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奮鬥的小提琴家而寫的奇想曲 (鬥うバイオリニストのための奇想曲)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五部 為戰鬥的小提琴家的奇想曲 翻譯:ももすもも
【no、no、no、那樣不對!我認為那樣、不對! 】
【那就是你錯了!這個樂句只能這樣演奏! 】
【沒有這回事!聽好了,請聽我彈】
【我只能接受這種分節法】
【請!聽!我!彈! 】
切薩雷先生沒有回答的時候,我架起小提琴,從前述我無法接受的切薩雷先生主張的演奏方法的前四小節開始拉起。
這樣⋯⋯開始、這樣切入⋯⋯這樣行進,我認為這樣是正確的。
【怎麼樣,就是這種方式吧? 】
我以為切薩雷先生一定會點頭,但是他說著
【不對】,搖了搖頭,
【這確實也是一種解釋,但克里斯蒂安•巴赫要更古典派一些。這首曲子是他的基蘭德曲風形成的作品,你的解釋過於強調巴洛克風格了。 】
切薩雷•魯卡先生是受到巨匠米開朗傑利熏陶的小提琴家兼羽管鍵琴家,同時還在羅馬的名門音樂學校擔任講師。雖然他是比我水平高得多的演奏家,但是為了我們的三重奏的水平達到最佳,顧慮是禁止的。
想表達的主張要說出來,這是我們《trio•da•gamba》的做法,這一點最初練習的時候就說過。我在盡我的努力掌握這首《小提琴奏鳴曲•d小調》
在這裡我反論道,
【才沒有這回事呢,他經過與曼海姆樂派的交流,使基蘭德風格得到發展,並且對莫扎特給予很大影響,作為重要的前古典派作曲家的他的特徵,我正在充分理解把握! 】
其實我想說【我打算充分理解把握】,但先不說與專業術語並論,意大利語本身這些細微的語義表達對於我來說也是很困難的,所以我用了斷言的語氣。
然後切薩雷先生怒吼著回答我
【你根本沒有理解把握! 】
【pippo,你的意見也是這樣吧? 】
他把話題傳給了在一邊休息的菲利普先生。
菲利普先生從我們開始爭論就自行進入休息狀態,一邊吐著煙圈,一邊坐山觀虎鬥。
〔嘛,我投切切一票吧〕
他點了點頭。
暱稱為pippo 的菲利普•馬爾基尼先生是大提琴界的巨匠克萊斯•波爾古的弟子,在蘇黎世大學任教,同時也是中堅的大提琴家。如果說暱稱為切切的切薩雷先生是縱長型的,那麼這個人就是橫寬型的。切薩雷先生興奮得額頭上青筋凸起,菲利普先生則是滿臉通紅。他們兩位都是年過三十五的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也是我的前輩。
【但我不是完全同意。切切的解釋裡的若干方面,過於重視古典派的要素了,切切取三,悠季取一,相加再除以二,應該就正好是我的想法了。 】
【我不會妥協的。 】
切薩雷先生駁回了菲利普先生的調停案,對我說道。
【現在是二比一】
【我不能接受】我回答。
【這裡的樂句要是按照你的方法來演奏的話,曲子全部的風格就會】
【當然包括這個! 】
切薩雷先生打斷我的話,嘮嘮叨叨地繼續說下去。
【我當然是從曲子整體來說的!然後你那個所謂的'解釋'不過是你喜好的xx而已】
【你這種說法是! 】
剛想要逆襲,等一下,我給自己踩了剎車。
【不好意思,剛才那個'rifurettere(?)我不明白。 】
雖然可以通過上下文來推斷出來,但是在沒有知道正確意思之前繼續說的話,可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錯誤。
我拿出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練習的時候常備的意和辭典,切薩雷先生見狀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翻書把剛剛的單詞找到,【就是這個】他指給我看。
“'riflettere'⋯⋯啊啊,是'反映'的意思啊,si,si,va bene”
我回到意大利語,繼續反論道,
【這麼說的話,切薩雷先生的解釋不也是你的喜好嗎? ! 】
【等一下】
這次是切薩雷先生叫停了。
【你那種'切薩雷先生'的稱呼我聽了耳朵不舒服,你差不多該叫我'切切'了吧】
【這點我百分之百同感】菲利普先生接口道。
【明白了】說著我點點頭。
【那麼,切切,本來我們在討論解釋的不同,卻說到了'喜好'這個詞,那我們的談話只能永遠是,啊! 】
唔唔,我不知道“平行線”這個詞的意大利語。
【失禮】
我道了歉,急忙翻開隨身帶的辭書,把找到的例句“兩人的意見一直是平行線”讀出來。
【我的意見是這樣的】我以這句作為總結。
之所以認為這兩個人非常了不起,正是因為他們對在爭論中還要翻辭典的我抱持著冷靜的態度的這一點。
【所以我說過啊,我的解釋是基於對克里斯蒂安'巴赫的研究成果,你的解釋是屬於喜好範疇的。 〕
〔我的也是研究的結果啊,那個樂句! 】
【那麼,你能夠將這句分別用巴洛克和基蘭德風格演奏,把這兩種風格區分開嗎? 】
切切說著,在古鋼琴上彈了一個音節練習的小節。
應該怎麼演奏呢,我迅速地研究起來。
【可以啊】
我說著,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要讓這句聽起來像巴洛克的調子,應該這樣⋯⋯演奏,但對於繼承了巴洛克痕蹟的洛可可時代,作為其音樂風格的基蘭德的曲調,要演奏的話⋯⋯應該是這樣的吧。
【怎麼樣? 】
【唔姆⋯⋯找到原因了】
切切用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撫摩著下巴。
【這是,那個呢】
Pippo說,
【悠季被克里斯蒂安•巴赫的'巴赫'絆住了。潛意識裡認為他與老巴赫是一樣的巴赫,這對抓住克里斯蒂安和塞巴斯基安(老巴赫)的區別是一種阻礙。 】
【原來如此,這個理由我認可】切切說。
Pippo又繼續道,【在這兒有必要整理一下。聽好了,悠季,克里斯蒂安巴赫是老巴赫的末子,他的啟蒙是來自於二哥艾瑪努埃爾(就是cpe巴赫,注給自己看看),之後他便師從馬爾蒂尼(我猜是這位:Giovanni Battista Martin)。他三十歲以前在意大利,而三十歲後就活動場所轉移到倫敦了。這首《奏鳴曲•D大調》也是在倫敦創作的。
他的作品與老巴赫不同,只有少到屈指可數的幾首宗教曲,他把才能更多地傾注在歌劇、交響曲、協奏曲、室內樂這種世俗作品上。 】
Pippo如此解說道,只是這些內容不說我也知道。
【怎麼樣?因為他是老巴赫的兒子,所以應該受到了老巴赫的絕對影響,你的這種先入之見解決了嗎】
【啊——】我一邊撓著頭一邊檢討自己腦袋裡的想法,最終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我認為確實如Pippo所說。 】
【那麼,這個樂句按照我的想法來演奏可以吧? 】
【那是另一個問題,可是……】
我回頭看向牆壁上的日曆,再次確認距離演奏會只剩兩週的時間了。
【到下回練習之前我想重新研究,如果時間不夠我就放棄。 】
切切看了看表
【如果三十分鐘的話,還是有這個時間的】他說。
【我的意思是說,在我們喝茶的時間,你來研究這個樂句吧。 】
【請一定給我這個時間! 】我拜託他,自己便開始研究了。
我是守村悠季。是尚未能能通過演奏賺取演出費,以成為職業演奏家為志願的小提琴手,今年二十五歲,現在的身份是“音樂大師艾米里歐•羅斯馬丁的內弟子”
我感覺自己今年簡直就像乘著噴射氣流一樣,三月的時候舉辦的日音獲獎者音樂會大概就是出發點吧。我的演奏得到了我的師父福山老師的認可,作為艾米里歐老師的內弟子飛往意大利留學是在四月。六月的時候為了參加姐姐的婚禮和富士見的定演,回了一次國。八九月份參加了三個音樂比賽,這三個比賽均留下了我自己前所未有的成績。
但是對我來說,比起獲得二金一銀的獎牌,從比賽用曲的練習中領悟巴洛克音樂的演奏法精髓,掌握進階老巴赫曲子的方法是更大的成果。
在這個過程中,我有幸認識了切薩雷先生和菲利普先生。並且被邀請參加他們每年一度的室內樂演奏活動。今年加我組成了三重奏《Da•Ganba》。十二月二十日⋯⋯為了能在聖誕節前的星期五晚上舉行演奏會,我們目前正加緊排練。雖然我在學生時代就開始參加樂團,但正式參加室內樂組合這還是頭一次,而且與專業人士合作演奏三重奏也是第一次。這些都是與上升氣流運氣無異的今年裡,吹動我的氣流的一部分。
而且前段時間我還,怎麼說呢,還意外取得了在卡耐基音樂廳的演奏經驗。基本上是即興演出的11月16日熱場演奏,我應該會終生難忘吧。
畢竟這是造成這種突發狀況的罪魁禍首生島先生(我本是來聽他的卡耐基獨奏會的)勸誘我的。而且在這種完全如字面意思的臨場發揮的《茨岡舞曲》的演奏中,我能夠(不知是還是什麼)壓制住一直輕視我的生島先生,真是大快人心。一曲終了,我感受到的(成功了)這種喜悅的心情,一定也是終生難忘的。
雖然我記得在演奏過程中,作為一首協奏曲,有一些地方略顯焦躁,但是觀眾們卻十分開心,給予我充分的回應,連生島先生也語焉不詳地稱讚了我。
結果⋯⋯我最近的自我主張激烈到讓自己不禁擔心自己是否太過得意忘形的地步。
只要是有關小提琴,怎麼說呢,只要是我演奏的部分,絕對不想按照自己不能接受的方式來演繹,這種想法堅定地盤踞在我的內心。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的演奏練習也是,以前我總是顧慮到人際關係,只要差不多就行,不能自由自在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嘛,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想。一個沒有自我主張的演奏家,就不是真正的演奏家了。
但是,因為卡耐基演出的成功(這麼說可以嘛)就變得傲慢的話,就太難看了,畢竟我還在學習中,傲慢對今後也不太好⋯⋯老實說承認自己“我想如何如何”的想法,還是遏制這種勢頭,著實令我很迷惑。
不光是在三重奏的練習中。
艾米里歐老師的課程中也是,我發覺自己產生了(但是,我想要這樣詮釋)的反抗心,變成了“但是人群“,雖然我也覺得自己這樣想非常不知天高地厚,但那個忍不住心存反抗的自己卻無法消失。
如果是福山老師,他會當頭棒喝:”你要這麼想還早一百年呢!“。可艾米里歐老師在表達這方面的時候卻相當溫柔,對於我內心的抵抗,老師一定能聽得出來⋯⋯他是怎樣看待這樣的我的……尚不得而知。
之前也被他用傳自麻美夫人的濃郁的京都腔說過兩次,”這個呢,悠季想要這樣做的話,也不錯吶。“如果與之前他說過的”在舞台上被喝倒彩也是一種修行“結合起來考慮的話,我不禁不寒而栗。
我十分虧心地把它聽做:”既然這麼自負,就雖你去吧“
當然,一名演奏家想要成功,就必須要奉獻出自感性並為此負責的演奏。但仍然是羅斯馬丁大師的弟子而且還是新手的我,對老師的教誨產生抵抗感,這應該算是僭越至極的思想的產物,是不能踏入的旁門左道吧⋯⋯實際上我相當煩惱。
那天我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的爭論,最後以我的觀點認識不足作為結論而結束。我覺得到了和圭談一談的時候了。
雖然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想要自己好好考慮之後得出結論,但感覺再這麼逞強下去也得不出什麼好的結論,還是聽聽圭的意見吧。
充當三重奏練習場地的切薩雷公寓,在古羅馬遺跡鬥獸場的附近,步行到離梵蒂岡所在的賈尼科洛山很近的圭的公寓,需要三十分鐘。
從暖氣充足的公寓乍一出來,迎著令人發抖的寒風,我產生了步行的念頭。倒不是說我喜歡寒冷,只是對於在雪國長大的我,冬天就要像冬天的樣子,達到上凍的程度才能讓銘刻於身體的季節感接受冬季。
我用路邊的公用電話給圭和羅斯馬丁家分別打了電話。
“啊,你在呀,我現在想去你那邊呢,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晚飯的食材買點什麼?啊,是嘛,那我三十分鐘左右到。”
打給羅斯馬丁家的時候是他們家的女兒卡特麗娜用意大利語接的電話,
【我是守村,現在要去桐之院君那裡,請替我轉告麻美夫人,我不回去吃晚飯了】
【你要在那兒過夜嗎? 】聽到這句話我才想起來,羅斯馬丁家的人是知道我和圭的關係的啊。
【不,我會回去的】我回答,【因為明天我要去倫敦】。
【演出季裡爸爸總要到處旅行,你跟著他真是辛苦】卡特麗娜笑著說,〔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我買一個之前你買的那種蛋糕? 〕
【呃,是哈洛茲家的那個? 】
【對對,就是加入松仁的田園風的那款】
【好呀,那就拜託你轉告啦】
【爸爸說,你出發之前回來就行的】卡特麗娜又加了一句。
【所以說啊,我今天不在那邊留宿,只是有事要商量才去的! 】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啊——真是的,那位大小姐啊!非要讓我滿臉通紅啊!
