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念日獻花(外傳)(記念祝祭日には花を(外伝))
支持正版,請購買台灣角川出版之繁體中文版《日落日升》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二部十四為紀念日獻花外傳
原作:秋月皓
錄入:karu
書源:宸華
在紀念日獻花(外傳)
一進入大廳,他走起路來的模樣就有點奇怪。侍者彎腰行李的
時候,大概也是為了迎合對方而笑著回禮。進入電梯之後,他才
鬆了一口氣,放下肩上重擔。
我的悠季相當不擅長這樣的場合。只不過是帝國飯店,他簡直
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惶惶不安。他現在可能正想像著銀色刀
叉整齊羅列在餐桌上的景象,而在心中嘆氣吧。
悠季不習慣裝飾華麗的事物,對他來說,在飯店用晚餐只會讓
他倍感壓力,但我有我的理由。
我希望他盡可能多涉足習慣這樣的場合……
要是會被這種程度的氛圍給壓垮,是沒辦法進入巴黎或維也納
的社交界的。
總有一天,悠季也將必須去接觸這樣的世界。一旦受邀參加晚
宴,要是因為不擅長用刀叉而拒絕,不但無法認識當地名士,也
交不到朋友。
為了讓他學習雞尾酒會的進行方式及其他歐式社交方法,首先
得讓他習慣西式用餐的方法才行。
我們在餐廳入口處停下腳步,穿黑色西裝的人很快地走向我們
。悠季謙恭地行禮。
悠季,他們是服務業。客人要是這麼低姿態,他們也很難工作呀
。
「歡迎光臨,很久沒有看到您來了。」
見過面的資深經理用溫和有禮的笑容迎接我與悠季,在前頭帶
路。
「請問這邊的座位還合意嗎?」
這個位置不是很好。
「那邊靠窗的座位似乎比較好。」
桌上放有「已預約」的牌子,不過客人有表達期望的權利。經理
點點頭領我們過去,牌子則很快地被他收進口袋。
替悠季選擇背向其他客人的位置後,我隔著桌角,在他隔壁坐
了下來。面對面吃飯會讓人有所顧忌。
侍者送上菜單。
「有什麼不愛吃的東西嗎?」
我問悠季,他則微微搖頭。
沒必要緊張成這樣……
「那麼,就點主廚推薦套餐吧。另外,我還要點酒。」
「謹遵您的意思。」
我之所以選擇在這裡用餐慶祝紀念日,菜餚美味當然是原因之
一,另一方面,因為這裡有訓練有素的侍者與專業侍酒師
(sommelier),才能巧妙地把在這樣場合用餐所需的程序
教給悠季。
侍酒師走過來,我聆聽對方說明每支酒的產地和年份狀況,花
了相當長的時間挑酒,最後選定餐前酒(aperitif)與餐後
酒(digestive),便叫對方退下了。
悠季一臉「你真是不同世界的人吶……」的表情,我對他微笑:
「歐洲人認為用餐是人生一大樂事,所以甚至產生了專門管理
酒品的職業。最近在巴黎,專門管理水的侍『水』師大受好評。不
提別的,光是正式晚餐,他們就會花上三到四小時,所花費的心
力程度自然大不相同。尤其是最近,只為填飽肚子而用餐的風
氣似乎愈來愈盛,但這也是靠速度賺進大筆鈔票的美國,或日
本上班族為節省時間而……應該說,是不得已之下採取的方便
之舉吧。」
侍者送上餐前酒,因為是慶祝的晚餐,當然要喝香檳了。
我舉起酒杯,悠季也學我。
「為我們相遇的紀念日,乾杯。」
悠季帶著些微複雜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接著,心有所感得微笑
了。
「我受難的日子就是從去年今天開始的,要是能到此為止,就一
切太平了,是吧?」
他諷刺的口氣是出於害羞的反彈,我報以滿滿一笑接了下來。
乾杯。
薄薄的杯與杯「喀鏘」一聲互碰後,一飲而盡。為配合悠季的喜
好而選擇的偏甜香檳,經過充分冷卻,滑過喉嚨的口感大致符
合預期。
接著,餐前冷盤(hors-d’oeuvre)在差不多的時機送上,
我們便以此搭配香檳。我不經意地開始延續剛剛的話題。
要是拿我們自己當話題,悠季會愈發退縮。
天地間無可取代的、我最愛的情人,不但怕羞也非常在意世人
的看法,總是小心翼翼,不過是與我並肩走路,就讓他感到畏怯
。
「就我所碰到的來說,飲食生活對歐洲的人們而言非常重要。樂
團也是,要是在午餐時間發給大家相同的便當,並且要他們三
十分鐘內解決、回到工作崗位,應該會馬上鬧罷工吧。」
「是整體生活都很優雅嗎?」
為了讓他放鬆,我一個勁兒地往他的杯裡倒香檳,看來是正確
的選擇。
「就使用時間的方法來說,感覺跟我們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他
們很擅長在生活中創造悠閒。」
我們終於得以對話。從悠季把手臂放在桌上的姿勢來看,他已
經解除了大部分緊張,我一面繼續說話,一面懷著愛意偷偷望
著他。
並非全黑的頭髮剪到剛好覆蓋前額,一如外表所見的飄逸柔軟
。他的亂視加近視似乎相當嚴重,為矯正視力而戴的圓框眼鏡,
以實用為設計本位,為他細緻的倒三角形臉部輪廓賦予極度認
真的神情。他本人似乎很在意自己長得像女生,要我來說,他的
眉宇間忠實地表現出他性格的纖細,與其說是端正,不如說是
甜美,笑容更是出色。
其中,我格外喜歡他惹人注目、帶著雙眼皮的眼睛。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我問他:「為什麼你的眼睛這麼大呢?」他
回答我:「因為看不清楚,自然而然就瞪大眼睛了。」
這也是床上的對話,所以我個人希望能得到一個更富情趣的回
應就是了……可是,你明亮美麗的眼睛比嘴巴更善於言詞,我很
喜歡。
但是如果問我,跟雙唇比起來哪個比較有魅力,我就不知道如
何回答了。
雖然不到豐潤那種俗氣的程度,卻也不薄。不管是禁止碰觸的
過去,還是現在,你的嘴唇都以同樣的吸引力持續挑逗著我。堅
毅緊緻的美麗形狀,以及不需要口紅妝點的誘人味道,都充滿
魅惑。甚至讓我有種錯覺:它是僅為接受親吻而存在的器官?
糟糕,我回憶起觸感了……
我也喜歡你那雖然不高卻有著挺直鼻樑、外型好看的鼻子;喜
歡你的五官輪廓,包括下巴的形狀、兩頰的線條、表露你堅毅韌
性的眉毛……說起來,就算是你生氣的表情,我也覺得很漂亮。
……那時讓你穿女裝,是因為如果讓你以平常的樣子在富士見
團員們面前擔任女性角色,你絕對沒辦法跳舞……只是這個原
因而已,真的。
也許是因為我詞彙不足的關係,我腦中除了「漂亮」外,再也無
法浮現其他形容。總而言之你的臉蛋跟身體都……
STOP!
現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用餐時間,而且長褲布料也是薄的…
…
悠季的西裝打從為了新工作而買以來,如今依然就是這麼一百
零一件,大概也相當廉價,鼠灰色實在不太適合悠季。
就你的輪廓五官來看,若要穿灰色,應該更明亮一點的……對了
,帶一點紫羅蘭色調的吧?應該是棕色系的了。
要是你能帶著平常心接受,我馬上就可以送你兩、三套西裝當
禮物,但是你一定會嚴重惶恐,最後被拉進對我莫須有的虧欠
當中。如果說比起服裝,在購買樂器、音樂會票券或樂譜上投注
金錢等等,這樣的生活風格對身為一個音樂家來說是理所當然
——然而,你卻對此感到自卑……
對我而言,我不是在意你不在服裝上花錢,只是想偶爾在約會
的時候,充分享受你外表的美麗。
但是,這樣子也好。你要是完全照我的意思打扮,應該會吸引眾
多視線,這些視線只會帶給我危機感。我之所以想出去炫耀,實
在是因為我的悠季太有魅力了。
那張怎麼看怎麼惹人憐愛的側臉,突然刷過一抹自嘲的影子,
嘆了口氣。
「我也想像這樣懂得過日子呀。為什麼老是這麼缺乏時間,有時
候還真覺得討厭。你不覺得嗎?二十四小時的長度似乎比以前
短了呢。」
魚料理烹製得比外表所見更加清爽。他一面嘴上抱怨著一面拿
刀子切開,用叉子送進嘴里後,臉上露出好吃的表情。咀嚼之後
吞下去,很開心似的馬上又吃進第二口。
呵呵……你碎念的牢騷既不帶刺、傷人,也沒有惡意,這點很棒
。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對他說。
「大概吧?所以才叫做充實。」
他沒聳肩,倒是皺起眉頭:
「話說,大家都是這樣過的不是嗎?」
蹙起的眉頭又在苦笑中鬆開了。
我是想提供你最好、最優渥的環境,但是你說這樣做會傷及自
尊。若真的打算以音樂立身,本來就不可能花時間在單為賺錢
的「工作」上。而這個人對「生活」一事保持非常認真嚴肅的想法
,有多認真就有多頑固,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音樂一般在社會上被歸為興趣之流。對於選擇它作為養活自己
的事業的人來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等等這類常識性的生活
觀只會造成妨礙喔!
