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休日)
〈原名:維也納前奏曲(番外篇)プレリュード・ウィーン(番外編)〉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四部 プレリュード・ウィーン(番外編)
番外篇《假日》
原題為〈維也納前奏曲〉,收錄於《その青き男》中,是秋月老師較早的一篇作品(1997年的)。有人問過秋月老師應該把這作品歸到哪一類,老師說是番外,那便是番外了。
注釋多的原因是…我把我查字典的結果都放上來了…
那些我不大看得懂的部分(特別是H)是我亂翻的,看過便算了…
秋月老師說這是在第二部完結,第三部開始,決定悠季將要在羅馬留學時寫的,秋月老師沒寫明日期,只是說這像是悠季的未來日記般的東西,時間應該是留學羅馬後(第四部),甚至是第二次富士見演奏會後吧(甚至可以到第五部為止),時間比較次要,倒是建議先看FINLANDIA《芬蘭頌》(某CD中的外傳)比較好。
(1)
打開窗戶,便可以看到裝飾在對面公寓的三角牆上的金色赫米斯(註一)像的房間,當屋主介紹給我的時侯立即便覺得(很喜歡!)
在這裏已經放置了可以使用的古典式家具,加上有著風雅而平靜的氣氛的房間,全部有三個。
雖然間隔以日式來說只是1LDK(註二),但是因為天井很高,所以感覺空間很充裕。
以廚房來說擁有最基本的功能的開放式廚房,和飯廳連在一起。旁邊的走廊下便是起居室的門,可以當作客房,平時則會被當作練習室來使用。雖然是直立式的,但總算是有一部鋼琴。
在起居室旁邊的是雙人寢室。
圭最初是打算把裏面的床換成雙人床的,但是這裏是五樓,又沒有電梯,樓梯也相當狹窄,在物理角度上無法把這樣大的東西搬上來,所以雖然知道裏面的只是半雙人床(註三),仍然一直在使用著。
以一個192cm的男人和一個175cm的男人來說,要是把手腳都伸開來睡的話的確顯得有點狹窄,但如果相擁而眠的話還是相當寬敞的,所以圭的「無理也好甚麼也好都要把雙人床搬進來」的計畫也就此作罷。
我是守村悠季,在小提琴留學當中稍作歇息,為此來到了維也納。
同行者有一人,是位天才指揮者,也是個熱情的戀人,是位名字叫做桐之院圭的男人……
「悠季?已經七時了。」
響亮而深沉的男中音這樣呼喚著,我稍微張開了眼睛,但是,還是很想睡。
因為留戀著枕頭一直沒有回應,感覺到有人吻上我的後腦,而且不是淺淺的一吻,如果用舌尖嘗起來的感覺來說的話,就像一時用唇像啄食般吮吸,一時用牙齒輕輕的在啃咬…
「唔…嗯…」
我還是很想睡啊。
但是在這樣子的刺激下,身體卻已經醒來了。不自覺投入在那美好的感覺中,想要更多的刺激…
圭當然沒有放過我這樣的變化。
接著伸進床單裏的手,在胸部找到了一直在摸索乳頭。
「唔…」
感覺是很好,但我還是想多睡一會啊,翻了翻身又逃進了夢鄉。
但那手卻追了過來。
像享受肌膚的感觸般撫摸著的手掌,一時輕輕擦過乳頭、一時又柔和地搓揉著,讓我著急的感覺不斷的上升。
啊…撫摸喉頭時「咕咕」作響的貓兒,所感到的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再不起來的話,我便這樣開始的喲。」
男中音帶著苦笑的細語著。
「才不要…」
我回答說,一面翻身打算再睡。
讓手腕繼續乘著額頭,把渴睡的眼睜開了一半,朝著湊上來的男人的臉瞪了一眼。
「昨晚,我睡的時候已經過了二時啦。」
「但是,是你自己說七時要起來的。」
這樣回答的唇,附帶著下面的一個親吻。
但是,親吻的目標卻是乘著額頭的手腕的腋下。
「停手!很癢啊!」
說癢是騙人的。其實是因為用鼻子把腋毛分開然後親吻的話,會令人有異常的、顫慄般的感覺。
圭明明知道這個,所以也不讓我的口有抗議的機會。
「停手啊,唔!啊、已經、我還沒有洗澡啊!」
我的身體還殘留著昨夜的汗水啊。
「你的汗水應該是加了費洛蒙(注四)吧,不斷散發著誘惑的氣息。」
說著這樣令人羞赧的話的圭,已經洗了澡、剃好了鬍子,還穿著已經洗好的長袍。
「那是你的古龍水噴得太多了。」
帶著點壞心腸的反擊,圭的回應是:
「是這樣嗎?」
圭嗅了一嗅自己的衣襟。
「是不是香氣太過強烈?所以變得有點難聞呢。」
「我剛才又沒有說過覺得難聞。」
「還是你不喜歡這種古龍水的香氣?」
「也不是這個問題。」
其實是喜歡的。最初碰面時的圭,身上的香氣和這個並不一樣,不知在何時變成這種古龍水的香氣。
「一直都在用這個呢。」
用大瓶子裝著,說起來這古龍水應該是意大利的出品,有一個沒有讓圭知道的小故事。
已經記得起是甚麼時候,看到瓶子裏好像差不多沒有了,所以打算在買東西時順便買回來,但是卻無論如何找也找不到。
因為找了好幾次也毫無收穫,所以變得有點在意,期後每次經過百貨公司的化妝品專櫃都習慣性地進去看一看。
終於,在專門店的陳列櫃裏找到了,不過,一瓶要三萬日元!因為瓶子很大所以應該也要三、四千日元吧…我是這樣想的,不過結果是多了一個零。
那時我手上只有一萬日元左右,沒想到一瓶古龍水到頭來居然要三萬日元,這可不是庶民感覺的我會出手買的東西。回去後,只是告訴圭:「在那裏這裏的店找到了。」
圭在第二天便立即去買了,回來時從購物袋拿出四瓶。
雖然我一直很清楚我們兩個的金錢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圭在仍然處於回憶中的我的耳邊:
「因為你說這香氣不錯,所以我一直都在用了。」
圭這樣的說。
「是這兒的友人送給我的,在日本要買的話可是一點也不容易。」
「這、為了我的緣故一瓶三萬日元?」
「甚麼?三萬日元是指…」
「價錢啊,這瓶Eau Parfumee。」
「啊,說起來的話…」
一面這樣敷衍著我,圭一面移開視線往別處去。總之就是不讓我有機會埋怨他為甚麼做這樣浪費的事情。
而且,我也喜歡帶著這種香氣的圭。
香氣…不是的,因為他是圭所以喜歡。
不過,說不定只要是這個人的,無論怎麼樣氣味也…。總之應該和氣味的好惡沒有直接關係。
在用這古龍水之前的圭的香氣,比較刺鼻所以不大喜歡。嗯,可能是因為會和當時的強姦事件的記憶連繫起來的緣故…不、應該不是吧。
「嗯,之前你曾經轉用過其他古龍水吧!」
雖然那時候因為過度驚慌的緣故所以不大記得香氣之類的事,但是…記得應該和現在的不同。
圭在一瞬間出現驚慌失惜的面色,接著回答說:
「在決定用這古龍水之前的事情嗎?」
「嗯,是的。」
「這個,想起來轉用過不止一瓶,好像是。」
「咦?」
「看看當時手頭上有甚麼東西適當地…呀、這個,因為已經買了的緣故。」
「是這樣嗎?」
我一面回答,一面在想:難得看到這傢伙慌張的樣子。
因為,刮鬚膏和養髮液之類這些和化妝品類似的東西,你也不是只會買用慣了的牌子嗎?以自己的喜好作為是否使用的標準。
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這個的…話雖這樣說,但也無法完全不注意這個問題,因為我自己買東西的標準是只要價錢合理便可以了。
「唔~…」
因為圭是用古龍水的,所以覺得他會是個愛打扮的人,但說不定其實不是這樣。
…怎麼呢?我雖然只是這樣想想而已…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
「知道了,我老實告訴你好了」
圭突然這樣開口說。
「全部都是別人給的。不,已經是過去式了。這個…友人們給的。啊,這個,歐洲人習慣注意身上的香氣,所以這個那個的,都是別人給我的。」
這樣的話,即是說,是『友人們』送的禮物了。
「現在的古龍水是誰送的?」
圭以感到意外的表情回答說。
「這個呢,是自己買回來的。」
那個呢…
「不是說這瓶,我是問第一瓶是誰送的。」
圭不高興地眨了一下眼。
「呀…那個呢。」
「事到如今不要再瞞著我了,老實回答我,究竟是哪裏的,怎樣的『朋友』送給你的?」
圭吸了一口氣,一副死心的樣子說道。
「…我把事實坦白告訴你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句說話似的。
「如果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的話,我相信你。」
「你不要誤會或曲解吧?」
是很糟的「事實」嗎?
「不會,我發誓。」
雖然沒有自信。
「其實是…」
「嗯。」
「是一位女性。」
震了一下!
「唔,是的。」
「年紀雖然比我大,但是和我也算合得來。」
圭,和女人!?
「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圭的確和女人也曾經…
「是的,其實曾經躊躇過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這樣也好,在郊遊前順便去探望一下吧。」
「…咦?是維也納人嗎?」
「是的,就在上星期去看輕歌劇的維也納愛樂廳附近。」
接著圭給了我一個吻,把我扶下床並送我到浴室去。
(註一)赫米斯:是希臘神話中諸神的使者,司掌商業、科學、奸詐、雄辨等的神,頭戴有翼的帽子、腳穿著有翼的草鞋,相當於羅馬神話中的Mercury。
(註二)L= Living room, D= Dining room, K= Kitchen,前面的數字是額外房間的數目。
(註三)比起雙人床的基準來說比較小的雙人床,約1米至1.2米闊度(半雙人床的標準和長度無關,不過圭絕對無法睡一般的六呎床的)。
(註四)主要是昆蟲間用來傳遞訊息的氣味,性費洛蒙是要告訴對方有異性的存在,進而吸引對方的接近。香水中有時也會用到,詳情自己去查查吧。
(2)
進了浴缸把浴簾閉上後,我開始後悔問了一些不想聽到的事情。
圭的女性的友人…不,應該是舊戀人吧…要是可以的話,真的不希望和這些人會面。雖然圭會對我強調說那些已經是過去了、已經完結了的關係,叫我安心之類的,但是對她來說,會面應該不可能是件好事。自已失去了圭,而我現在卻能成為是圭的戀人,應該不沒理由希望和我碰面吧。
唉,有沒有甚麼方法阻止圭的計畫呢?