走在比東京冷得多的街道上,我考慮著正月要怎麼過。
雖然艾米里歐老師說過,我的日程表由我自己來決定,想回家探親就“儘管去”,可對於我來說⋯⋯究竟想怎麼辦呢。
自從母親去世後,每年盂蘭盆節我都要回家,但是正月就比較隨便了⋯⋯但今年的盂蘭盆沒機會回家,正月還是回去一趟比較好吧。
現在不想回去的原因,就是冬天的歸省之路經常受天氣左右。
從羅馬飛成田機場再換乘新幹線是最快捷便利的路線,但是有無法預期的強降雪經常光顧的上越新幹線,經常有因為大雪停運的時候⋯⋯自從大學第一個寒假,在停運的新幹線上等待八個小時的經驗以後,我就不願在下雪的季節回家了。
圭想怎麼度過呢?
桐之院圭,是比我小六個月的我的戀人,職業是樂團指揮。在今年秋天的貝桑松國際青年指揮大賽和伯恩斯坦國際智慧大賽中取得連續優勝,從明年開始,將就任mhk交響樂團常任指揮。
雖然現在圭還住在羅馬,可明年四月開始就要去東京居住了。說我們是遠距離戀愛也好,單身赴任的別居夫婦也好,總之,將有段時間無法隨心所欲的見面了。
所以我想趁著聖誕和正月假期在一起吧⋯⋯兩個人悠閒地躲在圭的公寓裡閉門不出,就在富士見町的家裡吧。但是要是回國就不得不在圭老家露面,畢竟是正月啊。
“啊——⋯⋯怎麼辦呢”
圭為我準備了意式菜絲湯和最近我特別喜歡的意式黑胡椒細麵條。
“呀,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
和圭交換了問候與歸來吻之後,我脫下外套,走進暖爐燒得很熱的餐廳。
“今天怎樣?”
“抱歉,今天我得回去,明早要去倫敦。”
“唉,那我只好放棄了“
看著圭美貌的臉上泛起了苦笑,我補充道,
”之前星期六不是住在這兒了嘛。“
”所以我想問的是,今天你要商量的是什麼?“
”啊,這樣啊“
”是可以一邊吃一邊討論的話題嗎“
”嗯“
湯和意麵加葡萄酒,兩人相對的晚餐開始了。
“誒?這個黑胡椒,你的研究又有進展了?”
“我稍微加了一些戈爾拉貢佐亞乾酪(山羊奶做的奶酪),發現醇厚的味道增加了。”
“哦?你可以做料理研究家了吧?”
“只要你喜歡,我能成為任何一種研究家”
溫柔地笑著的圭,是一位身高192厘米,模特般身材勻稱,精悍與美貌兼備的超一流的美男子,走在街上會引起無數女人側目,可是這樣柔軟的表情,他卻只給我一個人看,平日里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撲克臉。
“那麼你能不能研究一下明年正月我們怎麼過啊”
對於我的提問,圭回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準備了三套方案,只等和你商量了。”
“三個是?”
“在這邊過年的方案,去維也納過年的方案,然後是,忙碌的今年的休養兼你的歸省,在那邊的溫泉度過的方案”
圭如數家珍一樣報著三個方案,“第三個方案實現不了吧”我說,
“回那邊就只能住老家了,因為想要正月泡溫泉,需要提前一年預定。”
“那我就是太走運了吧。”圭一邊得意地笑,一邊優雅地用叉子捲起意麵
“誒?你約到了?”
他非常有禮貌地嚥下了意麵後,回答說
“十二月三十日到一月四日,姑且是預約上了。”
“你居然能約到!”
“那就這樣定了?”
點頭的同時,我想起了自己的疑問,
“但是啊,你怎麼辦?正月你必須回成城的家吧?”
桐院家的正月,所有親戚都會穿正裝羽織袴來參加聚會,應該是年初最重要的活動。
”這次我認為不回去比較好哦“
圭一邊說一邊在我們的高腳杯裡註入紅酒。
”在這種場合中表示我要放棄桐院本家長男的立場,父親也容易做出決斷。“
嗯,thank you。這玫紅色微辣的紅酒,很好喝。
”你說決斷⋯⋯?“
“是關於下期家長候補。桐院家的家長要在銀行業擔任top。現在是要打破以往的慣例,採用外部人員,抑或是桐院家要產生第一位女帝了呢”
我的腦子裡浮現出了女版圭,他妹妹那張令我有點膽寒的臉,問道,
”小夜子小姐自己的意向呢?“
長得美麗,頭腦又好,明明是大小姐卻是果敢的行動派的她,推掉了雙親準備的相親,逼我和她結婚⋯⋯然後我還可以和圭保持關係的'三人結婚' ,不愧是讓圭也無可奈何的對象的重拳出擊。雖然這件事她已經決定放棄了,可她仍然是令我感到很棘手的大小姐。
“作為以銀行家為目標的經營學科生,聽說她的成績非常優秀。”
”說起來,你去紐約也沒聯繫小夜子小姐吧,去了連電話都不打一個,恐怕她會跟你鬧彆扭的哦“
”我是去紐約呀,她不是在哈佛嘛?
嗯,我吃飽了,很美味哦“
”還行,來一杯蒸汽咖啡嗎?“
”嗯,想要“
比我先吃完的圭去開蒸汽咖啡專用的咖啡機,他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啊——哈佛可是在馬薩諸塞州啊”
“誒?阿類?不是在紐約嗎?”
“對啊,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叫坎普里奇的城市。離位於紐約北部的波士頓比較近。”
“啊,是這樣啊,這個大學聽起來就像是在紐約的。”
我嘿嘿地抓著頭髮,圭坐下來,一邊看著開始運轉的咖啡機的萃取情況,一邊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我母親她,好像支持小夜子。”
嗯嗯,真的好香。
“那麼說,其實還沒決定嗎?如果你母親站在小夜子一方的話。”
“問題是親戚們的人多口雜,如果我不在新年會上露面,我想他們也不能理解狀況吧”
“但你不想見見祖父了嗎”
“反正三月末就回去了,祖父也不是需要我馬上去看那麼病弱的狀態。”
“去年他壽辰的時候,感覺還很健康呢。”
說到這裡我想起來了,
原來⋯⋯我被初女士刺傷的那件事已經過了一年了啊。
圭把咖啡機前我的咖啡杯倒滿,換上自己用的,看著它倒滿後回頭看向我,
“那麼,這個正月就按第三種方案來度過可以吧?”
我從桌邊站起來,接過圭用咖啡盤遞給我的咖啡,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咖啡的香氣,點點頭。
“嗯,好啊”
嗯~~~雖然很苦,但果然飯後喝這個最美味。
“太好了,這下伊澤的苦勞沒有白費。”
“什麼嘛,你是拜託伊澤先生預約的啊,不行哦,這樣老麻煩人家”
“多少麻煩他一下他會更開心的”
“也許是這樣的哦”
“要商量的事也說完了,一會兒我來收拾餐具,我們現在去陽光房好嗎”
對於這樣邀請我進入戀人模式的圭,我只好道歉說:
“不好意思,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關於小提琴的問題,我想听聽你的意見”
“在桌邊說比較好嗎”
“不用,在沙發上就可以”
“那我們過去吧”
放在陽光房裡的沙發並不是這所房子的原配家具,而是圭後來添置的。正確地來講,這個形式的家具應該叫做躺椅,它的座面是平的,比一般沙發要寬,盤腿坐上去都很輕鬆。外形十分寬大,兩個人坐綽綽有餘。
我在有扶手的一側脫了鞋子坐了上去,圭也坐下,我們開始談話。
“自從卡耐基結束後,我是不是有點自信過剩啊,有點擔心。
在三重奏的演奏練習中爭論也就算了,連艾米里歐老師的課上我也經常有(我無法接受這種處理方式吶)的想法,這明顯是太驕傲了吧? “
”沒有這回事,或者說,你這麼想是理所應當的。“圭得出了他的結論。
”但是像我這種人,充其量還是個新手啊“
”不管是新手也好初學者也好,你有你自己的感性存在,艾米里歐老師憑他的感覺演繹出來的曲子,讓你感到違和感,這完完全全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艾米里歐•羅斯馬丁和守村悠季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話是這麼說,但是啊,就我現在的階段來說,不應該不論如何先全盤吸收艾米里歐老師的音樂嗎“
“你已經過了沒有任何疑問,僅僅無條件地接受老師所教的階段了吧?”