「話說回來,你知道『螞蟻與蟋蟀』這個故事的法國版結局嗎?」
「不知道,是什麼?」
悠季歪著頭表示疑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誘人姿態,我一瞬間
看得痴了。
「有這種版本嗎?我聽到的『螞蟻與蟋蟀』是在敘述螞蟻一整個
夏天都拼命工作,但蟋蟀只是一個勁兒唱歌,到了冬天沒東西
吃,就到螞蟻的家去要……是那樣吧?」
「是的。在日本流傳的故事當中,螞蟻問蟋蟀夏天都在做什麼,
蟋蟀說在唱歌,螞蟻便冷淡地對它說:『那你到了冬天也唱歌不
就好了嗎?』這樣的內容是為了讚美螞蟻工作勤勉,但是法國
版的解釋又不一樣。」
「哦……?是什麼樣的解釋?」
「聽到蟋蟀回答自己在唱歌,螞蟻便很高興地迎接蟋蟀進到家
裡說:如果一整個夏天都在努力練習唱歌,應該可以為冬天都
必須關在家裡的無聊生活帶來樂趣。」
「咦……好有趣喔。不愧是藝術的國度。就算冬天沒有食物可吃,
要是有技藝在身就能換飯吃了,是這樣嗎?」
跟悠季說話很愉快,是因為他能夠像這樣一下子就消化對方的
話,然後立即作出回應。接著……
「但是,如果蟋蟀歌唱得不好,一定會變成螞蟻的食物吧?」
他也會做出像這樣靈光一閃的思考轉換。
「……的確,不管怎麼樣,螞蟻都不會有損失。看來,法國的螞蟻
比較不會讓自己吃虧呀。」
聽到我的回答,悠季噗嗤一笑,咯咯笑出聲就停不下來。
酒一下肚,悠季平常壓抑的情感好像要失控似的。依照他當時
的心情,酒後有可能容易哭泣或發怒。
今天晚上的悠季似乎是酒後變得愛笑,也就是說,他心情愉快
地享受了這頓晚餐。
我想讓他多笑一些,便選擇剛好盛在餐盤上的松露作為話題。
「在法國當地,松露的價值好比松茸之於日本,是珍惜的美味,
但是你知道採收它的方法嗎?」
「哦,嗯嗯,我從前聽過。」
他一面用紅酒抑制笑意,一面回答我。
「我記得是讓豬去找的,對吧?」
「是啊。」
我點頭,盡可能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總結來說,王公貴族餐桌上的珍饈是人類從豬身上抽成而來
的結果。」
「噗。」
「瑪麗·安東尼皇后應該也吃過,她如果知道這菇是從豬的鼻尖
下奪過來的,會作何感想呢?」
「噗!」
「要是知道豬跟自己喜歡吃一樣的東西,以她的個性,應該會覺
得很受傷吧?」
「噗~~~~~~!」
他的笑感染了我,我咧嘴而笑,乘勝追擊。
「這故事也在維也納流傳過。」
「咦、咦?呵呵呵呵呵……」
「在某個晚宴上,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話題被拿來當下酒菜,鄰
座的婦人笑得連假牙都掉下來了。」
「這、這真是……」
「當時的貴賓長得跟路易十六幾乎一模一樣。」
「——————————!」
「而且,是個吃起東西來像豬一樣的男人。」
「耶?」
「他是市長閣下。」
「嗚~~~~~~~~~~~~」
「不只如此,這話題還在餐桌當中散播開來,至於傳到哪兒,看
就知道了吧。」
「拜……拜託……別說了!」
他彎著身體懇求,我卻不理他:
「約莫兩星期後,他又碰到一次受邀參加晚宴的機會,當時,鄰
座婦人提出來的話題便是:『不知市長是否知道採收松露的方法
』。」
「——————~~~~!★×△#☆!」
悠季考慮到當時身處在飯店餐廳,痛苦地憋著笑,努力地不發
出聲音,我則懷著無比幸福的心情望著他。
啊啊……真可愛呀,悠季。真是……真是惹人喜愛。
侍者送上新的餐點阻止了悠季,免得他把肚皮都給笑破了。
笑過頭的後遺症便是眼淚,悠季拿下眼鏡拭去淚水,這動作讓
我想起他的另一張臉。
因為我所給予的喜悅而泛淚……無法承受而搖晃著頭的同時,
自緊閉的眼角直直滑落的那眼淚……
我的情人吶,不管擁抱他幾次,都會在我心中激起與當時相同
的快感……以及甜美得讓我泫然欲泣,近乎心痛的愛戀之情。
我們在一年前的今天相遇,相遇的瞬間我就墜入情網。
不僅用小提琴手的身份擄獲了身為音樂家的我的心,更以你的
容貌姿態與高潔的心性禁錮了我的一切,你呀……
不但想得到你的身心,對我來說,你更是永恆戀慕的對象。如今
,你就在我的身邊,十足優雅地使用著不擅長的刀叉,享受由我
招待的餐點。
等到晚餐結束之後,便要在已預約的豪華套房裡,與你享受適
合這紀念日的性愛。
啊啊……至高無上的幸福……沒錯,以連續不斷的至高幸福瞬間
連綴而起的今晚。這份幸福,該感謝誰才好呢……
「說實在,之前我還無法想像,自己能這樣迎接與你邂逅的一周
年紀念。」
這是實話。
過去,我曾煎熬於內心——那份灼熱的單相思。現在算起來,不
過僅僅三個月,卻極為漫長。那段日子,我彷佛已經嘗盡一輩子
的迷惑、混亂、懊惱、恐懼與心焦。
我對你一見鍾情。卻在還沒親近你,跟你建立更親密的關係之
前,誤信了錯誤的情報,讓自己淪落到關係中最糟糕的強暴加
害者立場……
「圖片」
「是哦……已經一年了啊。」
我並不知道日後會有這樣鬱悶的數個月在等著我,滿懷興奮地
踏入會議室,期待與「我的小提琴手」的首度見面。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呢?他應該能成為我音樂的核心,我
能跟他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嗎?不,非打好關係不可。我該如何
給對方良好的第一印象?
那一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事情。
「我緊張得要命,根本沒想到頭會直接撞上門框。」
「當時撞了好大一聲,應該很痛吧?」
你用近乎調情卻不帶壞心眼的調侃口氣說。那時的你也是,看
到的當下就露出一臉同情的表情。
「那時候我都眼冒金星了呢。」
不過,即使眼冒金星,我還是清清楚楚地看見坐在首席座位上
的你。若我的小提琴手果真在此,應該就坐在「那個位置」。
那一瞬間烙印在我視網膜的同情表情讓我十分狼狽。原本想英
姿颯爽地出場,卻成了一場鬧劇;然而,映入眼簾的你實在太符
合我的喜好……我同時嚐到前者的失敗與後者的老天保佑。
「你不但臭著一張臉,態度還很跩呢。」
我是以指揮者的身份加入的,再怎麼樣都得建立起該有的威嚴
吧。
「我這輩子第一次緊張成那樣。到底是何種人物能擁有讓我神
魂顛倒的音色……前一天晚上我簡直輾轉難眠。話說回來,就算
這個人年過中年,或甚至是位女性,我也會讓他做我的小提琴
手就是了。」
「就算是女性?」
「是啊。在私人領域以外,我對男女一視同仁。」
「真的?」
「真的。很幸運的,我所尋找的小提琴手是……」
他用眼神怒斥我:不要在這種地方露出這種眼神……
「我一開始可是很不高興。挺拔帥氣充滿自信,而且還是天才。」
我苦笑。
「雖然完美地跟上了我的指揮,態度卻很冷淡,讓我的假設得到
印證。你強烈地意識到我的存在,卻不知為何視我為敵人。」
「……真是個不知分寸的傢伙,是吧?」
「敢正面對我表現出對抗心的人,你是第一個。」
「什麼對抗心啊……我只是不知輕重地嫉妒你罷了。」
「那是你下意識因為自尊所作出的反彈。總之,當我第二次為你
著迷時,正好得到關於你是GAY的情報。」
「……真是胡扯。」
「我在心中想像你的情人會是個怎樣的男人?可能是個音樂家
,而且跟我一樣是指揮……等等之類的。『因為他』,你視我為敵
、憎恨著我,我決定要把你從他身邊搶過來。」
「這……還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悠季低語。我對他說:
「戀愛是盲目的。」
他的側臉瞬間浮現嫣紅,像在指責我一般。我朝他小聲提議:
「接下來的話就回房裡說吧。」
「嗯。」
連續幾杯酒下肚,悠季的眼神變得迷濛,他捕捉到我的視線,對
我微笑。
「我似乎有點喝過頭了。」
「天花板在轉了嗎?」
「嗯……還沒啦,我沒事。」
用水果當甜點稍解醉意,以咖啡取代餐後酒之後,我們起身離
開。
「歡迎再度光臨。」餐廳經理說。
「謝謝。」悠季回答。
「餐點非常美味。」
「感謝您的稱讚。」
因為悠季那幸福的微笑是如此真切,就連經理的笑容也毫不虛
偽。
悠季並不掩藏自己的真心。不,恐怕連怎麼掩藏都不知道……或
許是因為他的人生一路至今,都沒有必要壓抑掩藏自己心意的
緣故吧。
……你是無緣穿戴起撲克臉哪……
在我眼中,這樣的毫不設防簡直難以置信,證明你是個成長過
程十分幸福的孩子,我也憧憬你這樣的天真無邪。你毫無心機、
把心中所想的原封不動表現在臉上,我便是被這樣的你所拯救
。
乘坐電梯下樓後,悠季發覺抵達的不是飯店大廳,眼睛後面的
雙眸浮現問號,抬頭看著我。
「其實我訂了房間,偶爾欣賞一下市中心的夜景也不錯。」
悠季戰戰兢兢地東張西望,然後低頭,紅了耳根。
我環住悠季的肩膀,帶著他前進。並不是不高興,而是因為我知
道他會擔心社會輿論而畏縮。
「雖然不合規定,但是我只用我自己的名字預約。這世上可沒有
那種系統,檢查得到你是否也住進我訂的房間喔。」
悠季默默地聽我說明,遵從我無言的號令。
房間是起居間與臥室分開相鄰的形式,這樣的設置是為了給有
錢旅客作為臨時停留的場所。
我把悠季留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確認床舖是雙人床後回到他身
邊,把手放上悠季比晚餐前更僵硬的纖細肩膀,把嘴湊近他耳
邊輕聲低語:
「一年前的今天,我遇見你,一眼就愛上了你。對我來說,我的
人生在那一天得到了獨一無二的光明,我想要以確實能夠留下
記憶的方法,來度過這個紀念日。」
悠季閉上望向半空中的眼睛,僵直的肩膀放鬆了幾分力氣。