把黃色的銅製熱水開關打開的時候,還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哇!好熱!好熱熱熱熱!」
糟了,是熱水的淋浴器!冷、水!
「悠季!?又是這樣了嗎!?」
圭飛也似的趕來,把我如何伸手也無法及得到的冷水開關打開了。
「對、對不起。」
「有沒有灼傷!?」
「肩頭好像有一點兒。」
「真是的!到底多少次才會記得這個?」
在這個具氣氛的古老公寓中,淋浴器有點反覆無常,有時出來的是暖水,但有時卻是熱水,看來是視乎它的心情而定的,所以一定要先確認水溫並且調節好才能洗澡。和富士見町裏圭的公寓中的淋浴器不同,那個只要設定在四十度,出來的水便一定會是四十度,由於用慣了,所以經常不為意,到現在還無法習慣。
「呀!變得有點兒紅,上來塗點藥吧!」
「用冷水沖一沖便沒事了。」
「一定要塗藥!」
「…是的、是的。」
對著終於勉強答應的我,圭一直瞪著我的眼神漸漸放緩下來。
我轉過來瞪著圭。
「甚麼啊,想笑的話即管笑好了。」
圭帶著笑望向地下。
「我會忍耐你這種不謹慎的行為的。」
「反正我就是這樣的啊。」
「托這個的福,可以有照顧你的機會。」
「你享受替我塗灼傷的藥的感覺嗎?」
「嗯,差不多吧,為了不擾亂應好好振作的你的步伐,無論甚麼我也會替你做的。」
「奇怪的傢伙。」
「是的,這是因為愛的緣故。」
「已經在一起兩年了。」
「因為能夠這樣獨佔你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說實在的,我們現時在這裏的確相當自由(儘管是有期限的),雙方也可以盡情獨佔著對方。
「這樣說的話你想要小孩子嗎?」
一說出口,立時便發覺自己粗心大意失言了。像我們這樣的同性伴侶,小孩的事可是禁句來啊!
但圭偷偷的笑起來,傳遞了一個「不用介意」的訊息給我。
「要是有一個小小的悠季的話也不錯呢。像在守村家見到的照片冊那樣子的。」
「不好意思,『那樣子的』已經被養育成現在在你眼前的人了。」
「我也沒有做父親的打算,能夠成為戀人已經滿足了。」
正在想應該如何回答的時候,打了一個噴嚏。
圭立即注驚慌起來。
「灼傷部分已經降溫了,打開淋浴器的熱水吧。啊,還是泡一泡澡暖暖身子比較好,浴缸的栓塞呢?」
「行了,別弄濕自己,我會處理的。」
「是,OK,一定要好好把身子暖和後才可以出來喔。」
「是的是的…」
這次我們來到維也納,不知為何老是這個調子。
圭好像在享受如何寵著我的感覺,我也不時向他撒嬌…
在這裏應該算是來「旅遊」吧,可能是因為一直都無法擁有這樣的時間的反作用,我們在這裏的三日,就像是新婚旅行中的伴侶一樣渡過每一天。
…能夠這樣子只有現在這個時候了,要盡量享受一下…
這裏我們是沒有顧慮的異邦人,隔壁沒有鄰舍,所以即使在公寓的房間裏SEX也好,也不用顧忌甚麼而要故意壓抑聲音。
因為在這裏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所以兩個人外出的時候,也不太在意週遭的視線,感覺相當愉快。
唔…好像在學生時代的悠長假期一樣。雖然像是直至新學期開始的日子為止,有著清晰的期限,但在這之前擁有著無論做甚麼都可以的自由,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悠季,這次不會是睡著了吧?」
從浴室的門外傳來了聲音。
「起來了。」
這樣回答道。
「已經可以出發了。現在是甚麼時間?」
「已經過了八時了。」
「哎呀!」
為了可以在那兒有更充裕的時間,說好了要在八時出門的。
「對不起,會盡快的了。」
「沒問題啊,慢慢來。」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反正宮殿也好森林也好都不會逃掉的。」
對,今日的計畫是參觀Schlo Schonbrunn宮殿,之後到維也納的森林散步,在Heurige(註五)愉快地喝點葡萄酒後才慢慢回家。
(註五)專門供應新釀的葡萄酒的酒屋,通常在葡萄園或農莊內,是葡萄酒產地才會有的酒屋。
(3)
走過從南到北連接Staatsoper(國立歌劇院)(註六)和士提反廣場的商店街,再通過克恩滕大街(Kaerntner),到達Hochschule(國立音樂演劇大學)旁邊的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九時了。
初夏耀目的太陽,從晴朗的青空灑下陽光覆蓋著這個古雅的城市的街道。我在第一次踏進來時,一下子便已經迷上了這個地方了。
被環形的街道所圍繞的維也納舊市區,就像把時間停了下來一般…瀰漫著特別悠閒的感覺,有著獨特的氣氛的街道。
這裏是海頓、莫札特、舒伯特、貝多芬、舒曼、施特勞斯一家、勃拉姆斯、布鲁克纳、馬勒等音樂家出生、居住、活躍、以及離世的城市。
整個城市裏,像美術館一般的建築物有很多,都是在由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期間建成的,換句話說即是有著一百年甚至是二百年歷史的建築。現存最古老的教會也是十二世紀左右的時候建成的,計算起來比日本的法隆寺更加古老。
但是,能讓美好的心情沉浸在這充滿歷史氣息的街道的是,在離開這條街道向右轉的時候。
偶然地,聽到了女高音的歌聲。
「那個應該是莫札特的《費加羅的婚禮》的詠嘆調吧。」
一面聽著唱得很好的歌聲,一面和旁邊走著的圭說道。
「啊…不是,那是《女人皆如此》(Cosi fan tutte)中『愛情是一條小蛇』(è amore un ladroncello)來的。」
這條街道有著包括國立音樂演劇大學、市立音樂院等,為數不少的音樂學校。這歌聲應該是不知在哪裏的學生,在早上的練習來的吧。
以石頭造成的建築物並排著,道路也是由石頭鋪成的,打開窗戶唱歌的話,響亮而動聽的聲音便能傳到遠處了。
啊…感覺真的很好。
「是嗎,原來是《女人皆如此》嗎?不行啊,得多點兒學習歌劇才行。不然的話連聽到的是怎麼樣的歌曲也不知道。」
「在這裏的話,每晚無論在哪裏都有歌劇上演,要找學習機會的話可是有很多的啊!」
「原本如此,真的很厲害呢!」
有音樂之都之稱的維也納,即使單單是歌劇場也有…嗯,多少個呢?有國立歌劇院(Staatsoper)、維也納國家歌劇院(Volksoper)、維也納河畔劇院(Theater an der Wien)、維也納室內歌劇院(Kammeroper)…
其他的還有鋸琴(musical saw)、戲劇專用的會堂、更進一步還有音樂廳如Musikverein(樂友協會音樂廳)和維也納音樂廳(Konzerthaus)。小一點的獨奏廳也有貝多芬沙龍廳、勃拉姆斯沙龍廳等等一共有好幾個。要是想聽教會音樂的話,星期日中午前去聖士提反大聖堂或者王宮禮拜堂便可以了。
能在這樣的城市中學習的你,真是幸福呢…
對著不知在何處高歌,看不到樣子的歌姬,我在心中這樣喃喃自語著。
正如圭所說的,要選擇居住地的話這裏比羅馬要好多了。
廣闊的克恩滕大街,各式各樣的商店正在準備開店。
這裏的商店雖然在下午六時便會關門,但是即使不營業的時候,櫥窗都會整晚的亮著。所以即使不是開店的時間,也可以逛逛商店瀏覽櫥窗。
所以,即使商店正在準備開門,捲簾式的鐵門還沒未發出「咯咯」打開的聲音。晚間燈火通明但無人的店中,店員應該正開始上班,把玻璃門的鎖打開,把「closed」的牌子換成「open」的時候吧!
街上的遊客仍然稀疏,只是看到城市的清潔工人們在工作的樣子。
通過環形的克恩滕大街後,坐上了市電。
啊…果然是向右轉。看來確實無法避免不和剛才提到的女性會面了,真是的…
通過王宮的門口,在國會議事堂前面的車站下了車。
「在這裏走要花五、六分鐘左右。」
「嗯…」
其實即使從舊市區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也好,也不是有很廣闊的感覺,無論在哪一條路上看見任何景物也好,也無法高興地享受散步的旅程。不是因為要步行所以有甚麼不滿…其實今天,看到的都是這樣的街道。踏上前往不想到達的目的地的道路,即使只有五分鐘,也是相當不愉快的。
而且,這裏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附近,已經是環形大街的外圍,不能說是舊市區了。
這…也罷了,不管怎樣也好。比起這些,我現在最不希望的,是和圭的舊戀人見面而已。
然後,果然在五分鐘後便到了。
「就在這裏。」
圭這樣對我說,我只好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這裏和維也納國家歌劇院只有一線之隔,也有著舊市區寧靜而平穩的氣氛,是個有點哥達式(註七)感覺的角落。
由於見慣了具歷史味道的建築物,所以圭說的「這裏」的建築物,很抱歉看上去就有種廉價的感覺。是一楝三層的建築,沒有任何現代化裝飾的石屋。
但是,以規模來說像是個人住宅的樣子,在這裏住的自然應該是整個家族的人吧。
啊啊…不行啊,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了。我雖然不是抱著來和他人吵架之類的心情來到這裏,相信圭也不會介紹「那樣」的女性給我認識。來!準備微笑。因為要見面的是圭的「友人」,所以也不要期望對方會懷著好意。
從舖修的道路踏上三級台階,圭好像很熟悉這裏的樣子,隨意地快步走到門前,按了一下門鈴。
發現在那道門上的牆壁上,有一個紋章的彫刻。
唔~看來是個有來頭的家庭吧?