圭說著,把喝完的咖啡杯放在地板上,骨乾而修長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交握。
“現在的你,進入了有選擇地學習的階段,你需要能使自己的演奏產生髮展和進步所必須的內容。你作為一個音樂家的本能,正在運行著。”
“嗯⋯⋯但這樣一來,就有可能選擇錯誤的選項,我想我是不是還沒有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如此任憑本能地向前走,將來說不定會後悔吧。”
“無意識的選擇,你一直都在做啊,這種聲音很好,這個音我很喜歡,這類的取捨選擇,從你最初學習小提琴的時候就開始了。不是作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一直在做嗎”
“⋯⋯嘛,是呢,可是啊,在巨匠羅斯馬丁的演奏中感到(這裡不對)什麼的,怎麼想都有些僭越吧“
”你是說,艾米里歐羅斯馬丁的演奏不值得評價嘛?“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不是這樣的,啊⋯⋯“
”嗯,那就是(這裡我想選擇其他的演奏方法)這樣嗎?“
”嗯嗯,是的“
”以前上福山老師的課的時候好像經常有這樣的經驗啊“
”嗯,那時候不光嘴說,還會直接演奏出自己的想法,是個反抗心勃發的階段啊,
可是⋯⋯回過頭想想,老師說的都是正確的。
那個時候我的反抗,應該說是完全偏離了預期呢,還是一種淺薄的表現呢⋯⋯所以說,我現在對於判斷十分迷惑。
在卡耐基音樂會上的成功,是不是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沾沾自喜,繼而無法坦率地接受艾米里歐老師的指導了呢。 “
”你是一點也沒有'沾沾自喜',證據就是你現在不是正在為這個而煩惱嘛“
圭有些吃驚地說。
我回答道,”也不能那麼說,可是呢,那個沾沾自喜的我確實存在著,感覺馬上就能獨當一面的自負⋯⋯嗯,確實存在。“
”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不足了,你應當擁有'自信'“
”說不定是這樣,可我這種水平如果自信過剩不就完了嗎”
“當藝術家的人就應該擁有過剩程度的自信,我秉持這個主義。”
“嗯~⋯⋯我能理解這種看法,但怎麼說呢”
看著咔嚓咔嚓抓頭尋找合適語言的我,圭說道,
“渴望成功,恐懼失敗,是每個人的正常的心理。你差不多應該有不懼失敗,賭上自己的覺悟了吧?如果做不到這點,你的音樂家的夢想就僅僅是個夢想而已。 ”
我吃驚地看向圭,他用叱責的口吻,(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的煩躁的語調對我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但是圭說的都是非常正確的,即使被他的語調傷到了,可歸根結底還是用一些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歪理讓他煩躁的我不對。
”對不起“
我道歉,又接著說,
”嗯,確實是這樣呢,我必須具備自己負起責任決一勝負的覺悟了。
如果我的洋洋自得超過了自己的實際水平,肯定在什麼地方會摔跟頭的,那時候我就會想著(啊哈哈,果然啊)然後再改正過來就行了。
其實我已經,受到了一些教訓了。跟切薩雷先生他們爭論,認為自己絕對正確,後來被證明是學習不足而出現的錯誤,相當羞恥了。 ”
“然後呢?下次你就老老實實遵從對方的觀點嗎?”
“啊——……也不是,我會盡量努力。以後也許還會有類似的失敗,但是在我理解之前決不妥協,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就像你說的那樣,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音樂家的夢想就只能是夢想了,對吧?“
”說實話,“
我的心臟因為圭這句貌似很恐怖的開場白撲通撲通地狂跳。
”你說的和做的之間一直有相當大的差距,但你本人一直沒有自覺呢“
聽到圭嘆氣似的話之後,我感到自己的臉一下變得蒼白。
”那個……這是什麼……意思呢“
對於害怕回答而怯生生提問的我,圭再度嘆氣,回答道,
“就如同我剛才說的那樣”
他繼續說,
“你一邊嘴上說著沒有自信,一邊又在舞台上呈現出精彩的演奏。
你一直堅守著這樣一種態度,對於自己無法信服的觀點斷然不能妥協。
你啊,總是說著'自己是個凡人,無法追上天才桐之院和天才生島的腳步'這種懦弱的台詞,可是一旦登上舞台,你不光牽著我的鼻子走,還能向高嶺正面發起挑戰”
“啊……”
“而且,實際上我真的被你牽著鼻子走了”
“那個,你是說《柴協》嗎?”
“你和高嶺那場《茨岡舞曲》的對決也絕不輸於他。“
”啊哈哈,我有一半自暴自棄了那個“
”這是實力!請你差不多承認了吧!“
圭沖我怒吼,好像忍耐快到極限的樣子!
”正如尼爾森氏恰如其分地形容,你是一頭有潛力的幼獅,請不要再畏畏縮縮地披著羊皮,給我看你本性!“
事後想起來,我當時的回答愚蠢又無聊,難怪圭會憤怒。
”怎、怎麼了啊“
我問
“發生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了嗎“
圭瞠目欲裂地瞪著我,
”我都說到這兒了,你還想裝傻嗎!“他怒吼到。
”你讓被你視作天才的我都把你當做對手、和我同等的大名鼎鼎的高嶺也把你當作演奏會的合作夥伴。你目前正和切薩雷氏他們角逐爭論。
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跑來問我不能認清自我的中學生水平的問題!
我就覺得不可思議啊,能如此演奏的你,為什麼總是被這種問題牽絆住,你究竟是如何在超級頑固的不自信之上構築你的演奏的,真是個謎啊! ”
圭越說越冒火,然而他忽然恢復了冷靜,不,應該是裝作冷靜而已。
“藉這個機會請讓我說一句,你真是個性質惡劣的謙遜家,沒有自覺是你最大的缺點,真是太差勁了,特別是對你自身。”
尖銳的語言像利刺一樣刺入我的心臟,他又用後面的話將它們拔出來,圭持續著對我的批判。
“你虛榮的自我意識過強,生怕失敗會讓你丟臉,以至於好不容易獲得的成功,你也將它視作失敗的前奏曲,你被強烈的悲觀主義所困,你的這種狀態也可以說是一種疾病了,去精神科看診的話,說不定會得到一個《自我認識不全症候群》的診斷。
我對不想從病態中擺脫出來的你非常不滿。 “
心臟受到強烈的衝擊,讓我的呼吸也停止了。
”不滿“這個比任何話語都恐怖的詞,隨著恐懼的咚咚的心悸,響徹我的全身。
不滿、不滿、不滿⋯⋯
“你確實是有才能的,和我的類型不同,恐怕和高嶺也不同。硬要冠以形容詞的話,非'天才'莫屬的才能,你是擁有的。“
呼地一下,肺部的功能恢復了,心跳也從剛才的fff回落為f。
什麼嘛,這是圭一直以來的衝擊戰術啊⋯⋯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被揪起來了,就像吵架的人揪起對手的衣襟那樣,接下來圭說的是,
“快點脫下羊皮,認識到你自己和我同等的水平吧,請接受和我一起演奏協奏曲的要求!”
因為他用威脅的口吻,我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誒⋯⋯?“
圭用抓住我衣襟的手和繞在我肩膀的手腕將來不及反應的我拉近,說道,
”邀請你參加我指揮的m響公演。曲目是,你在日音決賽時演奏的西貝柳斯的《小提琴協奏曲》,我希望日程安排在來年十二月份。你會接受吧?“
說這話的時候,圭正結結實實地把我抱在懷裡,他說完話的嘴唇貼合上我的嘴唇,貼合的同時,還將舌頭探入我的口腔,竭盡全力地進行這個貪婪而又粗暴的深吻。
”嗯、嗯!啊、嗯~~~~~、等、等一下嗯、嗯、嗯嗯~~~~~!“
口腔中的性感帶被他粗暴地蹂躪,他一邊隔著衣服胡亂欺負我胸前的弱點,一邊揉弄著我的股間,把我逼至有心反抗卻用不上力氣的境地。
接著圭用他粗暴的親吻和愛撫包圍我的同時,扯掉了我的長褲和三角褲,冷不防插進來。
”不要、不,不行!“我叫喊道。
我的那裡勉強吞入不斷進犯的龜頭,堅硬佈滿青筋的怒張壓迫擴張我的直腸黏膜,入侵到深處⋯⋯
”啊⋯⋯啊啊⋯⋯“
”疼嗎“
不,不是,不是想說這個!
”我就說嘛,這裡已經習慣於我的進入了,像這樣不用潤滑劑也能很順利地插入。“
”那,真對不起啦“
我用手腕遮住不自覺發燙的臉頰,頂了他一句。
對於這樣的我,圭一邊立即運動起了他的腰,一邊問,
”什麼?“
”那、那個“
”很抱歉用了你討厭的客觀描述,並不是說你鬆弛了。”
“唔、這、這種事情”
不要說出來啊,太露骨了!
“但是你也會擔心把,你的括約肌並不是鬆弛了,而是為了接納我而學會了柔術。”
“怎、怎麼會”
圭一邊搖動著我一邊苦笑著說,
”我沒有說謊啊,你為什麼覺得羞恥,把它當作我們之間積累的戀人經驗的話,這樣的習慣也是當然的,我很高興啊?“
”但,但是“
“適應肛交到了不用借助潤滑就可以插入的程度“,你討厭這樣的自己? ”
“因、因為,總覺得”
啊,啊,要到了,要到了
”在我看來啊,你這種假裝天真的樣子可愛得不行了“
”假裝、什麼的“
”是的,這也是你強烈的自我意識引發的結果吧。又或者,現在和我的性愛,是你倫理觀的障礙嗎“
”沒、沒有那種事情“
我一邊反論,一邊因為渴望更快速的節奏而扭動腰部。啊,對,就是那兒,好棒,才不是什麼裝作天真吧?
我剛才渴望的小快板節奏的熱情突入,變做大幅度的扭轉研磨,圭“哈-“地喘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對異常的性愛的恐懼,很長一段時間都困擾著我,讓我終於能夠確信自己是正常的原因,正是你的身心接受了我的愛情。“
”是,是這樣啊?啊,等等,太用力了,好緊,疼“
圭用腰力恢復突刺,一邊逼迫著我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對於性愛的不適應,可以讓我每次都品嚐到宛如初夜的妙味。可作為小提琴家,你應該從假裝天真中畢業了“
”我,我假裝?啊,不行了,要,要去了“
”嗯,哦⋯⋯“
我們緊緊擁抱著在不可言說的高潮絕頂後得到解放,啊啊呻吟的唇重合在一起,品嚐對方甘甜的吻,感覺著對方滿足的吐息吹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
”⋯⋯我說,剛意識到,這不是一邊做這種事能討論的話題吧“
事到如今只能抱怨的我的耳邊,是圭的親吻和低語。
”如果說話的內容從你腦子裡飛走了的話,我會再次為你輸入的。“
”沒有⋯⋯沒有飛走啦“
即使是枕邊話我也想要認真地討論,圭拔出來以後為我做了事後清理,因為有些冷,我們都各自穿上了褲子,重新創造了談話的氛圍。按照圭的希望,我靠在他胸前,他的兩手環抱在我的肚子上。
”我說啊,在你看來,我就是假裝天真嗎“
首先從這個話題切入。
“哎我是說作為小提琴家的問題啦”
“是的,很明顯。'討厭~~騙人~,那種事情我做不到呀~~'這種”
“噗!”
“這和那種裝乖的女人很相近,她們本人為了表現可愛而撒嬌,逃避本來能做到的事情,我經常覺得這種人很欠揍。”
”你、你說得好過分啊“
我反駁道。
“無論如何你太緩慢了”圭說。
“太令人焦急,雖然福山老師說你是以牛一樣的行板的速度熟成的人,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
“福山老師?說過這樣的話嘛?“
”不管是著急還是什麼,首先你不能正確地認清自我的話,即使你以牛的行板,也會不可避免走彎路的。
現在你對於自己的進步,有種唯恐後退或者是否在向某個陷阱前進的錯誤的恐懼。 “
啊——……當然,如果你真的不可避免地落入了陷阱,應該會有誰告訴你,幫助你的。福山老師啊,艾米利歐老師他們充滿愛徒之情的目光,不會錯過你的重大挫折。 ”
“……你呢?”我問
我試圖尋找從今晚的種種當中感受到的什麼東西
“我……”
圭猶豫了一下,低語般說道,
“我可能不太靠得住。”
然後他又急切地補充:
“請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不論發生什麼,我的愛是不可能動搖的。
但是“
”稍微動搖了一點不是嗎,啊——就是,剛才對我煩躁地怒吼的時候。"
“……說實話是這樣”
圭承認,可是我聽了卻並不痛苦。
“我也是,有對你狠火大的時候的說,怎麼說呢……對你的愛這一根本性的事實不會改變……該怎麼說呢……”
“風吹動的只是枝葉部分,是嗎”
“嗯,對對,就是這種感覺,這就意味著……以後說不定還會發生”
“應該說,這是必然會發生的吧,只要我和你是分別擁有感性的不同的人。”
抱著我的圭把額頭抵在我的肩上,深深嘆了口氣,用極其認真的聲音繼續說,
“世人把這稱為‘情話戰爭’吧?”
