邊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嗎?
雖然聽起來很傻,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已經是最接近現實的推理。我的腦子因為害怕,連逃跑的念頭都已經想不起來,我只是出於本能的恐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的嘴唇。
輕輕地......
然後,是緊緊的貼了上來!
當那個東西一次次壓下來又離開,當我確定了自己還沒被咬死之後,我才突然明白了過來,那個東西原來就是桐之院的嘴唇,而我們現在居然是在接吻。
在我嘴唇兩端游移來去的唇,就這樣碰著我的嘴唇說道。
"你是令我著迷的小提琴手,我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你走。所以,既然你說我和你無關,那就讓我們來發生關係好了,就在這裡,馬上開始。"
他說了什麼我幾乎一點都沒聽進去,因為我的腦子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接吻?桐之院......吻我? ......所以,我那還處於罷工狀態的腦子根本沒能理解桐之院的台詞,甚至在某個潮濕而溫暖的東西撐開我的嘴的進修,在那個玩意兒毫不客氣地入侵我的口腔的時候,我都還一直迷迷糊糊的......當我總算想到那是法式接吻的時候,桐之院把臉移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看來你早就習慣了嘛。沒錯,我們原本就是同道中人。"
桐之院一邊說著一些莫明其妙的話,轉過頭去打開了CD的開關。
"瓦格納。"
Wagner - Karajan - Tannhauser
伴隨著他的聲音,碟片反射出彩虹般的光芒,輕輕的往機器前移動。
數秒後。
咚!我陷入一片聲音的洪水中,就像坐在最前排欣賞完全編制的管弦樂團時所聽到的音量。不,這是在指揮台上才聽得到的音量。
他從後面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回頭一看。
那張臉正笑嘻嘻地俯視著我。
接著,他伸出手來,翹起拇指指了指床。
直到那時,我才終於明白了桐之院吻我的意思。
開什麼玩笑! !
我甩開他的手臂想要逃出去,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的時候,腳卻絆了一下,害我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板上。
"好痛......"
激烈碰撞的疼痛,讓我在一時間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桐之院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他一下就拿走了我的眼鏡。
然後把我拉起來,架著我走到床前,把我丟進了床裡。
我剛要起來,他已用兩手抓著我襯衫領子,猛地拉下來。
這一來我的肩膀全都裸露了出來,而拉下來的襯衫又剛好把我的兩條手臂綁在一塊兒了。
把我壓倒在床上時,桐之院張嘴說了些什麼。當然,在這種音量之下我什麼都不可能聽得見。反正這種事也不重要。桐之院會選擇什麼樣的台詞,他的行動都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了。
"不,不要!住手!"
就在我一面大叫一面想跳起來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忽地凍結了。
被抓住的是,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不知何時他已拉開了我的牛仔褲,而且他沒有隔著內褲,而是直接的,緊緊地攥住了我的命根子。而且,而且那隻手居然開始撫摸起我的東西來。
"哇,哇啊!"
我想要併攏雙膝來擋住他的手,但是以男人的構造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只好弓起身來縮成一團。
但就在我臀部翹起的一瞬間,他又剝掉了我的褲子!
"住住住住手啊!"
太難看了,太丟臉了!而且,一想到接下來會怎樣我更是嚇得要死!
於是我更加拼命地抵抗。
但是,直落到膝蓋的牛仔褲變成了腳鐐,手也除了前臂之外都動不了。而且無論是身高,肩寬,還是胸膛的厚度等等,都是桐之院佔盡了絕對優勢,而我又是那種就算是用恭維的也還離身強力壯差著十萬八千里的人。
當他把我壓得臉部都快陷進床墊裡的時候,我已經累得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他在趴著的我的腹部下面塞進了一團毛毯似的東西。
我一面吁吁地喘著氣,一面在臀部的肌肉上用力,試圖做最後的抵抗。但是,再怎麼說都已經累得不行了。
他猛地拉開了我的雙腿和臀部。
"不,不要啊!"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被塗進了那個地方。
"不要啊!住手!"
灼熱的,帶著不屬於無機物的硬度的東西一下子碰到我只相信是出口的地方。
"住手啊!不要!"
那玩意漸漸地擠了進去。
"啊!"
無比激烈的疼痛,而且這種疼痛并沒有一次就結束。它一次次地向裡面擠,它每運動一次我就感受到如同頭頂被槍貫穿般的劇烈疼痛。我喘息著,語不成聲地大喊著住手!
"怎麼那麼緊!"
我能聽到桐之院的這句話,是因為背景音樂的唐懷瑟組曲剛巧進入安靜的段落。
"好,好痛......不要再......"
我這時已顧不得什麼自尊和毅力,只知道一個勁地哀求。
"痛的話我也一樣,請你合作一點。"
"為、為什麼我要和你合作!"
然而就在此時,音量又再次增強,同時,桐之院也再一次激烈地撞擊著我。
"住、住手,啊!"
苦難還不僅僅在於那裡被插入時裂開的疼痛,那種插進來的東西彷彿塞滿了肚子,又因為不斷地用力推進,內臟都要從嘴裡跑出來似的痛苦也同樣在折磨著我。
我身為男人卻被男人所侵犯!老天!怎麼會有這種事!這是騙人的吧!誰來告訴我這只是場噩夢吧!
房裡突然又靜了下來。
只聽得見喘息與啜泣聲在迴盪著。
桐之院的東西在我的身體裡進進出出,我就像狗一樣地趴著,露出臀部,另外一個男人的我自己也有的東西從那裡直插到底......而且,當我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後,才終於漸漸意識到正啜泣的那個人原來就是自己......但是,我連沉浸在屈辱感受中的時間都沒有。
隨著第三樂章的開始,那傢伙開始抽送。
不斷挖掘著我的節奏,逐漸與充滿魄力的樂章同步。
不知不覺中,我開始試圖逃到音樂里去。如果能把意識溶入音樂里,似乎就可以稍微分散注意力,減輕一點那翻攪我內臟的痛苦。
鏘!鐃鈸貫穿了我的耳膜。
那一瞬間。
"唔!"
彷彿有一道電流從我的背脊上通過。猛烈的音之風暴從行板推進到快板,越來越快......在我的出口出入的拍子也同步上揚。配合著曲子從中強到強再到最強,在我背脊上劃過的電流般的感覺也......越來越強......越來越快......
"啊,呼,呼,呼,哈!"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覺得正在侵犯我就像是音樂本身,交響樂團在我的身體裡轟然作響。
搖撼著我的是音樂。翻攪著我的內臟的是音樂,要撕裂我的還是音樂!
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過......讓身體完全溶入樂器的聲響中,去體驗那種無法言喻的快感......這就是"聆聽"的真諦. .....而現在,比平時更加清晰更加具體的那種感覺,正在激烈地穿越我的全身......灼熱地上我燃燒!在我的身體中......交響樂團正......
"啊啊!"
身體後仰的瞬間,不容髮地響起了鐃鈸的聲音!
"啊啊啊嗯!"
好強烈的快感,我的身體與樂曲的高昂共鳴著。太好,太好了,好得令人感動!
為了那僅存的一點點名譽,我必須先聲明一下。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完全變成了濾波器。因為不想承認被男人侵犯的事實,我逃到了音樂中,試圖通過音樂而忘掉處於被侵犯狀態的自己,而我也確實做到了。
我只是沉醉於席捲全身的聲音,並強迫自己相信我所獲得的一切快感都是來自音樂而已。
而我發覺到這一點時,是在曲子落回到平穩的中板......伴隨著平靜的小提琴旋律,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
"你果然不是第一次。"
我原本彷彿正在迷迷糊糊地作著夢的腦子突然象潑了冷水一般地驚醒了過來。
"因為你那裡緊得就像是從沒做過的人一樣,所以我還擔心了半天是不是鑄成了大錯呢。"
回到現實後,肛門處的異物仍然在侵襲著我。
"啊......"
腦子裡突然湧現了太多的念頭,我反而一下子喪失了語言功能。
就在我焦急地想著不說些什麼不行的時候,有個柔軟的東西卻侵入了我的耳朵、耳垂、耳穴......不斷地舔咬翻弄著。
我渾身一震,但不知為何這似乎並不是厭惡的顫抖。
同一時間我身體裡的東西也動了起來,那一瞬間我體內泛起一片戰栗。
"啊,你真的很敏感。"
經他一說我才發現這就是快感。但,怎麼會......為什麼?
在陷入混亂的我的耳邊,桐之院仍在輕輕地說著。
"我現在,非常、非常地嫉妒給你上第一課的男人,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
"你、你說什麼?"
面對越來越混亂,舌頭都開始打結的我,他說。
"但是,看來我還有介入的餘地。你的戀人似乎並不是真正愛著你的樣子,你的身體還完全像個處了一般呢。"
就是處子啊!如假包換的!
我剛要這麼吼過去,彷彿要與音量上揚的音樂相配合,桐之院又動作了起來,開始持續而順暢的抽插,再次帶來那種感覺......音樂,成為火熱而粗硬的實體,侵入我的內臟,搔弄著......
"啊啊啊,好棒。"
我被自己不知不覺的囈語給嚇了一跳。
好棒?誰?誰啊?
但是,雖然想著要否定,卻發現自己已經溶入了其中。雖然想著要抵抗,不知何時卻已經忘記而沉醉到裡面。
我快要被撕裂了。
想要狂叫被強暴了的理性,與想要沉浸在被音樂擁抱的快感中的感覺互相叫罵著,它們都在爭著支配我的全身......"不......不要......"
被嫌惡和情慾撕裂的困惑與狂亂使我痛苦地掙紮起來,但每一個動作都會喚來新的快感。
"啊啊!"
救救我!無論如何救救我!
好和不要,我已經不知道嘴裡在胡說些什麼,羞恥、丟臉、無力感,但這個身體仍然在貪婪著尋求著快感!
不知何時,音樂停止了。我身體裡的風暴也平息,只剩下甜美的,麻痺般的感覺。
甜美,我否定了。這個只是疲倦......
"比我想像更好,你的感性很出類拔萃。我也不壞吧?"
我下意識地將這個聲音擋在耳外。
重疊的身體蠢蠢欲動。
"嗚......"
拔出的感覺使我咬住嘴唇,然而討厭的東西仍沒有出去。
男中聲在我耳邊響起。
"這麼緊的話,我想拔也拔不出來啊。"
快出去!我搖頭示意。
"不能稍微放鬆一點嗎?"
"那、那怎麼辦得到......"
"還不想放開我嗎?唉呀唉呀,連做了三次還不滿足。看來你真是寂寞得夠久了,好可憐。"
"混、混帳傢伙!"
雖然喉嚨還在作痛,但我好歹說得出話了。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是、是第一次啊!到底要怎麼做,這、這種事!我、我怎麼會知道啊!"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
"快想辦法解決吧!這、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這已經不是用丟臉就可以形容的了。男人被男人強暴,不但又哭又叫(這還不是最糟的),還因為快感而發狂(一半是因為最大音量的唐懷瑟讓我發狂)! !
事到最後居然插進去的東西還出不去......混帳!差勁!丟臉丟到家了!
"快、快點出去,快出去啦!"
如果有人在旁在話或許會覺得像漫畫一樣可笑,但我當時可真是快瘋了!
桐之院用格外冷靜的慢板問道。
"你說你是第一次,是真的嗎?"
"咦?"
居然問的是這種跟我的慘狀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我一時間還真的無言可對。但下一瞬間,怒氣讓我的肚子像快絞斷一樣。
"當然啊!就是第一次!我又不是同性戀!"
"唔。"
桐之院呻吟了一聲,抓住了我的臀部。
"不要那麼緊!你想吃掉它嗎?"
"我、我才不管呢!"
老天,就算漫畫也不會這麼荒唐吧!
"你還真是麻煩呀!"
他那隻任意亂來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分身。
"啊......"
"這就是要訣。"
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的手開始擺弄我的分身,撫摸......摩擦......輕輕搔弄......呼......哈......我的力量漸漸鬆弛下來......身體的芯燃燒起來......
"啊嗯!"
拔出來的瞬間,我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快感!還有,被解放的安心感......
"你真是可中。"
聽到他的話後,我勉強睜開眼睛,但已沒有力氣反駁。
在無邊的寂靜中,我失去意識,落入了睡眠......似乎。
我一向喜歡在早晨聽著韋瓦第的音樂而醒來。今天早上的音樂好棒,效果好得簡直不像是收音機能播放出來的。 "春"之樂章結束了,我下意識地等著播音員的聲音,可是......
Vivaldi Spring The Four Seasons
"要不是吃點東西?"......有這種曲名嗎? ......我猛地睜開眼。這裡不是我的房間,現在也不是早上! !
而且......
"你!"我跳了起來......但只是"想"要跳起來而已。
"你躺著就可以了,吃這些東西不用起來。"遞到我面前的是便利商店的飯糰,而站在一旁的桐之院則是一副困得不得了,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
"......我要回去!"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因為要回去的話首先得讓自己的身體站起來。可我現在的身體就像被綁住了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讓......讓我走啦!!"我大叫了起來。 "你、你想做的不都已經做了嗎?還不夠吧?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原本想沖他大叫到底要綁我到什麼時候,但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已經嘩嘩地流了下來。我明明是想要不顧一切地罵他個痛快,但結果卻因為太多的話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嚨,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邊抽噎邊吼:"什麼嘛......混......帳......"
桐之院拍著我披著毯子的肩膀說:"悠季,冷靜點。只要你想回去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讓你走。"
"騙子......混......卑鄙無恥......"
"我沒有騙你!!"他的聲音大到令我一瞬間都忘記了哭泣。 "我們足足做了92分鐘的愛,你六次達到高潮,連毯子都黏答答的,現在當然起不來了!還可以吧?"被他這麼一瞪,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啊? !
"王、王八蛋,明明是你像頭野獸似的霸王硬上弓,現在居然還也這麼理直氣壯?!"桐之院用手支著頭嘆了口氣,很頭疼似的苦笑了起來。
"哦......好像是這樣......"
"'好像'?!什麼叫'好像'?!這......現在變成這個死樣,該死的你打算怎麼辦啊?"對著不由自主說出粗話的我,桐之院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會負責任的。"說完還咧嘴一笑。
這小子,完全沒有了解事態的嚴重性嘛!
"要結婚也沒問題。"
我只覺得腦中的理智神經應聲而斷,整個人都氣得快要發瘋! ! "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他回答的表情的確是認真的不得了。 "因為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而讓你那麼痛苦,對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該隨便聽信女孩子們的話。但是,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有特A級的天分,而且你現在又有了經驗。所以我對你今後的發展可是抱有很大期待呢。"
"誰誰誰誰誰誰啊?!"
"是誰都無所謂啦,人們不常說誤會也是一種緣分嗎?"
"不要再說了!!什、什麼天分,經驗的......"
桐之院一臉正經地盯著我說,"我都沒有碰你前面你就達到六次高潮喔,如果沒有天分是不可能那麼快就樂在其中的。而且,這不過是你的初體驗你就已經學會用腰來配合我了。"
"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你忘了你那麼興奮嗎?"
"胡說胡說胡說!!"老天爺,丟人也要有個限度吧......被人強姦後還被犯人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雖然我嘴裡叫著"胡說",但心裡卻很清楚那些都是事實。啊啊,我真想死了算了! !
桐之院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樣子。 "你,以前很討厭同性戀嗎?"
"以前?我最討厭了!!以前討厭,現在討厭,將來也一樣!!變態,噁心,社會的公敵!!"
"唉呀呀,這麼說果然還是我太笨了,居然完全相信那個女孩子所說的話......"
雖然他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但我可沒聽漏他這句話。 "到底是誰說的?"
"啊?"
我用充滿憤怒的眼神死瞪著俯視我的桐之院。 "說我是同性戀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早知道會有那種答案,我一定死也不會問的。可是晚了,桐之院已經乾乾脆脆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是川島小姐告訴我的。"
這句話從我的左耳進來又從右耳溜了出去......我下意識地又脫口問了一聲。 "誰?"我的本能明明已經選擇了聽見當做沒聽見,可我的腦筋卻偏偏秀逗到要再問一次。
"就是那個吹長笛的長島小姐。"
這次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在這個過於出乎意料的打擊之下,我的"不問可能對自己不利問題"的防禦機能當場崩潰。於是,我再次問出了第二個白痴問題。 "她......為什麼會那樣說?"
"因為她向我告白,而我就以她和你是戀人當藉口拒絕她。所以她告訴我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因為認識三年了連手都沒牽過,所以你一定是同性戀。"
"然後......"