我一隻手撐在沙發椅背上,嘴疊上悠季柔軟的唇。他回應我舌
頭的叩關,放鬆防衛。我把舌頭挺進他雙唇的縫隙間,翻攪殘留
咖啡香的口腔,捲起他畏畏縮縮回應的舌頭盡情吸吮。
悠季的雙臂環繞上我的脖子,證明他也興奮了起來。我一邊持
續熱烈的深吻,隔著襯衫探尋的手一面順勢摸索而下,摸到惹
人憐愛的突起後,用指尖揉捏。
光是這樣,悠季就已如弓一般挺起纖瘦的身體,我偷看到他的
兩腿之間也膨脹起與我相同的慾望。
「我們去泡澡吧。」
我低語之後,解下系在悠季纖細頸項上的領帶,打開他襯衫的
鈕扣。
「我、我可以自己來……」
他抗議著,我放開正要解開他長褲的手,迅速地脫掉自己的衣
服。
悠季遲疑著脫去上衣、襯衫與長褲,害羞得像是要當場鑽進地
下似的,告別了短褲與襪子—--
我對自己可以捱過這迫不及待的期望感到滿足,一面引導與我
一樣已呈全裸的悠季進到浴室。
在熱水龍頭全開的大理石浴池裡,我貪求悠季的唇,盡一切所
能愛撫緊抱懷中的滑順肌膚。藉口要清洗,盡情地擺佈悠季的
身體,以手指疼愛他那裡的最深處。
浴室中熱氣蒸騰,音響效果讓悠季一聲急過一聲的喘息以及訝
異的快感呻吟,帶著柔軟的回音傳進我的耳裡。
不同於女人的白皙,皓白細緻的美麗肌膚在我的雙臂之中掙扎
著,泛起被點亮般的甜美粉紅……我在悠季線條圓滑的肩膀、脅
下的柔軟肌膚,以及泛著茱萸色、變硬的乳頭上,逐一刻下印記
,主張這一切都屬於我所有。
「啊……圭、圭!」
悠季幾乎無法言語地呼喚我。他的嗓音是圓潤的男高音,潤濕
的聲音有著獨特的艷麗,直接刺激我的慾望。
啊啊,是呀……要是你小提琴的音色能帶有這份艷麗……不,這
可不行,這份喜悅只能屬於我的耳朵,不然,我會因嫉妒與杞人
憂天而瀕臨瘋狂。
但是……你的音色有著纖細與毅然的潔淨,為了成就未來可吸
引數以萬計的人的藝術,現在你的音樂太過漂亮,也過度纖細
了。
精妙的玻璃工藝之所以能吸引眾人讚嘆,是因為我們可以從中
窺見製作者傾盡心力的出神入化。
並非因為玻璃是否是容易損毀的材質,而是要有對易碎玻璃這
項素材的理解,再加上熟練的技法,才能夠自由自在地塑形……
眾人對這熟練的技術發出讚歎,將製作者傾注自身一切孕育出
來的作品視之為藝術品、並加以珍愛。
灌注在一件藝術品之中……或就某種意義而言是透過這件藝術
品所顯露出來的,不僅是磨練至今的技術,更重要也是作為能
量來源的是製作者本身的期望與人格……正因作品是這樣產生
的,才具備了作為藝術品的價值。
因此,光靠技術完成的東西,只不過是良匠的作品而已。
「圭、圭……啊!啊……啊……嗚!」
用中指翻攪、加上食指戳入。我把自己的分身抵上以稍顯殘酷
的指尖弛緩過的後庭,帶著一氣呵成的呼吸,一口氣貫穿。
「啊、呼!」
一瞬間的僵直,證明我已如自己所計劃的侵犯到你的腦髓,那
一瞬間你用指尖緊攀住我肩頭,藉以支撐住自己反挺胸膛的姿
勢。你愛發表意見的自我意識飛出了忘我的境地,為了充分品
嚐我所給予你的喜悅,你有節奏地扭著腰、喘息、叫喊……偶爾
會因突然甦醒過來的理性而臉紅,也會沉醉於索求親吻。藉此
再次建構起我對於你整個存在的統治,更會成為忘我的活祭品
,藉此統治、翻弄我的愛欲……
「圭、圭?」
「還沒有,再一下子。」
「我、我已經……啊、不、不行了!」
你啜泣的聲音訴說你的窘迫,請讓我再享受一下你的樣子吧。
……一邊沉溺於與悠季之間愛的嬉戲,曾幾何時,我思考部分的
腦細胞進入全速運轉,因為,若不這麼做,我一定支撐不下去。
是的……就算我們會感嘆於精良的技巧,若一件作品不能引發
人們對於製作之人的共鳴、嫉妒與羨慕,不過就是件「做得很好
的東西」而已。
而悠季的小提琴在現今這個階段,只算是「拉得好」而已。
雖然用努力就能填滿的部分已經足夠:可是,為成就「藝術」而
不可或缺的靈魂迸發,還遠遠不足,無法發揮到可以傳達到聽
者的耳朵裡。
悠季把自己對「音樂」的傾倒、對理想音色的熱切渴望,以及就
算僅僅一個音,只要能達到目標就如性高潮般的歡喜等等,都
壓抑在自己的心裡。只限於自身的感動,卻不知如何將它散播
給其他人。
如果能把他在那河岸邊為了自己而忘我地拉奏的音樂,原封不
動搬上舞台就好了……但對會對自我存在感到極度羞怯的悠季
來說,這種讓別人看清自己如此自戀的行為,就像是在其他人
面前脫衣服一樣,是一大難事。
「轉過去,把腰抬高。」
聽到我低語指示,悠季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眼角羞怯泛
紅,卻還是乖乖順從。
我把他的雙丘引導到我將要邁向第二次高潮的硬挺上面,用力
貫穿。
「啊!」
悠季放聲高叫,下意識縮回腰部。我捉住他的腰,一面拉近自己
一面戳刺。撥開暖熱的柔軟內壁漸次插入的快感,讓我分身充
斥的血液更加滾燙沸騰起來。為了壓抑住想要就這樣一口氣攀
上頂峰的慾望,我再次賦予大腦思考的工作。
我可不能在你之前達到高潮。
那麼,啊啊……想些什麼呢?對了對了……
你若能將自己加諸於音樂的熱情直接表現在音樂上,觀眾會聽
見你的情感,並因此與你共享令人戰栗的熱情歡悅……不但你
感受到的狂喜會原封不動成為聽眾們的狂喜,你也應該能嚐到
沐浴在喝彩讚美中的至高幸福吧……
而我這個情人就像獨占欲的化身,還真不想從自己口中說出「
暴露出你的一切吧」之類的建議……就算再勉為其難,說我們志
同道合、同以成為藝術家為目標,我也不保證可以實現。
因為這是在叫容易害羞的你拋棄羞恥,叫你從根本顛覆自己內
向的性格。
「舒服嗎?有感覺嗎?悠季。」
以反仰的姿勢把頭倚在我肩上的你,明明忍不住呻吟出聲,卻
還在某些點上壓抑著自己。
「扭腰……對,用力一點。」
再多用力一點。請再多有感覺一些,盡情地貪求快感吧。
「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了嗎?要我怎麼做?請你說出來。」
「啊……啊……你、你好……好壞……」
「這可不是壞,我只是想如你所願地讓你快樂。來,說吧……你想
要我怎麼做?」
一再逼迫你,你才終於說出自己的願望。你躊躇著,怯生生地、
羞怯至極地低喃:
「讓……讓我高潮……用你的手……」
好的。
左手一面持續蹂躪勃起的茱萸色乳頭,一面把之前特意不去碰
觸的悠季分身握在手中,只輕柔地搓弄一下而已,悠季就挺起
浮現汗滴的前胸,柔軟內壁則一下子禁錮住我。
我必須要集中精神,以度過爆發的危險。
唔……嗯……還不行,還不行呢。
「啊……我、我已經……不要故意弄我,圭!」
悠季呻吟,舉起手臂向後緊緊攀住我的脖子,開始激烈地搖晃
起腰部。
在悠季心中總是有另一個他,用客觀的眼睛監督著。該說是他
自己的頑固吧,這份自我意識會給想要順從快感而失控的自己
踩剎車。不管擁抱他幾次,他都會在某處殘留下羞赧的克制。雖
然難以馴服也是挑起我征服欲的魅力之一,但是同時我也感到
焦躁難安。
像這樣等待他打從心底忘卻自己的瞬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
受自己的界限不斷被挑戰的辛苦。
總有一天我想讓你也知道,對我來說,完全展露出慾望的你,跟
羞赧地任我擺佈身體的你,擁有同樣讓我愛意沸騰的魅力。你
也許厭惡這樣膚淺地表現自己,但我卻認為,音樂就如同性愛,
若不能全然投入,便不能真正地到達、完成……
柔軟內壁陣陣痙攣著緊縮住我,我的忍耐只能到此為止了。
「悠、悠季,我要去了。」
原本應該是征服者的我卻宛如被侵犯一般,在倒錯的喜悅中,
解放克制至今的慾望。
「要去了,圭!啊啊啊啊!」
幾乎在同時,悠季的分身柔韌地堅挺著在我手中噴出溫熱的液
體。他屏息、全身一顫一顫地絞縮,給了我最後一擊。接著發出
急板(Presto)般斷續的喘息呻吟,一邊放鬆全身力氣,最後
終於癱軟下來。
「圭……」他以令人心蕩神馳的低語呼喚我。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親吻悠季被汗水與蒸汽濡濕的頭髮,輕輕抱緊他心跳急促還
沒平復下來的胸口。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嗯,還不要睡著喔,到床上去吧,來。」
我試著扶悠季站起來,他卻依然搖搖晃晃,我一面用浴巾為他
擦拭,一面開心地細數他泛紅肌膚上隨處綻放的吻痕。
這是你屬於我的證明,證明這美麗身體只屬於我一人的印記。
快速披上浴袍,把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悠季攔腰抱起。
「你不先擦擦身體再穿嗎?這樣不是會把浴袍弄得濕答答的?」
悠季在我的懷抱中說,宛如母親斥責孩子,讓我感到一股莫名
的溫暖。我回答他:
「因為在床上不需要穿它。」
悠季沒有臉紅,反而把手伸向我的臉頰。
「我想吻你……」
他望進我的眼眸深處說,語調自然不帶羞怯,極其性感。
坦率的你真是……啊啊……真是惹人疼愛啊……
我如你所願,邊吻著你邊把你抱進臥室、放到床上。上漿過的床
單,有一股冰涼的舒服感,但是今晚還沒結束。
「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就此放過你的,看來,結束的只有計劃一
部分而已。」
我把嘴挨近他耳邊對他吹氣說,悠季的身體一顫。
「……每一次還不都是這樣。」
他如此回應我。
套用他的話來說,「想開了」的悠季比我之前遊戲人間時抱過的
任何人都要妖艷動人,熱情得近乎放浪。
不知不覺間,我樂在一整夜無數次的歡愉中,我就是如此愛著
悠季的雙重面貌。
不管是含羞帶怯被我擁抱的你,還是貪婪飢渴般像我索求的你
,我都愛到無法自拔。