“噗!”
“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即使冠以'情話'的形容,吵架仍是吵架,能做到的話,我們還要盡量避免。”
“嗯……但是我啊,一定還會惹惱你的,因為想來我也不會這麼快稱為你所說的自信家的”
”是啊,你慢慢來就好。如果看到你像今次一樣逡巡停滯的話,我還會再吼你的。“
”啊,可你剛才說的'但是'……後面想說什麼?”
圭失望地出聲:“原來你還記得”,一臉不情願地繼續說下去,
“作為你的戀人,我秉持著'以你至上主義“,可是作為音樂家的我,把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 ”
“嗯,那不是當然的事嗎?”
“作為指揮家的桐之院圭來審視小提琴家守村悠季的時候,我心中存在焦躁和嫉妒的感情。”
“誒?啊,不是,我非常能理解你這種焦躁,可……”
我想說你是不是弄錯了,可圭說“是的”,點了點頭。
“是的,也有'嫉妒',我發覺自己嫉妒你的才能“
”你又說笑了“
我笑出來,
”這不是玩笑也不是客套話。“圭以不快的語調說道。
”我在貝桑松曾經告白過,我在給自己驕傲自大的過高評價的同時,相反地輕視你的才能,比起我發揮並提高了你的才能,更正確的說法是'我讓你提高'。我是用這種傲慢的看法來看待你的才能的。
所以你的才能在福山老師的熏陶栽培下,在艾米利歐老師的指導下開始綻放,遠遠地超越了我之前淺薄的估價。
就好像我認為是薔薇的花蕾,從綻放伊始變發現其實是大朵的牡丹那樣。
我原本以為這朵花再怎麼爭芳鬥艷,也包在我掌心,只能在我的手中開放,實際上,我手中的很可能是花中之王呢“
”不,這個有點,再怎麼說也有點太恭維了。
我一邊笑一邊抗議。
“雖說這是個令人愉快的誤算,可我察覺到對你的嫉妒,讓我不得不察覺到這一點的是……你與作曲家之間的交感能力”
“啊——?”
“看起來你,好像比我更能直接與勃拉姆斯和巴赫進行靈魂的交流。”
“誒?沒有這種事啊!”
“那麼小空看到的,是什麼?”
“小空看到的?”
“他說,'是上帝',但恐怕應該是巴赫降臨了吧”
“誒——?你相信神靈什麼的嗎?”
我相當吃驚……這種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是……圭繼續說。
”我相信,與音樂有關的靈魂交流是確實存在的。很遺憾,我沒有親身體驗到。“
”嗯~……的確是,我夢見過柴可夫斯基呢,在研究柴協的時候。帕格尼尼、科萊里、阿爾比諾尼、維塔利在我夢中組團出現過呢。我一次性要熟悉演奏會的三分課題曲,急得不行,那個時候我正在學習維瓦爾第。那四個人出來囉囉嗦嗦地逼我趕快完成他們的曲子。
想起來覺得是個很好笑的夢,忍不住笑起來。
“我很羨慕你”
圭十分認真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個夢而已吧?”我回答。
“正因為知道你不是故意裝傻,才想掐住你的脖子。你應該不懂吧”
我起身轉過去看他,圭的表情也相當嚴肅。
“……真的嗎?你真的認為,我的手中有靈感嗎?”
“恐怕是這樣的,你的這些和我這雙手臂中存在的東西的確是相同的。”
“那麼我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幸運啊”
我用這句話結束了今天的談話。
但是,那時候真正纏繞我身心的“恐怖”,是在一個人回去的道路上,向我襲來的。
十點過後的街道上漂浮著深夜的氣氛,寒冷的風吹在背部,我走在路上,身體數度顫抖。
使我後背不停震顫的原因,並不是寒冷。
圭“嫉妒”的詞語,讓我發自內心地顫抖。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高中時代讀過的《智惠子抄》的北京,我害怕高村光太郎與智惠子的悲劇會降臨在我們二人身上。
而且,如果我真是讓圭嫉妒的擁有才能的人的話,我就必須承擔與圭比肩的演奏家的義務,這使我絕望而恐懼。
……圭並沒有在胡說,那不是個玩笑,是音樂家桐之院圭認真的坦白。
是的……在這個時刻,我是不是真的擁有靈感或是才能,並不重要。與這個沒什麼關係。問題的核心是,圭在篤信著,這一事實。
而且比起”他嫉妒我“這件事,他親口告訴我的行為要更加令我恐懼。
那個自尊心比天高的男人,是用什麼心理說出這句相當於讓他下跪的話呢?
正因為作為戀人他似乎一直是以我至上主義的,所以儘管相對的他嫉妒我,我也應該把它看做是對我的絕對評價而開心……可是……如果圭的心裡話有別的意思呢?
嫉妒這種心理,與憎惡有著相當近的關係,豈止是近,也許應該像一張紙的兩面這種不可分的東西。或者說,憎惡的一些因素就是從嫉妒中產生的,這樣想的話,二者應該是種子與產物,或是原因與結果之間的關係吧。
也就是說,圭所言的嫉妒,變成對我的憎惡的可能性……啊啊,雖然我不想思考……可還不是很充分的嗎。
不,實際上今夜的圭不是已經,在心裡的某個地方憎惡我了嗎?就像我過去出於對他才能的嫉妒而憎恨他一樣……
我急忙搖了搖頭,把那些恐怖的想法趕出腦海。可一旦浮現的想法是無法像黑板上的字一樣輕易消除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擔心的是”智惠子“”
我說給自己聽,成功地把矛頭調轉過來。
我思考著,把自己從被圭憎恨的恐懼中拯救出來。
智惠子深深的愛著作為男人的高村,但是高村很快展露出的詩才刺激著作為女人的同時也是詩人的她,使她嫉妒,愛情與嫉妒相遇的夾縫中,她的心被擊潰了,智惠子瘋了。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在重新湧出的恐怖中喘息。
我想起了,圭的日記。好像在迸發的激情中誕生的瘋狂的愛語,綿綿不斷地寫在上面,那本紅色皮面的日記……
“不對,不要,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圭不會變成那樣的!要說被嫉妒擊潰的,也應該是我吧?!啊啊,不對,我們不會變成那樣的!怎麼能變成那樣!啊啊,上帝啊!”
可是,無論如何祈願“不要變成那樣”,如何發誓“不會變成那樣”,都不過是一種希望,一種期待。將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我好想對誰傾訴,即使說謊也對我說“沒關係”吧。因為我自己沒法說,我沒有這樣說的根據,我想听別人這樣跟我說。
但我也明白,即使我傾訴,也不會有人相信。
假使我把這份不安告訴圭,圭一定會笑著說"沒關係的“吧
”我沒關係,即使我嫉妒你是事實,那種嫉妒也只會變成提高我的音樂的食糧。人們不是經常說,有時候對手比朋友更重要嗎?“
”我們因為憎恨而分手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雖說我們是音樂層面的對手,那也就僅限於公演協奏曲的場合。那個時候我們盡情用感性來戰鬥,同時不也是很享受的事情嗎?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啊“
圭肯定會這樣說……可是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這些是否也會實現,圭無法預知,不可能預知。不會有預知未來的人類。所以,我能做到的事情唯有祈願。願圭口中“我擁有的”所謂的才能不會成為破壞我們愛情的禍根。
願圭自豪的自尊不要因為我產生裂痕。
願傷害的時刻即使來臨,,我們也必定會戰勝它。
我只能在心底深深地祈願……
我在輾轉反側的床上,呆呆地看著無眠之夜漸漸迎來黎明。
無論發生了什麼,地球仍然照常旋轉,黑夜會過去,早晨終究來到……我思考這些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圭昨夜,還好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讓我陡然擔心得不得了。幾點了?六點。預定七點半出發去機場,我七點鐘回來就趕得上!
我從床上跳起來,換上跑步的衣服就衝出房間。
“啊,等等,那邊的鑰匙。”
取了忘拿的鑰匙,羅西搖著尾巴跟過來。完全是想要一起走的表情。
“抱歉,我今天早上不是去公園。老師馬上就起床了,你稍微等一會兒啊”
羅西想要和我一起衝出玄關,“no!”因為我把它關在裡面汪地叫了一聲,不過也沒有過多吠叫。
在一片吐氣成霧的黎明的嚴寒中,我向著圭的公寓拔腿跑去。
……想起來之前也有一次,我在這條路上狂奔。我用堅信的冤罪粗暴地傷害了圭,害怕他可能會跳河的恐懼讓我在同樣的路上奔走。
那時,圭沒在他的房間,不祥的預感是不是已經應驗了的想法帶來的令人目眩的絕望感,至今我仍然清楚的記得。
今天早上,如果他不在,我將再次體味當時的感覺,體味用筆墨難以表述的絕望的恐怖感。啊啊,請保佑他不要變成那樣吧。
跑過聖安傑洛橋,跑上公寓附近小路的石階。用副鑰匙打開仍在睡夢中公寓玄關的大門,爬上樓梯,打開圭的房門。
“餵——,你在嗎?”
我一邊小聲地念叨著一邊走進房門,首先去餐廳,廚房的水池裡隨意放著昨夜使用的食器,然後我去了陽光房,不在這裡的話最後就去外面的臥室。
沒有拉窗簾的陽光房充滿了泛著冷冷白色的晨光。躺椅上沒有人,脫下的襪子散落在地板上。還有兩人份的咖啡杯。
我橫下一條心走向臥室。祈禱著他一定要在,打開房門。
只有一扇小小的照明窗的房間又小又冷又暗,床上……沒有?圭沒在? !
害怕的事情變成了現實,我就像身處危險之中也沒有英雄來拯救,最終被殺的角色一樣,我一邊體味著即使哭喊也不被救贖的悲哀,一邊走近床邊。
因為太暗了,圭是在的,一定是太冷了所以蜷在被子裡了。
但是床上真真正正是,空空如也。
我看到這個情景的瞬間,突然湧上一股嘔吐感,吐了出來。神經性的嘔吐感不斷襲來,我想淺淺地呼吸來緩解可是不行。壓著嘴唇的手背上感到苦澀的淚水滴落,我吐了一次又一次。
”已經……嘔……不要這樣啊……我七點鐘……必須回去了……嘔……為、為什麼沒有你的氣息啊?“
我在想要搥胸頓足哭泣的感覺中自言自語
“你怎麼了?!”
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睡衣外面套著長外套。圭快步走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裡,驚慌失措地撫摩我的後背問,
“這麼早,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一下撞開他。
“這是我的台詞!為什麼你不在床上啊!我不就是哭了一下嗎!”