"我就告訴她我也是同性戀。"
"後來......"
"我告訴她我無法和她有進一步的關係,她了解了。當然她還是哭了一場。"
"那麼,難不成......"
"因為我想用她有戀人的藉口拒絕她,所以就下意識地提出你的名字,結果馬上就被她察覺到了,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強啊。"
"那......"
"我被她用話一逼,就實話實說了。"
"說......說什麼?"
"當然是我愛你這件事。"
我幹嘛這樣追根究底地問這些呢?既然是川島小姐誤會了我,那麼我不是只要好好和她談談就可以解決問題嗎?雖然如此,我還是問了下去,問出了不該問的問題。 "然......然後,她,她怎麼說......"
"她說'祝你們幸福。'"
......在我呆若木雞的腦海中,迴響著桐之院的聲音。
"你真的真的對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一點自覺也沒有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豈不是無意中破壞了你和川島小姐的關係了嗎?"
沒錯,完全正確!
"可是她一副對你完全沒什麼意思的口吻,又叫我加油啦,放手去做啦什麼的......所以我才......"
我不住的眨眼,努力啟動已經快要罷工的頭腦,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桐之院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結果整個人都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 !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腦中一片空白......
"悠季?"
我猛地坐了起來。
又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悠季!!你怎麼了?"
我跑到門前拉開房門就衝了出去......樓梯!我結結實實地跌了下去,頭下腳下,腰和後背,還有腦後方都......好痛......
"悠季?!悠季!!"桐之院咚咚地跑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慌慌張張地用雙手確認著我的手指、手掌、手腕、手肘和肩膀。 "沒事的,沒有受傷。"
雖然他這樣安慰我,但是想想我的樣子。全身赤裸的呈"大"字形橫在水泥地上,腳還掛在樓梯上! !而且又是頭下腳上......丟臉得要死......腰、背、頭都在疼......可我這時腦子裡卻不知怎麼想的是他怎麼叫我"悠季"呢?
"唔......"被他抱起時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這下更慘了,渾身都是擦傷。"他似乎毫不費力就抱起了我,而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大概是死了吧?太好了......
**********
我忘了命運之神偏偏喜歡和我作對。
所以現在我還活著,全身的傷口又熱又痛,連頭也痛個不停......只能臉衝下趴在桐之院的床上。
"我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檢查一下頭部的好,這樣他本人也能安心一些。"
說著話的是桐之院請來的醫生,而所謂的"本人"......就是我。一個從樓梯上滾下來,全身青一塊紫一塊,再加上無數擦傷和輕微腦震蕩的大白痴。醫生說要去拿些藥就回去了。
我現在是充分體驗到了自殺未遂者的心情......又痛又難受還丟臉的不得了。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也不用哭吧,你可是男生啊。"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到自己在流淚。我想把毯子拽過來遮住臉,但還沒完全遮住淚水就決堤而下。雖然我拼命想抑制住哭聲,但他隱約可以聽到抽泣聲吧?
"沒什麼大傷,只是擦傷而已,星期二就會痊癒了。"看來他是想安慰我,但我不是因為受傷才哭,不是的......
"我很喜歡她......也想結婚的......我,我不是同性戀......她,她......"愈說愈覺得自己好可憐. .....我不知不覺哭出了聲。 "怎......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可惡,混帳......"我是男人卻被另一個男人強姦,而這個男的卻是我想求婚對象——川島小姐所喜歡的人,而川島小姐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還對桐之院說我是同性戀。因為她的話,這傢伙才會對我......太過分了! !就算是搞笑也沒有這麼過分的啊! !
"我求求你,不要再哭了。"他低聲而溫柔地說著。寬大的手掌輕撫著我的頭。 "原本認為互相了解,結果卻發現彼此都誤會了對方,這種事不是常有的嗎?"
我昏沉沉地點了點頭。因為打擊接踵而來,我的腦袋已放棄了一一去做回應,怒氣和淚水已經耗盡,我現在陷入了什麼都不在乎的境地。即使知道正在用聲音和動作來安慰我的是桐之院那個討厭的傢伙,我昏昏的腦袋也只反應得出這樣很舒服而已......
"大概是因為你太純潔了。女人是沒有辦法理解你這種心情的。可是,我很了解,我非常清楚你的純潔無垢。"
我只是再次昏沉沉地點了點頭。
"悠季?"他皺起了眉頭,歪著那張微黑的長臉俯視著我。喔......我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睜著雙眼? "你的眼光怎麼這麼呆滯......哈羅,哈羅,餵!"
他用力搖著我的肩膀,我呆呆看著視線中晃動的,架子和音箱。
"悠季?餵!悠季?!"我腦中突然想起了什麼。
"悠季?"他幹嘛這樣叫我?
"悠季,振作一點!你不會是神智不清了吧?啊?"
"神......智不清......"
桐之院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又一屁股坐下來。 "頭嗎?"他跳了起來。 "對,一定是頭部!什麼輕微腦震盪,那個庸醫!"他大叫著。
我的腦細胞又活動了一下。這不是桐之院嗎......那個傲慢無禮又強硬的自信家,他居然也有這麼驚慌的時候嗎? ......一想到這裡,我就不禁嘿嘿地笑了出來。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
"悠季!!"他猛地緊緊的抱住我,而我因為全身的肌肉都用在了大笑的上面,腦袋只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哈哈......哈哈......嘻嘻......"如果不是桐之院用手扶著我的頭的話,我說不定已經因為笑地喘不了氣而窒息了吧?
"嘻嘻嘻......哈哈哈......"
"悠季......悠季!!求求你振作一點!"他那尖銳的哭喊聲,又令我更加笑得不可抑止。實在是太滑稽了,我的腸子都要笑斷了。
我身體一震,那種想瘋狂大笑的慾望突然已消失得無影無踪。睡吧,放棄意識算了。 "啪"的一聲,桐之院摔了我一巴掌。臉上一痛,我不禁呻吟了一下。雖然嫌麻煩,我還是嘀咕了一聲,好困啦。
"悠季!"
......不要搖我,我都說我好困啦......
"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很纖細卻一點都沒留意!但,拜託你清醒過來!"
......吵死人了......男人還哭哭啼啼的......
"悠季!我是真心的!!我喜歡你,我愛你啊!"
......我說過我很困了嘛......
"我愛你,悠季!餵!"
我知道他在搖我,拍我,但我還是睡著了。因為我已經不想再思考任何事,也不想再知道任何事了......
第四回
仔細想來的話,人類這種東西還真是一種又脆弱、又頑固又能湊合的差勁生物。像我現在這樣和往常一樣坐在這裡,一手抱著小提琴,一手拿著琴弦,就是最好的證明。
要說到那之後事情是怎樣發展的話,那就是......
我在結結實實睡了一大覺後,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桐之院一臉憔悴的面孔。第一眼就看到他,是因為他的面孔就在我的臉的正前方。可他那兩眼佈滿血絲,雙頰消瘦又滿是鬍渣子的樣子,令我一時都沒看出眼前的這個傢伙就是桐之院。和凹下去的雙頰正好成反比的是,他的眼睛卻腫了起來,而且眼珠轉來轉去,一付毫無自信的樣子。
可是......
"悠季?!"這確實是那小子的聲音,一明白他就是桐之院後,我馬上老實不客氣地說道:"不要叫我悠季,可惡的強姦魔!"沒想到那傢伙還真是有夠脫線,他在愣了一下後居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啊,太好了!!"他後來對我說,他一直擔心我是不是會就這樣死掉,所以一夜都有沒能闔眼。不但這樣,他還說什麼就算我沒死,但如果就這麼瘋掉永遠不能複原的話,他肯定也會急瘋的。當然了,他在說這些的時候,還是用的那種聽起來很正式,但總有種把別人當傻瓜感覺的語調。明明說過自己不大會說話,可是此時的桐之院卻多嘴得要死。
看來我是睡了整整一天半,而且似乎因為做了噩夢而鬧得很厲害。不過這一點,是直到我注意到他的臉頰和手腕處的抓傷後他才說出來的。其實我倒沒特意去問他發生了什麼。
桐之院的多嘴有一大半都是用在要說服我留在富士見上頭。
"不只我很清楚你至今為富士見所做的一切,團員們心裡也都很清楚的,而且我之所以會去富士見,也是因為那裡有你的關係。"這種噁心到極點的話,桐之院卻大睜著他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眼,用無比認真的表情說出來。 "第一次在富士見指揮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的希望!!你的表演既真誠又柔和,就是我一直找尋的另一半......不,是理想的樂團領導者。"桐之院是看到我臉上變色,才把那句話改成樂團領導者。這是當然的了,什麼"另一半"?別開玩笑了! !他大概是看到我因為想起了發生的事而暗暗咬牙,所以拼命想緩和氣氛。 "富士見是很好的樂團,團員之間有一種家庭般的感覺,非常具有協調性,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令你們在技術方面得到增強而已。"桐之院甚至還說,"富士見所以能成為這樣一個樂團,就是因為有你。"
我雖然不想和他說話,但又不得不就這句話做出否定。不只是因為我根本不是那種會自我陶醉的人,而且事實上我所做的一切,確實也只是對前輩們的做法的沿襲而已。不要以為我是那種隨便哄哄不會得意忘形的人! !但是桐之院卻不同意我的看法。
"就像小孩會受到母親的影響一樣,樂團也往往能因為領導者的品行而受到潛移默化。富士見的純真和溫暖都是你培育出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以前是怎樣,至少現在的守村悠季,擔任的就是富士見之母的角色。而做母親的本來就不該捨棄孩子,而且也不會捨棄孩子的,難道不是嗎?"
"那麼你這位常任指揮,在富士見中又是什麼存在呢?"我用滿是嘲諷的語氣反問道。 "我是父親或是長子那樣的存在。"桐之院一臉認真的回答了我,接著又很冷靜地補充道。 "指揮都不僅必須是個受人尊重的首領,有必要的時候又得像個不容分辨的暴君。因此,緩和這一切的母親角色......你在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這是身為團員的我不可不理會的話,而且他又說的這麼認真。我不禁脫口說道:"如果我在富士見真的能起到這種作用......"
"你沒有其他退出的理由,難道不是嗎?"
老實說,我也許還真是那種被人捧上幾句就會得意忘形的人也說不定。 "可是......母親的角色我還可以接受......"
"我絕對不會再侵犯你了,我可以對著指揮棒發誓。求求你,千萬不要再說什麼要退出富士見......"
居然連這位天才指揮者都要這麼求我,我的決心不由自主就開始動搖......
"......"可是我現在又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說我不相信你。面對我的沉默,桐之院似乎想到了什麼。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我的話,那我離開富士見好了。"
他這麼一說,我不禁冷靜地思索了起來。我當然是無法原諒桐之院,這一點不容置疑,。可是富士見呢?我想離開富士見的理由是什麼?是因為嫉妒桐之院,只是因為像個小孩一樣的鬧脾氣。那麼對富士見而言又如何呢?
桐之院說我是富士見不可或缺的人。但是......我,我覺得富士見在桐之院的帶領下會更茁壯。撇開個人的嫉妒,單純以音樂家在角度來看的話,事實就是如此。富士見能夠脫離什麼二丁目外行樂團之類的醜名,不正是因為有了桐之院的指揮嗎?
這樣說來,應該留在富士見的人還是桐之院......那麼我......因為一直這樣反覆思索,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當我睜開雙眼時,桐之院還在我身旁,只是這次是趴在我枕頭旁邊睡著了。鬧鐘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
"餵,起來!"我為了搖醒他而一伸手。 "好痛!"對了,他說過我的背擦傷了什麼的......可惡,這樣的話......只要一動手腕,肩膀一受牽動,傷口就了陣抽痛! !我強忍著這種痛苦,用力抓住桐之院的頭髮往上一扯。 "餵,沒聽見我叫你起來嗎!!"
桐之院猛地睜開眼睛,然後一下子跳了起來,注視著我說道:"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不打算留在沒有你的富士見?"
"......沒有。"
"那麼,就是這樣。"口氣也太乾脆了吧?只能說他是睡迷糊了。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樣,他一說完馬上又趴回床上,我趕緊用手攔住了他。
"等一下啦!"我對著被我用手支著,微微睜著眼的傢伙說:"你說你再也不會做出那種事是真的嗎?"
桐之院用那雙好不容易才撐開的眼睛看著我點頭。 "我不是發過誓了嗎?你沒聽見?"
"我有聽見。"我鬆開手。 "你睡吧,這裡讓你你,你好好在床上睡一覺吧。"我會這樣說,是因為決定自己還是會留在富士見。而才一這樣決定,那種愛照顧人的習性就又再度發作。
"不用了,我就......"說著說著他的身體就滑了下去。我低下頭一看,原來他已經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打起了呼嚕。一臉總算放心了下來的表情。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我們還真是招來了一個有夠怪的指揮者。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他的事,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他絕對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即使除去他是同性戀這一點也一樣。原來所謂的天才就是這樣的啊?他的做法果然不是我這種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這麼想著,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會再因為天才這個詞而感到心裡隱隱作痛了。這是怎麼回事?因為被他拼命奉承了半天的緣故嗎?什麼"你是我理想的小提琴家"啦,"你是富士見不可或缺的人"啦,"我愛你"等等......
啊!我明白了。是因為我發現就算他是指揮方面的天才,但離了指揮棒後他也只是個單純的變態而已! !那小子居然會強姦男生耶。就算是因為誤會,也足以證明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因此我得出了結論,對於這種傢伙,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嫉妒,更不用抱著羨慕的心情把他視為遙不可及的雲端上的人物。
這傢伙不僅認同了我在音樂上的成績,並且一直連睡都不睡地拼命照顧差點發瘋的我。他那些由於誤解而產生的短路行為,也許只是因為他畢竟還年輕,雖然外表老成,但多少還有不成熟的一面吧?不過,若有任何可能會對他產生好感的理由,我還是會毫不留情地把它全部抹殺。
不錯,我認同身為指揮者的桐之院,但是對於他身為同性戀的種種行為,我可是毫不認同,絕對不可能認同的!
從掛在牆上那附有日期的時鐘看來,今天已是星期一了,明天就是去富士見練習的日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跳了起來! !學校,我無故缺席! !
"唔......"我一邊強忍背上火燒般的疼痛,一邊找著電話。啊啊,可惡,桐之院這個王八蛋,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我一定要好好利用富士見首席的權限,把你使喚到半死才行!
**********
時間是星期六,晚上八點,地點是平時的市民中心的大會議室。
桐之院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深吸一口氣,停止,在一瞬間的沉默後,桐之院揮下了指揮棒。
明亮、華美、悅耳的"Eine kleine Nachtmusik",讓煞風景的大會議室變成了美麗的沙龍。
我緩緩吐出剛剛深吸的氣息,很小心的輕輕換氣後繼續演奏。其實是因為如果我大力換氣,背後就會痛得要命......即使隨便動動也照樣痛得厲害。即便如此,我依然緊緊盯著桐之院的指揮棒,在他舞動的指揮棒指示下,令小提琴奏出和諧的音節。
指揮棒最後輕輕的一轉,在空中突然停止——令人舒暢的結束動作。
"呼"的一聲,不知是誰聽了一口氣,我也跟著吐了口氣。當然,因為是不自覺的動作,所以忘了注意背部。結果這個鬆了口氣的舉動,又讓背後傳來一陣痛楚。
桐之院將指揮棒夾在腋下,"啪啪啪"的拍起手來。雖然只是他一個人的掌聲,但對我們而言已是至高的讚賞了。他用細長的雙眼瞄了我一眼後,笑著對大家說。
"技術方面還有提高的餘地,但能做到現在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各位也演奏的很愉快吧?大家都非常出色。"話一說完桐之院就如往常一樣將指揮棒放到後面的褲袋裡去。 "守村先生,下次的練習曲你定好了嗎?"
我強忍著背後的疼痛站起身,面向全體團員說道。 "大家認為《魔笛》的序曲怎麼樣?"隨之點頭的有12、13個人,半數左右的人則看起來不敢確定,再剩下的人不完全是一付聽到沒聽說到過的表情了。
Herbert von Karajan "Overture Die Zauberflöte" Mozart
我拿起小提琴拉了最前面的部分前奏,2/3的不敢確定都和接近半數的完全不知者都一臉恍然大悟,一付"原來是這個,這我知道"的樣子。弦樂部是有些複雜,但我覺得它既夠通俗又適合全體合奏。
"我們會努力的。"第二小提琴的春山小姐一句話令全體團員也紛紛表示贊同,我轉身問桐之院。
"可以嗎?"