等了一分鐘左右,門終於開了。
出來的女性一看到修長的訪問者,立即展開滿面的笑容,叫著「kei!」還一把抱住了來人。
笑著說「真好,你來了啊。」(…應該是這樣吧,她說的是和德語稍有分別的維也納語,我根本完全不明白)圭有點羞赧的樣子,但仍然維持著撲克臉,彎下修長的身子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下。
我在圭身後大約兩步的距離注視這兩個人。很冷靜地…不是的,是微笑地看著這一情景。
因為這個嬌小的女性,無論怎麼看都已經是過了五十歲的人了。
如果從日本人的角度來說的話,就好像是迎接前往出征,九死一生後回來的兒子那般熱烈地的儀式結束後,接著便是歡迎我了。
圭轉過頭來叫我走近一點,向她介紹我是「Yuhki Morimura」。她立即來和我握手和說了些話,圭替我翻譯,她把我的手拉過來,也抱住了我。
等一會,這個嘛…
在這個時候我應該要回抱一下的,圭和她說了些甚麼,她把我放下退後一步,微笑著看了看我。
「╳╳╳╳╳Kei╳╳╳╳…」
「大概的意思是:很高興見到Kei帶你來這裏。」
圭這樣替我翻譯,她說了一句:「請隨便進來。」便進了屋內。
圭隨著她進了去(放心的話現在還是太早了),這樣的想著。
認為她就是「圭的友人」是不是太快太武斷呢?圭說的有可能是她的女兒…對了,應該是這樣。即是說,「見面」正是由現在開始。
嗚哇~,立時緊張起來了,才不要…
(註六)基本上這裏有一大堆的片假名的街名、人名、歌名…有德文、有法文、也有英文,我在這裏用的基本上是香港的譯名,不過我知道有些名字是有好幾種譯法的,可能的話我會把拉丁拼音加上,但…自己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查一查,我不逐一下註解釋那是甚麼了,會變音樂課的。
(注七)哥達,是德國西南部的一個古都。
(4)
到了一個像是客廳的房間,坐上沙發的時候,圭便開口說道:
「那個古龍水,是這位拉彌亞桑給的禮物。」
「拉彌亞…桑…」
在無意識狀態下重複著聽到的名字,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在桌子上準備茶水的她回過頭來,對著我微微一笑,用指頭指著自己說:
「╳╳╳拉彌亞,請多多指教。」
咦!?這個…真的是她嗎…?
「雖然是稍遲的介紹,她是拉彌亞?基爾赫納。是我以前來這裏的時候,接待我的基爾赫納大師的夫人,對我來說就像是母親一樣的人。當我暫居在這裏時,經常承蒙她的照顧。」
「…怎麼嘛…我還以為…」
對著一不留神脫口而出的我,圭露出可笑的樣子。
「以為,一定是舊戀人的女性吧。」
「因…因為嘛,那時候,你那種說法確實不是這個意思嗎?」
「嗯,抱歉,是開玩笑的。」
「真是的,居心不良。」
「經過這次後你應該會知道,我也有只是維持著柏拉圖式關係的友人啊。」
「…唔,也是,聽到你這樣說的話。」
的確,聽到「友人」便想到有肉體關係的戀人這種想法,是有點奇怪的變換方式。
「對不起…」
實際上,把有這種關係的人稱為「友人」的確令人困擾,但是,是圭先這樣稱呼他們的。對我來說,也不希望用「以前的戀人」之類的稱呼,所以便有了「以前的戀人=友人」這個不成文的稱呼方法。
「由現在開始說話時言語要準確點才行。」
帶著自我反省的心態這樣說道。
「朋友們就是『朋友們』,有更深關係的人嘛…」
話雖這樣說,還是不知道應如何表達出來。
即使加上了「前」也好「舊」也好,我也不希望聽到圭稱呼那些人為「戀人」。圭也一樣不希望使用這種稱呼。
所以,為了不讓圭用這種稱呼,我們便用了「友人」這種像暗號般的說法。
因為,直至現在為止都是這個樣子沒出過問題,但是,像拉彌亞夫人這樣真正的朋友,和那些人的分別,在言語上便無法表達出來了。
總不能在圭把認識的人的名字告訴我時,隨後便問「到底是『哪方面』的?」這種傻瓜似的問題。第一,這簡直就是劇烈嫉妒的表現,才不要…
「對我來說。」
圭開口說道。
「讓那些人物和你有可能見面的場合,我是採取極力迴避的方針的,而且,也不打算談論喜歡不喜歡的話題。
啊、這個…,安德烈那次是例外的。即是說,因為迫切一定要找到豎琴家,所以才有這個例外的措施,是無可奈何的下策。」
說起來,那位安德烈君也和圭發生過那種關係,就在這個維也納…
「那個,這回可真是沒事找事來煩嘛。」
因為完全忘記的話比較幸福,而且回憶也帶來了不愉快。結果令圭用完全不像他的態度,把頭垂下來,對著因此而左思右想的我說道:
「對不起」
托這個的福…啊啊,那個以尊大為衣裝似的男人縮起了背、垂下了頭,不要這樣子也可以嘛!
過了一會,拉彌亞夫人把看起來很甜的蛋糕和茶放在桌上時,看到這樣的圭便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呀,你這樣完全和你不相配的動作,會令人取笑你的啊。
拉彌亞夫人向圭說了些甚麼,而且還看著我在笑。
(咦?這個,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正這樣想的時候,圭對著向拉彌亞夫人報以曖昧的笑容的我這樣說:
「她說『第一次看見你老老實實地接受別人的責備呢。』」
「啊、哈哈」
「她還告訴我說『能夠遇到讓你變老實的人實在是太好了』」
「呀啊…」
注意到夫人的視線令我不禁低下頭來。
圭替我翻譯拉彌亞夫人的說話,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讚美,令我禁不住流出眼淚來了。
在這兩年間,我知道了不少關於圭這個男人各式各樣的事。
最初看到這個人不論是誰都是這樣想的吧,由他那尊大的態度、撲克臉和滿口敬語的語氣,給人的印象總會是「高慢」、「傲慢」之類的,不過,如果你真的這樣想的話,便會被他穿著鎧甲的外觀給完全騙倒了。
為甚麼他會,穿著這樣的鎧甲呢?
而後,不容許任何人接近,在堅固的鎧甲的保護下,他是如何的孤獨,實在是一言難盡…
桐之院圭這個人,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心靈已經受到無可挽回的傷害,這傷害令他無法再相信別人,就只能這樣一直懷著傷痕成長。
無法相信家人對自己的愛,恐怕正是因為成長時,一直帶著這種揮之不去的孤獨感的綠故,圭為了保護自己加上幾重牢固的保護,獨自一人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一直忍耐著…承受著無法形容寂寞。
穿著這樣的鎧甲,圭在自己的世界裏,雖然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進來傷害他,但同樣也讓他無法接受別人安慰所帶來的溫暖…這樣說的話,圭就是這樣在牢固的自我保護下,拒絕了拯救他脫離孤獨的一切,跌進作繭自縛的網羅中。
雖然自己也很明白這是作繭自縛的表現…無論如何,這種難以忍受的苦楚,只會讓他變得越發頑固。
…現在想起來,在碰到我之前的圭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拉彌亞夫人所認識的,應該也是穿著鎧甲的圭。
拉彌亞夫人告訴我,這樣的圭,在我面前變得直率起來。
真的很高興…
就像把我在圭的身旁真好的理由告訴我一樣,很高興。
正努力地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
「生氣了嗎?」
圭這樣問道,我把頭抬起來表示(甚麼事也沒有)。
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眼角不知在何時濕了,不過,卻不好意思把眼淚擦掉。
但是,圭也好拉彌亞夫人也好,好像已經發現我在流淚了。
圭不讓夫人發覺般似的,悄悄地把手疊上來,夫人立即在我面前已經有二塊蛋糕的盆子裏,再放上一塊蛋糕。
「請問,如果說這麼多我可吃不了的話,是不是有點失禮呢?」
我輕聲問圭說。
圭笑了笑:
「我最多也只能吃兩個。」
答了我後,便向夫人傳遞了這個訊息。
夫人很誇張地用身體語言,表示出對我這個要求感到十分可惜,然後便絮絮不休地說著,意思應該是:「至少得吃這個份量才象是男人啊。」
對不起,我們的成長期已經完結了。
即使在食慾最旺盛的時期也好,這樣的蛋糕要吃三個的話,我想無論如何也是不行的。
奧地利的女皇瑪利亞?德蕾西亞(Maria Theresia)所以有這樣豐滿的身材,除了因為以她的喜好而研製的沙架蛋糕(注八)以外,這些份量大,卡路里高蛋糕們的貢獻也一定少不了。
(注八) 沙架蛋糕,德語是Sachertorte,是奧地利著名的巧克力蛋糕,主要是在海綿蛋糕中夾上杏桃醬,鋪上一層巧克力糖衣,再加上鮮奶油之類而成的,光聽材料已經很甜了,實際上也真是很甜。
(5)
然後,帶著完全是因為吃得太多而脹鼓鼓的胃袋,告別了大師應該是演奏旅行中而不在的基爾赫納家。
我們把原先打算前往宮殿和森林的計劃修正,結果把範圍收窄到只往維也納的森林散步。
總之胃裏還撐滿著蛋糕,實在沒有欣賞那些絢爛豪華的宮的意思,因為看到的話必定會聯想起那些裝飾精緻的蛋糕。
「說起來,森林也很廣闊呢。」
「對。亞爾卑斯山的東面,直到維也納的西面一帶都是。」
「那麼,想從哪一面開始走呢?」
「坐地下鐵和巴士到海利根施塔特(注九),從貝多芬小道一直走,可以到達格瑞金,我想這樣也不錯。」
「地下鐵和巴士嗎。要花多少時間呢?」
「的確,算起來應該要三十分鐘左右,你有沒有喝醉?」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要是真的不行的話在中途下車也可以的。」
「不要勉強比較好,應該還有機會的嘛?」
圭雖然這樣說。
「要醒酒的話,如其睡在床上,不如沐浴在森林的氣息裏比較好。」
「的確,這個季節的森林有著平和的氣息。」
「這樣,出發吧。呀,有市電來了,要坐嗎?」
「三十八號嗎,坐這個的話可以直接到達格瑞金,也是好的選擇。」
「啊─…這可能比坐巴士還要好。」
「這樣便上車吧。
總之,我可不要再看到蛋糕之類的東西了。」
「你也是?」
「和拉彌亞見面的話,便要有這樣的覺悟。」
「明白明白,我的親戚也是這樣子的。受到熱情的款待確實是很高興,但是對著無論如何都也吃不消的食物,真的覺得是一種酷刑。雖然這種想法不大好。」
「借住的時候,每天的下午茶時間也有,就像是家中必備的東西似的。」
「難道,每天都有?」
「嗯,下午茶的時間必定會有,晚餐的甜品也是,至少一定得吃一個才行。」
「連飯後的甜品也是這樣?」
「老實說,我已經投降了,要是沒有那個的話,的確是很棒的寄宿地方。」
「要是我的話三天便逃出來了。」
「說不定呢。
維也納的家庭料理,種類有不少分量也很多。而且一看到我這種體格,便覺得我的食量一定會到達像馬的程度。」
「你嘛,雖然不是吃得很少,也也算不上是吃得多。」