對著嘮嘮叨叨怒吼的我,圭伸出手臂,重新抱住我。
“抱歉,我剛才去廁所了”他說出了他的理由。
“那你說一聲你在廁所啊!我以為,你不在了,我以為!”
“你先稍微冷靜一下,緩解緩解嘔吐感。”
圭摩挲著我的背部,猶豫了一會兒問道,
“你是在跑步的時候遇到襲擊了嗎?”
“誒?”
“太好了,你沒有受傷,記得對方的長相嗎?“
”誒?“
”啊啊,不是,不用勉強回憶,等你冷靜下來再說。“
”你在說什麼呢?……“
”也就是說,你遭遇了意大利版的'八坂'對嗎?“
”誒?!所以說……你是認為我遭遇了痴漢嗎?“
”啊,不過是癡漢的程度啊“
看著圭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我告訴他,
”那個,完全不是“
說完從圭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我是來看看你的情況的,之所以跑著過來,是因為出發前沒有時間了。“
”哈啊“
圭在我停頓時的回答喚回我忘記的憤懣。
”以為你又離家出走了,我要嚇死了!本來今天跟老師一起出行的,還想找不到你可怎麼辦,擔心得都吐了!“
”啊啊,那個……十分抱歉!“
好像還一無所知的圭道著歉,我的憤怒一下過了頂峰。
”你看起來完全沒事啊,真好呢,我可是一夜沒睡,想著你是不是還好,擔心得很,才過來看看,我是太婆婆媽媽了啊。
那麼,我回去了”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圭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邀請我“去暖爐那邊坐坐吧”
“稍微暖和點兒再回去比較好。”
“不,不用了,我回去了。九點半的飛機,我必須在七點之前回去。現在幾點了?嗯,還來得及。”
“兩三分鐘說話的時間也沒有嗎?”
圭提議道。我看了看手錶。
”啊……嗯,應該可以“
”那麼去那邊談吧“
圭搬來椅子讓我坐在暖爐邊,點燃引火的小樹枝,扔在炭火上,坐在我的腳邊,牽過我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一邊溫暖著一邊說:
”時間有限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很抱歉我昨夜睡得非常好。抱怨的話一吐為快,心情非常舒暢。
而且我昨天的態度,有一半是遷怒。你最初的國際舞台竟然是和高嶺共演,這讓我非常心有不甘。這種不甘心以那種形式爆發出來了。當然我深深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卻忍不住向你撒嬌了。很抱歉。 “
圭說完,把他握住的我的手放在嘴邊,親吻我指根處的手背。保持著嘴唇的碰觸,繼續說道:
”但是我肯定,還會再向你撒嬌的,會對你愚蠢地抱怨或是遷怒。給你帶來不好的回憶,讓你操心。這樣可以嗎?悠季“
不是強硬的宣言也不是強加於我的台詞啊,他知道我會說”這樣就可以了”……他確信我會回答“嗯”。但這句確認的台詞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嗯,好啊“我回答道。
我們之間有這麼深刻的聯繫,無論發生什麼,都沒有關係。
“但是對於你的遷怒我也要'反擊',你要做出覺悟,會嚐到數倍的還擊哦“
我撒嬌般翻著白眼說道,時間預定什麼的已經忘了,只想在圭懷裡沉迷。圭看著這樣的我微笑著說,
“到那時我會哭著說,你那麼愛我為什麼還遷怒於我啊”
“是是,我知道了,那時候我會捏著你鼻子說'既然現在都哭了當初你就不要做啊'
哎呀,抱歉,這次真沒時間了”
“還沒有早安吻呢”
“好好”
啾地親了一下,又加了一個“出門吻”
“我說啊,你應該還有些話要說吧,我也是,最近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談談吧,昨夜說那件事,還有其他的事。”
“雖然這麼說,可是你這二十天的獨奏會結束之前都沒有空閒吧?當前的問題先忘掉也可以的。而且我最近也有一些還沒解決的事項。”
“是嗎?那樣的話……我也多用一些時間來考慮吧。啊-,可能得在正月假期了啊”
“那麼我們就泡著溫泉,慢慢討論吧。”
“那好像有點,也好,哇,四十五分了! 抱歉,回見!”
”啊,別那麼慌張沖到馬路上去!“
”我會小心的“
比平時跑步速度要快得多地跑回去,艾米利歐老師已經吃完早飯了。我慌慌張張地整裝並準備四天的行囊。
“對、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沒有關係啦,剛剛七點半啊,廁紙、手帕紙和衛生紙都帶了嗎?”
“是的,都帶上了。”
“那麼我們出發吧”
“老師的兒子卡魯羅開車送我們特魯米妮站。乘上去往機場的快速電車後,我給老師講明一大早外出的原委。
老師並不干涉我個人問題。但是因為我是”替好朋友正男看管的最重要的弟子“,所以他就像對待自己兒子一樣關心我。讓他擔心的事情,即使是我和圭之間的,我也盡量跟他說。
老師聽完事情的始末後,笑得嘴丫快咧到胖胖的圓臉兩邊了。
他說,”那個啊,只是Baby在逞強啦“
”哈?“
”說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什麼的,怎麼想都是好面子逞強吧。“
”哈啊⋯⋯老師也是這麼想的啊“
果然呢,我點點頭。
”“明白以後就安心點了”
老師點點頭繼續說
因為Baby還是baby啊,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被哭著撒嬌的孩子牽著鼻子走了。 “
”⋯⋯明白了,我會注意“
我把這句忠告理解成,關心別人之前先做好自己的事。 (嘛,從別人看來,確實想這麼說啊)我想著點點頭。
在倫敦的工作,是由科文特花園的兩場演奏會、翌日一場、第三天空閒,第四天兩場,第五天回國的時間預定構成的。我不太清楚其他演奏家的工作方式,但艾米利歐老師必定會在演奏會之前一天入住,在當地晨跑並調整狀態,午後則為夜晚的演奏會做準備。
在同一個地方舉行多場演出的時候,會安排一天休息。他絕不會安排連日登台演出。而且有演出的日子也不會安排行程,當天就悠閒地在酒店住一天,既不向下個演出地點出發也不會回家。
“我年輕有體力的時候,就像拉車的馬一樣生活,演奏完就馬上去下一個地方再演奏,沒有從容的餘裕的演出活動不是件什麼好事啊。
身體疲憊音樂就會變得粗糙,如果你在演出時還惦記汽車出發的時間,自然就不會有什麼好的演奏吧?
說起來悠季也是,如果有演奏旅行的話,盡量把日程安排得緩慢一點哦。選擇助手或者經紀人也是,要選擇重視演奏家的人哦”
我現在還遠遠不到這種身份呢。
現在,倫敦的第一夜,老師要給夫人打電話。這也是平日的習慣。旅行中,老師總是非常認真地給家裡打電話。
因為住酒店一定會選擇雙人間,所以老師開始打電話的時候,我就主動離開了。
我那個時候,出了房間,在一樓大廳鑑賞美術品展覽。這裡到處都是陶器的人形的展覽,足夠我消磨二三十分鐘的空閒。
有把小羊抱在膝上的牧羊人小女孩,有和維納斯惡作劇丘比特,維多利亞時代戀人的漫步等等,我反复瀏覽這數十種人形,三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我回到房間。
老師已經打完電話了,感覺他好像一臉嚴肅地坐在床上。
“發生什麼事了?”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如果我這種表情的話,老師也一定會問我的。這時候採用日本人風格優雅地不聞不問反而顯得失禮。
“怎麼辦?”
老師看著我嘆氣。
“婚約者來了。”他說。
“誒⋯⋯啊,是卡特麗娜小姐的嗎”
對著胡亂猜測的我,老師搖了搖他三重下巴的圓臉,哈地一聲垂下肩膀
“是悠季的”⋯⋯
“⋯⋯誒?”
我歪著頭
“誒誒!!”我愣住了。
“我、我的婚約者?!我已經結婚了啊?!”
“可是,來人說'我是守村悠季先生的婚約者'啊”
“是、是誰?!不會是小夜子小姐吧?!”
“說是叫Youko的人”
“呃,不是桐院小夜子小姐?”
我注意到老師的表情連忙補充道:
“啊,那個,她是桐之院君的妹妹,在我認識的人中能到意大利還開這種糟糕玩笑的,也就只有她了。”
然後老師竟然說出了個完全是預想之外的名字
“是一位叫Higashi•Youko的小姐。”
“東、東田由布子小姐?!”
“你認識嗎?”
“是、是的”
豈止是認識!