"我覺得很適合。"
此時不知是誰"噗"的笑出了聲。我覺得好像是川島小姐,可是轉頭向她看去時,她正一臉若無其事地擦著長笛。
"那麼,今天就到此結束。"穿過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團員,我來到了川島小姐的面前。
"那個......回家的時候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嗎?"
川島小姐笑著點了點頭。和剛才的笑聲很像,但我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她。
"去'花屋'好不好?"
我回答說好。因為我今天也不想去石田先生的店,而且我也剛領了薪水。
我們兩人默默地走著,街上因為長期的梅雨季節而潮濕燥熱。我拼命推敲著向她表白的言詞,但不知為何川島小姐也始終一言不發。
花屋是一間PubRestaurant,除了石田先生的店,這裡是我們最常去的地方。川島小姐叫了杯葡萄酒,而我則要了瓶啤酒,今晚一定要好好地把話說清楚。隔著桌上的奶酪和堅果,我和川島小姐舉杯互道"辛苦了"。
"你的狀態好像復原了。"川島小姐今晚也很美麗。
"還可以啦。"
川島小姐聽了我的回答,輕輕笑了知。 "因為從樓梯上跌下來而清醒過來了?"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時候,因為後背還是不大能動,所以沒有去練習,當然我請假時是說是在自己公寓跌傷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
川島小姐又笑了笑。
雖然隱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但我還是決定照原訂計劃進行下去。
"老實說......那個......嫁給我好嗎?"
這一瞬間川島小姐的表情......我低下了頭。
"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找機會。從三年前你到富士見那一天起,我就對你一見鍾情。本來是想找到正式工作就向你求婚的。但是,我沒有通過錄用考試。"
我聽到了她放下玻璃杯的聲音,於是趕緊繼續說著。 "我被錄用為臨時代課老師時,也想向你求婚的。可是代課的薪水不高,前途又沒有保證。而今年也不知道會不會通過任用考試......"
"我......"
"請等一下,讓我把要說的都說完!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結婚。我今年還會去參加錄用考試,如果我通過的話......"
"不行。"川島小姐仰望我的表情,就和她聽到我的第一句話"嫁給我好嗎"時一樣,浮現著一種很哀憐的微笑。 "我討厭等待,而且,我如果要結婚的話一定要嫁給有錢人。對不起。"
我嘴上說著她沒有必要向我道歉,心裡則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我以前一點都沒真正了解川島小姐,其實她是那種喜歡上了就會勇往直前的類型。對桐之院那種勇敢的表白才是她會採取的方法。而這三年她和我維持的始終只是朋友關係。也就是說這就是她的答案。即使沒有桐之院介入,我和她還是不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你是好人,但我從沒有把你看作是戀愛對象。我們就繼續當朋友吧,永遠......
"現在乾杯是不是很奇怪......"
"失戀記念?"
"嗯......"
我們兩人相視苦笑,互相碰杯。雖然難受還是難受,但並非那麼令人難以接受。就好此刻已經變成了回憶的一部分。這大概是因為在問之前,我已經明白川島小姐會如何回答了。不過雖然我心裡清楚,我還是無論如何想親口向她表白一下自己的感情。於是我說了出來,而她就用最不傷害我的理由明確的拒絕了我。許多事實明擺在眼前,我已經應該明確地劃上句號了。
從她嘴裡聽到這件事,現在第二瓶酒也已經乾了大半的時候。那時我們雖然彼此都覺得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但誰都不想就這麼結束掉失戀PARTY。
"餵,守村!"我抬起了頭。啊,天花板在轉。 "被天才熱愛的感覺如何?"
啊?我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她笑嘻嘻地揮了揮手。
"你是說......不可能......"我再次緊緊地盯住了她。川島小姐"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天知地知柰津子知......你們做過了不是嗎?啊?"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 "什......什什什什麼?"
"別想糊弄過去喲!那樣不是很好嗎?被別人愛......是件很幸福的事呢......你懂不懂?!"川島小姐兩眼都直了。 "桐之院呀,桐之院圭呢......是我,柰津子所喜歡的男性......就說,我呢......不是真正的好男人才不會看上眼的,你知道嗎?啊?"
她喝太多了。
"我,我知道,"
她死死地瞪著回話的我。
"......你不知道......你還是不明白!"
一付上司教訓下屬的口吻。我以前就沒聽過她用這樣老氣橫秋的口氣說話,看來我對她的了解還差得太多。可是,我還是稍微能體會她的心情......
"你呀,迷上嘍,喜歡上嘍!"
我點了點頭。 "雖然我被你甩了,但我對你的心意還是不會......"
嘖嘖嘖,川島小姐咋著舌對我伸出食指左右搖動,說著奇怪而含糊的話。 "所以我說你還是不懂哪。你喜歡的是那個電線桿男,是那個叫做'桐之院圭'的傢伙,明白了嗎?"
這句話我可不能只當作醉鬼的胡言亂語! !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說我對他......"我猛地想起這裡不是只有我們兩人,趕緊降低了音量。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同性戀!!我可以發誓!!憑什麼我會喜歡上桐之院那小子呢?"
"呵呵呵,"川島小姐發出了魔女一般的笑聲。 "你不是原諒他了嗎?"
"咦?"
"守村先生跌下來,跌下來,跌下來的是哪個樓梯?"
我唰的一下紅了臉。川島小姐用"倫敦橋"的曲子來套用,那麼也就是說......她知道? !我張口結舌的時候,她的下一輪攻擊又結結實實地打了過來。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with lyrics)
"你讓他做了,也原諒他了,這不就是OK了嗎!"
"怎、怎麼可能!"我慌慌張張地大力搖頭。
"那麼,"川島小姐用食指指著我。 "去告那個變態強姦男?"
我一驚,對喔,我怎麼......"那,怎麼可能,太丟人了。"
"不是吧?"口氣聽起來像是在鬧著玩,但是她的眼神可認真得很。 "為了你的將來我就好好給你上一課,你給我聽清楚喲。"
被她那迫力十足的眼神一瞪,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憑我柰津子大小姐也會做那種倒追男人、逼男人和我發生關係的事,並不是因為我缺男人。"她點了點頭以示強調。 "也就是說,就算是用身體我也要留住對方。可我想要的並不是肉體,不是......我想要的是他的人,是包括他的心在內的他的全部存在!所以我才會不惜用身體去留住他,你懂不懂?"她突然停下來,我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拿起酒瓶,將所剩無幾的酒倒入杯中。
一口乾掉半滿的酒杯,川島小姐沖我微微一笑。 "桐之院會那麼做也就是出於同樣的理由。"眼看我並沒有做出認同的表示,她溫和地苦笑了一下。 "你沒有做錯,你原諒他是對的。一直到上星期為止,你的小提琴還一直在奏出極不和諧的音調。可是今天晚上,一下子產生了共鳴,你們配合的相當好,音樂是騙不了人的,就是這麼回事。"
我無法接受這個說法,也不打算接受,但此刻我除了點頭外別無他法。女性就是有男性絕對無法戰勝的一面存在,此時我確實輸了給她。
川島小姐突然抓住我的領口。 "餵,守村,我們來接吻,接吻!!"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她已經飛快地送了個吻上來,看我慌慌張張地逃開,她坏笑著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給你忠告的手續費,一個桐之院的間接親吻,很便宜吧?"她大笑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說著"謝謝招待",抱起了皮包和長笛盒。
"我送你。"
"No.Thankyou!"然後她就走了出去。
我當然是追了出去,但結帳時花了點時間,因為太懂張而連小提琴也沒拿就奔出去,店裡的人叫回我拿小提琴,又花了點時間。當我看到川島小姐的時候,她正在紅燈對面的路燈下吐著呢。燈號變綠,但我沒有走過去,我並不是因為看到她的失態而對她反感。事實上,我很想奔過去扶住她,但我不能那樣做。川島小姐一定死也不願意被人看到這種醜態吧。
我暈乎乎地目送川島小姐搖搖晃晃的背影,當她要轉彎時,我對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道再見的揮手動作。 "星期二見。"我們終究只是這種關係而已。既然無法再有更進一步,我也不想破壞現有的關係。
對川島小姐而言,我是這場三角關係的勝利者。當然,我自己是一點也不希望那樣,可是桐之院既然因為我而拒絕她,對她來說就是這樣。從我這里奪走一個和桐之院的間接親吻後離去,也可以算是好勝的她的一種恨意表現。
"可是,那是強姦啊......"嘟嚷著這句她不可能會聽見的話,我的腦海中不知何時開始響起一道曲子。此刻好想配合著腦海中的旋律拉上一曲。獻給川島小姐,獻給這位愛上了一個不懂得女性美好之處的傢伙,失戀,然後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的出色女性。
可是拉小提琴是要用兩支手的,那麼琴盒怎麼辦?扔下琴盒的話我可沒有錢去買新的。因此決定用嘴巴哼。 "啦啦啦......"哼著哼著不禁期待著星期二趕快到來,到時就可以拉了,在桐之院的指揮下拉個痛快......咦?我皺起了眉頭,我真的原諒他了嗎?不,我只是遵守在練習時不參雜私人感情而已。沒錯,身為指揮者的桐之院並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個很好的指揮者。但是,只是在指揮上而已......我打消了下面的念頭,專心致志在口中的哼唱上。
這是當然的嘛,雖然我們音樂方面能有共識很好,但是要我和他一起步上同性戀之路那就免了!我和他就只是音樂上面的關係而已。
回到公寓要爬上樓梯時,因為腳步不穩一抓扶梯,背後的傷口就抽痛了起來。 "唔!!"我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可是心中不由得一笑。
"其實一痛就忘了所有的事了。"是的,全都忘了吧!和川島小姐之間,至少還有富士見這個關係存在;而對桐之院,嗯,在音樂方面的合作我還是歡迎的。
這個晚上,我這間又小又舊又寒醉的房間,佈滿了濕氣和藥布的氣味......
--完--
下一章 D線上的詠嘆調 (D線上のアリ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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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寒冷前線指揮者》
BY秋月こお
序曲
當聽到"哐"的一聲響動時,大家全都扭頭往門口看去。
"唔——"伴隨著這聲呻吟,一個像電線桿般高大的男子彎著腰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樂團負責人石田先生。
"各位,我來介紹一下樂團的新指揮者。"
大家紛紛站了起來,電線桿男按著撞到門的額頭,一臉不爽地對我們點了一下頭。結果我不得不仰著頭和他打了個招呼,這種打招呼方式對我來說還真是個難得的經驗。
我叫守村悠季,是這城裡一個小管弦樂團的團員。我們這個樂團的正式名稱雖然是"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但是因為在這個市內有另一個同名的樂團。因此為方便起見,由於我們樂團的事務所在二丁目,一般人都稱我們為"二丁目交響樂團"。
可是,因為這種稱呼多少有一些輕視的成分,所以我們自己通常不太使用這個詞,而是叫這里為"我們樂團"或是"富士見"。雖然別人不太看得起我們,我們可對這個輕鬆、愉快、舒適,出入又很自由的富士見充滿熱愛。再說了,我們這個富士見,可是有"不死鳥"之稱的美名呢!
在十年前,這裡出現了一個以市、縣的支持為後盾的"市民交響樂團"。雖然我們才是本市交響樂團的始祖,但他們不但搶走了我們的名稱,還積極地對我們的團員進行挖角,因此富士見曾經一度陷入廢團的危機。但是直到今天富士見依然存在。
當時遭遇到時那麼在危機的時候,我還只是個鄉下的中學生——當然也還不是團中的一份子。可是,即使是在我進入後的這五年中,解散的謠言也是時不時就會出現一次,但每次富士見又都撐了下來。所以啦,富士見的"不死鳥"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但是,本團中大部分人都來沒有什麼經驗,雖然也有幾個人水平不錯,但和那個為了網羅人才,而以考試方式吸收團員的市民團相比,水准上還是差了很多。而且,因為團員數一直一夠,所以即使想演奏在型樂章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總而言之,雖然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我們的演奏機會不多,但我還是喜歡這個富士見,因為這裡的音樂是真正用來享受的。
接著呢,石田先生帶著那付萬年不變的笑容站到了指揮台前。雖然他乍看起來是個不起眼的矮小老伯,但他真正的職業是經營一家名叫"Mozart"(莫札特)的咖啡店,他的店就在富士見的二丁目上。換言之,那間咖啡店可說是我們的總部,而這位石田先生就是發起人兼事務長,是本團的大支柱。
"我們長期以來,一直都是在沒有專屬指揮者的情形下練習的,但這次我們卻迎來了這位桐之院先生。他出身於東京藝術大學指揮學科,曾在德國和奧地利進修指揮技巧,現在是......"石田先生看了一個聳立在身旁的電線桿男——大概在思索著接下來該說的話吧?也不知是想到了還是沒有,石田先生笑咪咪地看著我接了下去,"......我們二丁目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者。"
這時候是該表示一下高興吧?我做了個微笑的表情,石田先生很滿意似地退後了一步。而變成主角的"常任指揮者",以和他那絕高身裁相配的高傲態度點了一下頭。說句老實話,這種點怎麼看也算不上是打招呼,頂多只能算是動了一下腦袋而已。接下來,他用自己修長而骨節突出的手指,一臉不耐煩似地撥了一下掉落到前額的頭髮。
雖然以現在的眼光來看,175公分的我應該只算是普通高度,但他差不多高了我將近20公分,那可算是標準的高個子了。不過也未免太高了一些吧!
藝大畢業後就出國深造,如果在那兩個國家各進修一年的話,最多只是24歲,這樣算應該是沒錯吧?當然,頂著藝大畢業又出國留學二年的光榮經歷,出社會後的第一步就是到我們富士見來,對他本人而言,這似乎算不上個妥當有決定吧?
說到妥當的話,我還真不知道石田先生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才拉攏到這樣一個大人物(雖然是未來的)。 "市民樂團"在這幾年已漸有聲名,而"富士見"只算得上是一個資金有限的同好會而已。連一年一次的定期演奏會也是時辦時停。
他本人似乎也早已知道富士見是塊什麼料,所以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各位團員,臉上明顯是一付不痛快的表情,照我的推斷看的話,他大概是有什麼無法婉拒的理由,才被硬拉到這來的。說不定他是石田先生的某個親戚的兒子。
他的相貌稍稍和卡拉揚有些相似,是那種瘦瘦的、看起來相當神經質但又氣勢逼人的人。淺黑的長臉,意志堅定的眉毛,不容許犯錯的細長眼睛,充分表明性格的下鄂線條,和似乎總在嘲笑人似的薄薄的雙唇。
總括起來的話,他是那種行動力的知性派,而且相貌相當英俊。但我對他實在是沒啥好感——第一次見面就只隨隨便便地穿了個T恤,而且由於他身材高大,所以那種由上往下瞄人的高傲態度也讓人很吃不消。
接下來應該是他的自我介紹時間,但他本人卻一直站在那裡沉默不語。石田先生開始有些手足無措,而我們也都緊張起來了的時候,電線桿男才好不容易打開了那一直閉的緊緊的雙唇。
"我是桐之院圭。"
他的聲音是相當有磁性的男中音。
"木字旁的'桐',醫院的'院',圭是兩個土的'圭'。因為常被誤讀,所以在'桐'和'院'之間加入片假名的'之'。 "
聲音還不錯,但語氣卻和他的態度一樣高傲自大。一般人這時都會鞠個躬表示今後請多關照,但他卻只是帶著一臉"有什麼想問的嗎?"的表情四處張望,突然,他的視線射到了我的身上。
我條件反射地沖他點頭微笑了一下,那傢伙卻沒任何反應——可惡,浪費我的力氣!
"好的,接著是團員們的自我介紹。"石田先生笑著向我說。
反正我也覺悟了,我拿著小提琴站起身。 "我是守村,現在是本團的首席,請多指教。"看來是不用握手了,而我得到的回應只是對我估價似的一眼——真是沒禮貌的人! !