「要是有像高嶺一樣的胃袋的話,應該便能夠滿足拉彌亞呢。」
「啊,那個人應該吃得下,他的食量可以和馬相提並論。」
在無責任的閒談中,市電到達了終點站格瑞金。
住宅沿著微斜的道路並排著,不過看上去人口並不多,感覺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這裏的Heurige(喝自製葡萄酒的居酒屋)十分著名,要是待會餓了的話可以回來這裏。」
「在這裏吃午飯嗎?」
「如果想一併享受一下這裏的音樂的話,晚上才回來比較好。」
「可以的話我也想這樣,但也想在這裏吃午飯。」
「我希望這樣一直散步至傍晚,一併才吃的話不介意嗎?」
「這樣也好。」
信步走上斜坡,經過教會和小型商店和數間Heurige。然後道路延伸至小樹叢中。我想,這裏應該已經是維也納的森林了,這些小樹叢應該是森林較稀疏的邊緣吧。
所謂的森林,給我的印象便是樹木叢生,非常茂密的感覺,這可能是因為我在溫帶地區成長的緣故。
維也納的森林,有著和狩獵狐狸的貴族們悠閒驅馬的圖象十分相襯的風景。
有點兒傾斜的草地上,高大的樹木零散地分佈著,樹和樹之間有很大的距離,其中還有簡陋的小路,上上下下蜿蜒地延伸至森林的深處。
只要想像著如何踏上那條小路,已能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這裏的確有著能讓人放鬆,且帶來無法形容的愉快心情的好風景。
我們立刻出發,開始在這美麗的森林中的散步。
「就像一直維持著中世紀的那種感覺一樣呢。」
「如果在這裏聽到法國號的聲音的話,氣氛便是最棒的了。」
「是嗎?由法國號吹出『狩獵的旋律』(注十),在這個地方響起的話也確實不錯。」
「那原本就是為了發出訊號集結獵人們的樂器啊。」
「唔~~…在這裏聽的話,便是真真正正的現場演奏了,可以找誰來吹一吹呢?」
「用Heurige的一杯酒做誘餌,看看可以找到多少人來吹法國號吧。」
「那樣也好。你那些『沒有前科』的朋友們,有誰可以呢?」
「…這可令人煩惱了。」
「哎呀,對不起。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我的確只是想開開玩笑,所以便再想想接下來應該說些甚麼才好。
「說起來,以前你教我跳華爾滋時,說過是在維也納學的呢。」
「…嗯。」
「好像是說過是由恩師的女兒教你的。」
「…我是這樣說過的。」
「唔,這樣,不會是基爾赫納老師的吧?等等,好像叫瑪利亞桑的,剛才看過結婚照片的那個。」
「她也只是普通的友人而已。」
圭說道。
「當然,是『沒有前科』的那種。」
這樣補充了一句。
我稍微感到驚訝,看了看在旁邊走著的圭的側面。
因為,圭的語氣好像變得有點粗暴的感覺,(咦?)感到有些不妥。
圭,一直把臉轉過去。
感覺到我的視線,想要逃避似的把頭轉向另一旁。
「咦,有兔子啊。」
「…那不是說謊的吧。」
「甚麼回事?」
「不要裝了,古龍水的事啊,其實是由瑪利亞桑送給你的禮物吧?」
「這即是說,你還在拘泥著這個嗎?」
聽到這愕然的語調,我生氣了。
「對!是啊,我在拘泥著你隱瞞了某些事情啊。」
「你認為我隱瞞了些甚麼?」
「就是關於瑪利亞桑的事!」
「所以我便說,古龍水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啊。」
「古龍水的事算了,我不是在說這個!剛才看到照片的時候,你沒有說她就是華爾滋的老師!」
「嗯,那時和你說話的時候一時間忘記了。」
「是這樣嗎?還是因為如果我繼續問有關瑪利亞桑的事會令你感到困窘,所以你才故意避開不說的吧?」
「…你到底想說甚麼?」
圭的聲音,就像是快被揭穿了壞事的人在拚死虛張聲勢的樣子。
「即使曾經是戀人也好,我也說過我不會介意的啊。只是比起這個,我更不希望你拙劣地隱瞞著一些事情!」
圭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嘆了一口氣。
「關於她的事情,我不是想刻意隱瞞,只是不想說出口而已。」
等一等,那個…到底是甚麼意思?
「因為我和她不是你所懷疑的那種關係,所以我覺得用不著故意和你說這個。」
「即是說…等一等」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想聽的話,我會說的。」
「…要是可以的話便不想說?」
「是的。」
「這樣的話,不用說了。」
這極有可能是令圭感受到切膚之痛的過去,而且這傷痕到現在仍然存留在內心深處吧。
所以,不告訴我也行。
要是說出來的話,會再一次觸痛傷口吧?所以,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會在你面前再說出瑪利亞?基爾赫納這個名字。(注十一)
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轉換氣氛而岔開話題。
「有點累了,不如找個樹蔭休息一下吧?」
「好的。」
「有兔子嗎?是野兔吧。好像也有鹿之類的動物吧。」
「悠季…」
「啊,到那棵樹下面去吧。」
離開步行道踏上草地,在後面跟上來的圭說道:
「事到如今雖然太遲了,當在Heurige前面經過的時候,如果能買一瓶葡萄酒帶過來便好了。」
樹蔭下,就正如遠眺時所看到的一般,長著整齊的草就像地毯似的,我大喜過望地蹲下身子,不但坐了下來,還索性就這樣躺在草地上了。
唔呀…很舒服…
對著在旁邊蹲下身子的圭,繼續方才的談話,說:
「經過那裏時仍然太飽了,所以沒有想過要買點葡萄酒帶來。真是可惜…在這個地方飲的話一定很美味的。」
「葡萄酒和奶酪,也想要麵包呢。」
這樣回答的圭的聲音,看來已回復微笑了。
「心情好像已經轉好了吧。」
「…嗯。」
「怎麼樣了,還在鬧情緒嗎?」
「不是」
「這樣的話。」
我抬起頭來,在可見的範圍裏確認沒有半個人影後,把眼鏡摘下來。
我仰望著馬上變得模糊不清的圭的臉,把手伸了出來。
「來吧」
「?」
「吻我,然後把好心情回復過來。」
「悠季…」
「看,現在沒有人啊。」
「…是的。」
在我那毫不可靠的視覺深處,一直在微笑的圭,在瞬間感到像是想哭出來的樣子,應該是近視所產生的錯覺吧。
貼近我面上的圭的面容,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地微笑著。
「那容讓我不客氣地領受了。」
聽到這樣一板一眼的回答,不禁噗一聲笑出來了。
把仍然在笑的口和唇重疊,接著舌頭也伸了進來。
「唔…」
舌和舌交纏結合,互相品嚐著對方甜美的唾液。
「…是最上等的葡萄酒的味道。」
「奶酪和麵包的話…」
圭把手伸進我襯衫裏的上胸,找到了想品嚐的東西。
「啊、這個。」
「沒有人啊,現在的話。」
圭很可口地品嚐著我的乳首,我則沈醉在被品嚐的快感中。
「咦,這裏有百吉飽(baguette)呢。」
圭握住了我股間脹起的堅硬。
「啊,不行啊,這個。」
正在抗議的時候,已經在吹著風的樹蔭下被拉出來了。
「已經烤熟了呢,很美味的樣子。」
「呀唔!不、不行!」
圭用滿懷喜悅的心情享受著我的百吉飽,然後,也讓我品嚐他已經烤熟了的百吉飽。
不過,是用下面的口。
在鋪滿紅葉的秋天的森林裏,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的下午,我們竟然在這裏做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要是被誰人見到的話,我們兩人就完了)我這樣想著,但聽著風聲沙沙作響,在這幽靜的森林裏,樹木們也像在午睡般有著一股平穩而安詳的氣息,在這種環境下結合像是很自然的事情。
因為愛著對方而結合…這樣自然而然的事情,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會容忍一下的,我好像聽到森林這樣說道。
我們一直都在那高大的樹下歇息,一時親一親對方,一時又再小睡一會,直至黃昏的來臨。
懷著滿足的感覺,我們在森林的小道並肩而行,回到格瑞金的村莊,成為當中一間Heurige裏的客人。
第一杯葡萄酒,為了滋潤乾涸的喉嚨所以一飲而盡,第二杯,則為了讓我們能渡過愉快下午的美麗森林而乾杯。
「還會再來的吧。」
我這樣說,圭用溫柔的眼神回答我「好的」,然後失常地有點惡作劇般的望向天井:
「不是為了再品嚐那兒的葡萄酒、奶酪和百吉飽的緣故吧。」
「那當然不是啦。」
我裝作糊塗地回答,再補充一句:
「也不需要找人來吹法國號呢。」
圭呵呵地笑著贊成。
(注九) 海利根斯(Heiligenstadt),因貝多芬曾在此寫下「海利根斯塔遺書」而聞名於世,有不多關於貝多芬的名勝可供遊覽,也有紀念館。
(注十)原文是「狩りのメロディー」,我不肯定是哪一首…又懶查,所以亂翻了個名字便算了。不過法國號應是由彎曲獵號發展而成的樂器,所以和狩獵的關係相當密切便是了。
(注十一)嗯,悠季不想知道,但是看的人會想知道吧…就是《芬蘭頌》裏發生的事(別問我要到哪兒找…網上是有的…)
重新分了章,唉,比想像中還要難譯,在之前已經有覺悟的了,知道有大批的維也納地名的片假名…在這裏先說一聲抱歉,我用的譯名都是自己慣用的那些,不同地區的的譯法是不同的,部分有附拼音,今天翻查發現部分原來沒補上(所以這個是改過的…大家先前如果有存的話對照的話會略有不同的),在譯的同時也故意忽視了日文的一些問題(敬語之類的),那些像聲詞也是在亂翻的…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深切反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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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四部 プレリュード・ウィーン(番外編)
番外篇《假日》
原題為〈維也納前奏曲〉,收錄於《その青き男》中,是秋月老師較早的一篇作品(1997年的)。有人問過秋月老師應該把這作品歸到哪一類,老師說是番外,那便是番外了。
注釋多的原因是…我把我查字典的結果都放上來了…
那些我不大看得懂的部分(特別是H)是我亂翻的,看過便算了…
秋月老師說這是在第二部完結,第三部開始,決定悠季將要在羅馬留學時寫的,秋月老師沒寫明日期,只是說這像是悠季的未來日記般的東西,時間應該是留學羅馬後(第四部),甚至是第二次富士見演奏會後吧(甚至可以到第五部為止),時間比較次要,倒是建議先看FINLANDIA《芬蘭頌》(某CD中的外傳)比較好。
(1)
打開窗戶,便可以看到裝飾在對面公寓的三角牆上的金色赫米斯(註一)像的房間,當屋主介紹給我的時侯立即便覺得(很喜歡!)