她是我最早的老師的女兒,在武藏也音大小提琴科,我記得她今年應該是上大二了。啊,對對,就是老師您的超級粉絲,拜託我找您在cd上簽名的那位東田元子老師的女兒。
可是,誒誒? !那位由布子醬說她是我的'婚約者'還來拜訪我了? !唔哇~為什麼啊! ”
”誒丫,悠季你也不知道原因?“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
我極力否定,因為老師好像開始懷疑我腳踏圭和女孩子兩條船了。
"我和由布子醬只有我留學之前在家鄉開報告演奏會的時候見過面,在東田老師那裡上課的時候也只有發表會的幾面之緣。。
誒——? !她到底為什麼說這樣的謊呢?如果是小夜子小姐倒可以理解。我覺得由布子醬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小姐啊。 “
”哦,那她是不是真心的呢”
老師說了很恐怖的話,然後拿起了床頭電話的話筒,嗶嗶破哦破地撥號,把話筒放在耳邊說,
”詳細的事情我們來問問麻美吧“
悠季已經回來了,他向電話那邊說完這句話後,把話筒遞給我。
”您好,是的,我是守村。聽說東田先生的女兒到您家去了“
”是的呢,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也想要問您呢,她說她是我的婚約者?“
”是呀,她非常明確地說是的“
”這是開玩笑或者什麼地方搞錯了。我自從到東京就和由布子醬沒有什麼交往了,更不要說什麼婚約了。“
”是單方面的意願呀?“
”我已經結婚了,所以不可能!“
貌似給麻美夫人也造成了不得了的誤解,所以我竭力斷言。
然後繼續詢問:
”不會是給您帶來麻煩了吧?“
”她說很快還會再來的“麻美夫人如是說,然後繼續說道,
”她說守村君回來之後她會再來的。“
”那麼,她就還在羅馬呀?“
我不小心用關西腔發問。
"不知道呢,我沒有問呀”
“那個,有說我什麼時候回去麼”
“你們決定了以後還是告訴我比較好呢”
也就是說已經說了。
”不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會直接問她的,這件事不能不說清楚。好像把您捲入奇怪的事情中了,我很抱歉。“
我鄭重道歉後掛斷電話。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撥通了圭公寓的電話。
”喂喂,是我,你是在學習中嗎?抱歉。還是我一會兒再打?嗯,我碰上一件奇怪的事。“
圭平靜地聽我報告了整件事情,然後衝擊性地反問了一個問題:
”有沒有你家里人替你做了決定呢?“
”嗯?!不,我覺得不可能!我家沒有那種家風,由布子醬是東田病院的獨生女。我要是醫生的話,還有可能,所以現在是不可能的。“
”那麼你說她是自己演的獨角戲麼?“
”如果是這樣,她的目的是什麼啊?“
”因為喜歡你嗎?“
對於圭冷冷口吻的提示,我回答道
”啊,那不可能不可能“
”那個時候你不也在場嗎?在文化會館的後台碰到的時候,再怎麼說是和母親一起不方便,如果有那種感覺也會看得出來啊“
”說不定是出於女孩子的害羞啊“他說。
”絕對不可能“我回答。
”不是我自誇,我就沒有過受女性歡迎的經驗,這點東田老師和婆婆也非常明白這一點。“
”這是你自己說的,沒有權威。“
他冷冷地說完,又把話題向前推進,
”你見她的時候,我也想要在場。“
”嗯……我會考慮的“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不可能,如果萬一是她的婚約者的說法是自己希望的,那我把你介紹給她確實應該是最行之有效的。
我家那一片真的都是田舍,大概應該是你所想像不到的狹窄的社會。
可是啊,如果這件事,如果我和身為同性的你結婚被村子裡的人知道了,成為眾矢之的的不是我,而是一直生活在那裡的姐姐他們。對於我的非難和中傷,實際上統統都會落在姐姐他們的身上。
所以這是個非常微妙的問題,如果說我的婚約者是由布子醬想要的偽稱,如果是這樣的話,怎麼拒絕掉不好好考慮的話會很糟糕的,你懂的? ”
“是的”
圭說完嘆了口氣。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期待我完美的隱匿工作吧。撲克臉是我的拿手好戲。“
”哈,thank you。對不起,總有一天我會正式和姐姐說的。如果她讓我相親的話,我就告訴她真實的情況。“
”臨機應變就可以了“
圭笑著用溫柔的語氣說。
”沒有必要勉強出櫃,我們讓它是最後沒有手段時的最終兵器吧。“
”嗯,抱歉,那,有什麼情況我再跟你說。“
”了解了“
說完我們掛斷電話。我對打擾老師也道了歉。
老師開玩笑說:”女禍纏身什麼的,悠季也不可小覷啊“,原諒了我給他添的麻煩。
然後⋯⋯我對老師夫婦和圭進行了開誠佈公的談話,這給了我很大的動力。
名人演繹的帕格尼尼和緻密厚重的巴赫讓我本次五日四夜的旅程學到很多。結束了助手的工作,回到羅馬,我馬上就被等著我的由布子醬電話約出來了。地點是離特萊維噴泉很近的一個小酒店的一樓。
看見穿著茶色系裙子和菜花色開衫的由布子,我第一句問的就是:
”婚約者,是怎麼回事?“
由布子一臉謊話被揭穿的表情,一邊想要隱藏內疚,一邊抬起下巴看著我。
”我說我是你過去小提琴老師的女兒的話,不夠衝擊性啊”
“那你就不考慮會給我帶來麻煩嗎”
這句話的說法雖然有些嚴厲,但我想應該不會讓她哭吧。
但是由布子醬的眼裡迅速蓄滿淚水。一來就把她說哭了的我十分焦躁。
儘管大廳裡除了我們二人就只有接待人員,可還是在別人面前啊。
”那個、、那個,不管怎麼說,先坐下吧“
”你想吃什麼?“由布子問
”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麼,她卻像家養的小狗一樣歡騰起來,
”我只進漢堡店了,這四天除了漢堡什麼都沒吃!“
”哈⋯⋯“
”比薩,意大利面,冰淇淋都沒吃,好不容易來了意大利,害怕得不行,沒法去店裡!“
”莫非你不會意大利語嗎“
”我帶了翻譯機,可是、可是“
⋯⋯本來她就沒有和外國人說話的膽量呢,那樣就不要到外國啊!我雖然想這麼說,因為我也一樣不擅長。
”那,我們去哪兒的咖啡廳吧,呃⋯⋯啊,過了五點半了,那披薩店應該都開門了。“
”我請你,快帶我去“
由布子用冒險電影中的女主角說服嚮導一樣的口吻,一臉走投無路的表情說道,沒辦法,我只能帶她過去。
帶她到以前和圭去過幾次的比薩店應該就可以吧。意大利面呀肉菜還有甜點也都有。
出了酒店去往相熟的披薩屋的路上,我才發現自己在緊張。
說起來,出了酒吧和咖啡以外的店,我就只和圭或者艾米里歐老師進去過。我來為別人服務這還是第一次,沒關係吧?我應該能做到吧?
我和由布子幾乎沒有什麼交集。我這邊對她的印像只有第一次參加東田門下發表會的時候,一個五歲女孩居然都比我拉得好這個事實帶給我的心靈創傷。這是唯一和她有關聯的事情。
現在⋯⋯在開店的披薩店裡,我把菜單念給她聽,並且點完單之後,試圖問出點什麼。
可她像貝類一樣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
“那個,武藏也音大放寒假了?”
“是啊”
“你是一個人⋯⋯來的吧”
“是的”
“你是來觀光的嗎?打算在羅馬多久啊?”
“⋯⋯⋯⋯”
“那個,如果你希望我做你的觀光嚮導的話”
“我沒有希望哦。“
”啊,這樣啊“
”我想接受面試“
”誒……什麼樣呢?“
”想接受這邊老師的面試“
”啊,你想留學啊“
”是的“
然後由布子醬忽然提出了不得了的要求。
”你可以把我介紹給羅斯馬丁老師嗎“
”誒?“
”不用你推薦,只要介紹就可以,只要能見到他的面,我自己來請求他“
”呀……這有點“
非常識吧。
剛才點的菠菜與戈爾貢佐拉奶酪沙拉端上來了,我在盤子里分開兩人分的沙拉,一邊在腦子中整理,吃的時候開始說:
“一般學生都是由恩師那裡推薦來的,而且需要事先商量才會決定面試吧。”
“所以我不是拜託守村先生了嗎”
“不,我只是他的學生。”
沒有老師的許可變把希望拜師的人介紹給他什麼的,我不能做這種僭越的事情,而且我本身也不會把麻煩的人介紹給他。
“守村先生,你在學校的技巧成績怎麼樣?”
這位比東田老師自我性格強得多的不能不說是美人的大小姐,很意外地發問。
”你說是,大學時代嗎?“
”由布子去年在全學年排第二名哦“
”是嘛,很厲害啊“
雖然表面上附和著,但我對這個大小姐感到不快。我很討厭說自己名字的女孩,還'由布子'如何如何,又不是小孩子了。
“今年的前期考試雖然沒得第一名,可是也得了第三名哦。守村先生你呢?一直是第一名嘛?”
“很遺憾,我一直都是中上等而已哦。”
我察覺到她想說什麼,於是回答道。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小提琴呢?”
“我記得你是三歲開始學習的對吧?”
“嗯,是的呢”
意大利餛飩湯和羅馬風味的玉棋也陸續端上來了,哪樣菜都是我來分的。大小姐只顧把食物從餐盤中運到嘴裡,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你說這個想表達什麼呢?我開始學習小提琴很晚,上大學時的成績又沒什麼了不起的,像我這種人都能成為他的弟子,從三歲開始學習,成績又始終名列前茅的你理所當然有要求羅斯馬丁老師面試的權利,是這樣嗎?”
我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討厭的說法直接突入她想表達的內容的核心。
吃著湯裡的餛飩,她面紅耳赤地承認……我是這樣認為的,可是
”確、確實我也想到這點,不是這樣嘛!雖然我真的很羨慕守村先生,可是由布子想的是“
她突然停嘴,把湯勺放在追上,兩手交叉,小聲說,
”留學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本來我想高中畢業之後就去留學,但是母親和父親不同意。他們不理解我對小提琴是多麼認真。
他們想讓我從武藏野畢業之後,就回老家結婚,小提琴就像母親一樣開個教室就夠了……可是我明明想成為演奏家,我已經決定了”
“是這樣啊,因為你是東田病院的獨生女嘛”
“可是另一方面,媽媽卻對守村先生去留學非常驕傲。經常說,我家的教室出了羅斯馬丁先生的弟子什麼的,得意洋洋得很。她把簽名CD套裝和守村先生的照片放在那麼大的一個畫框中,裝飾在教室裡。”
說完由布子拿起了湯勺,一邊喝著可能已經冷掉了的糖一邊說
“所以我一定要成為羅斯馬丁先生的弟子,這樣她說不定會同意我留學。當然如果有能介紹羅斯馬丁老師的老師更好,而且……”
我把忽然想到的問題直接說出口,
“我先問一下,你來的事沒對老師他們說嗎?”
由布子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快速地掃了我一眼說
”是的啊,如果我說了肯定被反對,所以我來的事對母親保密了。“
而且她還說
”我已經向大學遞交休學申請,並且帶了足夠一年生活的錢過來。
我說等等!大小姐!你這是,莫非是……離家出走? !