我永遠不會滿足吶……因為你擁有多種風貌,有禁慾的魅惑,也
有娼婦的表情。你的一切我都期待品嚐,讓我漸漸忘記為你著
想,只是撩撥你、將你逼到極限。
我雖然心裡清楚,卻怎樣都無法克制自己,真是抱歉。
第四次高潮之後,悠季就像被沖上岸邊擱淺的魚一樣,呼吸淺
而急促,落入幾近失去意識的睡眠之中,我在滿溢的幸福感中
一直看著他、守著他。
是的……你只有在我懷中才會顯露出真實的自己。我對這樣的
你感到開心,也覺得這樣的你惹人憐愛……可是,這與我們成為
一流音樂家沒有關係;不,其實有……「只」在我懷中才自由的你
充其量只是「我的情人」而已。而一名理想的音樂家……必須是
能與聽眾的一切交歡的大眾情人。
我很清楚為悠季的音色添加這份魅惑的方法。
「圖片」
……雖然知道……卻……
自從與這個人相遇以後我才知道,我的獨占欲跟自我表現欲一
樣強烈,以至於受到負面的嫉妒所驅使,嚐到自掘墳墓的愚蠢
滋味。我的確希望看到悠季接受聽眾喝彩的身影,但是不想讓
他顯露在人群面前也是我的真實心聲。
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論是參加音樂比賽還是舉辦音樂會,
我們已經達成共識,要展開正式的音樂活動。
也就是說,一旦著手去做就非成功不可。為了讓悠季成功……我
只得對你提出原本面對專屬於我的情人時不能說出的建議。
是啊,沒錯,我不應該有任何迷惑遲疑才對。我不允許自己阻撓
了你的可能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要是我建議你「坦率地表露自己」,你八成會認真地點頭同意…
…也會努力付諸實行,只不過,人類與生俱來的性格不會這麼輕
易說變就變的。
即使你本身已經擁有足以進入M響的技巧,但是你甘於在連半
職業水準都算不上的外行人樂團中擔任首席,這一切都是源於
你的性格。
雖然你說那是因為你低調退縮、優柔寡斷,但是讓你裹足不前
的根本原因,是你無法坦率地表現出自己內心中「我想要……」
的慾求。
你戴著一個「恥於自己索求」的情感枷鎖,要想拿掉這枷鎖,恐
怕必須給予你相當程度的衝擊。
對總是放棄想要的東西而活到現在的你來說,這等於是要徹底
反轉你的人生觀。
……然而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一點:你之所以不慾不求,有一半原
因來自你的自尊。
雖然你沒說出口,但是或許你的完美主義比我更嚴重,自尊心
比我更高,所以才不想跟人競爭吧?如果你是擔心敗北,無法
忍受自尊受傷的痛苦,寧願放棄競爭,因而選擇現在這條路……
這不只是膽怯,更是上戰場前就先自舉白旗的懦弱行為。這是
我所知——你唯一的真正缺點。
話又說回來,如果改變它會扼殺守村悠季的長處……
要是把你純潔的坦率變成不忍卒睹的貪婪與傲慢,讓原本因毫
無一己之欲才得以澄清的心以及音色……受到污染、充滿鄙俗
野心……
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為了成為一名成功的音樂家,因為這樣低俗的理由把保留在守
村悠季這個身體中,無人能比的清純與高潔至今的靈魂,拉近
所謂「世俗」的污泥,失去他原本的純潔……我將失去療愈我心
靈的泉源,悠季也將失去他自己。
……可是,我想相信他就算沾上污泥也能保持清廉。
不,我的悠季就是這樣的人。
正因如此,我祈求你展翅高飛成為職業音樂家……啊啊,是啊…
…因為你曾說想與我並肩走上與我相同的人生路……這是你的「
野心」。
啊啊……是這樣的吧……你想與我在一起,受到這份渴望的驅策
,接下你認為絕不可能實現的挑戰。為了我……為了與我一起向
前走,鼓起你最大的勇氣……
如果要我許願,悠季,我希望你對我的愛戀一生不變。
期望我對你下的判斷常會為你帶來正面力量,就算只是一個問
題,我也不會給出錯誤的解答。
在我懷中安睡的你,精疲力竭的神色中有著安心的表情。
我輕吻你的額頭,盡我所有意志力,封印住幾乎要自身體中湧
出的、難耐的恐怖戰栗。
為了給你足夠的愛,也為了比什麼都相信我的你,我謊稱自己
是全能的天才,在你面前扮演一個擁有神般洞察力與預知力的
人。
這可是絕對的誓言吶,桐之院圭。
即使是再微小的錯誤,我都不容許自己犯下。
我已經得到我冀望的人,對我來說這是最低限度的義務。
你即使知道會遭受社會白眼,依然選擇愛我,這是我應該用一
輩子送給你的謝禮。
使你的才能在我手中如花綻開、盡情怒放,並且讓你幸福。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我會毫不猶豫,去扮演一心沐浴在繆思女
神恩寵之中的天才;也會毫不恐懼,傾盡全力模擬成一個天生
不知迷惑煩惱、充滿自信的人。
我再也不會在你面前示弱,醜態畢露。
接近黎明之時,我作了噩夢,但它隨即散去。
後記
錄入:宸華
大家好,我是秋月皓。
「富士見」系列的第二部已經寫得相當長了,到目前為止沒聽到
有人噓我說:「拜託你也夠了吧。」就容我囉囉嗦嗦、拖拖拉拉地
寫下去了
……嗯~距離故事進行到第三部,還需要些時間。最近,桐之院
揭開「謎樣」的外皮(不是指腦袋喔,真的不是腦袋!),簡單來
說,目前他就只是戀愛中的笨男人(秋月:「什麼?那傢伙闖進
來了?好傢伙!我正拿著布尺在等你呢~……原因容後再補),
聽起來好像有褒有貶,總之,我覺得那傢伙也是個普通人啦。
應該說,相處到現在也好長一段時間了,拜此所賜,我對他的認
識也自然而然變得更深了。大致說來,即使相處才三天的「謎樣
人物」,看了他一年,也會慢慢了解他的各個方面,正是這個原
因。
可是基本上對我來說,桐之院這傢伙身上還是一直有著我無法
理解、宛如外星人般的部分,畢竟他是「男人」、又是O型、會讀
總譜、會指揮樂團,理性強過慾望與感情(大部分平常情況下),
精神構造跟人類差蠻多的。
我想大概只有守村能真正理解那個男人了吧?畢竟他是「男人」
、會讀譜、小提琴也拉得很順暢。
啊——我正在鑽研讀譜哪。不是啦,其實在我住的地區,開辦了
一個叫「指揮法講座」的音樂專門課程,於是我去聽了。擔任講
師的是位指揮——N響(不是M響,是本尊!)的山下先生,課程
目的在於指導業餘指揮(多是指導學校社團活動的老師)。
如果我不了解指揮的工作,就無法描寫桐之院,所以我便央請
他們讓我參加,我發現當旁聽生真的很有趣!雖然有趣,但是
我不會讀譜,山下講師所說的內容我有一半都無法理解。所以
我也好想要會讀譜喔——想是這樣想,我也沒有學過鋼琴,低音
譜號出現我就舉雙手投降。就跟我的天敵「數學」一樣,腦細胞
拒絕接受啊~!可是,我已經沒有跟天敵戰鬥、降服對方的能量
了啦~
啜泣……各位年輕的讀者們,你們現在還來得及,如果有機會,
什麼都要學喔。
那麼,關於讀譜就到此為止。 H小姐等人的來信上表示「希望
能把桐之院指揮的動作寫得更具體一點」。嗚嗚……作家本人要
哭了啦。其實描寫動作是相當麻煩、困難的。在這方面,以靜止
圖像創作的漫畫家應該也有同感,真是百「文」不如一見的世界
。可是,寫東西的人就是要做到這點,所以我會努力的……對了
,工作室裡有鏡子。不過,我討厭看到自己的臉,會破壞氣氛。
可是光靠腦袋裡的想像只能做出模糊的描寫時,有必要看著實
物再加以描述。嗚嗚……光想到在鏡子前拿著免洗筷模仿桐之
院指揮的自己,就覺得很悶……至少讓我先買根指揮棒再這樣
做吧。
可是,視覺上(=用眼睛看或用眼睛確認)的效果,是相當大的。
在我的工作室裡,一直都放著一九九四年的月曆,你問我為什
麼,因為這上面的圖就是圭和悠季。是讀者(對不起,不知道是
誰給我的,現在我已經找不到名字了……)為我製作的彩色影本
,上面還畫有他們兩人,非常想西炯子老師畫的。我除了富士見
之外還執筆過其他作品,常常陷入混亂。碰到這種時間,看到這
張月曆上的兩人,便會讓我在心裡喊著:「啊,對對對,沒錯。」
一邊想起進入富士見世界的方法。
此外,目前根據更進一步情報來源,有個東西讓我覺得:「好想
要~怎麼辦~」
那是什麼東西呢? ※提示:幾頁之前出現過的「布尺」。
嘻嘻嘻,如果你知道,應該是因為你跟我有同樣的慾望。
沒錯!我想要的是他們兩個人的燕尾服!尤其是桐之院的!
哎呀——我承認,一百九十二公分的男人的燕尾服會是什麼模
樣,真是把我逼到想像力的極限。
因為我自己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多一點,像守村那麼高的男孩子
還不難見到,將近兩公尺的男人就……總之我身邊沒有出現過。
所以,為了能實際感受到桐之院的高大,我好想要一套喔~
其實我是想要捉到他本人然後拿來養的(畢竟桐之院也是我理
想中的男人嘛),可是一旦這麼做,富士見世界的活動會停止,
他會抓狂。守村則……到目前為止,那孩子有時也會抓狂,做出
糟糕的行為。
所以有一天,秋月我試著去定制西服的服裝店。 (一旦進入盲
目狂熱狀態,這傢伙就會立刻莽撞採取行動/包打聽)
可是——嗚嗚嗚。
「你好,嗯,我想請你們做一套燕尾服。」
「好的,那麼,請『他本人』來這裡量身。」
「呃,那個……無論如何都要帶本人來嗎?」
「是的。如果不能請本人來量尺寸。試穿,就沒辦法做出合身的
衣服。」
「呃,這個……可是我想瞞著他本人送他這個禮物,尺寸什麼的
不能另想辦法嗎?」(秋月我好痛苦!)
「嗯,如果沒辦法讓他試穿……」
面對認真把製作西服當一回事的專業裁縫,我沒有說出事情真
相的勇氣……嗚嗚。
可是到如今我還是沒有放棄希望。總有一天,等盲目狂熱的能
源高漲到滿格之際,我一定會再度挑戰的~!
——想著這種事情的作者,該不會很呆很蠢吧——?