之後每個人就按著座位順序站起身做自我介紹。對於今晚在座26人盡義務般似的介紹,我聽得有些昏昏欲睡。老實說,光是打四月以來我們就已經做過7、8次自我介紹了。對象就是那些希望有練習場所的音樂大學新生啦,很快就加入又很快退出的業餘愛好者啦,以及短短二個月中的第三位"常任指揮者"。我用推眼鏡的動作,掩飾快要打出來的呵欠,順手很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擦了擦眼鏡後重新戴好。我呆呆地想著,這個桐之院圭能在這裡待幾天呢。 "啪啪",我因這拍手的聲音而一下子醒過神來。
桐之院圭的細長雙眼,正對我投來銳利的視線。 "接著我希望聽聽各位的演奏,守村先生,請指定一個曲子。"
"啊?......好的。"總之就是想知道我們的程度嘛。 "我覺得Eine kleine Nachtmusik這首不錯。"
W A Mozart Eine kleine Nachtmusik K 525 (Herbert von Karajan)
"可以,那就開始。"他說著就退到指揮台後面,似乎是要我來指揮的樣子。但可真不湊巧,第一小提琴人手不足。不管怎麼說,目前也只有我和後藤,以及上上個星期才入團的本島是小提琴組的。因為團員們已習慣沒有指揮的全體演奏,所以就照往常那樣做——調好音後就坐定位。
"1、2、3、4"我一邊拉著小提琴,一邊偷偷看著電線桿男的表情——他正緊閉雙眼凝神傾聽著。就在此時,中提琴沒有跟上,當我注意到時,低提琴也因此受到了影響。進入第三主題了,和往常一樣,當第二小提琴開始進入時,中提琴卻抵抗似地加快節奏。我想靠提高音量來挽回主導權,結果卻因太誇張而變得更明顯。可惡......
之後就在這也出錯那也不對的情況中,曲子結束了。我滿臉通紅,全身都在冒冷汗。已站到指揮台的電線桿男,沒有說出任何感想——是不想說呢,還是根本死心到說不出來呢?他接下來居然一臉輕鬆地從褲子後袋中拿出指揮棒。
"從頭開始。"
隔壁的齊田看著我,其他團員似乎也很不知所措。電線桿男又重覆了一次曲名。
"Eine kleine Nachtmusik!!"
當我做好彈奏的姿勢時,才注意到自己緊張的發著抖。大概是因為聽到他的輝煌履歷的原因吧?初次由一個留過學的新進而且年輕氣盛的指揮者指揮,而我剛剛又犯了那些錯誤——肩膀,手肘,後背,現在全都硬繃繃的,而指揮棒已經預備到位了。
我深吸了幾口氣以消除緊張。可是,那個讓我緊張的原兇的視線卻落到了我的身上! ?害我為了鎮靜所做的那口深呼吸,就剛好在吸氣時停住。當樂曲的第一聲發出後,我才得以吐出那口氣,覺得安心了不少。可是......
"停——!"
我渾身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原本就很僵硬的背脊又一口氣僵硬了不少。連八小節都還沒彈夠呢......
"我在此先聲明。"
我閃避著他那迫力十足的眼光,心中暗自想著:他果然是聽不下去了。只可惜聽力再好,跑到我們這裡來發威也只是對牛彈琴而已! !
"在彈琴時,希望各位不要把視線從我身上轉開。"
這個聽力這麼好,看起來又很強勢的指揮者,居然會用敬語來拜託我們——這只是他的手段而已吧?他在指揮台上敲了二下指揮棒,命令我們預備。
"從頭開始。"
開頭很不錯,過了四小節,進入第八小節時我不經意地看了下樂譜,突然......
"停——!"
一抬起頭,就看到桐之院緊盯著我。
"我不是說過了嗎?在彈奏時不要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桐之院的目光就像針扎的一般直盯著我,彷彿在說"我說的就是你"。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又轉回了全體團員的身上。
"各位,你們是怎麼看待指揮者的呢?"
我可以感覺到大家都垂下了目光,啊啊......團員可能又減少了。
"我不打算聽各位的答案。"
......會減少一半吧?
"我有我的想法,而且指揮的人是我。"
......最後會剩下的大概只有我和市山先生而已了吧?
"指揮者並不是個光站在台上揮棒的稻草人。如果各位認為那樣就足夠的話,那在這裡放一個眼鏡店前的電動小丑就可以了。"
他的口氣裡充滿諷刺——但這樣一來,反而令人覺得親切了許多。就好像是以前在學生時代,被嚴格的老師們批評時的感覺——當然,那時只會覺得不爽而已。
"我是指揮者。"
桐之院的聲音非常具有獨唱家的素質,他並沒有改變音量,但聽起來卻很有抑揚頓挫的感覺,並且帶有一種令人無法與之爭辯的迫力。
"在我的指揮棒下,各位現在正在重現的,是已逝藝術家的偉大遺品——而我想要令這些作品發揮原有的光芒,只有在我的指揮下才可能辦得到!! "
啊啊~~他還真有自信呢。
"樂譜雖然是藝術品,但只是一下媒介而已,真正的藝術在這里和......"
電線桿男用指揮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再指了指我和全體團員。
"各位的心中。可是,是分別在每個人的心中。而我的工作就是用這個指揮棒,將這些四分五離的部分組合成一件完整的藝術品。"
唔......不要只剩下我和市山先生兩個人。
"因此,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在演奏時,絕對不可以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知道嗎?"
"命令"又加上"知道嗎",看來......剩下的還是只有......
"對不起......"春山小姐發出了疑問。這位剛自女子校畢業的小姐,戰戰兢兢地問著。 "可是......我還沒有背下樂譜......"
除了我之外,全部的人都是這樣吧?
沒想到桐之院回答得相當迅速。
"如果是那樣就沒辦法了。當不知道下一個音時,就請停下來。我所說的是在演奏當中——只要不是在演奏的時候,各位高興看哪裡我都不會干涉。"不知是否覺得說明的還不夠詳盡,他緊接著又說。 "基本上,當我站在這裡時,就是需要進行將各位的音律整合為一的時候,是最重要的時刻。因此,請各位對於這個階段之前的部分盡好自己的努力。"
他接著又命令我們從頭開始練習了一小時。雖然沒有再喊出"停——",但是整個演奏可說是亂七八糟。能全程配合的,也只有我和市山先生而已。電線桿男的初次指揮秀,就結束在了這種每當不看樂譜就接不下去,音樂聲忽大忽小的亂糟糟的小夜曲中。
我一邊將小提琴收入盒中,一邊滿心淒涼地想著二丁目交響樂團的解散命運。我們的樂團沒有入試考試,只要自備樂器就有資格參加,換句話說就是這裡聚集的大都是喜好音樂的門外漢。這裡面既有雖然擁有樂器但還不太會彈奏的人,也有完全可說是把這里當成音樂教室而來加入的人。當然,我自己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來者不拒","樂趣比技術重要"這一直是富士見的基本理念。問題是,現在這裡來了一個心"藝術"為目標的指揮者。
我當然認同他的主張,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其實也蠻歡迎他的做法。但是,總而言之一句話,他的做法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水準為前提。那些只會一些基礎練習曲的人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的做法。而一旦無法進入狀況,就毫無樂趣可言了——要是沒有樂趣,就不會來練習了......這樣一來,團員就會逐漸地減少......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抬頭一看——唷?
"只有你能跟上。"
雖然很高興被他稱讚,但和我所擔心的"解散"一比,還是覺得他的出現是弊大於利。 "謝謝。"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回答得不太起勁,不過反正指揮者一般是不會考慮團員的想法的。
"能一開始就跟得上我的人可不多見呢。"桐之院說完了這句話後,就離開了練習場。
在我目送他離開時又有人拍我肩膀,這次不用抬頭我也能看清對方的面容,是市山先生。
"來了個很好的指揮者。"
"啊?......哈哈......是啊......"以我和市山先生的程度而言,的確是如此。
"那才是專業的吧?"市山先生的口氣很曖昧,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讚同桐之院的做法,但他走的時候倒是一臉高興的樣子。
很好的指揮者?專業?是的,這一點我不能否認。可是,他根本不理解富士見。也不看看團員們的技術,只會用自己的方式獨斷獨行。什麼"很好的指揮者"? "專業"在哪裡?
"等一下我們一起走好嗎?"
我往後一看,心裡一跳,趕忙露出"川島小姐專用"的笑容:"好。"在我們一起沿著市民堂那有些破舊的階梯向下走時,川島小姐問著。 "到Mozart好嗎?"
她所說的並不是什麼有情調的兩人約會,而只是一個單純的練習後的討論而已。 "好啊,我也正想和石田先生談談。"
川島柰津子小姐,吹橫笛已有六年的歷史。雖然她是從高中才開始練習的,但對我們這個富士見而言,已算是老資格的團員了——她也是本團當之無愧的中堅演奏者。她中年,短在畢業後就到銀行上班。今年21歲,8月29日出生,星座是處女座,是一位留著一頭黑黑直直長發的古典。
今晚天上也落下了朦朧的小雨,在這樣的梅雨季節如果兩人同撐一把傘,應該是蠻讓人開心的事吧?在人群稀少的雨夜中,我們兩人各自撐著傘並排走到了Mozart。當我們將傘放在置傘架中,緩緩地推開木門時,已早我們一步回到店中當起老闆的石田先生,笑著對我們說:"辛苦了。"
我把手肘支在吧台無聲地喝著咖啡,同時偷偷瞄著川島小姐美麗的側臉。而川島小姐,正牢牢抓住正在弄晚餐的石田先生,忙著做新指揮者的身世調查。從她進入短大後加入富士見的那一天起,我就暗暗地喜歡上了她。屈指算來我已經暗戀了她三年有餘。這期間我一直在等待求婚的機會,但卻總是把握不住合適的時機。
"啊,他才剛歸國而已啊?"
我從不知川島小姐這麼喜歡問問題,這已經是差不多是她的第十個問題了。好在石田先生的脾氣非常好,仍然是毫不厭煩地笑瞇瞇地回答著。
"是啊。"
"然後呢?"
石田先生轉向我問著:"守村先生覺得呢?"
"啊?什麼?"老實說,我根本沒怎麼仔細聽兩人的談話。他們是在問我對那個不曉得為什麼一回國就跑到我們這裡,根本不適合我們富士見的指揮者的看法嗎?
可是川島小姐看起來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就是桐之院先生的事嘛!你這個樂團首席對他的評價怎樣呢?你會給他幾分呢?"他那雙意志堅定的大眼睛似乎在無聲地要求我必須認真地予以答复。
"要是讓我說老實話,"我扶了扶並沒有滑落的眼鏡說道,"我覺得這位指揮不錯,只是,如果要做我們的專任指揮者恐怕有點......"川島小姐用很驚訝的表情看著我——她大概以為我會大力讚揚他吧?
"我知道守村會這麼想。"石田先生面不改色地微笑著。 "可是呢,我想水準過高也不是壞事。雖然剛開始會不太習慣,但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哪裡啊?那樣都叫"很不錯的人"的話,那豈不是連郵筒也都可以用和藹可親來形容了! !可是,看看川島小姐那有些冰冷、責怪的眼神,我覺得自己還是盡快作些補救的好......"大概吧,這次也許是因為雙方都是初次合作,所以有些過度緊張,我想再過些時候就沒問題了。"看來誇獎得還不夠。 "我個人給他90分,因為不太親切所以扣10分。"川島小姐看著我的目光總算轉回了柔和,而綻開了燦爛的笑靨。
"這個就是在讚美他嗎?坐我前面的大久保給70分,再前面的那位只給55分。"
"你記得還真清楚呢。"雖然我做出苦笑的表情,但其實心中可高興得很。那麼說來,我剛剛說的話她也會記得的。
"可是,桐之院先生真的很棒喔!"川島小姐做出了審查會終語式的結論,她將手肘靠在吧台上,下顎靠在美麗的手上。 "雖然我也沒自信能背下樂譜,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手部動作就會慢慢回想起來。"我還是初次聽到她以這種口吻說話,看來我要做的只是隨聲附和就可以了。
"這大概也是因為他的體格吧?讓人覺得可以把一切都交付給他。即使犯了一些錯誤,那人也不會叫人停止或是做出厭惡的表情,依然能夠毫不在意地繼續指揮,那種感覺真的好棒呢!!對了,大久保那時候才失敗一次,就被他一直注意到最後,用那種明亮,又有點冷酷的眼神。"
我一邊點著頭一邊發出表示贊同的聲音,我也覺得桐之院的眼神有點冷酷。
"春山她啊,馬上就宣告她迷上桐之院了。"
對這句突然偏離話題的發言,我只是做出"真的嗎"的表情並且微笑著。
"他的眼睛真的很棒唷——又細又長、深不見底。對了,我忘了是誰說的了,總之他好像和某個演員很像呢。"
我正在思索著他到底是像哪個專演壞人的演員時,川島小姐又接著說了下去。
"他確實是個帥哥呢。"
我一聽之下,不由得全身都為之一涼。春山小姐會迷上誰不關我的事,可是川島小姐居然也在稱讚他英俊,難免令我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但是,這種時候不能太露骨地持反對論調。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和卡拉揚有點相像啦。"
"卡拉揚?"
看著他那一臉興趣濃濃的樣子,我不禁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不會啊,桐之院先生不是比卡拉揚英俊多了嗎?"
我心口一緊,但這種時候我應該顯示一下男子漢的氣度。 "喔,對啊,他年輕多了。"
"對了,他就比你小一歲吧。"
"大概吧。"對著已在盡最大努力裝出笑臉的我,川島小姐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點惡作劇式的光芒。
"可是還真看不出來。我怎麼看都覺得桐之院先生反而比守村先生顯得大呢,對吧?石田先生?"
我不知道微笑著的石田先生,他的笑容是表示對或不對呢?我只顧著看川島小姐的側臉,努力思索著她剛才所說的那句話裡的意思......"那麼......"我嘴巴里小聲嘟囔著,而川島小姐看來是沒有聽到。
"總之,他就是所謂的天才吧!!"川島小姐對著石田先生說了句不知到底是何意思的話,我覺得她似乎光是喝咖啡就已經喝醉了。 "
石田先生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好心地為我講解了桐之院的經歷。可是說老實話,這反而更加深了我的沮喪。
"是這樣的。桐之院他很輕鬆就考進了藝大,但剛學了一年就退了學,理由是'已沒有可學的東西'"
"留學?哇,還真是不一樣呢。"
川島小姐雖然沒有說:"對啊,和守村先生就是不一樣",但我覺得似乎可以聽見他心中這樣地說著。也許真的是這樣吧?他和我是不一樣的。我心里當然不舒服,因為我這個平凡人現在正對那位天才充滿了嫉妒和敵意。可是,我當然不會傻倒在川島小姐面前自暴其短。我很勉強地對她笑了笑說:"今後可以好好向他學習了!"
"當~~然~~"川島小姐回答時的表情,似乎明明確確地寫著:我對桐之院一見鍾情! !而偷瞄著她的我,臉上一定寫著:我不會把你讓給他的! !
可是,她沒有注意到,而我也沒有說出來。因為從未曾對她告白過,所以這句"我不會把你讓給他",我也無法說出口。
不久就到了她回家的門限時間,我們一起離開了石田先生的咖啡館。當要互道再見的時候,我覺得今晚無論如何都該做個告白了!可是,在我下決心要行動前,她已揚手向我做出再見的手勢,在紅綠燈閃爍時急急忙忙地跑過斑馬線,要是能像以前那樣,在道再見前還能交談一下就好了。
都是因為那傢伙! !桐之院圭! !管他是不是天才,總之我討厭死他了! !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喜歡他! ! !
第二回
富士見的練習時間是每週二、四、六的晚上七到九點,可是,大概只有我是從不缺席的。其他的人大都根據自己的情況而定,有的一星期來二次,有的星期六才來,甚至還有一個月只來二、三次的人。
而桐之院第一次來的那天是星期二,星期四的出席人數有一部分是星期二來過的,所以我一直擔心會不會來的人更少了呢。結果卻和我想像的截然不同,這個結果對身為樂團首席的我甚至可以說是應該相當感到高興的。因為除了星期四固定會來的人員以外,以前從不曾在星期四練習的石山和春山也出現了! !但這我倒不感到意外,他們兩人在本團中可說是水準較高的,而且我也知道她們已經宣布是新指揮者的支持者。
問題是星期六,我便調著因季節變換而有些變音的琴弦想著。如果星期二和星期四的團員也加入的話,那我們樂團是否會實現初次的全員到齊呢?我一邊掛慮著不知最後團員還能剩幾個人,一邊在指揮者來之前,簡單地將他的方針重複宣布了一次,等大家調和樂器後邊開始練習。電線桿男八點才會來,所以在他來之前的一個小時是自由練習時間。
電線桿男到達的時間是七點五十分。
"我是桐之院圭,因為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見面,所以請做一下自我介紹。"
這種態度可絕對不是對這麼多長他很多歲的團員所應有的,他才只不過22歲,比我都還小一歲呢! !但是,我是樂團的首席,必須首先考慮到自己的立場。我正想站起身做自我介紹時......