我判斷自己一個人無法處理,就給圭打電話了,圭在我們吃完披薩之前趕到店裡。
“之前你也見過一次吧,這是四月份開始即將在M響擔任常人指揮的桐之院君。。
你也還記得吧,這位是東田老師女兒,由布子小姐。 ”
【離家出走竟然到了意大利,真是相當果敢呢】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意大利語,而且他繼續說
【可是你把悠季當做工具,我無法容忍。 】這句也是意大利語。
由布子醬只能“誒?誒?”地面紅耳赤,向我投來SOS的目光。我理解了圭的作戰方針。讓她小小地體驗一下不會意大利語的情況下在意大利的生活。
【她說要在意大利生活一年,卻完全不會意大利語,她好像沒辦法在漢堡店以外的任何店裡買東西。 】
【那麼,首要的是在語言學校學習語言吧,準備如此不足,是無法做到安全生活的。 】
【是這樣呢】
”請問,守村先生?“
由布子醬戰戰兢兢想要插話,圭卸掉撲克臉,微笑著說,
【我的床還有一半空著,你一晚上多少錢?現在馬上去我家好嘛?你回答si還是no呢? 】
圭把非常親切地邀請她去自己家的內容用雄辯的語氣說出來,讓她理解,由布子醬si和no的程度還是明白的。
“啊,那個,si”
圭對她的回答點點頭,換用日本語,
“剛才我說的是,我的床空了一半,你一晚上多少錢,現在去我家吧,這些內容,而回答yes的你,這之後被當作娼婦來對待也是自作自受了。
由布子醬臉紅了,而且是滿臉通紅,小聲說著”你好過分“
”但這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實際上也許對方不會問“你一晚上多少錢”,而問你'今晚可以陪我嗎',這種程度的邀請方法非常多吧,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對方很紳士地對待你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你很可能就會遭到強姦。“
”可、可是“由布子醬哭出來。
圭冷冷地說道,
”啊啊,只要哭鼻子就什麼事都能解決的話,就簡單了呢,因為語言不通被壞男人玩弄了,哭一場就解決了,這可真是最高的處世方針啊“
這下連我都覺得她好可憐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出言勸阻。
”我只是讓由布子小姐正確地認識現實。“圭很乾脆地說明。
我點點頭,”嗯,我也覺得圭說得對,尤其是女孩子,還會遭遇一些和男人不同的人身危險。如果你沒有迴避這方面危險的能力,很可能會遭遇不得了的事情。 “
”剛、剛才因為是守村先生的朋友我才回答的。我不會和陌生男人說話,由布子又不是沒有常識。“
”嗯~,既然說到這點,你忽然造訪羅斯馬丁老師,而且還撒謊說是我的婚約者,這不是非常沒有常識嗎?“
言罷,我陡然覺得後背發涼。啊啊⋯⋯第一次去老師家的時候,我居然帶著圭去住了,想起來真是讓人冒冷汗的沒常識啊,嗚嗚! ,老師竟然原諒我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也沒有說別人的立場。
”那是因為,我除了你的住址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她的抗辯,我反論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住址,就還有事先給我寫信商談的這個辦法吧?“
我可是正經地寄出過問候的明信片的啊。
”可是!“
”如果我能接到你說明剛才那些事情的信,我就會幫你考慮辦法,但是你說你之前就想來留學了,可是現在好像連意大利語的'意'字都還沒學“
”我會說英語啊!“
”啊,是哦,那麼,你就繼續努力吧“
我冷冷地說,這也是為了她好。她既沒有常識又沒有準備,只憑著撒嬌的意氣想要在外國生活,怎麼想都覺得太危險了。不能不讓她放棄念頭回家去,因為她是照顧過我的東田老師的女兒啊,在這兒我必須做些什麼。
”很抱歉,我不會把你介紹給艾米里歐老師。我沒有這麼做的立場。更何況在你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更不會支持。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留學的話,請正常辦好手續重新再來。“
”如果我能做到那種事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了啊“
由布子醬非常頑固地堅持自己的主張。我困擾地望向圭。
”失禮,我去打個電話“
圭離席,五分鐘之後回來了。
”艾米里歐老爹會見我們“
”誒?”這是我
“呀!!!”這是由布子醬。
【我把事情經過和他說了,只要不是艾米里歐老師親口說no,她是不會接受的吧】
為了讓由布子醬聽不懂,圭特意使用了意大利語。
”可是啊,這給老師添多少麻煩啊“
不過我再怎麼抗議也不過是馬後砲了。
”要說麻煩的話,現在已經足夠麻煩了,無論是對羅斯馬丁老師和夫人,還是對守村先生,你有這個自覺嗎?“
圭瞪著由布子醬,她低頭小聲說”知道了“
那個,現在幾點了?這邊是晚八點,日本時間就是凌晨兩點。給東田老師打電話就只能等他們那邊的早晨了。
見到由布子醬後,艾米里歐老師首先對她作為一個未成年少女背著父母遠渡他國的魯莽之舉,進行了一番猛烈的說教。
然後他拿出手邊的樂器,讓由布子演奏巴赫的《無伴奏一號》第一樂章,隨後讓我使用同一把小提琴演奏同一首曲子。
”怎樣呀,和我的學生相比,你認為自己的演奏怎麼樣?“
由布子醬劈裡啪啦地掉著眼淚,咬著牙小聲說”我好不甘心“
”是吧,如果你想追上他的話,請盡力追趕吧,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這下由布子的口中“但是”啊”可是“什麼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接下來,這之後由布子給家裡打電話大吵了一架,獲得了雙親允許她寒假留在羅馬的許可。
在知道女兒一聲不響到了意大利之後大吃一驚的二老,又被女兒威脅”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就不回去了“,他們過來帶她回去也需要申請護照的時間,總之他們就姑且妥協了。
所以照顧她的義務自然落在我身上。由於我又忙於準備三重奏演出的練習,只好由圭一臉痛苦地代勞。
十二月二十日,我在一百二十人左右的客人面前,首次舉行了三重奏公演。事後我非常後悔我們只在一起練習了五六次。
也不是具體什麼地方不好,可還是讓我覺得不舒服,不太能接受。啊啊,好想重新練習一遍!
客席中,當然有圭,還有除了在米蘭舉行演奏會的艾米里歐老師以外的羅斯馬丁一家,以及終於拿到護照匆匆趕來的東田老師夫婦,從瑞士留學回國途中的M響成員同時也是富士見夥伴的延原先生也來了,當然由布子醬也來現場聽了。
她的感想是,
“我不會輸的”好像就是這樣的。
“我和守村先生相比差在什麼地方,我已經知道了,我會回去練習,春假的時候還會再來!”
我收到了再戰的戰書。
“勝過守村先生的話,我就能接受羅斯馬丁老師的面試了,由布子,不會輸的!“
看來我遇到一個頑固的對手啊,不過,這樣也不錯。
問題是,由布子醬的父親,刨根問底地調查了圭的身世。
我說啊,圭是個音樂家而且是已婚者,是不可能入贅東田病院的啊? !
話雖如此,他們也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口,我們也無法言明。
總感覺,殘留了一個禍根。這是個並不輕鬆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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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o、no、那樣不對!我認為那樣、不對! 】
【那就是你錯了!這個樂句只能這樣演奏! 】
【沒有這回事!聽好了,請聽我彈】
【我只能接受這種分節法】
【請!聽!我!彈! 】
切薩雷先生沒有回答的時候,我架起小提琴,從前述我無法接受的切薩雷先生主張的演奏方法的前四小節開始拉起。
這樣⋯⋯開始、這樣切入⋯⋯這樣行進,我認為這樣是正確的。
【怎麼樣,就是這種方式吧? 】
我以為切薩雷先生一定會點頭,但是他說著
【不對】,搖了搖頭,
【這確實也是一種解釋,但克里斯蒂安•巴赫要更古典派一些。這首曲子是他的基蘭德曲風形成的作品,你的解釋過於強調巴洛克風格了。 】
切薩雷•魯卡先生是受到巨匠米開朗傑利熏陶的小提琴家兼羽管鍵琴家,同時還在羅馬的名門音樂學校擔任講師。雖然他是比我水平高得多的演奏家,但是為了我們的三重奏的水平達到最佳,顧慮是禁止的。
想表達的主張要說出來,這是我們《trio•da•gamba》的做法,這一點最初練習的時候就說過。我在盡我的努力掌握這首《小提琴奏鳴曲•d小調》
在這裡我反論道,
【才沒有這回事呢,他經過與曼海姆樂派的交流,使基蘭德風格得到發展,並且對莫扎特給予很大影響,作為重要的前古典派作曲家的他的特徵,我正在充分理解把握! 】
其實我想說【我打算充分理解把握】,但先不說與專業術語並論,意大利語本身這些細微的語義表達對於我來說也是很困難的,所以我用了斷言的語氣。
然後切薩雷先生怒吼著回答我
【你根本沒有理解把握! 】
【pippo,你的意見也是這樣吧? 】
他把話題傳給了在一邊休息的菲利普先生。
菲利普先生從我們開始爭論就自行進入休息狀態,一邊吐著煙圈,一邊坐山觀虎鬥。
〔嘛,我投切切一票吧〕
他點了點頭。
暱稱為pippo 的菲利普•馬爾基尼先生是大提琴界的巨匠克萊斯•波爾古的弟子,在蘇黎世大學任教,同時也是中堅的大提琴家。如果說暱稱為切切的切薩雷先生是縱長型的,那麼這個人就是橫寬型的。切薩雷先生興奮得額頭上青筋凸起,菲利普先生則是滿臉通紅。他們兩位都是年過三十五的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也是我的前輩。
【但我不是完全同意。切切的解釋裡的若干方面,過於重視古典派的要素了,切切取三,悠季取一,相加再除以二,應該就正好是我的想法了。 】
【我不會妥協的。 】
切薩雷先生駁回了菲利普先生的調停案,對我說道。
【現在是二比一】
【我不能接受】我回答。
【這裡的樂句要是按照你的方法來演奏的話,曲子全部的風格就會】
【當然包括這個! 】
切薩雷先生打斷我的話,嘮嘮叨叨地繼續說下去。
【我當然是從曲子整體來說的!然後你那個所謂的'解釋'不過是你喜好的xx而已】
【你這種說法是! 】
剛想要逆襲,等一下,我給自己踩了剎車。
【不好意思,剛才那個'rifurettere(?)我不明白。 】
雖然可以通過上下文來推斷出來,但是在沒有知道正確意思之前繼續說的話,可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錯誤。
我拿出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練習的時候常備的意和辭典,切薩雷先生見狀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翻書把剛剛的單詞找到,【就是這個】他指給我看。
“'riflettere'⋯⋯啊啊,是'反映'的意思啊,si,si,va bene”
我回到意大利語,繼續反論道,
【這麼說的話,切薩雷先生的解釋不也是你的喜好嗎? ! 】
【等一下】
這次是切薩雷先生叫停了。
【你那種'切薩雷先生'的稱呼我聽了耳朵不舒服,你差不多該叫我'切切'了吧】
【這點我百分之百同感】菲利普先生接口道。
【明白了】說著我點點頭。
【那麼,切切,本來我們在討論解釋的不同,卻說到了'喜好'這個詞,那我們的談話只能永遠是,啊! 】
唔唔,我不知道“平行線”這個詞的意大利語。
【失禮】
我道了歉,急忙翻開隨身帶的辭書,把找到的例句“兩人的意見一直是平行線”讀出來。
【我的意見是這樣的】我以這句作為總結。
之所以認為這兩個人非常了不起,正是因為他們對在爭論中還要翻辭典的我抱持著冷靜的態度的這一點。
【所以我說過啊,我的解釋是基於對克里斯蒂安'巴赫的研究成果,你的解釋是屬於喜好範疇的。 〕
〔我的也是研究的結果啊,那個樂句! 】
【那麼,你能夠將這句分別用巴洛克和基蘭德風格演奏,把這兩種風格區分開嗎? 】
切切說著,在古鋼琴上彈了一個音節練習的小節。
應該怎麼演奏呢,我迅速地研究起來。
【可以啊】