在這裏已經放置了可以使用的古典式家具,加上有著風雅而平靜的氣氛的房間,全部有三個。
雖然間隔以日式來說只是1LDK(註二),但是因為天井很高,所以感覺空間很充裕。
以廚房來說擁有最基本的功能的開放式廚房,和飯廳連在一起。旁邊的走廊下便是起居室的門,可以當作客房,平時則會被當作練習室來使用。雖然是直立式的,但總算是有一部鋼琴。
在起居室旁邊的是雙人寢室。
圭最初是打算把裏面的床換成雙人床的,但是這裏是五樓,又沒有電梯,樓梯也相當狹窄,在物理角度上無法把這樣大的東西搬上來,所以雖然知道裏面的只是半雙人床(註三),仍然一直在使用著。
以一個192cm的男人和一個175cm的男人來說,要是把手腳都伸開來睡的話的確顯得有點狹窄,但如果相擁而眠的話還是相當寬敞的,所以圭的「無理也好甚麼也好都要把雙人床搬進來」的計畫也就此作罷。
我是守村悠季,在小提琴留學當中稍作歇息,為此來到了維也納。
同行者有一人,是位天才指揮者,也是個熱情的戀人,是位名字叫做桐之院圭的男人……
「悠季?已經七時了。」
響亮而深沉的男中音這樣呼喚著,我稍微張開了眼睛,但是,還是很想睡。
因為留戀著枕頭一直沒有回應,感覺到有人吻上我的後腦,而且不是淺淺的一吻,如果用舌尖嘗起來的感覺來說的話,就像一時用唇像啄食般吮吸,一時用牙齒輕輕的在啃咬…
「唔…嗯…」
我還是很想睡啊。
但是在這樣子的刺激下,身體卻已經醒來了。不自覺投入在那美好的感覺中,想要更多的刺激…
圭當然沒有放過我這樣的變化。
接著伸進床單裏的手,在胸部找到了一直在摸索乳頭。
「唔…」
感覺是很好,但我還是想多睡一會啊,翻了翻身又逃進了夢鄉。
但那手卻追了過來。
像享受肌膚的感觸般撫摸著的手掌,一時輕輕擦過乳頭、一時又柔和地搓揉著,讓我著急的感覺不斷的上升。
啊…撫摸喉頭時「咕咕」作響的貓兒,所感到的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再不起來的話,我便這樣開始的喲。」
男中音帶著苦笑的細語著。
「才不要…」
我回答說,一面翻身打算再睡。
讓手腕繼續乘著額頭,把渴睡的眼睜開了一半,朝著湊上來的男人的臉瞪了一眼。
「昨晚,我睡的時候已經過了二時啦。」
「但是,是你自己說七時要起來的。」
這樣回答的唇,附帶著下面的一個親吻。
但是,親吻的目標卻是乘著額頭的手腕的腋下。
「停手!很癢啊!」
說癢是騙人的。其實是因為用鼻子把腋毛分開然後親吻的話,會令人有異常的、顫慄般的感覺。
圭明明知道這個,所以也不讓我的口有抗議的機會。
「停手啊,唔!啊、已經、我還沒有洗澡啊!」
我的身體還殘留著昨夜的汗水啊。
「你的汗水應該是加了費洛蒙(注四)吧,不斷散發著誘惑的氣息。」
說著這樣令人羞赧的話的圭,已經洗了澡、剃好了鬍子,還穿著已經洗好的長袍。
「那是你的古龍水噴得太多了。」
帶著點壞心腸的反擊,圭的回應是:
「是這樣嗎?」
圭嗅了一嗅自己的衣襟。
「是不是香氣太過強烈?所以變得有點難聞呢。」
「我剛才又沒有說過覺得難聞。」
「還是你不喜歡這種古龍水的香氣?」
「也不是這個問題。」
其實是喜歡的。最初碰面時的圭,身上的香氣和這個並不一樣,不知在何時變成這種古龍水的香氣。
「一直都在用這個呢。」
用大瓶子裝著,說起來這古龍水應該是意大利的出品,有一個沒有讓圭知道的小故事。
已經記得起是甚麼時候,看到瓶子裏好像差不多沒有了,所以打算在買東西時順便買回來,但是卻無論如何找也找不到。
因為找了好幾次也毫無收穫,所以變得有點在意,期後每次經過百貨公司的化妝品專櫃都習慣性地進去看一看。
終於,在專門店的陳列櫃裏找到了,不過,一瓶要三萬日元!因為瓶子很大所以應該也要三、四千日元吧…我是這樣想的,不過結果是多了一個零。
那時我手上只有一萬日元左右,沒想到一瓶古龍水到頭來居然要三萬日元,這可不是庶民感覺的我會出手買的東西。回去後,只是告訴圭:「在那裏這裏的店找到了。」
圭在第二天便立即去買了,回來時從購物袋拿出四瓶。
雖然我一直很清楚我們兩個的金錢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圭在仍然處於回憶中的我的耳邊:
「因為你說這香氣不錯,所以我一直都在用了。」
圭這樣的說。
「是這兒的友人送給我的,在日本要買的話可是一點也不容易。」
「這、為了我的緣故一瓶三萬日元?」
「甚麼?三萬日元是指…」
「價錢啊,這瓶Eau Parfumee。」
「啊,說起來的話…」
一面這樣敷衍著我,圭一面移開視線往別處去。總之就是不讓我有機會埋怨他為甚麼做這樣浪費的事情。
而且,我也喜歡帶著這種香氣的圭。
香氣…不是的,因為他是圭所以喜歡。
不過,說不定只要是這個人的,無論怎麼樣氣味也…。總之應該和氣味的好惡沒有直接關係。
在用這古龍水之前的圭的香氣,比較刺鼻所以不大喜歡。嗯,可能是因為會和當時的強姦事件的記憶連繫起來的緣故…不、應該不是吧。
「嗯,之前你曾經轉用過其他古龍水吧!」
雖然那時候因為過度驚慌的緣故所以不大記得香氣之類的事,但是…記得應該和現在的不同。
圭在一瞬間出現驚慌失惜的面色,接著回答說:
「在決定用這古龍水之前的事情嗎?」
「嗯,是的。」
「這個,想起來轉用過不止一瓶,好像是。」
「咦?」
「看看當時手頭上有甚麼東西適當地…呀、這個,因為已經買了的緣故。」
「是這樣嗎?」
我一面回答,一面在想:難得看到這傢伙慌張的樣子。
因為,刮鬚膏和養髮液之類這些和化妝品類似的東西,你也不是只會買用慣了的牌子嗎?以自己的喜好作為是否使用的標準。
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這個的…話雖這樣說,但也無法完全不注意這個問題,因為我自己買東西的標準是只要價錢合理便可以了。
「唔~…」
因為圭是用古龍水的,所以覺得他會是個愛打扮的人,但說不定其實不是這樣。
…怎麼呢?我雖然只是這樣想想而已…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
「知道了,我老實告訴你好了」
圭突然這樣開口說。
「全部都是別人給的。不,已經是過去式了。這個…友人們給的。啊,這個,歐洲人習慣注意身上的香氣,所以這個那個的,都是別人給我的。」
這樣的話,即是說,是『友人們』送的禮物了。
「現在的古龍水是誰送的?」
圭以感到意外的表情回答說。
「這個呢,是自己買回來的。」
那個呢…
「不是說這瓶,我是問第一瓶是誰送的。」
圭不高興地眨了一下眼。
「呀…那個呢。」
「事到如今不要再瞞著我了,老實回答我,究竟是哪裏的,怎樣的『朋友』送給你的?」
圭吸了一口氣,一副死心的樣子說道。
「…我把事實坦白告訴你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句說話似的。
「如果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的話,我相信你。」
「你不要誤會或曲解吧?」
是很糟的「事實」嗎?
「不會,我發誓。」
雖然沒有自信。
「其實是…」
「嗯。」
「是一位女性。」
震了一下!
「唔,是的。」
「年紀雖然比我大,但是和我也算合得來。」
圭,和女人!?
「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圭的確和女人也曾經…
「是的,其實曾經躊躇過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這樣也好,在郊遊前順便去探望一下吧。」
「…咦?是維也納人嗎?」
「是的,就在上星期去看輕歌劇的維也納愛樂廳附近。」
接著圭給了我一個吻,把我扶下床並送我到浴室去。
(註一)赫米斯:是希臘神話中諸神的使者,司掌商業、科學、奸詐、雄辨等的神,頭戴有翼的帽子、腳穿著有翼的草鞋,相當於羅馬神話中的Mercury。
(註二)L= Living room, D= Dining room, K= Kitchen,前面的數字是額外房間的數目。
(註三)比起雙人床的基準來說比較小的雙人床,約1米至1.2米闊度(半雙人床的標準和長度無關,不過圭絕對無法睡一般的六呎床的)。
(註四)主要是昆蟲間用來傳遞訊息的氣味,性費洛蒙是要告訴對方有異性的存在,進而吸引對方的接近。香水中有時也會用到,詳情自己去查查吧。
(2)
進了浴缸把浴簾閉上後,我開始後悔問了一些不想聽到的事情。
圭的女性的友人…不,應該是舊戀人吧…要是可以的話,真的不希望和這些人會面。雖然圭會對我強調說那些已經是過去了、已經完結了的關係,叫我安心之類的,但是對她來說,會面應該不可能是件好事。自已失去了圭,而我現在卻能成為是圭的戀人,應該不沒理由希望和我碰面吧。
唉,有沒有甚麼方法阻止圭的計畫呢?