順帶一提,我發現稿紙已經快寫完了,想起有個重大錯誤必須
向大家道歉並訂正。 (上一集不小心沒寫到)
就是:「小提琴的弦是不可以放鬆的!」
琴弓要收起來時必須放鬆弓毛,但「弦」可不行!要是鬆了弦,「
琴馬」的位置會跑掉,琴身中的音柱也會倒,可就大事不妙了。
……這是小提琴老師教我的,我聽得臉色都發白了……如果有人
因為這樣做而出了事,我要深深向你們致歉。
秋月 皓
上一章 夏日風暴 (夏の嵐)
下一章 激昂的快板(アレグロ・アジタート)*簡譯
回目錄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二部十四為紀念日獻花外傳
原作:秋月皓
錄入:karu
書源:宸華
在紀念日獻花(外傳)
一進入大廳,他走起路來的模樣就有點奇怪。侍者彎腰行李的
時候,大概也是為了迎合對方而笑著回禮。進入電梯之後,他才
鬆了一口氣,放下肩上重擔。
我的悠季相當不擅長這樣的場合。只不過是帝國飯店,他簡直
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惶惶不安。他現在可能正想像著銀色刀
叉整齊羅列在餐桌上的景象,而在心中嘆氣吧。
悠季不習慣裝飾華麗的事物,對他來說,在飯店用晚餐只會讓
他倍感壓力,但我有我的理由。
我希望他盡可能多涉足習慣這樣的場合……
要是會被這種程度的氛圍給壓垮,是沒辦法進入巴黎或維也納
的社交界的。
總有一天,悠季也將必須去接觸這樣的世界。一旦受邀參加晚
宴,要是因為不擅長用刀叉而拒絕,不但無法認識當地名士,也
交不到朋友。
為了讓他學習雞尾酒會的進行方式及其他歐式社交方法,首先
得讓他習慣西式用餐的方法才行。
我們在餐廳入口處停下腳步,穿黑色西裝的人很快地走向我們
。悠季謙恭地行禮。
悠季,他們是服務業。客人要是這麼低姿態,他們也很難工作呀
。
「歡迎光臨,很久沒有看到您來了。」
見過面的資深經理用溫和有禮的笑容迎接我與悠季,在前頭帶
路。
「請問這邊的座位還合意嗎?」
這個位置不是很好。
「那邊靠窗的座位似乎比較好。」
桌上放有「已預約」的牌子,不過客人有表達期望的權利。經理
點點頭領我們過去,牌子則很快地被他收進口袋。
替悠季選擇背向其他客人的位置後,我隔著桌角,在他隔壁坐
了下來。面對面吃飯會讓人有所顧忌。
侍者送上菜單。
「有什麼不愛吃的東西嗎?」
我問悠季,他則微微搖頭。
沒必要緊張成這樣……
「那麼,就點主廚推薦套餐吧。另外,我還要點酒。」
「謹遵您的意思。」
我之所以選擇在這裡用餐慶祝紀念日,菜餚美味當然是原因之
一,另一方面,因為這裡有訓練有素的侍者與專業侍酒師
(sommelier),才能巧妙地把在這樣場合用餐所需的程序
教給悠季。
侍酒師走過來,我聆聽對方說明每支酒的產地和年份狀況,花
了相當長的時間挑酒,最後選定餐前酒(aperitif)與餐後
酒(digestive),便叫對方退下了。
悠季一臉「你真是不同世界的人吶……」的表情,我對他微笑:
「歐洲人認為用餐是人生一大樂事,所以甚至產生了專門管理
酒品的職業。最近在巴黎,專門管理水的侍『水』師大受好評。不
提別的,光是正式晚餐,他們就會花上三到四小時,所花費的心
力程度自然大不相同。尤其是最近,只為填飽肚子而用餐的風
氣似乎愈來愈盛,但這也是靠速度賺進大筆鈔票的美國,或日
本上班族為節省時間而……應該說,是不得已之下採取的方便
之舉吧。」
侍者送上餐前酒,因為是慶祝的晚餐,當然要喝香檳了。
我舉起酒杯,悠季也學我。
「為我們相遇的紀念日,乾杯。」
悠季帶著些微複雜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接著,心有所感得微笑
了。
「我受難的日子就是從去年今天開始的,要是能到此為止,就一
切太平了,是吧?」
他諷刺的口氣是出於害羞的反彈,我報以滿滿一笑接了下來。
乾杯。
薄薄的杯與杯「喀鏘」一聲互碰後,一飲而盡。為配合悠季的喜
好而選擇的偏甜香檳,經過充分冷卻,滑過喉嚨的口感大致符
合預期。
接著,餐前冷盤(hors-d’oeuvre)在差不多的時機送上,
我們便以此搭配香檳。我不經意地開始延續剛剛的話題。
要是拿我們自己當話題,悠季會愈發退縮。
天地間無可取代的、我最愛的情人,不但怕羞也非常在意世人
的看法,總是小心翼翼,不過是與我並肩走路,就讓他感到畏怯
。
「就我所碰到的來說,飲食生活對歐洲的人們而言非常重要。樂
團也是,要是在午餐時間發給大家相同的便當,並且要他們三
十分鐘內解決、回到工作崗位,應該會馬上鬧罷工吧。」
「是整體生活都很優雅嗎?」
為了讓他放鬆,我一個勁兒地往他的杯裡倒香檳,看來是正確
的選擇。
「就使用時間的方法來說,感覺跟我們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他
們很擅長在生活中創造悠閒。」
我們終於得以對話。從悠季把手臂放在桌上的姿勢來看,他已
經解除了大部分緊張,我一面繼續說話,一面懷著愛意偷偷望
著他。
並非全黑的頭髮剪到剛好覆蓋前額,一如外表所見的飄逸柔軟
。他的亂視加近視似乎相當嚴重,為矯正視力而戴的圓框眼鏡,
以實用為設計本位,為他細緻的倒三角形臉部輪廓賦予極度認
真的神情。他本人似乎很在意自己長得像女生,要我來說,他的
眉宇間忠實地表現出他性格的纖細,與其說是端正,不如說是
甜美,笑容更是出色。
其中,我格外喜歡他惹人注目、帶著雙眼皮的眼睛。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我問他:「為什麼你的眼睛這麼大呢?」他
回答我:「因為看不清楚,自然而然就瞪大眼睛了。」
這也是床上的對話,所以我個人希望能得到一個更富情趣的回
應就是了……可是,你明亮美麗的眼睛比嘴巴更善於言詞,我很
喜歡。
但是如果問我,跟雙唇比起來哪個比較有魅力,我就不知道如
何回答了。
雖然不到豐潤那種俗氣的程度,卻也不薄。不管是禁止碰觸的
過去,還是現在,你的嘴唇都以同樣的吸引力持續挑逗著我。堅
毅緊緻的美麗形狀,以及不需要口紅妝點的誘人味道,都充滿
魅惑。甚至讓我有種錯覺:它是僅為接受親吻而存在的器官?
糟糕,我回憶起觸感了……
我也喜歡你那雖然不高卻有著挺直鼻樑、外型好看的鼻子;喜
歡你的五官輪廓,包括下巴的形狀、兩頰的線條、表露你堅毅韌
性的眉毛……說起來,就算是你生氣的表情,我也覺得很漂亮。
……那時讓你穿女裝,是因為如果讓你以平常的樣子在富士見
團員們面前擔任女性角色,你絕對沒辦法跳舞……只是這個原
因而已,真的。
也許是因為我詞彙不足的關係,我腦中除了「漂亮」外,再也無
法浮現其他形容。總而言之你的臉蛋跟身體都……
STOP!
現在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用餐時間,而且長褲布料也是薄的…
…
悠季的西裝打從為了新工作而買以來,如今依然就是這麼一百
零一件,大概也相當廉價,鼠灰色實在不太適合悠季。
就你的輪廓五官來看,若要穿灰色,應該更明亮一點的……對了
,帶一點紫羅蘭色調的吧?應該是棕色系的了。
要是你能帶著平常心接受,我馬上就可以送你兩、三套西裝當
禮物,但是你一定會嚴重惶恐,最後被拉進對我莫須有的虧欠
當中。如果說比起服裝,在購買樂器、音樂會票券或樂譜上投注
金錢等等,這樣的生活風格對身為一個音樂家來說是理所當然
——然而,你卻對此感到自卑……
對我而言,我不是在意你不在服裝上花錢,只是想偶爾在約會
的時候,充分享受你外表的美麗。
但是,這樣子也好。你要是完全照我的意思打扮,應該會吸引眾
多視線,這些視線只會帶給我危機感。我之所以想出去炫耀,實
在是因為我的悠季太有魅力了。
那張怎麼看怎麼惹人憐愛的側臉,突然刷過一抹自嘲的影子,
嘆了口氣。
「我也想像這樣懂得過日子呀。為什麼老是這麼缺乏時間,有時
候還真覺得討厭。你不覺得嗎?二十四小時的長度似乎比以前
短了呢。」
魚料理烹製得比外表所見更加清爽。他一面嘴上抱怨著一面拿
刀子切開,用叉子送進嘴里後,臉上露出好吃的表情。咀嚼之後
吞下去,很開心似的馬上又吃進第二口。
呵呵……你碎念的牢騷既不帶刺、傷人,也沒有惡意,這點很棒
。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對他說。
「大概吧?所以才叫做充實。」
他沒聳肩,倒是皺起眉頭:
「話說,大家都是這樣過的不是嗎?」
蹙起的眉頭又在苦笑中鬆開了。
我是想提供你最好、最優渥的環境,但是你說這樣做會傷及自
尊。若真的打算以音樂立身,本來就不可能花時間在單為賺錢
的「工作」上。而這個人對「生活」一事保持非常認真嚴肅的想法
,有多認真就有多頑固,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音樂一般在社會上被歸為興趣之流。對於選擇它作為養活自己
的事業的人來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等等這類常識性的生活
觀只會造成妨礙喔!