"守村先生和市山、春山小姐可以免了。"
什麼"免了"?混蛋,那就在我站起身之前說嘛! !在我一個人面紅耳赤的狀態下,團員們分別做完了自我介紹。桐之院緊接著又老調重彈地強調了那句"不要從我身上轉移視線"後,我們就開始了練習。
"停——!!"
在第四小節的一半時——這次可不是我。我心裡雖然不願意,可還是緊緊地盯著他。桐之院比上次更詳盡地重複那句話後,練習曲在令人緊張到僵硬的氣氛中重新展開了。
"對不起,我因為加班來晚了。"川島小姐匆匆地跑了進來。不止是否因為跑得很急的關係,她的臉頰微微泛出紅色,看起來真是美麗的不得了。但是我的心中卻突然一冷,她以前從未在加班後還趕來練習的! !當然,理由很明顯,因為桐之院在指揮! !可惡......
"柔和點!!"
團員們都因桐之院的這句話而嚇一跳,只有我毫不理會地繼續拉著。
"柔和點,再柔和點!"
吵死人了!混蛋! !我瞪著他的視線,不經意地和桐之院往下瞄的視線相交。但是先移開視線的是他,哼,活該。之後,我一點也沒有照他說的什麼"柔和點"去做,但他也沒有再說什麼了。默默的指揮著,在整九點的時候停止練習。
"辛苦了。"
"晚安。"
"辛苦了。"
和大家互道再見後,我滿心煩躁地擦拭過小提琴後,將他收入了琴盒。我之所以會這么生氣、焦慮,都是因為正在指揮台旁談話的那兩個人的緣故。從桐之院叫住川島小姐後,我就一直緊盯著他們。雖然聽不見他們在交談什麼,但是川島小姐那張佈滿笑意的臉龐,看來真是開心得令人生氣! !
為什麼我會一直偷瞄他們呢?因為我想川島小姐也許會像往常那樣要我去喝咖啡,平常只要她有來練習的話她一定都會和我一起走的。就在我想著她差不多該講完了而站起身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為什麼桐之院會和她走在一起呢?
"是石田先生開的店喔。"她那開心不已的聲音聽來格外刺耳。目送著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我只能帶著被打落谷底的心情,像個呆子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在接下來的星期六,我又再一次地嚐到了背叛的滋味。不,換一個角度來說,也許一開始就是我自己想得太美了,在她眼裡,我們大概只是單純的團員關係......但是就在練習之後,我嚐到了真正的打擊的滋味。
"他好認真喔,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
"你不覺得我們比以前進步多了嗎?"
"對呀,練習時的心情和以前完全不同。對了,桐之院先生不是一來就不許我們看樂譜嗎?結果這反而能夠記得比以前多。"
"這個方法確實能讓人集中注意力呢。"
"我打算下星期開始一星期來兩次。"
"桐之院先生好帥對不對?"
"討厭,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才......"
聽著團員們的這些閒聊,我的心理五味雜陳。而且那一晚川島小姐也照樣和桐之院肩並肩的一起走了。我心中充滿著沉重的敗北感,再用任何方法欺騙自己都沒用了。如果我願意認清事實的話......
下週二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勉強逼迫自己去練習,我從未想過彈奏小提琴居然會變成一種折磨。其實那天來練習的人數比往常的星期二要多了將近一倍,那首"Eine kleine Nachtmusik"也比上星期進步多了,可我一點也不開心,用這種心情彈奏出來的小提琴,更是糟糕到最極點,更過分的是......
今晚依然和川島小姐一起走的桐之院,對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我身為首席小提琴,演奏得如此亂七八糟他都毫不訓示,只能說明,在他眼中,我根本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即使我回到一個人住的陰暗公寓,打開燈後也依然心情低落。我抱著小提琴盒子孤單單地坐在屋裡,考慮著自己是否應該停止去富士見了。
現在想想,我這個人也許徹頭徹尾就搞錯了。不只是對川島小姐的事,連富士見也是。我以一種自我剖析的心態繼續思考著。自從二年前頂替因調職而退團的須藤成為樂團首席起,我就開始配合著富士見的水準而進行水平較低的練習。我全盤承襲了須藤的舊有方式,覺得那才是正確的做法。參加的條件不高,活動又自由,我一直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富士見精神。
因此......當桐之院用那種才華洋溢的藝術家派頭,毫不在乎的要求這要求那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做法根本不適合我們樂團。結果卻和我的推測完全相反,團員們反而很歡迎桐之院的這種做法,那不斷增加的出席率就是最好的證明。同時也明確地顯示出我至今為止的行事方法,其實完全不合乎團員們的要求。為何會這樣......我明明很了解富士見的......
我在心中不斷嘟囔著的時候,腦海突然浮現出一個想法,我拚命地想打消這個剛剛浮現起的可怕的念頭——但越是想否定心裡就越清楚,這其實是一個千真萬確的事實。我之所以會產生這麼大的錯誤,真正的原因就是——我太驕傲自滿了! !
我一直堅持認為富士見只是一個小樂團,掩藏在這種想法底下的其實就是對自己樂團的輕視。我在這個沒有競爭壓力的地方如魚得水,從不認為富士見是真正的管弦樂團......也就是說,在這個地方,不會有任何我競爭,我永遠都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的重要人物。雖然我也覺得這種想法卑鄙得令我無法接受,但這確確實實就是我心中的真正想法。
難道我加入這裡其實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已嗎?為了讓自己成為最重要的支柱,我在無意識中完全放棄了對樂團整體水平加以提高。我毫無愧意地利用了富士見,憑藉著富世間首席小提琴的地位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我嘴裡一直說自己很愛富士見,但這難道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自私而做的掩飾嗎?眼裡雖然沒有淚水滴下,但是我的心已在暗自飲泣......
因為昨晚的一番自我剖析,我隔天一起床就發現自己感冒了。當然,一個臨時代課老師是不能因為一個小小感冒就向學校請假的。即使學生們認為音樂課只是個不重要的課,但是上課就是上課,既是只是代課地,老師依然是老師。
我一邊揉著微微發熱的鼻子,一邊為了準備上課而對著鏡子整理衣冠。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忽然想到,我確實怎麼看都不比桐之院年長。眉毛,下顎的線條全都過於纖細,沒有一個像桐之院那樣充滿男子氣慨,再加上我的雙眼又毫無自信。唉,真是個不爭氣的傢伙,只會整天巴望著別人的認同!其實你這傢伙的小提琴,在富士見以外的地方根本就是見不得人的低水準演奏!什麼樂團領導者,什麼首席小提琴?我嘩地將水潑在了鏡子裡那張越看越讓人不痛快的女人一樣的臉孔上。
由於實在不想再多看這張沒出息的面孔,我整理頭髮時干脆沒照鏡子,反正像我......像我這種笨蛋小提琴的代課老師的臉,誰都不會想多看一眼的。
隔天的星期四,我沒去練習。除了前年因為要準備教師資格考試而休息一個星期以外,我這五年來從未無故缺席。我知道我只是用感冒當藉口,但是我實在是說什麼都不想去——老實說,我還抱著些微的期待,不知川島小姐會不會打電話給我......
她沒有打來,其他人也沒有。我雖然覺得有些受到打擊,但這其實是很正常的報應。以前別人沒來練習時,我也從未打過電話去詢問的。儘管如此,我還是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仔細想想,雖然我為了富士見可說是盡心盡力,但是是從何時開始,練習完後的鎖門工作就變成了我的責任了呢?我常常為了能第一個到富士見而連晚餐都沒吃。自從成了樂團領導者後,就算是感冒或是生病我也都從沒缺席過。
一直想著這些事,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
星期六我原本也沒打算去,我現在已經連提琴都不想看了。但是石田先生卻打來了慰問的電話,聽到他以那與他的微笑表情十分吻合的口氣溫和地問道:"身體好些了嗎?"以及"大家都很擔心"後,我就沒辦法再用感冒當藉口了。
我心裡一邊抱怨,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練習場,由於心裡一直在煩惱,所以一向準時的我也難得的遲到了一次。當我到達市民中心裡已是七點五分了,不知為何在練習場在大會議室門口擠滿了人。
川島小姐看到我後招了招手。 "怎麼這麼晚!"
原來大家是在等我這個開門員開門啊?我心裡雖然煩得要命,嘴上卻還是條件反射地說著"對不起"。我從剛剛才爬上來的樓梯又轉回存放鑰匙的一樓,在下樓的過程中,心裡始終充滿了寒意。
不管我是不是沒有吃飯就跑來的,總之我就是應該第一個來開門。而當我沒有做到時,大家就對我投來那彷彿說著:"真差勁"的視線。而川島小姐剛剛又一副"你到底在幹什麼啦"的語氣。
我的存在,就只是這種意義而已。第一個來開門,整理好椅子和譜面台;想要自己練習的話還得另找時間——因為在這個練習場裡,我的工作就是領導好大家。可是,對大家而言,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理所當然的,只要一沒做好就是不負責任。
這天,我拉的小提琴依然亂七八糟。盡全力演奏完那支曲子後,還是只能眼看著桐之院和川島小姐一起回家。我不禁想著:放棄富士見吧!在這樣的狀況下繼續下去又有何意義嗎?富士見,小提琴,音樂......
可是,要停止長年的練習,是需要一個更好的理由的。星期二,星期四,雖然在心中像咒文般的念著"不想去了",我還是第一個到達,不甘不願的做著應該做的事。雖然拉著小提琴,但只是單純的把音符拉出來而已。對於桐之院只是用完全抵制的目光瞪著指揮棒,其他統統視而不見。
漸漸的,那首"Eine kleine Nachtmusik"也已經基本完成,問題只在我的小提琴而已。我一直無法演奏出柔和的音色——我決定要放棄了。對富士見而言,我不代表任何意義。不,也許更應該說是一個妨礙者。而對我而言的富士見......
自我陶醉已結束了。在天才桐之院的帶領下,富士見會很幸福的吧?但這已不是我的富士見了......我不是什麼領導者,只是一個管雜務的,這種職務誰都可以勝任的,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意而繼續和桐之院來往密切的川島小姐也愈發美麗。
我已不想再看了,就在後天做個了斷吧!星期四石田先生會來,我決定先準備好退團申請書。可是呢,面對一個已跌到谷底的人的話,連命運之神也會捨棄他的。
星期四石田先生雖然來了,但是當桐之院的練習一結束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踪。那就回去的時候去他店裡一趟好了——道聲歉然後交給他退團申請書......我邊思考著這種種程序,邊將可能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再彈奏的小提琴收到盒子時......
"守村先生。"
對著桐之院我明顯地露出不快的表情,只將眼睛定在他胸口部位問著。
"有什麼事嗎?"
"我想和你談一些事情。"
雖然很想拒絕他,但是在還未向石田先生遞出退團申請書前,我還是本團的團員兼首席演奏者。而且,不和現任指揮者打聲招呼就離開,也太沒風度了。
"有什麼指教嗎?"
桐之院似乎無意老讓我仰視著他談話,主動拿了張椅子坐在我面前。
"從上上星期的星期四開始,你練習時的狀況就不是很好。老實說,今天也很差,到底是為什麼呢?"
面對那像審問般的語氣,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深藏在心底的真正原因。就說出來吧,反正以後不會再見面了。但是,話到嘴邊,我說出來的還是......
"大概是和你不投緣吧!"為什麼我就只會說這麼不痛不癢的台詞呢?
"不投緣......"
我偷瞄著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心裡卻翻覆著成千上萬的話。比如"因為我最討厭你"啦。可是,他會回我什麼呢?這傢伙一定會一臉無辜地說:"對我什麼地方不滿呢?"如果他這麼問,我該怎麼回答? "因為我沒有才能而你是天才"嗎?在不斷地自問自答後,我突然明白了。
仔細想想,就是這麼回事......一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在嫉妒他!從一開始我就對他的高度音樂敏感性,還有這二個星期來逐漸了解到的,只可用天才來形容的絕佳指揮能力,而感到深深的嫉妒。當然,對於他輕輕鬆鬆就擄獲川島小姐,我當然也充滿著嫉妒和敵意,但是更令我嫉妒到發狂的還是,我只是個再怎麼努力也只是半吊子的音樂家。而他不但擁有輕鬆通過藝術考試的才能,還能自由自在地將它發揮出來。
可是,我才不會讓你知道。我有我的自尊,要我在你面前自暴己短,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會告訴你真正的理由!桐之院將視線自空中移到我的身上。
"我和你是指揮者以及樂團領導者的關係,總不能用一句不投緣就了事吧!"
我盡力地裝出若無其事的微笑,這點小伎倆我可還是做得到的。 "是啊,真是糟糕喔,所以我要退團了。"
出乎我的意料,這句話竟似乎令桐之院從心底在吃一驚。看著他那因為我這句話而驚訝不已的表情,我口嚐著這初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小小勝利感,拿著小提琴盒子站起了身來......
"請等一下!"
雖然清清楚楚的聽到桐之院的這聲叫喊,但我仍然毫不理睬。當手搭上門把時,我不由想到,用這個門出入,這只怕已是最後一次了。往後我還有可能到這裡來嗎?我滿懷著沉甸甸的空虛和寂寞感,將小提琴抱在胸口,向樓下走去......
"請等一下,守村!我們還沒談完!"
桐之院從我身後拉住我的肩膀,轉身站到我身前。即使他是站在我的下一個階梯上,他的視線還是高於我的頭部。因為不想再抬頭看他,所以我低下了頭。
"我不想再說了,而且這裡又沒有訂契約。"
"可是,你是樂團的首席。"
如果他的口吻再委婉一些的話,也許我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但只是"也許",可是他的口氣聽起來卻只是像在責罵我,這令我的火氣更加高漲。我瞪著他擋在我回家路上的腳說道。
"你根本不需要什麼'樂團的首席'不是嗎!就算有需要,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啊!市山和三宅都可以啊,他們都比我棒多了!"
"......原來你把自己看成這樣而已啊......"
這聲伴隨著嘆息發出的話語,我以前也曾經聽到過,當時說這話的是我大學時的恩師。當我說想出於對音樂的興趣而當老師時,恩師就說:"你把自己的才能只看成這樣而已?"
我回答說"是",並且加了句"我知道自己是塊什麼料子"。在非國立的音大中,我這個成績也只算是不好也不壞,所以我從未夢想過成為一個頂尖的演奏者。別說是獨奏家了,就算只是要進入有名的樂團,也只有那尖子中的尖子,並且運氣很好的人才辦得到而已——這就是日本古典樂界的現況。
當然,我也可以自己收學生,教授小提琴。但就現實而言,那種工作根本無法糊口渡日。所以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會回答"是的,我就是這種程度而已"我知道要成為一個首席,對我而言只是個夢想而已。除了在富士見外,我是不可能有這種機會的。
"你......"桐之院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
"練習已經結束了吧。"桐之院身後傳來警衛的聲音,他手持鑰匙走上來問道。
"啊,對不起,麻煩您了。"
"辛苦了。"
在桐之院和守衛先生寒暄的時候,我打算結束和桐之院的無聊談話直接回家。可是,突然有隻手拿走了我的小提琴。
"你幹什麼?"我伸手要取回時,桐之院用另外一隻手抓住我。
"你跟我來。"
"我不是說沒什麼好談的了嗎?"
"你沒有我有。"他一邊說著一邊已開始移動。一手拿著我的小提琴,一手抓著我的手腕,快步向樓下走去。
"等......等一下,放開我。"
"一放開你不就會逃走了嗎?"
他毫不理會我的抵抗,硬拉著我走到了飄著小雨的潮濕街道上。我一直努力要掙脫他的緊握,可是他卻愈抓愈緊。
當迎面而來的二位小姐用奇怪的表情盯了我們幾眼後,我才注意到自己被他這樣拉著走的樣子實在是有夠難看的。
"我知道了,我會走!你放開我啦,丟臉死了!"
桐之院回頭說著:
"一言為定?"
我只好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第三回
"先說明,我只是聽聽而已喔!"