把黃色的銅製熱水開關打開的時候,還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哇!好熱!好熱熱熱熱!」
糟了,是熱水的淋浴器!冷、水!
「悠季!?又是這樣了嗎!?」
圭飛也似的趕來,把我如何伸手也無法及得到的冷水開關打開了。
「對、對不起。」
「有沒有灼傷!?」
「肩頭好像有一點兒。」
「真是的!到底多少次才會記得這個?」
在這個具氣氛的古老公寓中,淋浴器有點反覆無常,有時出來的是暖水,但有時卻是熱水,看來是視乎它的心情而定的,所以一定要先確認水溫並且調節好才能洗澡。和富士見町裏圭的公寓中的淋浴器不同,那個只要設定在四十度,出來的水便一定會是四十度,由於用慣了,所以經常不為意,到現在還無法習慣。
「呀!變得有點兒紅,上來塗點藥吧!」
「用冷水沖一沖便沒事了。」
「一定要塗藥!」
「…是的、是的。」
對著終於勉強答應的我,圭一直瞪著我的眼神漸漸放緩下來。
我轉過來瞪著圭。
「甚麼啊,想笑的話即管笑好了。」
圭帶著笑望向地下。
「我會忍耐你這種不謹慎的行為的。」
「反正我就是這樣的啊。」
「托這個的福,可以有照顧你的機會。」
「你享受替我塗灼傷的藥的感覺嗎?」
「嗯,差不多吧,為了不擾亂應好好振作的你的步伐,無論甚麼我也會替你做的。」
「奇怪的傢伙。」
「是的,這是因為愛的緣故。」
「已經在一起兩年了。」
「因為能夠這樣獨佔你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說實在的,我們現時在這裏的確相當自由(儘管是有期限的),雙方也可以盡情獨佔著對方。
「這樣說的話你想要小孩子嗎?」
一說出口,立時便發覺自己粗心大意失言了。像我們這樣的同性伴侶,小孩的事可是禁句來啊!
但圭偷偷的笑起來,傳遞了一個「不用介意」的訊息給我。
「要是有一個小小的悠季的話也不錯呢。像在守村家見到的照片冊那樣子的。」
「不好意思,『那樣子的』已經被養育成現在在你眼前的人了。」
「我也沒有做父親的打算,能夠成為戀人已經滿足了。」
正在想應該如何回答的時候,打了一個噴嚏。
圭立即注驚慌起來。
「灼傷部分已經降溫了,打開淋浴器的熱水吧。啊,還是泡一泡澡暖暖身子比較好,浴缸的栓塞呢?」
「行了,別弄濕自己,我會處理的。」
「是,OK,一定要好好把身子暖和後才可以出來喔。」
「是的是的…」
這次我們來到維也納,不知為何老是這個調子。
圭好像在享受如何寵著我的感覺,我也不時向他撒嬌…
在這裏應該算是來「旅遊」吧,可能是因為一直都無法擁有這樣的時間的反作用,我們在這裏的三日,就像是新婚旅行中的伴侶一樣渡過每一天。
…能夠這樣子只有現在這個時候了,要盡量享受一下…
這裏我們是沒有顧慮的異邦人,隔壁沒有鄰舍,所以即使在公寓的房間裏SEX也好,也不用顧忌甚麼而要故意壓抑聲音。
因為在這裏連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所以兩個人外出的時候,也不太在意週遭的視線,感覺相當愉快。
唔…好像在學生時代的悠長假期一樣。雖然像是直至新學期開始的日子為止,有著清晰的期限,但在這之前擁有著無論做甚麼都可以的自由,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悠季,這次不會是睡著了吧?」
從浴室的門外傳來了聲音。
「起來了。」
這樣回答道。
「已經可以出發了。現在是甚麼時間?」
「已經過了八時了。」
「哎呀!」
為了可以在那兒有更充裕的時間,說好了要在八時出門的。
「對不起,會盡快的了。」
「沒問題啊,慢慢來。」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反正宮殿也好森林也好都不會逃掉的。」
對,今日的計畫是參觀Schlo Schonbrunn宮殿,之後到維也納的森林散步,在Heurige(註五)愉快地喝點葡萄酒後才慢慢回家。
(註五)專門供應新釀的葡萄酒的酒屋,通常在葡萄園或農莊內,是葡萄酒產地才會有的酒屋。
(3)
走過從南到北連接Staatsoper(國立歌劇院)(註六)和士提反廣場的商店街,再通過克恩滕大街(Kaerntner),到達Hochschule(國立音樂演劇大學)旁邊的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九時了。
初夏耀目的太陽,從晴朗的青空灑下陽光覆蓋著這個古雅的城市的街道。我在第一次踏進來時,一下子便已經迷上了這個地方了。
被環形的街道所圍繞的維也納舊市區,就像把時間停了下來一般…瀰漫著特別悠閒的感覺,有著獨特的氣氛的街道。
這裏是海頓、莫札特、舒伯特、貝多芬、舒曼、施特勞斯一家、勃拉姆斯、布鲁克纳、馬勒等音樂家出生、居住、活躍、以及離世的城市。
整個城市裏,像美術館一般的建築物有很多,都是在由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期間建成的,換句話說即是有著一百年甚至是二百年歷史的建築。現存最古老的教會也是十二世紀左右的時候建成的,計算起來比日本的法隆寺更加古老。
但是,能讓美好的心情沉浸在這充滿歷史氣息的街道的是,在離開這條街道向右轉的時候。
偶然地,聽到了女高音的歌聲。
「那個應該是莫札特的《費加羅的婚禮》的詠嘆調吧。」
一面聽著唱得很好的歌聲,一面和旁邊走著的圭說道。
「啊…不是,那是《女人皆如此》(Cosi fan tutte)中『愛情是一條小蛇』(è amore un ladroncello)來的。」
這條街道有著包括國立音樂演劇大學、市立音樂院等,為數不少的音樂學校。這歌聲應該是不知在哪裏的學生,在早上的練習來的吧。
以石頭造成的建築物並排著,道路也是由石頭鋪成的,打開窗戶唱歌的話,響亮而動聽的聲音便能傳到遠處了。
啊…感覺真的很好。
「是嗎,原來是《女人皆如此》嗎?不行啊,得多點兒學習歌劇才行。不然的話連聽到的是怎麼樣的歌曲也不知道。」
「在這裏的話,每晚無論在哪裏都有歌劇上演,要找學習機會的話可是有很多的啊!」
「原本如此,真的很厲害呢!」
有音樂之都之稱的維也納,即使單單是歌劇場也有…嗯,多少個呢?有國立歌劇院(Staatsoper)、維也納國家歌劇院(Volksoper)、維也納河畔劇院(Theater an der Wien)、維也納室內歌劇院(Kammeroper)…
其他的還有鋸琴(musical saw)、戲劇專用的會堂、更進一步還有音樂廳如Musikverein(樂友協會音樂廳)和維也納音樂廳(Konzerthaus)。小一點的獨奏廳也有貝多芬沙龍廳、勃拉姆斯沙龍廳等等一共有好幾個。要是想聽教會音樂的話,星期日中午前去聖士提反大聖堂或者王宮禮拜堂便可以了。
能在這樣的城市中學習的你,真是幸福呢…
對著不知在何處高歌,看不到樣子的歌姬,我在心中這樣喃喃自語著。
正如圭所說的,要選擇居住地的話這裏比羅馬要好多了。
廣闊的克恩滕大街,各式各樣的商店正在準備開店。
這裏的商店雖然在下午六時便會關門,但是即使不營業的時候,櫥窗都會整晚的亮著。所以即使不是開店的時間,也可以逛逛商店瀏覽櫥窗。
所以,即使商店正在準備開門,捲簾式的鐵門還沒未發出「咯咯」打開的聲音。晚間燈火通明但無人的店中,店員應該正開始上班,把玻璃門的鎖打開,把「closed」的牌子換成「open」的時候吧!
街上的遊客仍然稀疏,只是看到城市的清潔工人們在工作的樣子。
通過環形的克恩滕大街後,坐上了市電。
啊…果然是向右轉。看來確實無法避免不和剛才提到的女性會面了,真是的…
通過王宮的門口,在國會議事堂前面的車站下了車。
「在這裏走要花五、六分鐘左右。」
「嗯…」
其實即使從舊市區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也好,也不是有很廣闊的感覺,無論在哪一條路上看見任何景物也好,也無法高興地享受散步的旅程。不是因為要步行所以有甚麼不滿…其實今天,看到的都是這樣的街道。踏上前往不想到達的目的地的道路,即使只有五分鐘,也是相當不愉快的。
而且,這裏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附近,已經是環形大街的外圍,不能說是舊市區了。
這…也罷了,不管怎樣也好。比起這些,我現在最不希望的,是和圭的舊戀人見面而已。
然後,果然在五分鐘後便到了。
「就在這裏。」
圭這樣對我說,我只好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這裏和維也納國家歌劇院只有一線之隔,也有著舊市區寧靜而平穩的氣氛,是個有點哥達式(註七)感覺的角落。
由於見慣了具歷史味道的建築物,所以圭說的「這裏」的建築物,很抱歉看上去就有種廉價的感覺。是一楝三層的建築,沒有任何現代化裝飾的石屋。
但是,以規模來說像是個人住宅的樣子,在這裏住的自然應該是整個家族的人吧。
啊啊…不行啊,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了。我雖然不是抱著來和他人吵架之類的心情來到這裏,相信圭也不會介紹「那樣」的女性給我認識。來!準備微笑。因為要見面的是圭的「友人」,所以也不要期望對方會懷著好意。
從舖修的道路踏上三級台階,圭好像很熟悉這裏的樣子,隨意地快步走到門前,按了一下門鈴。
發現在那道門上的牆壁上,有一個紋章的彫刻。
唔~看來是個有來頭的家庭吧?