「話說回來,你知道『螞蟻與蟋蟀』這個故事的法國版結局嗎?」
「不知道,是什麼?」
悠季歪著頭表示疑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誘人姿態,我一瞬間
看得痴了。
「有這種版本嗎?我聽到的『螞蟻與蟋蟀』是在敘述螞蟻一整個
夏天都拼命工作,但蟋蟀只是一個勁兒唱歌,到了冬天沒東西
吃,就到螞蟻的家去要……是那樣吧?」
「是的。在日本流傳的故事當中,螞蟻問蟋蟀夏天都在做什麼,
蟋蟀說在唱歌,螞蟻便冷淡地對它說:『那你到了冬天也唱歌不
就好了嗎?』這樣的內容是為了讚美螞蟻工作勤勉,但是法國
版的解釋又不一樣。」
「哦……?是什麼樣的解釋?」
「聽到蟋蟀回答自己在唱歌,螞蟻便很高興地迎接蟋蟀進到家
裡說:如果一整個夏天都在努力練習唱歌,應該可以為冬天都
必須關在家裡的無聊生活帶來樂趣。」
「咦……好有趣喔。不愧是藝術的國度。就算冬天沒有食物可吃,
要是有技藝在身就能換飯吃了,是這樣嗎?」
跟悠季說話很愉快,是因為他能夠像這樣一下子就消化對方的
話,然後立即作出回應。接著……
「但是,如果蟋蟀歌唱得不好,一定會變成螞蟻的食物吧?」
他也會做出像這樣靈光一閃的思考轉換。
「……的確,不管怎麼樣,螞蟻都不會有損失。看來,法國的螞蟻
比較不會讓自己吃虧呀。」
聽到我的回答,悠季噗嗤一笑,咯咯笑出聲就停不下來。
酒一下肚,悠季平常壓抑的情感好像要失控似的。依照他當時
的心情,酒後有可能容易哭泣或發怒。
今天晚上的悠季似乎是酒後變得愛笑,也就是說,他心情愉快
地享受了這頓晚餐。
我想讓他多笑一些,便選擇剛好盛在餐盤上的松露作為話題。
「在法國當地,松露的價值好比松茸之於日本,是珍惜的美味,
但是你知道採收它的方法嗎?」
「哦,嗯嗯,我從前聽過。」
他一面用紅酒抑制笑意,一面回答我。
「我記得是讓豬去找的,對吧?」
「是啊。」
我點頭,盡可能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總結來說,王公貴族餐桌上的珍饈是人類從豬身上抽成而來
的結果。」
「噗。」
「瑪麗·安東尼皇后應該也吃過,她如果知道這菇是從豬的鼻尖
下奪過來的,會作何感想呢?」
「噗!」
「要是知道豬跟自己喜歡吃一樣的東西,以她的個性,應該會覺
得很受傷吧?」
「噗~~~~~~!」
他的笑感染了我,我咧嘴而笑,乘勝追擊。
「這故事也在維也納流傳過。」
「咦、咦?呵呵呵呵呵……」
「在某個晚宴上,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話題被拿來當下酒菜,鄰
座的婦人笑得連假牙都掉下來了。」
「這、這真是……」
「當時的貴賓長得跟路易十六幾乎一模一樣。」
「——————————!」
「而且,是個吃起東西來像豬一樣的男人。」
「耶?」
「他是市長閣下。」
「嗚~~~~~~~~~~~~」
「不只如此,這話題還在餐桌當中散播開來,至於傳到哪兒,看
就知道了吧。」
「拜……拜託……別說了!」
他彎著身體懇求,我卻不理他:
「約莫兩星期後,他又碰到一次受邀參加晚宴的機會,當時,鄰
座婦人提出來的話題便是:『不知市長是否知道採收松露的方法
』。」
「——————~~~~!★×△#☆!」
悠季考慮到當時身處在飯店餐廳,痛苦地憋著笑,努力地不發
出聲音,我則懷著無比幸福的心情望著他。
啊啊……真可愛呀,悠季。真是……真是惹人喜愛。
侍者送上新的餐點阻止了悠季,免得他把肚皮都給笑破了。
笑過頭的後遺症便是眼淚,悠季拿下眼鏡拭去淚水,這動作讓
我想起他的另一張臉。
因為我所給予的喜悅而泛淚……無法承受而搖晃著頭的同時,
自緊閉的眼角直直滑落的那眼淚……
我的情人吶,不管擁抱他幾次,都會在我心中激起與當時相同
的快感……以及甜美得讓我泫然欲泣,近乎心痛的愛戀之情。
我們在一年前的今天相遇,相遇的瞬間我就墜入情網。
不僅用小提琴手的身份擄獲了身為音樂家的我的心,更以你的
容貌姿態與高潔的心性禁錮了我的一切,你呀……
不但想得到你的身心,對我來說,你更是永恆戀慕的對象。如今
,你就在我的身邊,十足優雅地使用著不擅長的刀叉,享受由我
招待的餐點。
等到晚餐結束之後,便要在已預約的豪華套房裡,與你享受適
合這紀念日的性愛。
啊啊……至高無上的幸福……沒錯,以連續不斷的至高幸福瞬間
連綴而起的今晚。這份幸福,該感謝誰才好呢……
「說實在,之前我還無法想像,自己能這樣迎接與你邂逅的一周
年紀念。」
這是實話。
過去,我曾煎熬於內心——那份灼熱的單相思。現在算起來,不
過僅僅三個月,卻極為漫長。那段日子,我彷佛已經嘗盡一輩子
的迷惑、混亂、懊惱、恐懼與心焦。
我對你一見鍾情。卻在還沒親近你,跟你建立更親密的關係之
前,誤信了錯誤的情報,讓自己淪落到關係中最糟糕的強暴加
害者立場……
「圖片」
「是哦……已經一年了啊。」
我並不知道日後會有這樣鬱悶的數個月在等著我,滿懷興奮地
踏入會議室,期待與「我的小提琴手」的首度見面。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人物呢?他應該能成為我音樂的核心,我
能跟他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嗎?不,非打好關係不可。我該如何
給對方良好的第一印象?
那一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事情。
「我緊張得要命,根本沒想到頭會直接撞上門框。」
「當時撞了好大一聲,應該很痛吧?」
你用近乎調情卻不帶壞心眼的調侃口氣說。那時的你也是,看
到的當下就露出一臉同情的表情。
「那時候我都眼冒金星了呢。」
不過,即使眼冒金星,我還是清清楚楚地看見坐在首席座位上
的你。若我的小提琴手果真在此,應該就坐在「那個位置」。
那一瞬間烙印在我視網膜的同情表情讓我十分狼狽。原本想英
姿颯爽地出場,卻成了一場鬧劇;然而,映入眼簾的你實在太符
合我的喜好……我同時嚐到前者的失敗與後者的老天保佑。
「你不但臭著一張臉,態度還很跩呢。」
我是以指揮者的身份加入的,再怎麼樣都得建立起該有的威嚴
吧。
「我這輩子第一次緊張成那樣。到底是何種人物能擁有讓我神
魂顛倒的音色……前一天晚上我簡直輾轉難眠。話說回來,就算
這個人年過中年,或甚至是位女性,我也會讓他做我的小提琴
手就是了。」
「就算是女性?」
「是啊。在私人領域以外,我對男女一視同仁。」
「真的?」
「真的。很幸運的,我所尋找的小提琴手是……」
他用眼神怒斥我:不要在這種地方露出這種眼神……
「我一開始可是很不高興。挺拔帥氣充滿自信,而且還是天才。」
我苦笑。
「雖然完美地跟上了我的指揮,態度卻很冷淡,讓我的假設得到
印證。你強烈地意識到我的存在,卻不知為何視我為敵人。」
「……真是個不知分寸的傢伙,是吧?」
「敢正面對我表現出對抗心的人,你是第一個。」
「什麼對抗心啊……我只是不知輕重地嫉妒你罷了。」
「那是你下意識因為自尊所作出的反彈。總之,當我第二次為你
著迷時,正好得到關於你是GAY的情報。」
「……真是胡扯。」
「我在心中想像你的情人會是個怎樣的男人?可能是個音樂家
,而且跟我一樣是指揮……等等之類的。『因為他』,你視我為敵
、憎恨著我,我決定要把你從他身邊搶過來。」
「這……還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悠季低語。我對他說:
「戀愛是盲目的。」
他的側臉瞬間浮現嫣紅,像在指責我一般。我朝他小聲提議:
「接下來的話就回房裡說吧。」
「嗯。」
連續幾杯酒下肚,悠季的眼神變得迷濛,他捕捉到我的視線,對
我微笑。
「我似乎有點喝過頭了。」
「天花板在轉了嗎?」
「嗯……還沒啦,我沒事。」
用水果當甜點稍解醉意,以咖啡取代餐後酒之後,我們起身離
開。
「歡迎再度光臨。」餐廳經理說。
「謝謝。」悠季回答。
「餐點非常美味。」
「感謝您的稱讚。」
因為悠季那幸福的微笑是如此真切,就連經理的笑容也毫不虛
偽。
悠季並不掩藏自己的真心。不,恐怕連怎麼掩藏都不知道……或
許是因為他的人生一路至今,都沒有必要壓抑掩藏自己心意的
緣故吧。
……你是無緣穿戴起撲克臉哪……
在我眼中,這樣的毫不設防簡直難以置信,證明你是個成長過
程十分幸福的孩子,我也憧憬你這樣的天真無邪。你毫無心機、
把心中所想的原封不動表現在臉上,我便是被這樣的你所拯救
。
乘坐電梯下樓後,悠季發覺抵達的不是飯店大廳,眼睛後面的
雙眸浮現問號,抬頭看著我。
「其實我訂了房間,偶爾欣賞一下市中心的夜景也不錯。」
悠季戰戰兢兢地東張西望,然後低頭,紅了耳根。
我環住悠季的肩膀,帶著他前進。並不是不高興,而是因為我知
道他會擔心社會輿論而畏縮。
「雖然不合規定,但是我只用我自己的名字預約。這世上可沒有
那種系統,檢查得到你是否也住進我訂的房間喔。」
悠季默默地聽我說明,遵從我無言的號令。
房間是起居間與臥室分開相鄰的形式,這樣的設置是為了給有
錢旅客作為臨時停留的場所。
我把悠季留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確認床舖是雙人床後回到他身
邊,把手放上悠季比晚餐前更僵硬的纖細肩膀,把嘴湊近他耳
邊輕聲低語:
「一年前的今天,我遇見你,一眼就愛上了你。對我來說,我的
人生在那一天得到了獨一無二的光明,我想要以確實能夠留下
記憶的方法,來度過這個紀念日。」
悠季閉上望向半空中的眼睛,僵直的肩膀放鬆了幾分力氣。
我一隻手撐在沙發椅背上,嘴疊上悠季柔軟的唇。他回應我舌
頭的叩關,放鬆防衛。我把舌頭挺進他雙唇的縫隙間,翻攪殘留
咖啡香的口腔,捲起他畏畏縮縮回應的舌頭盡情吸吮。