好不容易他放開手後,我的手整個麻掉了,真是個怪力男。
桐之院又繼續往前走去,因為我已經答應了會跟他去,所以他現在走起來一付胸有成竹,直奔目的地的樣子。
雖然想過問問他到底去哪裡,但反正得跟到目的地為止,也就懶得開這份口了。
我看到石田先生的咖啡讓招牌,但他似乎沒有打算停步。
啊,算了,等到回來的時候再過來坐坐好了。
接著我們又經過了富士見銀座的入口,在便利商店的對面穿過馬路,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這麼說他不是要去哪裡的咖啡店談嘍。
在一片規劃凌亂的二層公寓中轉了一會兒後,我們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幢公寓,而且是相當高級的那種。
電線桿男默不做聲地走進了那個高得像電線桿般的公寓。
就我自己而言,實在是半點也不想進他的家門,但是我最寶貝的小提琴還在他手裡做人質,要想拿回來就只能乖乖地跟著他走。他的腳步怎麼這麼快呀,桐之院在電梯前看也不看地就走了過去。
既然打算爬樓梯,那麼他住在二樓嗎?
可是,他又往上走,是三樓嗎?可是......在三樓他也沒停,四樓嗎?可是......
"到底是幾樓啦?"
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牛仔褲都變得像鉛一樣重,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沒吃晚餐,中餐也因為沒胃口而省掉了。啊,體力支持不住了。
"七樓。"
桐之院一邊回答一邊還是繼續快步向前走著。
一瞬間我好想立刻擠進電梯去,但我用意志力將這個慾望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只差一點,再有一步,到終點了!
我拼命抑制著喘氣的聲音,打量著身邊的環境。這裡是公寓的最高屋,總共只有一間房間,門上掛著71的金屬牌。
桐之院打開門進去了。
雖然他沒說什麼"請進"啦,"進來吧",但我人都到了這裡,總不能現在再轉身就走,而且他手上拿著的小提琴我還沒交完貸款呢,真是倒霉透頂了。我把自己的皮鞋放在了他那雙靴子旁後就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看起來就像是放了張床的錄音室。
空間倒是夠大,但整體看上去就像個近乎梯形的四角形。三個角落分別放著大得見鬼的音箱。從床的方向看過去是左右各一個、正面還有兩個疊在一起。在正面的和右邊的音箱中間,放著一套一看就不是便宜貨的組合式立體音響,而左邊空間的架子上,放著數以千計的唱片和CD。
桐之院從屁股口袋拿出指揮棒,連同我的小提琴一起放在那個CD架的頂部,然後就盤腿坐在地板上。看來我也只好學他那樣坐。這裡除了立體音響外就只有那床還算是傢俱了。
我用一付擺明只聽不理的姿態,在CD架前坐了下來。要說什麼話就說吧,我開始仔細研究那些CD的標題,看來凡是稱得上是古典樂的音樂都被他收集來了。
哈!有錢真好。
我更加的不想講話。
以前也是,現在也是,我和金錢始終沒什麼緣分,不用說是留學了,就連收費稍微高一點的私人課程我都上不起。不過算了,反正像我這種庸才再怎麼磨練也成不了金剛鑽的。
"你對我而言是必要的,請重新考慮。"
居然從桐之院嘴裡聽到了這種話,我不由得驚訝地把臉轉了過去。
他緊繃著臉繼續對我說:
"我不太會說話,所以只說重點。對於我或是富士見,你都是不可缺少的人,所以再重新考慮一下吧。"
如果在這裡,桐之院還是用先前的"請"的口氣的話,或許我還有可能重新考慮一下。又或者是,如果我能體諒到桐之院所說的自己不會講話的心情,而不在乎他那種命令式的口氣而耐心聽下去的話,也許我們還會有轉機。
不過,反之這都只是如果而已,我原本就沒有跟這個男人好好談談的打算。而且我早就已經作好決定了。
"你想講的只有這些嗎?"
我這樣回答他。
"我要回去了,請將小提琴還給我。"
"為什麼呢?"
桐之院問道。但我並沒有打算告訴他真心話。
"做了五年,我已經厭倦了,不管是對富士見還是小提琴。"
"騙人。"桐之院說。
"你在說謊,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這一瞬間,我積壓已久的氣惱與焦躁,忽然間爆發出來。
"這和你無關吧!"
我怒吼著。
"不管我怎麼想的,都不關你事吧!用不著多管閒事!"
吼過之後,我的心裡痛快了許多。雖然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但剛才桐之院畢竟是在挽留我,而我卻幹乾脆脆地拒絕了他。哈,小小的勝利感。
但緊接下來的瞬間,我立刻為剛才所說的話後悔了起來。
因為桐之院的臉色突然變得好可怕。
"你剛才說什麼?!"
雖然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無論是表情,眼神還是聲音,他所傳達出的憤怒的感覺已經足以令我全身僵硬。
他又重複了一遍。
"你剛才說什麼,啊?"
我完全被他的氣勢震住了,打量著嚇得說不出話的我,桐之院露出了白色的犬齒。
雖然我一瞬間嚇得反射性的想點頭,但我還是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懦弱,掙扎著又重複了一遍。
"你、你沒聽錯,我確實那麼說了!這本來就不關你事!"
桐之院突然笑了,可是那笑容看起來比剛才的憤怒表情還要可怕上好幾倍......帶著那付表情,桐之院伸出手來。我一時以為他是要揍我一頓,但他卻不知為什麼用兩手捧起我的臉。
"我老實告訴你......"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但和他的笑容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讓我已經害怕得不行的心臟更加抽搐了起來。與其嚐到這種連冷汗也流不出來的恐怖,還不如乾脆被他暴打一頓來得痛快些。
啊,這人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呢,我想著,他瘋了嗎?常聽說天才和瘋子,這回竟然讓我親身體驗到了嗎?而我居然還惹火了他,我會有什麼下場啊?
"我老實告訴你......"
又重複了一次後,桐之院緊緊盯著我,嘿嘿笑了起來。
"我可想和你發生關係的。自從我遇見你,聽見你的小提琴的那一瞬間起,我就下定決心有一天要和你發生關係。我一直在期待著機會的來臨。但沒想到,我們居然會這樣開始。"
他的雙唇邊說邊靠近了我的臉龐,他該不會是想咬我吧?一邊笑著,一邊狠狠地一口咬下去嗎?
雖然聽起來很傻,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已經是最接近現實的推理。我的腦子因為害怕,連逃跑的念頭都已經想不起來,我只是出於本能的恐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什麼東西碰到了我的嘴唇。
輕輕地......
然後,是緊緊的貼了上來!
當那個東西一次次壓下來又離開,當我確定了自己還沒被咬死之後,我才突然明白了過來,那個東西原來就是桐之院的嘴唇,而我們現在居然是在接吻。
在我嘴唇兩端游移來去的唇,就這樣碰著我的嘴唇說道。
"你是令我著迷的小提琴手,我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你走。所以,既然你說我和你無關,那就讓我們來發生關係好了,就在這裡,馬上開始。"
他說了什麼我幾乎一點都沒聽進去,因為我的腦子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接吻?桐之院......吻我? ......所以,我那還處於罷工狀態的腦子根本沒能理解桐之院的台詞,甚至在某個潮濕而溫暖的東西撐開我的嘴的進修,在那個玩意兒毫不客氣地入侵我的口腔的時候,我都還一直迷迷糊糊的......當我總算想到那是法式接吻的時候,桐之院把臉移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看來你早就習慣了嘛。沒錯,我們原本就是同道中人。"
桐之院一邊說著一些莫明其妙的話,轉過頭去打開了CD的開關。
"瓦格納。"
Wagner - Karajan - Tannhauser
伴隨著他的聲音,碟片反射出彩虹般的光芒,輕輕的往機器前移動。
數秒後。
咚!我陷入一片聲音的洪水中,就像坐在最前排欣賞完全編制的管弦樂團時所聽到的音量。不,這是在指揮台上才聽得到的音量。
他從後面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回頭一看。
那張臉正笑嘻嘻地俯視著我。
接著,他伸出手來,翹起拇指指了指床。
直到那時,我才終於明白了桐之院吻我的意思。
開什麼玩笑! !
我甩開他的手臂想要逃出去,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的時候,腳卻絆了一下,害我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板上。
"好痛......"
激烈碰撞的疼痛,讓我在一時間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桐之院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他一下就拿走了我的眼鏡。
然後把我拉起來,架著我走到床前,把我丟進了床裡。
我剛要起來,他已用兩手抓著我襯衫領子,猛地拉下來。
這一來我的肩膀全都裸露了出來,而拉下來的襯衫又剛好把我的兩條手臂綁在一塊兒了。
把我壓倒在床上時,桐之院張嘴說了些什麼。當然,在這種音量之下我什麼都不可能聽得見。反正這種事也不重要。桐之院會選擇什麼樣的台詞,他的行動都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了。
"不,不要!住手!"
就在我一面大叫一面想跳起來的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忽地凍結了。
被抓住的是,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不知何時他已拉開了我的牛仔褲,而且他沒有隔著內褲,而是直接的,緊緊地攥住了我的命根子。而且,而且那隻手居然開始撫摸起我的東西來。
"哇,哇啊!"
我想要併攏雙膝來擋住他的手,但是以男人的構造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只好弓起身來縮成一團。
但就在我臀部翹起的一瞬間,他又剝掉了我的褲子!
"住住住住手啊!"
太難看了,太丟臉了!而且,一想到接下來會怎樣我更是嚇得要死!
於是我更加拼命地抵抗。
但是,直落到膝蓋的牛仔褲變成了腳鐐,手也除了前臂之外都動不了。而且無論是身高,肩寬,還是胸膛的厚度等等,都是桐之院佔盡了絕對優勢,而我又是那種就算是用恭維的也還離身強力壯差著十萬八千里的人。
當他把我壓得臉部都快陷進床墊裡的時候,我已經累得連罵他的力氣都沒了。
他在趴著的我的腹部下面塞進了一團毛毯似的東西。
我一面吁吁地喘著氣,一面在臀部的肌肉上用力,試圖做最後的抵抗。但是,再怎麼說都已經累得不行了。
他猛地拉開了我的雙腿和臀部。
"不,不要啊!"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被塗進了那個地方。
"不要啊!住手!"
灼熱的,帶著不屬於無機物的硬度的東西一下子碰到我只相信是出口的地方。
"住手啊!不要!"
那玩意漸漸地擠了進去。
"啊!"
無比激烈的疼痛,而且這種疼痛并沒有一次就結束。它一次次地向裡面擠,它每運動一次我就感受到如同頭頂被槍貫穿般的劇烈疼痛。我喘息著,語不成聲地大喊著住手!
"怎麼那麼緊!"
我能聽到桐之院的這句話,是因為背景音樂的唐懷瑟組曲剛巧進入安靜的段落。
"好,好痛......不要再......"
我這時已顧不得什麼自尊和毅力,只知道一個勁地哀求。
"痛的話我也一樣,請你合作一點。"
"為、為什麼我要和你合作!"
然而就在此時,音量又再次增強,同時,桐之院也再一次激烈地撞擊著我。
"住、住手,啊!"
苦難還不僅僅在於那裡被插入時裂開的疼痛,那種插進來的東西彷彿塞滿了肚子,又因為不斷地用力推進,內臟都要從嘴裡跑出來似的痛苦也同樣在折磨著我。
我身為男人卻被男人所侵犯!老天!怎麼會有這種事!這是騙人的吧!誰來告訴我這只是場噩夢吧!
房裡突然又靜了下來。
只聽得見喘息與啜泣聲在迴盪著。
桐之院的東西在我的身體裡進進出出,我就像狗一樣地趴著,露出臀部,另外一個男人的我自己也有的東西從那裡直插到底......而且,當我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後,才終於漸漸意識到正啜泣的那個人原來就是自己......但是,我連沉浸在屈辱感受中的時間都沒有。
隨著第三樂章的開始,那傢伙開始抽送。
不斷挖掘著我的節奏,逐漸與充滿魄力的樂章同步。
不知不覺中,我開始試圖逃到音樂里去。如果能把意識溶入音樂里,似乎就可以稍微分散注意力,減輕一點那翻攪我內臟的痛苦。
鏘!鐃鈸貫穿了我的耳膜。
那一瞬間。
"唔!"
彷彿有一道電流從我的背脊上通過。猛烈的音之風暴從行板推進到快板,越來越快......在我的出口出入的拍子也同步上揚。配合著曲子從中強到強再到最強,在我背脊上劃過的電流般的感覺也......越來越強......越來越快......
"啊,呼,呼,呼,哈!"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覺得正在侵犯我就像是音樂本身,交響樂團在我的身體裡轟然作響。
搖撼著我的是音樂。翻攪著我的內臟的是音樂,要撕裂我的還是音樂!
這種感覺並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過......讓身體完全溶入樂器的聲響中,去體驗那種無法言喻的快感......這就是"聆聽"的真諦. .....而現在,比平時更加清晰更加具體的那種感覺,正在激烈地穿越我的全身......灼熱地上我燃燒!在我的身體中......交響樂團正......
"啊啊!"
身體後仰的瞬間,不容髮地響起了鐃鈸的聲音!
"啊啊啊嗯!"
好強烈的快感,我的身體與樂曲的高昂共鳴著。太好,太好了,好得令人感動!
為了那僅存的一點點名譽,我必須先聲明一下。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完全變成了濾波器。因為不想承認被男人侵犯的事實,我逃到了音樂中,試圖通過音樂而忘掉處於被侵犯狀態的自己,而我也確實做到了。
我只是沉醉於席捲全身的聲音,並強迫自己相信我所獲得的一切快感都是來自音樂而已。
而我發覺到這一點時,是在曲子落回到平穩的中板......伴隨著平靜的小提琴旋律,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
"你果然不是第一次。"
我原本彷彿正在迷迷糊糊地作著夢的腦子突然象潑了冷水一般地驚醒了過來。
"因為你那裡緊得就像是從沒做過的人一樣,所以我還擔心了半天是不是鑄成了大錯呢。"
回到現實後,肛門處的異物仍然在侵襲著我。
"啊......"
腦子裡突然湧現了太多的念頭,我反而一下子喪失了語言功能。
就在我焦急地想著不說些什麼不行的時候,有個柔軟的東西卻侵入了我的耳朵、耳垂、耳穴......不斷地舔咬翻弄著。
我渾身一震,但不知為何這似乎並不是厭惡的顫抖。
同一時間我身體裡的東西也動了起來,那一瞬間我體內泛起一片戰栗。
"啊,你真的很敏感。"
經他一說我才發現這就是快感。但,怎麼會......為什麼?
在陷入混亂的我的耳邊,桐之院仍在輕輕地說著。
"我現在,非常、非常地嫉妒給你上第一課的男人,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成為你的第一個男人。"
"你、你說什麼?"
面對越來越混亂,舌頭都開始打結的我,他說。
"但是,看來我還有介入的餘地。你的戀人似乎並不是真正愛著你的樣子,你的身體還完全像個處了一般呢。"
就是處子啊!如假包換的!
我剛要這麼吼過去,彷彿要與音量上揚的音樂相配合,桐之院又動作了起來,開始持續而順暢的抽插,再次帶來那種感覺......音樂,成為火熱而粗硬的實體,侵入我的內臟,搔弄著......
"啊啊啊,好棒。"
我被自己不知不覺的囈語給嚇了一跳。
好棒?誰?誰啊?
但是,雖然想著要否定,卻發現自己已經溶入了其中。雖然想著要抵抗,不知何時卻已經忘記而沉醉到裡面。
我快要被撕裂了。
想要狂叫被強暴了的理性,與想要沉浸在被音樂擁抱的快感中的感覺互相叫罵著,它們都在爭著支配我的全身......"不......不要......"
被嫌惡和情慾撕裂的困惑與狂亂使我痛苦地掙紮起來,但每一個動作都會喚來新的快感。
"啊啊!"
救救我!無論如何救救我!
好和不要,我已經不知道嘴裡在胡說些什麼,羞恥、丟臉、無力感,但這個身體仍然在貪婪著尋求著快感!
不知何時,音樂停止了。我身體裡的風暴也平息,只剩下甜美的,麻痺般的感覺。
甜美,我否定了。這個只是疲倦......
"比我想像更好,你的感性很出類拔萃。我也不壞吧?"
我下意識地將這個聲音擋在耳外。
重疊的身體蠢蠢欲動。
"嗚......"
拔出的感覺使我咬住嘴唇,然而討厭的東西仍沒有出去。
男中聲在我耳邊響起。
"這麼緊的話,我想拔也拔不出來啊。"
快出去!我搖頭示意。
"不能稍微放鬆一點嗎?"