等了一分鐘左右,門終於開了。
出來的女性一看到修長的訪問者,立即展開滿面的笑容,叫著「kei!」還一把抱住了來人。
笑著說「真好,你來了啊。」(…應該是這樣吧,她說的是和德語稍有分別的維也納語,我根本完全不明白)圭有點羞赧的樣子,但仍然維持著撲克臉,彎下修長的身子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下。
我在圭身後大約兩步的距離注視這兩個人。很冷靜地…不是的,是微笑地看著這一情景。
因為這個嬌小的女性,無論怎麼看都已經是過了五十歲的人了。
如果從日本人的角度來說的話,就好像是迎接前往出征,九死一生後回來的兒子那般熱烈地的儀式結束後,接著便是歡迎我了。
圭轉過頭來叫我走近一點,向她介紹我是「Yuhki Morimura」。她立即來和我握手和說了些話,圭替我翻譯,她把我的手拉過來,也抱住了我。
等一會,這個嘛…
在這個時候我應該要回抱一下的,圭和她說了些甚麼,她把我放下退後一步,微笑著看了看我。
「╳╳╳╳╳Kei╳╳╳╳…」
「大概的意思是:很高興見到Kei帶你來這裏。」
圭這樣替我翻譯,她說了一句:「請隨便進來。」便進了屋內。
圭隨著她進了去(放心的話現在還是太早了),這樣的想著。
認為她就是「圭的友人」是不是太快太武斷呢?圭說的有可能是她的女兒…對了,應該是這樣。即是說,「見面」正是由現在開始。
嗚哇~,立時緊張起來了,才不要…
(註六)基本上這裏有一大堆的片假名的街名、人名、歌名…有德文、有法文、也有英文,我在這裏用的基本上是香港的譯名,不過我知道有些名字是有好幾種譯法的,可能的話我會把拉丁拼音加上,但…自己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查一查,我不逐一下註解釋那是甚麼了,會變音樂課的。
(注七)哥達,是德國西南部的一個古都。
(4)
到了一個像是客廳的房間,坐上沙發的時候,圭便開口說道:
「那個古龍水,是這位拉彌亞桑給的禮物。」
「拉彌亞…桑…」
在無意識狀態下重複著聽到的名字,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在桌子上準備茶水的她回過頭來,對著我微微一笑,用指頭指著自己說:
「╳╳╳拉彌亞,請多多指教。」
咦!?這個…真的是她嗎…?
「雖然是稍遲的介紹,她是拉彌亞?基爾赫納。是我以前來這裏的時候,接待我的基爾赫納大師的夫人,對我來說就像是母親一樣的人。當我暫居在這裏時,經常承蒙她的照顧。」
「…怎麼嘛…我還以為…」
對著一不留神脫口而出的我,圭露出可笑的樣子。
「以為,一定是舊戀人的女性吧。」
「因…因為嘛,那時候,你那種說法確實不是這個意思嗎?」
「嗯,抱歉,是開玩笑的。」
「真是的,居心不良。」
「經過這次後你應該會知道,我也有只是維持著柏拉圖式關係的友人啊。」
「…唔,也是,聽到你這樣說的話。」
的確,聽到「友人」便想到有肉體關係的戀人這種想法,是有點奇怪的變換方式。
「對不起…」
實際上,把有這種關係的人稱為「友人」的確令人困擾,但是,是圭先這樣稱呼他們的。對我來說,也不希望用「以前的戀人」之類的稱呼,所以便有了「以前的戀人=友人」這個不成文的稱呼方法。
「由現在開始說話時言語要準確點才行。」
帶著自我反省的心態這樣說道。
「朋友們就是『朋友們』,有更深關係的人嘛…」
話雖這樣說,還是不知道應如何表達出來。
即使加上了「前」也好「舊」也好,我也不希望聽到圭稱呼那些人為「戀人」。圭也一樣不希望使用這種稱呼。
所以,為了不讓圭用這種稱呼,我們便用了「友人」這種像暗號般的說法。
因為,直至現在為止都是這個樣子沒出過問題,但是,像拉彌亞夫人這樣真正的朋友,和那些人的分別,在言語上便無法表達出來了。
總不能在圭把認識的人的名字告訴我時,隨後便問「到底是『哪方面』的?」這種傻瓜似的問題。第一,這簡直就是劇烈嫉妒的表現,才不要…
「對我來說。」
圭開口說道。
「讓那些人物和你有可能見面的場合,我是採取極力迴避的方針的,而且,也不打算談論喜歡不喜歡的話題。
啊、這個…,安德烈那次是例外的。即是說,因為迫切一定要找到豎琴家,所以才有這個例外的措施,是無可奈何的下策。」
說起來,那位安德烈君也和圭發生過那種關係,就在這個維也納…
「那個,這回可真是沒事找事來煩嘛。」
因為完全忘記的話比較幸福,而且回憶也帶來了不愉快。結果令圭用完全不像他的態度,把頭垂下來,對著因此而左思右想的我說道:
「對不起」
托這個的福…啊啊,那個以尊大為衣裝似的男人縮起了背、垂下了頭,不要這樣子也可以嘛!
過了一會,拉彌亞夫人把看起來很甜的蛋糕和茶放在桌上時,看到這樣的圭便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呀,你這樣完全和你不相配的動作,會令人取笑你的啊。
拉彌亞夫人向圭說了些甚麼,而且還看著我在笑。
(咦?這個,對不起。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正這樣想的時候,圭對著向拉彌亞夫人報以曖昧的笑容的我這樣說:
「她說『第一次看見你老老實實地接受別人的責備呢。』」
「啊、哈哈」
「她還告訴我說『能夠遇到讓你變老實的人實在是太好了』」
「呀啊…」
注意到夫人的視線令我不禁低下頭來。
圭替我翻譯拉彌亞夫人的說話,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讚美,令我禁不住流出眼淚來了。
在這兩年間,我知道了不少關於圭這個男人各式各樣的事。
最初看到這個人不論是誰都是這樣想的吧,由他那尊大的態度、撲克臉和滿口敬語的語氣,給人的印象總會是「高慢」、「傲慢」之類的,不過,如果你真的這樣想的話,便會被他穿著鎧甲的外觀給完全騙倒了。
為甚麼他會,穿著這樣的鎧甲呢?
而後,不容許任何人接近,在堅固的鎧甲的保護下,他是如何的孤獨,實在是一言難盡…
桐之院圭這個人,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心靈已經受到無可挽回的傷害,這傷害令他無法再相信別人,就只能這樣一直懷著傷痕成長。
無法相信家人對自己的愛,恐怕正是因為成長時,一直帶著這種揮之不去的孤獨感的綠故,圭為了保護自己加上幾重牢固的保護,獨自一人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絕,一直忍耐著…承受著無法形容寂寞。
穿著這樣的鎧甲,圭在自己的世界裏,雖然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進來傷害他,但同樣也讓他無法接受別人安慰所帶來的溫暖…這樣說的話,圭就是這樣在牢固的自我保護下,拒絕了拯救他脫離孤獨的一切,跌進作繭自縛的網羅中。
雖然自己也很明白這是作繭自縛的表現…無論如何,這種難以忍受的苦楚,只會讓他變得越發頑固。
…現在想起來,在碰到我之前的圭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拉彌亞夫人所認識的,應該也是穿著鎧甲的圭。
拉彌亞夫人告訴我,這樣的圭,在我面前變得直率起來。
真的很高興…
就像把我在圭的身旁真好的理由告訴我一樣,很高興。
正努力地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時候,
「生氣了嗎?」
圭這樣問道,我把頭抬起來表示(甚麼事也沒有)。
把頭抬起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眼角不知在何時濕了,不過,卻不好意思把眼淚擦掉。
但是,圭也好拉彌亞夫人也好,好像已經發現我在流淚了。
圭不讓夫人發覺般似的,悄悄地把手疊上來,夫人立即在我面前已經有二塊蛋糕的盆子裏,再放上一塊蛋糕。
「請問,如果說這麼多我可吃不了的話,是不是有點失禮呢?」
我輕聲問圭說。
圭笑了笑:
「我最多也只能吃兩個。」
答了我後,便向夫人傳遞了這個訊息。
夫人很誇張地用身體語言,表示出對我這個要求感到十分可惜,然後便絮絮不休地說著,意思應該是:「至少得吃這個份量才象是男人啊。」
對不起,我們的成長期已經完結了。
即使在食慾最旺盛的時期也好,這樣的蛋糕要吃三個的話,我想無論如何也是不行的。
奧地利的女皇瑪利亞?德蕾西亞(Maria Theresia)所以有這樣豐滿的身材,除了因為以她的喜好而研製的沙架蛋糕(注八)以外,這些份量大,卡路里高蛋糕們的貢獻也一定少不了。
(注八) 沙架蛋糕,德語是Sachertorte,是奧地利著名的巧克力蛋糕,主要是在海綿蛋糕中夾上杏桃醬,鋪上一層巧克力糖衣,再加上鮮奶油之類而成的,光聽材料已經很甜了,實際上也真是很甜。
(5)
然後,帶著完全是因為吃得太多而脹鼓鼓的胃袋,告別了大師應該是演奏旅行中而不在的基爾赫納家。
我們把原先打算前往宮殿和森林的計劃修正,結果把範圍收窄到只往維也納的森林散步。
總之胃裏還撐滿著蛋糕,實在沒有欣賞那些絢爛豪華的宮的意思,因為看到的話必定會聯想起那些裝飾精緻的蛋糕。
「說起來,森林也很廣闊呢。」
「對。亞爾卑斯山的東面,直到維也納的西面一帶都是。」
「那麼,想從哪一面開始走呢?」
「坐地下鐵和巴士到海利根施塔特(注九),從貝多芬小道一直走,可以到達格瑞金,我想這樣也不錯。」
「地下鐵和巴士嗎。要花多少時間呢?」
「的確,算起來應該要三十分鐘左右,你有沒有喝醉?」
「…我想應該沒有問題。要是真的不行的話在中途下車也可以的。」
「不要勉強比較好,應該還有機會的嘛?」
圭雖然這樣說。
「要醒酒的話,如其睡在床上,不如沐浴在森林的氣息裏比較好。」
「的確,這個季節的森林有著平和的氣息。」
「這樣,出發吧。呀,有市電來了,要坐嗎?」
「三十八號嗎,坐這個的話可以直接到達格瑞金,也是好的選擇。」
「啊─…這可能比坐巴士還要好。」
「這樣便上車吧。
總之,我可不要再看到蛋糕之類的東西了。」
「你也是?」
「和拉彌亞見面的話,便要有這樣的覺悟。」
「明白明白,我的親戚也是這樣子的。受到熱情的款待確實是很高興,但是對著無論如何都也吃不消的食物,真的覺得是一種酷刑。雖然這種想法不大好。」
「借住的時候,每天的下午茶時間也有,就像是家中必備的東西似的。」