悠季的雙臂環繞上我的脖子,證明他也興奮了起來。我一邊持
續熱烈的深吻,隔著襯衫探尋的手一面順勢摸索而下,摸到惹
人憐愛的突起後,用指尖揉捏。
光是這樣,悠季就已如弓一般挺起纖瘦的身體,我偷看到他的
兩腿之間也膨脹起與我相同的慾望。
「我們去泡澡吧。」
我低語之後,解下系在悠季纖細頸項上的領帶,打開他襯衫的
鈕扣。
「我、我可以自己來……」
他抗議著,我放開正要解開他長褲的手,迅速地脫掉自己的衣
服。
悠季遲疑著脫去上衣、襯衫與長褲,害羞得像是要當場鑽進地
下似的,告別了短褲與襪子—--
我對自己可以捱過這迫不及待的期望感到滿足,一面引導與我
一樣已呈全裸的悠季進到浴室。
在熱水龍頭全開的大理石浴池裡,我貪求悠季的唇,盡一切所
能愛撫緊抱懷中的滑順肌膚。藉口要清洗,盡情地擺佈悠季的
身體,以手指疼愛他那裡的最深處。
浴室中熱氣蒸騰,音響效果讓悠季一聲急過一聲的喘息以及訝
異的快感呻吟,帶著柔軟的回音傳進我的耳裡。
不同於女人的白皙,皓白細緻的美麗肌膚在我的雙臂之中掙扎
著,泛起被點亮般的甜美粉紅……我在悠季線條圓滑的肩膀、脅
下的柔軟肌膚,以及泛著茱萸色、變硬的乳頭上,逐一刻下印記
,主張這一切都屬於我所有。
「啊……圭、圭!」
悠季幾乎無法言語地呼喚我。他的嗓音是圓潤的男高音,潤濕
的聲音有著獨特的艷麗,直接刺激我的慾望。
啊啊,是呀……要是你小提琴的音色能帶有這份艷麗……不,這
可不行,這份喜悅只能屬於我的耳朵,不然,我會因嫉妒與杞人
憂天而瀕臨瘋狂。
但是……你的音色有著纖細與毅然的潔淨,為了成就未來可吸
引數以萬計的人的藝術,現在你的音樂太過漂亮,也過度纖細
了。
精妙的玻璃工藝之所以能吸引眾人讚嘆,是因為我們可以從中
窺見製作者傾盡心力的出神入化。
並非因為玻璃是否是容易損毀的材質,而是要有對易碎玻璃這
項素材的理解,再加上熟練的技法,才能夠自由自在地塑形……
眾人對這熟練的技術發出讚歎,將製作者傾注自身一切孕育出
來的作品視之為藝術品、並加以珍愛。
灌注在一件藝術品之中……或就某種意義而言是透過這件藝術
品所顯露出來的,不僅是磨練至今的技術,更重要也是作為能
量來源的是製作者本身的期望與人格……正因作品是這樣產生
的,才具備了作為藝術品的價值。
因此,光靠技術完成的東西,只不過是良匠的作品而已。
「圭、圭……啊!啊……啊……嗚!」
用中指翻攪、加上食指戳入。我把自己的分身抵上以稍顯殘酷
的指尖弛緩過的後庭,帶著一氣呵成的呼吸,一口氣貫穿。
「啊、呼!」
一瞬間的僵直,證明我已如自己所計劃的侵犯到你的腦髓,那
一瞬間你用指尖緊攀住我肩頭,藉以支撐住自己反挺胸膛的姿
勢。你愛發表意見的自我意識飛出了忘我的境地,為了充分品
嚐我所給予你的喜悅,你有節奏地扭著腰、喘息、叫喊……偶爾
會因突然甦醒過來的理性而臉紅,也會沉醉於索求親吻。藉此
再次建構起我對於你整個存在的統治,更會成為忘我的活祭品
,藉此統治、翻弄我的愛欲……
「圭、圭?」
「還沒有,再一下子。」
「我、我已經……啊、不、不行了!」
你啜泣的聲音訴說你的窘迫,請讓我再享受一下你的樣子吧。
……一邊沉溺於與悠季之間愛的嬉戲,曾幾何時,我思考部分的
腦細胞進入全速運轉,因為,若不這麼做,我一定支撐不下去。
是的……就算我們會感嘆於精良的技巧,若一件作品不能引發
人們對於製作之人的共鳴、嫉妒與羨慕,不過就是件「做得很好
的東西」而已。
而悠季的小提琴在現今這個階段,只算是「拉得好」而已。
雖然用努力就能填滿的部分已經足夠:可是,為成就「藝術」而
不可或缺的靈魂迸發,還遠遠不足,無法發揮到可以傳達到聽
者的耳朵裡。
悠季把自己對「音樂」的傾倒、對理想音色的熱切渴望,以及就
算僅僅一個音,只要能達到目標就如性高潮般的歡喜等等,都
壓抑在自己的心裡。只限於自身的感動,卻不知如何將它散播
給其他人。
如果能把他在那河岸邊為了自己而忘我地拉奏的音樂,原封不
動搬上舞台就好了……但對會對自我存在感到極度羞怯的悠季
來說,這種讓別人看清自己如此自戀的行為,就像是在其他人
面前脫衣服一樣,是一大難事。
「轉過去,把腰抬高。」
聽到我低語指示,悠季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眼角羞怯泛
紅,卻還是乖乖順從。
我把他的雙丘引導到我將要邁向第二次高潮的硬挺上面,用力
貫穿。
「啊!」
悠季放聲高叫,下意識縮回腰部。我捉住他的腰,一面拉近自己
一面戳刺。撥開暖熱的柔軟內壁漸次插入的快感,讓我分身充
斥的血液更加滾燙沸騰起來。為了壓抑住想要就這樣一口氣攀
上頂峰的慾望,我再次賦予大腦思考的工作。
我可不能在你之前達到高潮。
那麼,啊啊……想些什麼呢?對了對了……
你若能將自己加諸於音樂的熱情直接表現在音樂上,觀眾會聽
見你的情感,並因此與你共享令人戰栗的熱情歡悅……不但你
感受到的狂喜會原封不動成為聽眾們的狂喜,你也應該能嚐到
沐浴在喝彩讚美中的至高幸福吧……
而我這個情人就像獨占欲的化身,還真不想從自己口中說出「
暴露出你的一切吧」之類的建議……就算再勉為其難,說我們志
同道合、同以成為藝術家為目標,我也不保證可以實現。
因為這是在叫容易害羞的你拋棄羞恥,叫你從根本顛覆自己內
向的性格。
「舒服嗎?有感覺嗎?悠季。」
以反仰的姿勢把頭倚在我肩上的你,明明忍不住呻吟出聲,卻
還在某些點上壓抑著自己。
「扭腰……對,用力一點。」
再多用力一點。請再多有感覺一些,盡情地貪求快感吧。
「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了嗎?要我怎麼做?請你說出來。」
「啊……啊……你、你好……好壞……」
「這可不是壞,我只是想如你所願地讓你快樂。來,說吧……你想
要我怎麼做?」
一再逼迫你,你才終於說出自己的願望。你躊躇著,怯生生地、
羞怯至極地低喃:
「讓……讓我高潮……用你的手……」
好的。
左手一面持續蹂躪勃起的茱萸色乳頭,一面把之前特意不去碰
觸的悠季分身握在手中,只輕柔地搓弄一下而已,悠季就挺起
浮現汗滴的前胸,柔軟內壁則一下子禁錮住我。
我必須要集中精神,以度過爆發的危險。
唔……嗯……還不行,還不行呢。
「啊……我、我已經……不要故意弄我,圭!」
悠季呻吟,舉起手臂向後緊緊攀住我的脖子,開始激烈地搖晃
起腰部。
在悠季心中總是有另一個他,用客觀的眼睛監督著。該說是他
自己的頑固吧,這份自我意識會給想要順從快感而失控的自己
踩剎車。不管擁抱他幾次,他都會在某處殘留下羞赧的克制。雖
然難以馴服也是挑起我征服欲的魅力之一,但是同時我也感到
焦躁難安。
像這樣等待他打從心底忘卻自己的瞬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
受自己的界限不斷被挑戰的辛苦。
總有一天我想讓你也知道,對我來說,完全展露出慾望的你,跟
羞赧地任我擺佈身體的你,擁有同樣讓我愛意沸騰的魅力。你
也許厭惡這樣膚淺地表現自己,但我卻認為,音樂就如同性愛,
若不能全然投入,便不能真正地到達、完成……
柔軟內壁陣陣痙攣著緊縮住我,我的忍耐只能到此為止了。
「悠、悠季,我要去了。」
原本應該是征服者的我卻宛如被侵犯一般,在倒錯的喜悅中,
解放克制至今的慾望。
「要去了,圭!啊啊啊啊!」
幾乎在同時,悠季的分身柔韌地堅挺著在我手中噴出溫熱的液
體。他屏息、全身一顫一顫地絞縮,給了我最後一擊。接著發出
急板(Presto)般斷續的喘息呻吟,一邊放鬆全身力氣,最後
終於癱軟下來。
「圭……」他以令人心蕩神馳的低語呼喚我。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親吻悠季被汗水與蒸汽濡濕的頭髮,輕輕抱緊他心跳急促還
沒平復下來的胸口。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嗯,還不要睡著喔,到床上去吧,來。」
我試著扶悠季站起來,他卻依然搖搖晃晃,我一面用浴巾為他
擦拭,一面開心地細數他泛紅肌膚上隨處綻放的吻痕。
這是你屬於我的證明,證明這美麗身體只屬於我一人的印記。
快速披上浴袍,把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悠季攔腰抱起。
「你不先擦擦身體再穿嗎?這樣不是會把浴袍弄得濕答答的?」
悠季在我的懷抱中說,宛如母親斥責孩子,讓我感到一股莫名
的溫暖。我回答他:
「因為在床上不需要穿它。」
悠季沒有臉紅,反而把手伸向我的臉頰。
「我想吻你……」
他望進我的眼眸深處說,語調自然不帶羞怯,極其性感。
坦率的你真是……啊啊……真是惹人疼愛啊……
我如你所願,邊吻著你邊把你抱進臥室、放到床上。上漿過的床
單,有一股冰涼的舒服感,但是今晚還沒結束。
「我本來打算今天晚上就此放過你的,看來,結束的只有計劃一
部分而已。」
我把嘴挨近他耳邊對他吹氣說,悠季的身體一顫。
「……每一次還不都是這樣。」
他如此回應我。
套用他的話來說,「想開了」的悠季比我之前遊戲人間時抱過的
任何人都要妖艷動人,熱情得近乎放浪。
不知不覺間,我樂在一整夜無數次的歡愉中,我就是如此愛著
悠季的雙重面貌。
不管是含羞帶怯被我擁抱的你,還是貪婪飢渴般像我索求的你
,我都愛到無法自拔。
我永遠不會滿足吶……因為你擁有多種風貌,有禁慾的魅惑,也
有娼婦的表情。你的一切我都期待品嚐,讓我漸漸忘記為你著
想,只是撩撥你、將你逼到極限。
我雖然心裡清楚,卻怎樣都無法克制自己,真是抱歉。
第四次高潮之後,悠季就像被沖上岸邊擱淺的魚一樣,呼吸淺
而急促,落入幾近失去意識的睡眠之中,我在滿溢的幸福感中
一直看著他、守著他。
是的……你只有在我懷中才會顯露出真實的自己。我對這樣的
你感到開心,也覺得這樣的你惹人憐愛……可是,這與我們成為