"那、那怎麼辦得到......"
"還不想放開我嗎?唉呀唉呀,連做了三次還不滿足。看來你真是寂寞得夠久了,好可憐。"
"混、混帳傢伙!"
雖然喉嚨還在作痛,但我好歹說得出話了。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是、是第一次啊!到底要怎麼做,這、這種事!我、我怎麼會知道啊!"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
"快想辦法解決吧!這、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這已經不是用丟臉就可以形容的了。男人被男人強暴,不但又哭又叫(這還不是最糟的),還因為快感而發狂(一半是因為最大音量的唐懷瑟讓我發狂)! !
事到最後居然插進去的東西還出不去......混帳!差勁!丟臉丟到家了!
"快、快點出去,快出去啦!"
如果有人在旁在話或許會覺得像漫畫一樣可笑,但我當時可真是快瘋了!
桐之院用格外冷靜的慢板問道。
"你說你是第一次,是真的嗎?"
"咦?"
居然問的是這種跟我的慘狀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我一時間還真的無言可對。但下一瞬間,怒氣讓我的肚子像快絞斷一樣。
"當然啊!就是第一次!我又不是同性戀!"
"唔。"
桐之院呻吟了一聲,抓住了我的臀部。
"不要那麼緊!你想吃掉它嗎?"
"我、我才不管呢!"
老天,就算漫畫也不會這麼荒唐吧!
"你還真是麻煩呀!"
他那隻任意亂來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分身。
"啊......"
"這就是要訣。"
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的手開始擺弄我的分身,撫摸......摩擦......輕輕搔弄......呼......哈......我的力量漸漸鬆弛下來......身體的芯燃燒起來......
"啊嗯!"
拔出來的瞬間,我感到一陣電流般的快感!還有,被解放的安心感......
"你真是可中。"
聽到他的話後,我勉強睜開眼睛,但已沒有力氣反駁。
在無邊的寂靜中,我失去意識,落入了睡眠......似乎。
我一向喜歡在早晨聽著韋瓦第的音樂而醒來。今天早上的音樂好棒,效果好得簡直不像是收音機能播放出來的。 "春"之樂章結束了,我下意識地等著播音員的聲音,可是......
Vivaldi Spring The Four Seasons
"要不是吃點東西?"......有這種曲名嗎? ......我猛地睜開眼。這裡不是我的房間,現在也不是早上! !
而且......
"你!"我跳了起來......但只是"想"要跳起來而已。
"你躺著就可以了,吃這些東西不用起來。"遞到我面前的是便利商店的飯糰,而站在一旁的桐之院則是一副困得不得了,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
"......我要回去!"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因為要回去的話首先得讓自己的身體站起來。可我現在的身體就像被綁住了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讓......讓我走啦!!"我大叫了起來。 "你、你想做的不都已經做了嗎?還不夠吧?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原本想沖他大叫到底要綁我到什麼時候,但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已經嘩嘩地流了下來。我明明是想要不顧一切地罵他個痛快,但結果卻因為太多的話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嚨,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邊抽噎邊吼:"什麼嘛......混......帳......"
桐之院拍著我披著毯子的肩膀說:"悠季,冷靜點。只要你想回去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讓你走。"
"騙子......混......卑鄙無恥......"
"我沒有騙你!!"他的聲音大到令我一瞬間都忘記了哭泣。 "我們足足做了92分鐘的愛,你六次達到高潮,連毯子都黏答答的,現在當然起不來了!還可以吧?"被他這麼一瞪,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啊? !
"王、王八蛋,明明是你像頭野獸似的霸王硬上弓,現在居然還也這麼理直氣壯?!"桐之院用手支著頭嘆了口氣,很頭疼似的苦笑了起來。
"哦......好像是這樣......"
"'好像'?!什麼叫'好像'?!這......現在變成這個死樣,該死的你打算怎麼辦啊?"對著不由自主說出粗話的我,桐之院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會負責任的。"說完還咧嘴一笑。
這小子,完全沒有了解事態的嚴重性嘛!
"要結婚也沒問題。"
我只覺得腦中的理智神經應聲而斷,整個人都氣得快要發瘋! ! "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他回答的表情的確是認真的不得了。 "因為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而讓你那麼痛苦,對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該隨便聽信女孩子們的話。但是,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有特A級的天分,而且你現在又有了經驗。所以我對你今後的發展可是抱有很大期待呢。"
"誰誰誰誰誰誰啊?!"
"是誰都無所謂啦,人們不常說誤會也是一種緣分嗎?"
"不要再說了!!什、什麼天分,經驗的......"
桐之院一臉正經地盯著我說,"我都沒有碰你前面你就達到六次高潮喔,如果沒有天分是不可能那麼快就樂在其中的。而且,這不過是你的初體驗你就已經學會用腰來配合我了。"
"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你忘了你那麼興奮嗎?"
"胡說胡說胡說!!"老天爺,丟人也要有個限度吧......被人強姦後還被犯人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雖然我嘴裡叫著"胡說",但心裡卻很清楚那些都是事實。啊啊,我真想死了算了! !
桐之院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樣子。 "你,以前很討厭同性戀嗎?"
"以前?我最討厭了!!以前討厭,現在討厭,將來也一樣!!變態,噁心,社會的公敵!!"
"唉呀呀,這麼說果然還是我太笨了,居然完全相信那個女孩子所說的話......"
雖然他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但我可沒聽漏他這句話。 "到底是誰說的?"
"啊?"
我用充滿憤怒的眼神死瞪著俯視我的桐之院。 "說我是同性戀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早知道會有那種答案,我一定死也不會問的。可是晚了,桐之院已經乾乾脆脆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是川島小姐告訴我的。"
這句話從我的左耳進來又從右耳溜了出去......我下意識地又脫口問了一聲。 "誰?"我的本能明明已經選擇了聽見當做沒聽見,可我的腦筋卻偏偏秀逗到要再問一次。
"就是那個吹長笛的長島小姐。"
這次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在這個過於出乎意料的打擊之下,我的"不問可能對自己不利問題"的防禦機能當場崩潰。於是,我再次問出了第二個白痴問題。 "她......為什麼會那樣說?"
"因為她向我告白,而我就以她和你是戀人當藉口拒絕她。所以她告訴我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因為認識三年了連手都沒牽過,所以你一定是同性戀。"
"然後......"
"我就告訴她我也是同性戀。"
"後來......"
"我告訴她我無法和她有進一步的關係,她了解了。當然她還是哭了一場。"
"那麼,難不成......"
"因為我想用她有戀人的藉口拒絕她,所以就下意識地提出你的名字,結果馬上就被她察覺到了,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強啊。"
"那......"
"我被她用話一逼,就實話實說了。"
"說......說什麼?"
"當然是我愛你這件事。"
我幹嘛這樣追根究底地問這些呢?既然是川島小姐誤會了我,那麼我不是只要好好和她談談就可以解決問題嗎?雖然如此,我還是問了下去,問出了不該問的問題。 "然......然後,她,她怎麼說......"
"她說'祝你們幸福。'"
......在我呆若木雞的腦海中,迴響著桐之院的聲音。
"你真的真的對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一點自覺也沒有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豈不是無意中破壞了你和川島小姐的關係了嗎?"
沒錯,完全正確!
"可是她一副對你完全沒什麼意思的口吻,又叫我加油啦,放手去做啦什麼的......所以我才......"
我不住的眨眼,努力啟動已經快要罷工的頭腦,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桐之院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結果整個人都完全陷入了混亂狀態! !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腦中一片空白......
"悠季?"
我猛地坐了起來。
又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悠季!!你怎麼了?"
我跑到門前拉開房門就衝了出去......樓梯!我結結實實地跌了下去,頭下腳下,腰和後背,還有腦後方都......好痛......
"悠季?!悠季!!"桐之院咚咚地跑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慌慌張張地用雙手確認著我的手指、手掌、手腕、手肘和肩膀。 "沒事的,沒有受傷。"
雖然他這樣安慰我,但是想想我的樣子。全身赤裸的呈"大"字形橫在水泥地上,腳還掛在樓梯上! !而且又是頭下腳上......丟臉得要死......腰、背、頭都在疼......可我這時腦子裡卻不知怎麼想的是他怎麼叫我"悠季"呢?
"唔......"被他抱起時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這下更慘了,渾身都是擦傷。"他似乎毫不費力就抱起了我,而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大概是死了吧?太好了......
**********
我忘了命運之神偏偏喜歡和我作對。
所以現在我還活著,全身的傷口又熱又痛,連頭也痛個不停......只能臉衝下趴在桐之院的床上。
"我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檢查一下頭部的好,這樣他本人也能安心一些。"
說著話的是桐之院請來的醫生,而所謂的"本人"......就是我。一個從樓梯上滾下來,全身青一塊紫一塊,再加上無數擦傷和輕微腦震蕩的大白痴。醫生說要去拿些藥就回去了。
我現在是充分體驗到了自殺未遂者的心情......又痛又難受還丟臉的不得了。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這也不用哭吧,你可是男生啊。"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到自己在流淚。我想把毯子拽過來遮住臉,但還沒完全遮住淚水就決堤而下。雖然我拼命想抑制住哭聲,但他隱約可以聽到抽泣聲吧?
"沒什麼大傷,只是擦傷而已,星期二就會痊癒了。"看來他是想安慰我,但我不是因為受傷才哭,不是的......
"我很喜歡她......也想結婚的......我,我不是同性戀......她,她......"愈說愈覺得自己好可憐. .....我不知不覺哭出了聲。 "怎......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可惡,混帳......"我是男人卻被另一個男人強姦,而這個男的卻是我想求婚對象——川島小姐所喜歡的人,而川島小姐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還對桐之院說我是同性戀。因為她的話,這傢伙才會對我......太過分了! !就算是搞笑也沒有這麼過分的啊! !
"我求求你,不要再哭了。"他低聲而溫柔地說著。寬大的手掌輕撫著我的頭。 "原本認為互相了解,結果卻發現彼此都誤會了對方,這種事不是常有的嗎?"
我昏沉沉地點了點頭。因為打擊接踵而來,我的腦袋已放棄了一一去做回應,怒氣和淚水已經耗盡,我現在陷入了什麼都不在乎的境地。即使知道正在用聲音和動作來安慰我的是桐之院那個討厭的傢伙,我昏昏的腦袋也只反應得出這樣很舒服而已......
"大概是因為你太純潔了。女人是沒有辦法理解你這種心情的。可是,我很了解,我非常清楚你的純潔無垢。"
我只是再次昏沉沉地點了點頭。
"悠季?"他皺起了眉頭,歪著那張微黑的長臉俯視著我。喔......我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睜著雙眼? "你的眼光怎麼這麼呆滯......哈羅,哈羅,餵!"
他用力搖著我的肩膀,我呆呆看著視線中晃動的,架子和音箱。
"悠季?餵!悠季?!"我腦中突然想起了什麼。
"悠季?"他幹嘛這樣叫我?
"悠季,振作一點!你不會是神智不清了吧?啊?"
"神......智不清......"
桐之院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又一屁股坐下來。 "頭嗎?"他跳了起來。 "對,一定是頭部!什麼輕微腦震盪,那個庸醫!"他大叫著。
我的腦細胞又活動了一下。這不是桐之院嗎......那個傲慢無禮又強硬的自信家,他居然也有這麼驚慌的時候嗎? ......一想到這裡,我就不禁嘿嘿地笑了出來。
嘿嘿嘿嘿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
"悠季!!"他猛地緊緊的抱住我,而我因為全身的肌肉都用在了大笑的上面,腦袋只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哈哈......哈哈......嘻嘻......"如果不是桐之院用手扶著我的頭的話,我說不定已經因為笑地喘不了氣而窒息了吧?
"嘻嘻嘻......哈哈哈......"
"悠季......悠季!!求求你振作一點!"他那尖銳的哭喊聲,又令我更加笑得不可抑止。實在是太滑稽了,我的腸子都要笑斷了。
我身體一震,那種想瘋狂大笑的慾望突然已消失得無影無踪。睡吧,放棄意識算了。 "啪"的一聲,桐之院摔了我一巴掌。臉上一痛,我不禁呻吟了一下。雖然嫌麻煩,我還是嘀咕了一聲,好困啦。
"悠季!"
......不要搖我,我都說我好困啦......
"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很纖細卻一點都沒留意!但,拜託你清醒過來!"
......吵死人了......男人還哭哭啼啼的......
"悠季!我是真心的!!我喜歡你,我愛你啊!"
......我說過我很困了嘛......
"我愛你,悠季!餵!"
我知道他在搖我,拍我,但我還是睡著了。因為我已經不想再思考任何事,也不想再知道任何事了......
第四回
仔細想來的話,人類這種東西還真是一種又脆弱、又頑固又能湊合的差勁生物。像我現在這樣和往常一樣坐在這裡,一手抱著小提琴,一手拿著琴弦,就是最好的證明。
要說到那之後事情是怎樣發展的話,那就是......
我在結結實實睡了一大覺後,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桐之院一臉憔悴的面孔。第一眼就看到他,是因為他的面孔就在我的臉的正前方。可他那兩眼佈滿血絲,雙頰消瘦又滿是鬍渣子的樣子,令我一時都沒看出眼前的這個傢伙就是桐之院。和凹下去的雙頰正好成反比的是,他的眼睛卻腫了起來,而且眼珠轉來轉去,一付毫無自信的樣子。
可是......
"悠季?!"這確實是那小子的聲音,一明白他就是桐之院後,我馬上老實不客氣地說道:"不要叫我悠季,可惡的強姦魔!"沒想到那傢伙還真是有夠脫線,他在愣了一下後居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啊,太好了!!"他後來對我說,他一直擔心我是不是會就這樣死掉,所以一夜都有沒能闔眼。不但這樣,他還說什麼就算我沒死,但如果就這麼瘋掉永遠不能複原的話,他肯定也會急瘋的。當然了,他在說這些的時候,還是用的那種聽起來很正式,但總有種把別人當傻瓜感覺的語調。明明說過自己不大會說話,可是此時的桐之院卻多嘴得要死。
看來我是睡了整整一天半,而且似乎因為做了噩夢而鬧得很厲害。不過這一點,是直到我注意到他的臉頰和手腕處的抓傷後他才說出來的。其實我倒沒特意去問他發生了什麼。
桐之院的多嘴有一大半都是用在要說服我留在富士見上頭。
"不只我很清楚你至今為富士見所做的一切,團員們心裡也都很清楚的,而且我之所以會去富士見,也是因為那裡有你的關係。"這種噁心到極點的話,桐之院卻大睜著他那雙佈滿血絲的雙眼,用無比認真的表情說出來。 "第一次在富士見指揮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的希望!!你的表演既真誠又柔和,就是我一直找尋的另一半......不,是理想的樂團領導者。"桐之院是看到我臉上變色,才把那句話改成樂團領導者。這是當然的了,什麼"另一半"?別開玩笑了! !他大概是看到我因為想起了發生的事而暗暗咬牙,所以拼命想緩和氣氛。 "富士見是很好的樂團,團員之間有一種家庭般的感覺,非常具有協調性,所以我要做的就是令你們在技術方面得到增強而已。"桐之院甚至還說,"富士見所以能成為這樣一個樂團,就是因為有你。"
我雖然不想和他說話,但又不得不就這句話做出否定。不只是因為我根本不是那種會自我陶醉的人,而且事實上我所做的一切,確實也只是對前輩們的做法的沿襲而已。不要以為我是那種隨便哄哄不會得意忘形的人! !但是桐之院卻不同意我的看法。
"就像小孩會受到母親的影響一樣,樂團也往往能因為領導者的品行而受到潛移默化。富士見的純真和溫暖都是你培育出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以前是怎樣,至少現在的守村悠季,擔任的就是富士見之母的角色。而做母親的本來就不該捨棄孩子,而且也不會捨棄孩子的,難道不是嗎?"
"那麼你這位常任指揮,在富士見中又是什麼存在呢?"我用滿是嘲諷的語氣反問道。 "我是父親或是長子那樣的存在。"桐之院一臉認真的回答了我,接著又很冷靜地補充道。 "指揮都不僅必須是個受人尊重的首領,有必要的時候又得像個不容分辨的暴君。因此,緩和這一切的母親角色......你在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這是身為團員的我不可不理會的話,而且他又說的這麼認真。我不禁脫口說道:"如果我在富士見真的能起到這種作用......"