「難道,每天都有?」
「嗯,下午茶的時間必定會有,晚餐的甜品也是,至少一定得吃一個才行。」
「連飯後的甜品也是這樣?」
「老實說,我已經投降了,要是沒有那個的話,的確是很棒的寄宿地方。」
「要是我的話三天便逃出來了。」
「說不定呢。
維也納的家庭料理,種類有不少分量也很多。而且一看到我這種體格,便覺得我的食量一定會到達像馬的程度。」
「你嘛,雖然不是吃得很少,也也算不上是吃得多。」
「要是有像高嶺一樣的胃袋的話,應該便能夠滿足拉彌亞呢。」
「啊,那個人應該吃得下,他的食量可以和馬相提並論。」
在無責任的閒談中,市電到達了終點站格瑞金。
住宅沿著微斜的道路並排著,不過看上去人口並不多,感覺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莊。
「這裏的Heurige(喝自製葡萄酒的居酒屋)十分著名,要是待會餓了的話可以回來這裏。」
「在這裏吃午飯嗎?」
「如果想一併享受一下這裏的音樂的話,晚上才回來比較好。」
「可以的話我也想這樣,但也想在這裏吃午飯。」
「我希望這樣一直散步至傍晚,一併才吃的話不介意嗎?」
「這樣也好。」
信步走上斜坡,經過教會和小型商店和數間Heurige。然後道路延伸至小樹叢中。我想,這裏應該已經是維也納的森林了,這些小樹叢應該是森林較稀疏的邊緣吧。
所謂的森林,給我的印象便是樹木叢生,非常茂密的感覺,這可能是因為我在溫帶地區成長的緣故。
維也納的森林,有著和狩獵狐狸的貴族們悠閒驅馬的圖象十分相襯的風景。
有點兒傾斜的草地上,高大的樹木零散地分佈著,樹和樹之間有很大的距離,其中還有簡陋的小路,上上下下蜿蜒地延伸至森林的深處。
只要想像著如何踏上那條小路,已能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這裏的確有著能讓人放鬆,且帶來無法形容的愉快心情的好風景。
我們立刻出發,開始在這美麗的森林中的散步。
「就像一直維持著中世紀的那種感覺一樣呢。」
「如果在這裏聽到法國號的聲音的話,氣氛便是最棒的了。」
「是嗎?由法國號吹出『狩獵的旋律』(注十),在這個地方響起的話也確實不錯。」
「那原本就是為了發出訊號集結獵人們的樂器啊。」
「唔~~…在這裏聽的話,便是真真正正的現場演奏了,可以找誰來吹一吹呢?」
「用Heurige的一杯酒做誘餌,看看可以找到多少人來吹法國號吧。」
「那樣也好。你那些『沒有前科』的朋友們,有誰可以呢?」
「…這可令人煩惱了。」
「哎呀,對不起。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我的確只是想開開玩笑,所以便再想想接下來應該說些甚麼才好。
「說起來,以前你教我跳華爾滋時,說過是在維也納學的呢。」
「…嗯。」
「好像是說過是由恩師的女兒教你的。」
「…我是這樣說過的。」
「唔,這樣,不會是基爾赫納老師的吧?等等,好像叫瑪利亞桑的,剛才看過結婚照片的那個。」
「她也只是普通的友人而已。」
圭說道。
「當然,是『沒有前科』的那種。」
這樣補充了一句。
我稍微感到驚訝,看了看在旁邊走著的圭的側面。
因為,圭的語氣好像變得有點粗暴的感覺,(咦?)感到有些不妥。
圭,一直把臉轉過去。
感覺到我的視線,想要逃避似的把頭轉向另一旁。
「咦,有兔子啊。」
「…那不是說謊的吧。」
「甚麼回事?」
「不要裝了,古龍水的事啊,其實是由瑪利亞桑送給你的禮物吧?」
「這即是說,你還在拘泥著這個嗎?」
聽到這愕然的語調,我生氣了。
「對!是啊,我在拘泥著你隱瞞了某些事情啊。」
「你認為我隱瞞了些甚麼?」
「就是關於瑪利亞桑的事!」
「所以我便說,古龍水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啊。」
「古龍水的事算了,我不是在說這個!剛才看到照片的時候,你沒有說她就是華爾滋的老師!」
「嗯,那時和你說話的時候一時間忘記了。」
「是這樣嗎?還是因為如果我繼續問有關瑪利亞桑的事會令你感到困窘,所以你才故意避開不說的吧?」
「…你到底想說甚麼?」
圭的聲音,就像是快被揭穿了壞事的人在拚死虛張聲勢的樣子。
「即使曾經是戀人也好,我也說過我不會介意的啊。只是比起這個,我更不希望你拙劣地隱瞞著一些事情!」
圭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嘆了一口氣。
「關於她的事情,我不是想刻意隱瞞,只是不想說出口而已。」
等一等,那個…到底是甚麼意思?
「因為我和她不是你所懷疑的那種關係,所以我覺得用不著故意和你說這個。」
「即是說…等一等」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想聽的話,我會說的。」
「…要是可以的話便不想說?」
「是的。」
「這樣的話,不用說了。」
這極有可能是令圭感受到切膚之痛的過去,而且這傷痕到現在仍然存留在內心深處吧。
所以,不告訴我也行。
要是說出來的話,會再一次觸痛傷口吧?所以,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會在你面前再說出瑪利亞?基爾赫納這個名字。(注十一)
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轉換氣氛而岔開話題。
「有點累了,不如找個樹蔭休息一下吧?」
「好的。」
「有兔子嗎?是野兔吧。好像也有鹿之類的動物吧。」
「悠季…」
「啊,到那棵樹下面去吧。」
離開步行道踏上草地,在後面跟上來的圭說道:
「事到如今雖然太遲了,當在Heurige前面經過的時候,如果能買一瓶葡萄酒帶過來便好了。」
樹蔭下,就正如遠眺時所看到的一般,長著整齊的草就像地毯似的,我大喜過望地蹲下身子,不但坐了下來,還索性就這樣躺在草地上了。
唔呀…很舒服…
對著在旁邊蹲下身子的圭,繼續方才的談話,說:
「經過那裏時仍然太飽了,所以沒有想過要買點葡萄酒帶來。真是可惜…在這個地方飲的話一定很美味的。」
「葡萄酒和奶酪,也想要麵包呢。」
這樣回答的圭的聲音,看來已回復微笑了。
「心情好像已經轉好了吧。」
「…嗯。」
「怎麼樣了,還在鬧情緒嗎?」
「不是」
「這樣的話。」
我抬起頭來,在可見的範圍裏確認沒有半個人影後,把眼鏡摘下來。
我仰望著馬上變得模糊不清的圭的臉,把手伸了出來。
「來吧」
「?」
「吻我,然後把好心情回復過來。」
「悠季…」
「看,現在沒有人啊。」
「…是的。」
在我那毫不可靠的視覺深處,一直在微笑的圭,在瞬間感到像是想哭出來的樣子,應該是近視所產生的錯覺吧。
貼近我面上的圭的面容,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地微笑著。
「那容讓我不客氣地領受了。」
聽到這樣一板一眼的回答,不禁噗一聲笑出來了。
把仍然在笑的口和唇重疊,接著舌頭也伸了進來。
「唔…」
舌和舌交纏結合,互相品嚐著對方甜美的唾液。
「…是最上等的葡萄酒的味道。」
「奶酪和麵包的話…」
圭把手伸進我襯衫裏的上胸,找到了想品嚐的東西。
「啊、這個。」
「沒有人啊,現在的話。」
圭很可口地品嚐著我的乳首,我則沈醉在被品嚐的快感中。
「咦,這裏有百吉飽(baguette)呢。」
圭握住了我股間脹起的堅硬。
「啊,不行啊,這個。」
正在抗議的時候,已經在吹著風的樹蔭下被拉出來了。
「已經烤熟了呢,很美味的樣子。」
「呀唔!不、不行!」
圭用滿懷喜悅的心情享受著我的百吉飽,然後,也讓我品嚐他已經烤熟了的百吉飽。
不過,是用下面的口。
在鋪滿紅葉的秋天的森林裏,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的下午,我們竟然在這裏做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要是被誰人見到的話,我們兩人就完了)我這樣想著,但聽著風聲沙沙作響,在這幽靜的森林裏,樹木們也像在午睡般有著一股平穩而安詳的氣息,在這種環境下結合像是很自然的事情。
因為愛著對方而結合…這樣自然而然的事情,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會容忍一下的,我好像聽到森林這樣說道。
我們一直都在那高大的樹下歇息,一時親一親對方,一時又再小睡一會,直至黃昏的來臨。
懷著滿足的感覺,我們在森林的小道並肩而行,回到格瑞金的村莊,成為當中一間Heurige裏的客人。
第一杯葡萄酒,為了滋潤乾涸的喉嚨所以一飲而盡,第二杯,則為了讓我們能渡過愉快下午的美麗森林而乾杯。
「還會再來的吧。」
我這樣說,圭用溫柔的眼神回答我「好的」,然後失常地有點惡作劇般的望向天井:
「不是為了再品嚐那兒的葡萄酒、奶酪和百吉飽的緣故吧。」
「那當然不是啦。」
我裝作糊塗地回答,再補充一句:
「也不需要找人來吹法國號呢。」
圭呵呵地笑著贊成。
(注九) 海利根斯(Heiligenstadt),因貝多芬曾在此寫下「海利根斯塔遺書」而聞名於世,有不多關於貝多芬的名勝可供遊覽,也有紀念館。
(注十)原文是「狩りのメロディー」,我不肯定是哪一首…又懶查,所以亂翻了個名字便算了。不過法國號應是由彎曲獵號發展而成的樂器,所以和狩獵的關係相當密切便是了。
(注十一)嗯,悠季不想知道,但是看的人會想知道吧…就是《芬蘭頌》裏發生的事(別問我要到哪兒找…網上是有的…)
重新分了章,唉,比想像中還要難譯,在之前已經有覺悟的了,知道有大批的維也納地名的片假名…在這裏先說一聲抱歉,我用的譯名都是自己慣用的那些,不同地區的的譯法是不同的,部分有附拼音,今天翻查發現部分原來沒補上(所以這個是改過的…大家先前如果有存的話對照的話會略有不同的),在譯的同時也故意忽視了日文的一些問題(敬語之類的),那些像聲詞也是在亂翻的…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深切反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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