一流音樂家沒有關係;不,其實有……「只」在我懷中才自由的你
充其量只是「我的情人」而已。而一名理想的音樂家……必須是
能與聽眾的一切交歡的大眾情人。
我很清楚為悠季的音色添加這份魅惑的方法。
「圖片」
……雖然知道……卻……
自從與這個人相遇以後我才知道,我的獨占欲跟自我表現欲一
樣強烈,以至於受到負面的嫉妒所驅使,嚐到自掘墳墓的愚蠢
滋味。我的確希望看到悠季接受聽眾喝彩的身影,但是不想讓
他顯露在人群面前也是我的真實心聲。
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論是參加音樂比賽還是舉辦音樂會,
我們已經達成共識,要展開正式的音樂活動。
也就是說,一旦著手去做就非成功不可。為了讓悠季成功……我
只得對你提出原本面對專屬於我的情人時不能說出的建議。
是啊,沒錯,我不應該有任何迷惑遲疑才對。我不允許自己阻撓
了你的可能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要是我建議你「坦率地表露自己」,你八成會認真地點頭同意…
…也會努力付諸實行,只不過,人類與生俱來的性格不會這麼輕
易說變就變的。
即使你本身已經擁有足以進入M響的技巧,但是你甘於在連半
職業水準都算不上的外行人樂團中擔任首席,這一切都是源於
你的性格。
雖然你說那是因為你低調退縮、優柔寡斷,但是讓你裹足不前
的根本原因,是你無法坦率地表現出自己內心中「我想要……」
的慾求。
你戴著一個「恥於自己索求」的情感枷鎖,要想拿掉這枷鎖,恐
怕必須給予你相當程度的衝擊。
對總是放棄想要的東西而活到現在的你來說,這等於是要徹底
反轉你的人生觀。
……然而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一點:你之所以不慾不求,有一半原
因來自你的自尊。
雖然你沒說出口,但是或許你的完美主義比我更嚴重,自尊心
比我更高,所以才不想跟人競爭吧?如果你是擔心敗北,無法
忍受自尊受傷的痛苦,寧願放棄競爭,因而選擇現在這條路……
這不只是膽怯,更是上戰場前就先自舉白旗的懦弱行為。這是
我所知——你唯一的真正缺點。
話又說回來,如果改變它會扼殺守村悠季的長處……
要是把你純潔的坦率變成不忍卒睹的貪婪與傲慢,讓原本因毫
無一己之欲才得以澄清的心以及音色……受到污染、充滿鄙俗
野心……
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為了成為一名成功的音樂家,因為這樣低俗的理由把保留在守
村悠季這個身體中,無人能比的清純與高潔至今的靈魂,拉近
所謂「世俗」的污泥,失去他原本的純潔……我將失去療愈我心
靈的泉源,悠季也將失去他自己。
……可是,我想相信他就算沾上污泥也能保持清廉。
不,我的悠季就是這樣的人。
正因如此,我祈求你展翅高飛成為職業音樂家……啊啊,是啊…
…因為你曾說想與我並肩走上與我相同的人生路……這是你的「
野心」。
啊啊……是這樣的吧……你想與我在一起,受到這份渴望的驅策
,接下你認為絕不可能實現的挑戰。為了我……為了與我一起向
前走,鼓起你最大的勇氣……
如果要我許願,悠季,我希望你對我的愛戀一生不變。
期望我對你下的判斷常會為你帶來正面力量,就算只是一個問
題,我也不會給出錯誤的解答。
在我懷中安睡的你,精疲力竭的神色中有著安心的表情。
我輕吻你的額頭,盡我所有意志力,封印住幾乎要自身體中湧
出的、難耐的恐怖戰栗。
為了給你足夠的愛,也為了比什麼都相信我的你,我謊稱自己
是全能的天才,在你面前扮演一個擁有神般洞察力與預知力的
人。
這可是絕對的誓言吶,桐之院圭。
即使是再微小的錯誤,我都不容許自己犯下。
我已經得到我冀望的人,對我來說這是最低限度的義務。
你即使知道會遭受社會白眼,依然選擇愛我,這是我應該用一
輩子送給你的謝禮。
使你的才能在我手中如花綻開、盡情怒放,並且讓你幸福。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我會毫不猶豫,去扮演一心沐浴在繆思女
神恩寵之中的天才;也會毫不恐懼,傾盡全力模擬成一個天生
不知迷惑煩惱、充滿自信的人。
我再也不會在你面前示弱,醜態畢露。
接近黎明之時,我作了噩夢,但它隨即散去。
後記
錄入:宸華
大家好,我是秋月皓。
「富士見」系列的第二部已經寫得相當長了,到目前為止沒聽到
有人噓我說:「拜託你也夠了吧。」就容我囉囉嗦嗦、拖拖拉拉地
寫下去了
……嗯~距離故事進行到第三部,還需要些時間。最近,桐之院
揭開「謎樣」的外皮(不是指腦袋喔,真的不是腦袋!),簡單來
說,目前他就只是戀愛中的笨男人(秋月:「什麼?那傢伙闖進
來了?好傢伙!我正拿著布尺在等你呢~……原因容後再補),
聽起來好像有褒有貶,總之,我覺得那傢伙也是個普通人啦。
應該說,相處到現在也好長一段時間了,拜此所賜,我對他的認
識也自然而然變得更深了。大致說來,即使相處才三天的「謎樣
人物」,看了他一年,也會慢慢了解他的各個方面,正是這個原
因。
可是基本上對我來說,桐之院這傢伙身上還是一直有著我無法
理解、宛如外星人般的部分,畢竟他是「男人」、又是O型、會讀
總譜、會指揮樂團,理性強過慾望與感情(大部分平常情況下),
精神構造跟人類差蠻多的。
我想大概只有守村能真正理解那個男人了吧?畢竟他是「男人」
、會讀譜、小提琴也拉得很順暢。
啊——我正在鑽研讀譜哪。不是啦,其實在我住的地區,開辦了
一個叫「指揮法講座」的音樂專門課程,於是我去聽了。擔任講
師的是位指揮——N響(不是M響,是本尊!)的山下先生,課程
目的在於指導業餘指揮(多是指導學校社團活動的老師)。
如果我不了解指揮的工作,就無法描寫桐之院,所以我便央請
他們讓我參加,我發現當旁聽生真的很有趣!雖然有趣,但是
我不會讀譜,山下講師所說的內容我有一半都無法理解。所以
我也好想要會讀譜喔——想是這樣想,我也沒有學過鋼琴,低音
譜號出現我就舉雙手投降。就跟我的天敵「數學」一樣,腦細胞
拒絕接受啊~!可是,我已經沒有跟天敵戰鬥、降服對方的能量
了啦~
啜泣……各位年輕的讀者們,你們現在還來得及,如果有機會,
什麼都要學喔。
那麼,關於讀譜就到此為止。 H小姐等人的來信上表示「希望
能把桐之院指揮的動作寫得更具體一點」。嗚嗚……作家本人要
哭了啦。其實描寫動作是相當麻煩、困難的。在這方面,以靜止
圖像創作的漫畫家應該也有同感,真是百「文」不如一見的世界
。可是,寫東西的人就是要做到這點,所以我會努力的……對了
,工作室裡有鏡子。不過,我討厭看到自己的臉,會破壞氣氛。
可是光靠腦袋裡的想像只能做出模糊的描寫時,有必要看著實
物再加以描述。嗚嗚……光想到在鏡子前拿著免洗筷模仿桐之
院指揮的自己,就覺得很悶……至少讓我先買根指揮棒再這樣
做吧。
可是,視覺上(=用眼睛看或用眼睛確認)的效果,是相當大的。
在我的工作室裡,一直都放著一九九四年的月曆,你問我為什
麼,因為這上面的圖就是圭和悠季。是讀者(對不起,不知道是
誰給我的,現在我已經找不到名字了……)為我製作的彩色影本
,上面還畫有他們兩人,非常想西炯子老師畫的。我除了富士見
之外還執筆過其他作品,常常陷入混亂。碰到這種時間,看到這
張月曆上的兩人,便會讓我在心裡喊著:「啊,對對對,沒錯。」
一邊想起進入富士見世界的方法。
此外,目前根據更進一步情報來源,有個東西讓我覺得:「好想
要~怎麼辦~」
那是什麼東西呢? ※提示:幾頁之前出現過的「布尺」。
嘻嘻嘻,如果你知道,應該是因為你跟我有同樣的慾望。
沒錯!我想要的是他們兩個人的燕尾服!尤其是桐之院的!
哎呀——我承認,一百九十二公分的男人的燕尾服會是什麼模
樣,真是把我逼到想像力的極限。
因為我自己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多一點,像守村那麼高的男孩子
還不難見到,將近兩公尺的男人就……總之我身邊沒有出現過。
所以,為了能實際感受到桐之院的高大,我好想要一套喔~
其實我是想要捉到他本人然後拿來養的(畢竟桐之院也是我理
想中的男人嘛),可是一旦這麼做,富士見世界的活動會停止,
他會抓狂。守村則……到目前為止,那孩子有時也會抓狂,做出
糟糕的行為。
所以有一天,秋月我試著去定制西服的服裝店。 (一旦進入盲
目狂熱狀態,這傢伙就會立刻莽撞採取行動/包打聽)
可是——嗚嗚嗚。
「你好,嗯,我想請你們做一套燕尾服。」
「好的,那麼,請『他本人』來這裡量身。」
「呃,那個……無論如何都要帶本人來嗎?」
「是的。如果不能請本人來量尺寸。試穿,就沒辦法做出合身的
衣服。」
「呃,這個……可是我想瞞著他本人送他這個禮物,尺寸什麼的
不能另想辦法嗎?」(秋月我好痛苦!)
「嗯,如果沒辦法讓他試穿……」
面對認真把製作西服當一回事的專業裁縫,我沒有說出事情真
相的勇氣……嗚嗚。
可是到如今我還是沒有放棄希望。總有一天,等盲目狂熱的能
源高漲到滿格之際,我一定會再度挑戰的~!
——想著這種事情的作者,該不會很呆很蠢吧——?
順帶一提,我發現稿紙已經快寫完了,想起有個重大錯誤必須
向大家道歉並訂正。 (上一集不小心沒寫到)
就是:「小提琴的弦是不可以放鬆的!」
琴弓要收起來時必須放鬆弓毛,但「弦」可不行!要是鬆了弦,「
琴馬」的位置會跑掉,琴身中的音柱也會倒,可就大事不妙了。
……這是小提琴老師教我的,我聽得臉色都發白了……如果有人
因為這樣做而出了事,我要深深向你們致歉。
秋月 皓
上一章 夏日風暴 (夏の嵐)
下一章 激昂的快板(アレグロ・アジタート)*簡譯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