"你沒有其他退出的理由,難道不是嗎?"
老實說,我也許還真是那種被人捧上幾句就會得意忘形的人也說不定。 "可是......母親的角色我還可以接受......"
"我絕對不會再侵犯你了,我可以對著指揮棒發誓。求求你,千萬不要再說什麼要退出富士見......"
居然連這位天才指揮者都要這麼求我,我的決心不由自主就開始動搖......
"......"可是我現在又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說我不相信你。面對我的沉默,桐之院似乎想到了什麼。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我的話,那我離開富士見好了。"
他這麼一說,我不禁冷靜地思索了起來。我當然是無法原諒桐之院,這一點不容置疑,。可是富士見呢?我想離開富士見的理由是什麼?是因為嫉妒桐之院,只是因為像個小孩一樣的鬧脾氣。那麼對富士見而言又如何呢?
桐之院說我是富士見不可或缺的人。但是......我,我覺得富士見在桐之院的帶領下會更茁壯。撇開個人的嫉妒,單純以音樂家在角度來看的話,事實就是如此。富士見能夠脫離什麼二丁目外行樂團之類的醜名,不正是因為有了桐之院的指揮嗎?
這樣說來,應該留在富士見的人還是桐之院......那麼我......因為一直這樣反覆思索,我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當我睜開雙眼時,桐之院還在我身旁,只是這次是趴在我枕頭旁邊睡著了。鬧鐘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
"餵,起來!"我為了搖醒他而一伸手。 "好痛!"對了,他說過我的背擦傷了什麼的......可惡,這樣的話......只要一動手腕,肩膀一受牽動,傷口就了陣抽痛! !我強忍著這種痛苦,用力抓住桐之院的頭髮往上一扯。 "餵,沒聽見我叫你起來嗎!!"
桐之院猛地睜開眼睛,然後一下子跳了起來,注視著我說道:"我有沒有告訴你我不打算留在沒有你的富士見?"
"......沒有。"
"那麼,就是這樣。"口氣也太乾脆了吧?只能說他是睡迷糊了。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樣,他一說完馬上又趴回床上,我趕緊用手攔住了他。
"等一下啦!"我對著被我用手支著,微微睜著眼的傢伙說:"你說你再也不會做出那種事是真的嗎?"
桐之院用那雙好不容易才撐開的眼睛看著我點頭。 "我不是發過誓了嗎?你沒聽見?"
"我有聽見。"我鬆開手。 "你睡吧,這裡讓你你,你好好在床上睡一覺吧。"我會這樣說,是因為決定自己還是會留在富士見。而才一這樣決定,那種愛照顧人的習性就又再度發作。
"不用了,我就......"說著說著他的身體就滑了下去。我低下頭一看,原來他已經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打起了呼嚕。一臉總算放心了下來的表情。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我們還真是招來了一個有夠怪的指揮者。雖然我還不是很清楚他的事,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他絕對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即使除去他是同性戀這一點也一樣。原來所謂的天才就是這樣的啊?他的做法果然不是我這種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這麼想著,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會再因為天才這個詞而感到心裡隱隱作痛了。這是怎麼回事?因為被他拼命奉承了半天的緣故嗎?什麼"你是我理想的小提琴家"啦,"你是富士見不可或缺的人"啦,"我愛你"等等......
啊!我明白了。是因為我發現就算他是指揮方面的天才,但離了指揮棒後他也只是個單純的變態而已! !那小子居然會強姦男生耶。就算是因為誤會,也足以證明他是什麼樣的男人!因此我得出了結論,對於這種傢伙,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嫉妒,更不用抱著羨慕的心情把他視為遙不可及的雲端上的人物。
這傢伙不僅認同了我在音樂上的成績,並且一直連睡都不睡地拼命照顧差點發瘋的我。他那些由於誤解而產生的短路行為,也許只是因為他畢竟還年輕,雖然外表老成,但多少還有不成熟的一面吧?不過,若有任何可能會對他產生好感的理由,我還是會毫不留情地把它全部抹殺。
不錯,我認同身為指揮者的桐之院,但是對於他身為同性戀的種種行為,我可是毫不認同,絕對不可能認同的!
從掛在牆上那附有日期的時鐘看來,今天已是星期一了,明天就是去富士見練習的日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跳了起來! !學校,我無故缺席! !
"唔......"我一邊強忍背上火燒般的疼痛,一邊找著電話。啊啊,可惡,桐之院這個王八蛋,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我一定要好好利用富士見首席的權限,把你使喚到半死才行!
**********
時間是星期六,晚上八點,地點是平時的市民中心的大會議室。
桐之院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深吸一口氣,停止,在一瞬間的沉默後,桐之院揮下了指揮棒。
明亮、華美、悅耳的"Eine kleine Nachtmusik",讓煞風景的大會議室變成了美麗的沙龍。
我緩緩吐出剛剛深吸的氣息,很小心的輕輕換氣後繼續演奏。其實是因為如果我大力換氣,背後就會痛得要命......即使隨便動動也照樣痛得厲害。即便如此,我依然緊緊盯著桐之院的指揮棒,在他舞動的指揮棒指示下,令小提琴奏出和諧的音節。
指揮棒最後輕輕的一轉,在空中突然停止——令人舒暢的結束動作。
"呼"的一聲,不知是誰聽了一口氣,我也跟著吐了口氣。當然,因為是不自覺的動作,所以忘了注意背部。結果這個鬆了口氣的舉動,又讓背後傳來一陣痛楚。
桐之院將指揮棒夾在腋下,"啪啪啪"的拍起手來。雖然只是他一個人的掌聲,但對我們而言已是至高的讚賞了。他用細長的雙眼瞄了我一眼後,笑著對大家說。
"技術方面還有提高的餘地,但能做到現在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各位也演奏的很愉快吧?大家都非常出色。"話一說完桐之院就如往常一樣將指揮棒放到後面的褲袋裡去。 "守村先生,下次的練習曲你定好了嗎?"
我強忍著背後的疼痛站起身,面向全體團員說道。 "大家認為《魔笛》的序曲怎麼樣?"隨之點頭的有12、13個人,半數左右的人則看起來不敢確定,再剩下的人不完全是一付聽到沒聽說到過的表情了。
Herbert von Karajan "Overture Die Zauberflöte" Mozart
我拿起小提琴拉了最前面的部分前奏,2/3的不敢確定都和接近半數的完全不知者都一臉恍然大悟,一付"原來是這個,這我知道"的樣子。弦樂部是有些複雜,但我覺得它既夠通俗又適合全體合奏。
"我們會努力的。"第二小提琴的春山小姐一句話令全體團員也紛紛表示贊同,我轉身問桐之院。
"可以嗎?"
"我覺得很適合。"
此時不知是誰"噗"的笑出了聲。我覺得好像是川島小姐,可是轉頭向她看去時,她正一臉若無其事地擦著長笛。
"那麼,今天就到此結束。"穿過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團員,我來到了川島小姐的面前。
"那個......回家的時候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嗎?"
川島小姐笑著點了點頭。和剛才的笑聲很像,但我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她。
"去'花屋'好不好?"
我回答說好。因為我今天也不想去石田先生的店,而且我也剛領了薪水。
我們兩人默默地走著,街上因為長期的梅雨季節而潮濕燥熱。我拼命推敲著向她表白的言詞,但不知為何川島小姐也始終一言不發。
花屋是一間PubRestaurant,除了石田先生的店,這裡是我們最常去的地方。川島小姐叫了杯葡萄酒,而我則要了瓶啤酒,今晚一定要好好地把話說清楚。隔著桌上的奶酪和堅果,我和川島小姐舉杯互道"辛苦了"。
"你的狀態好像復原了。"川島小姐今晚也很美麗。
"還可以啦。"
川島小姐聽了我的回答,輕輕笑了知。 "因為從樓梯上跌下來而清醒過來了?"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時候,因為後背還是不大能動,所以沒有去練習,當然我請假時是說是在自己公寓跌傷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
川島小姐又笑了笑。
雖然隱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但我還是決定照原訂計劃進行下去。
"老實說......那個......嫁給我好嗎?"
這一瞬間川島小姐的表情......我低下了頭。
"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找機會。從三年前你到富士見那一天起,我就對你一見鍾情。本來是想找到正式工作就向你求婚的。但是,我沒有通過錄用考試。"
我聽到了她放下玻璃杯的聲音,於是趕緊繼續說著。 "我被錄用為臨時代課老師時,也想向你求婚的。可是代課的薪水不高,前途又沒有保證。而今年也不知道會不會通過任用考試......"
"我......"
"請等一下,讓我把要說的都說完!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結婚。我今年還會去參加錄用考試,如果我通過的話......"
"不行。"川島小姐仰望我的表情,就和她聽到我的第一句話"嫁給我好嗎"時一樣,浮現著一種很哀憐的微笑。 "我討厭等待,而且,我如果要結婚的話一定要嫁給有錢人。對不起。"
我嘴上說著她沒有必要向我道歉,心裡則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我以前一點都沒真正了解川島小姐,其實她是那種喜歡上了就會勇往直前的類型。對桐之院那種勇敢的表白才是她會採取的方法。而這三年她和我維持的始終只是朋友關係。也就是說這就是她的答案。即使沒有桐之院介入,我和她還是不會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你是好人,但我從沒有把你看作是戀愛對象。我們就繼續當朋友吧,永遠......
"現在乾杯是不是很奇怪......"
"失戀記念?"
"嗯......"
我們兩人相視苦笑,互相碰杯。雖然難受還是難受,但並非那麼令人難以接受。就好此刻已經變成了回憶的一部分。這大概是因為在問之前,我已經明白川島小姐會如何回答了。不過雖然我心裡清楚,我還是無論如何想親口向她表白一下自己的感情。於是我說了出來,而她就用最不傷害我的理由明確的拒絕了我。許多事實明擺在眼前,我已經應該明確地劃上句號了。
從她嘴裡聽到這件事,現在第二瓶酒也已經乾了大半的時候。那時我們雖然彼此都覺得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但誰都不想就這麼結束掉失戀PARTY。
"餵,守村!"我抬起了頭。啊,天花板在轉。 "被天才熱愛的感覺如何?"
啊?我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她笑嘻嘻地揮了揮手。
"你是說......不可能......"我再次緊緊地盯住了她。川島小姐"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天知地知柰津子知......你們做過了不是嗎?啊?"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 "什......什什什什麼?"
"別想糊弄過去喲!那樣不是很好嗎?被別人愛......是件很幸福的事呢......你懂不懂?!"川島小姐兩眼都直了。 "桐之院呀,桐之院圭呢......是我,柰津子所喜歡的男性......就說,我呢......不是真正的好男人才不會看上眼的,你知道嗎?啊?"
她喝太多了。
"我,我知道,"
她死死地瞪著回話的我。
"......你不知道......你還是不明白!"
一付上司教訓下屬的口吻。我以前就沒聽過她用這樣老氣橫秋的口氣說話,看來我對她的了解還差得太多。可是,我還是稍微能體會她的心情......
"你呀,迷上嘍,喜歡上嘍!"
我點了點頭。 "雖然我被你甩了,但我對你的心意還是不會......"
嘖嘖嘖,川島小姐咋著舌對我伸出食指左右搖動,說著奇怪而含糊的話。 "所以我說你還是不懂哪。你喜歡的是那個電線桿男,是那個叫做'桐之院圭'的傢伙,明白了嗎?"
這句話我可不能只當作醉鬼的胡言亂語! !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說我對他......"我猛地想起這裡不是只有我們兩人,趕緊降低了音量。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同性戀!!我可以發誓!!憑什麼我會喜歡上桐之院那小子呢?"
"呵呵呵,"川島小姐發出了魔女一般的笑聲。 "你不是原諒他了嗎?"
"咦?"
"守村先生跌下來,跌下來,跌下來的是哪個樓梯?"
我唰的一下紅了臉。川島小姐用"倫敦橋"的曲子來套用,那麼也就是說......她知道? !我張口結舌的時候,她的下一輪攻擊又結結實實地打了過來。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with lyrics)
"你讓他做了,也原諒他了,這不就是OK了嗎!"
"怎、怎麼可能!"我慌慌張張地大力搖頭。
"那麼,"川島小姐用食指指著我。 "去告那個變態強姦男?"
我一驚,對喔,我怎麼......"那,怎麼可能,太丟人了。"
"不是吧?"口氣聽起來像是在鬧著玩,但是她的眼神可認真得很。 "為了你的將來我就好好給你上一課,你給我聽清楚喲。"
被她那迫力十足的眼神一瞪,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憑我柰津子大小姐也會做那種倒追男人、逼男人和我發生關係的事,並不是因為我缺男人。"她點了點頭以示強調。 "也就是說,就算是用身體我也要留住對方。可我想要的並不是肉體,不是......我想要的是他的人,是包括他的心在內的他的全部存在!所以我才會不惜用身體去留住他,你懂不懂?"她突然停下來,我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拿起酒瓶,將所剩無幾的酒倒入杯中。
一口乾掉半滿的酒杯,川島小姐沖我微微一笑。 "桐之院會那麼做也就是出於同樣的理由。"眼看我並沒有做出認同的表示,她溫和地苦笑了一下。 "你沒有做錯,你原諒他是對的。一直到上星期為止,你的小提琴還一直在奏出極不和諧的音調。可是今天晚上,一下子產生了共鳴,你們配合的相當好,音樂是騙不了人的,就是這麼回事。"
我無法接受這個說法,也不打算接受,但此刻我除了點頭外別無他法。女性就是有男性絕對無法戰勝的一面存在,此時我確實輸了給她。
川島小姐突然抓住我的領口。 "餵,守村,我們來接吻,接吻!!"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她已經飛快地送了個吻上來,看我慌慌張張地逃開,她坏笑著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給你忠告的手續費,一個桐之院的間接親吻,很便宜吧?"她大笑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說著"謝謝招待",抱起了皮包和長笛盒。
"我送你。"
"No.Thankyou!"然後她就走了出去。
我當然是追了出去,但結帳時花了點時間,因為太懂張而連小提琴也沒拿就奔出去,店裡的人叫回我拿小提琴,又花了點時間。當我看到川島小姐的時候,她正在紅燈對面的路燈下吐著呢。燈號變綠,但我沒有走過去,我並不是因為看到她的失態而對她反感。事實上,我很想奔過去扶住她,但我不能那樣做。川島小姐一定死也不願意被人看到這種醜態吧。
我暈乎乎地目送川島小姐搖搖晃晃的背影,當她要轉彎時,我對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道再見的揮手動作。 "星期二見。"我們終究只是這種關係而已。既然無法再有更進一步,我也不想破壞現有的關係。
對川島小姐而言,我是這場三角關係的勝利者。當然,我自己是一點也不希望那樣,可是桐之院既然因為我而拒絕她,對她來說就是這樣。從我這里奪走一個和桐之院的間接親吻後離去,也可以算是好勝的她的一種恨意表現。
"可是,那是強姦啊......"嘟嚷著這句她不可能會聽見的話,我的腦海中不知何時開始響起一道曲子。此刻好想配合著腦海中的旋律拉上一曲。獻給川島小姐,獻給這位愛上了一個不懂得女性美好之處的傢伙,失戀,然後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的出色女性。
可是拉小提琴是要用兩支手的,那麼琴盒怎麼辦?扔下琴盒的話我可沒有錢去買新的。因此決定用嘴巴哼。 "啦啦啦......"哼著哼著不禁期待著星期二趕快到來,到時就可以拉了,在桐之院的指揮下拉個痛快......咦?我皺起了眉頭,我真的原諒他了嗎?不,我只是遵守在練習時不參雜私人感情而已。沒錯,身為指揮者的桐之院並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個很好的指揮者。但是,只是在指揮上而已......我打消了下面的念頭,專心致志在口中的哼唱上。
這是當然的嘛,雖然我們音樂方面能有共識很好,但是要我和他一起步上同性戀之路那就免了!我和他就只是音樂上面的關係而已。
回到公寓要爬上樓梯時,因為腳步不穩一抓扶梯,背後的傷口就抽痛了起來。 "唔!!"我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可是心中不由得一笑。
"其實一痛就忘了所有的事了。"是的,全都忘了吧!和川島小姐之間,至少還有富士見這個關係存在;而對桐之院,嗯,在音樂方面的合作我還是歡迎的。
這個晚上,我這間又小又舊又寒醉的房間,佈滿了濕氣和藥布的氣味......
--完--
下一章 D線上的詠嘆調 (D線上のアリ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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