我說著,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
要讓這句聽起來像巴洛克的調子,應該這樣⋯⋯演奏,但對於繼承了巴洛克痕蹟的洛可可時代,作為其音樂風格的基蘭德的曲調,要演奏的話⋯⋯應該是這樣的吧。
【怎麼樣? 】
【唔姆⋯⋯找到原因了】
切切用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撫摩著下巴。
【這是,那個呢】
Pippo說,
【悠季被克里斯蒂安•巴赫的'巴赫'絆住了。潛意識裡認為他與老巴赫是一樣的巴赫,這對抓住克里斯蒂安和塞巴斯基安(老巴赫)的區別是一種阻礙。 】
【原來如此,這個理由我認可】切切說。
Pippo又繼續道,【在這兒有必要整理一下。聽好了,悠季,克里斯蒂安巴赫是老巴赫的末子,他的啟蒙是來自於二哥艾瑪努埃爾(就是cpe巴赫,注給自己看看),之後他便師從馬爾蒂尼(我猜是這位:Giovanni Battista Martin)。他三十歲以前在意大利,而三十歲後就活動場所轉移到倫敦了。這首《奏鳴曲•D大調》也是在倫敦創作的。
他的作品與老巴赫不同,只有少到屈指可數的幾首宗教曲,他把才能更多地傾注在歌劇、交響曲、協奏曲、室內樂這種世俗作品上。 】
Pippo如此解說道,只是這些內容不說我也知道。
【怎麼樣?因為他是老巴赫的兒子,所以應該受到了老巴赫的絕對影響,你的這種先入之見解決了嗎】
【啊——】我一邊撓著頭一邊檢討自己腦袋裡的想法,最終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我認為確實如Pippo所說。 】
【那麼,這個樂句按照我的想法來演奏可以吧? 】
【那是另一個問題,可是……】
我回頭看向牆壁上的日曆,再次確認距離演奏會只剩兩週的時間了。
【到下回練習之前我想重新研究,如果時間不夠我就放棄。 】
切切看了看表
【如果三十分鐘的話,還是有這個時間的】他說。
【我的意思是說,在我們喝茶的時間,你來研究這個樂句吧。 】
【請一定給我這個時間! 】我拜託他,自己便開始研究了。
我是守村悠季。是尚未能能通過演奏賺取演出費,以成為職業演奏家為志願的小提琴手,今年二十五歲,現在的身份是“音樂大師艾米里歐•羅斯馬丁的內弟子”
我感覺自己今年簡直就像乘著噴射氣流一樣,三月的時候舉辦的日音獲獎者音樂會大概就是出發點吧。我的演奏得到了我的師父福山老師的認可,作為艾米里歐老師的內弟子飛往意大利留學是在四月。六月的時候為了參加姐姐的婚禮和富士見的定演,回了一次國。八九月份參加了三個音樂比賽,這三個比賽均留下了我自己前所未有的成績。
但是對我來說,比起獲得二金一銀的獎牌,從比賽用曲的練習中領悟巴洛克音樂的演奏法精髓,掌握進階老巴赫曲子的方法是更大的成果。
在這個過程中,我有幸認識了切薩雷先生和菲利普先生。並且被邀請參加他們每年一度的室內樂演奏活動。今年加我組成了三重奏《Da•Ganba》。十二月二十日⋯⋯為了能在聖誕節前的星期五晚上舉行演奏會,我們目前正加緊排練。雖然我在學生時代就開始參加樂團,但正式參加室內樂組合這還是頭一次,而且與專業人士合作演奏三重奏也是第一次。這些都是與上升氣流運氣無異的今年裡,吹動我的氣流的一部分。
而且前段時間我還,怎麼說呢,還意外取得了在卡耐基音樂廳的演奏經驗。基本上是即興演出的11月16日熱場演奏,我應該會終生難忘吧。
畢竟這是造成這種突發狀況的罪魁禍首生島先生(我本是來聽他的卡耐基獨奏會的)勸誘我的。而且在這種完全如字面意思的臨場發揮的《茨岡舞曲》的演奏中,我能夠(不知是還是什麼)壓制住一直輕視我的生島先生,真是大快人心。一曲終了,我感受到的(成功了)這種喜悅的心情,一定也是終生難忘的。
雖然我記得在演奏過程中,作為一首協奏曲,有一些地方略顯焦躁,但是觀眾們卻十分開心,給予我充分的回應,連生島先生也語焉不詳地稱讚了我。
結果⋯⋯我最近的自我主張激烈到讓自己不禁擔心自己是否太過得意忘形的地步。
只要是有關小提琴,怎麼說呢,只要是我演奏的部分,絕對不想按照自己不能接受的方式來演繹,這種想法堅定地盤踞在我的內心。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的演奏練習也是,以前我總是顧慮到人際關係,只要差不多就行,不能自由自在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嘛,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想。一個沒有自我主張的演奏家,就不是真正的演奏家了。
但是,因為卡耐基演出的成功(這麼說可以嘛)就變得傲慢的話,就太難看了,畢竟我還在學習中,傲慢對今後也不太好⋯⋯老實說承認自己“我想如何如何”的想法,還是遏制這種勢頭,著實令我很迷惑。
不光是在三重奏的練習中。
艾米里歐老師的課程中也是,我發覺自己產生了(但是,我想要這樣詮釋)的反抗心,變成了“但是人群“,雖然我也覺得自己這樣想非常不知天高地厚,但那個忍不住心存反抗的自己卻無法消失。
如果是福山老師,他會當頭棒喝:”你要這麼想還早一百年呢!“。可艾米里歐老師在表達這方面的時候卻相當溫柔,對於我內心的抵抗,老師一定能聽得出來⋯⋯他是怎樣看待這樣的我的……尚不得而知。
之前也被他用傳自麻美夫人的濃郁的京都腔說過兩次,”這個呢,悠季想要這樣做的話,也不錯吶。“如果與之前他說過的”在舞台上被喝倒彩也是一種修行“結合起來考慮的話,我不禁不寒而栗。
我十分虧心地把它聽做:”既然這麼自負,就雖你去吧“
當然,一名演奏家想要成功,就必須要奉獻出自感性並為此負責的演奏。但仍然是羅斯馬丁大師的弟子而且還是新手的我,對老師的教誨產生抵抗感,這應該算是僭越至極的思想的產物,是不能踏入的旁門左道吧⋯⋯實際上我相當煩惱。
那天我和切薩雷先生他們的爭論,最後以我的觀點認識不足作為結論而結束。我覺得到了和圭談一談的時候了。
雖然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想要自己好好考慮之後得出結論,但感覺再這麼逞強下去也得不出什麼好的結論,還是聽聽圭的意見吧。
充當三重奏練習場地的切薩雷公寓,在古羅馬遺跡鬥獸場的附近,步行到離梵蒂岡所在的賈尼科洛山很近的圭的公寓,需要三十分鐘。
從暖氣充足的公寓乍一出來,迎著令人發抖的寒風,我產生了步行的念頭。倒不是說我喜歡寒冷,只是對於在雪國長大的我,冬天就要像冬天的樣子,達到上凍的程度才能讓銘刻於身體的季節感接受冬季。
我用路邊的公用電話給圭和羅斯馬丁家分別打了電話。
“啊,你在呀,我現在想去你那邊呢,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晚飯的食材買點什麼?啊,是嘛,那我三十分鐘左右到。”
打給羅斯馬丁家的時候是他們家的女兒卡特麗娜用意大利語接的電話,
【我是守村,現在要去桐之院君那裡,請替我轉告麻美夫人,我不回去吃晚飯了】
【你要在那兒過夜嗎? 】聽到這句話我才想起來,羅斯馬丁家的人是知道我和圭的關係的啊。
【不,我會回去的】我回答,【因為明天我要去倫敦】。
【演出季裡爸爸總要到處旅行,你跟著他真是辛苦】卡特麗娜笑著說,〔你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我買一個之前你買的那種蛋糕? 〕
【呃,是哈洛茲家的那個? 】
【對對,就是加入松仁的田園風的那款】
【好呀,那就拜託你轉告啦】
【爸爸說,你出發之前回來就行的】卡特麗娜又加了一句。
【所以說啊,我今天不在那邊留宿,只是有事要商量才去的! 】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啊——真是的,那位大小姐啊!非要讓我滿臉通紅啊!
走在比東京冷得多的街道上,我考慮著正月要怎麼過。
雖然艾米里歐老師說過,我的日程表由我自己來決定,想回家探親就“儘管去”,可對於我來說⋯⋯究竟想怎麼辦呢。
自從母親去世後,每年盂蘭盆節我都要回家,但是正月就比較隨便了⋯⋯但今年的盂蘭盆沒機會回家,正月還是回去一趟比較好吧。
現在不想回去的原因,就是冬天的歸省之路經常受天氣左右。
從羅馬飛成田機場再換乘新幹線是最快捷便利的路線,但是有無法預期的強降雪經常光顧的上越新幹線,經常有因為大雪停運的時候⋯⋯自從大學第一個寒假,在停運的新幹線上等待八個小時的經驗以後,我就不願在下雪的季節回家了。
圭想怎麼度過呢?
桐之院圭,是比我小六個月的我的戀人,職業是樂團指揮。在今年秋天的貝桑松國際青年指揮大賽和伯恩斯坦國際智慧大賽中取得連續優勝,從明年開始,將就任mhk交響樂團常任指揮。
雖然現在圭還住在羅馬,可明年四月開始就要去東京居住了。說我們是遠距離戀愛也好,單身赴任的別居夫婦也好,總之,將有段時間無法隨心所欲的見面了。
所以我想趁著聖誕和正月假期在一起吧⋯⋯兩個人悠閒地躲在圭的公寓裡閉門不出,就在富士見町的家裡吧。但是要是回國就不得不在圭老家露面,畢竟是正月啊。
“啊——⋯⋯怎麼辦呢”
圭為我準備了意式菜絲湯和最近我特別喜歡的意式黑胡椒細麵條。
“呀,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
和圭交換了問候與歸來吻之後,我脫下外套,走進暖爐燒得很熱的餐廳。
“今天怎樣?”
“抱歉,今天我得回去,明早要去倫敦。”
“唉,那我只好放棄了“
看著圭美貌的臉上泛起了苦笑,我補充道,
”之前星期六不是住在這兒了嘛。“
”所以我想問的是,今天你要商量的是什麼?“
”啊,這樣啊“
”是可以一邊吃一邊討論的話題嗎“
”嗯“
湯和意麵加葡萄酒,兩人相對的晚餐開始了。
“誒?這個黑胡椒,你的研究又有進展了?”
“我稍微加了一些戈爾拉貢佐亞乾酪(山羊奶做的奶酪),發現醇厚的味道增加了。”
“哦?你可以做料理研究家了吧?”
“只要你喜歡,我能成為任何一種研究家”
溫柔地笑著的圭,是一位身高192厘米,模特般身材勻稱,精悍與美貌兼備的超一流的美男子,走在街上會引起無數女人側目,可是這樣柔軟的表情,他卻只給我一個人看,平日里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撲克臉。
“那麼你能不能研究一下明年正月我們怎麼過啊”
對於我的提問,圭回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準備了三套方案,只等和你商量了。”
“三個是?”
“在這邊過年的方案,去維也納過年的方案,然後是,忙碌的今年的休養兼你的歸省,在那邊的溫泉度過的方案”
圭如數家珍一樣報著三個方案,“第三個方案實現不了吧”我說,
“回那邊就只能住老家了,因為想要正月泡溫泉,需要提前一年預定。”
“那我就是太走運了吧。”圭一邊得意地笑,一邊優雅地用叉子捲起意麵
“誒?你約到了?”
他非常有禮貌地嚥下了意麵後,回答說
“十二月三十日到一月四日,姑且是預約上了。”
“你居然能約到!”
“那就這樣定了?”
點頭的同時,我想起了自己的疑問,
“但是啊,你怎麼辦?正月你必須回成城的家吧?”
桐院家的正月,所有親戚都會穿正裝羽織袴來參加聚會,應該是年初最重要的活動。
”這次我認為不回去比較好哦“
圭一邊說一邊在我們的高腳杯裡註入紅酒。
”在這種場合中表示我要放棄桐院本家長男的立場,父親也容易做出決斷。“
嗯,thank you。這玫紅色微辣的紅酒,很好喝。
”你說決斷⋯⋯?“
“是關於下期家長候補。桐院家的家長要在銀行業擔任top。現在是要打破以往的慣例,採用外部人員,抑或是桐院家要產生第一位女帝了呢”
我的腦子裡浮現出了女版圭,他妹妹那張令我有點膽寒的臉,問道,
”小夜子小姐自己的意向呢?“
長得美麗,頭腦又好,明明是大小姐卻是果敢的行動派的她,推掉了雙親準備的相親,逼我和她結婚⋯⋯然後我還可以和圭保持關係的'三人結婚' ,不愧是讓圭也無可奈何的對象的重拳出擊。雖然這件事她已經決定放棄了,可她仍然是令我感到很棘手的大小姐。
“作為以銀行家為目標的經營學科生,聽說她的成績非常優秀。”
”說起來,你去紐約也沒聯繫小夜子小姐吧,去了連電話都不打一個,恐怕她會跟你鬧彆扭的哦“
”我是去紐約呀,她不是在哈佛嘛?
嗯,我吃飽了,很美味哦“
”還行,來一杯蒸汽咖啡嗎?“
”嗯,想要“
比我先吃完的圭去開蒸汽咖啡專用的咖啡機,他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啊——哈佛可是在馬薩諸塞州啊”
“誒?阿類?不是在紐約嗎?”
“對啊,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叫坎普里奇的城市。離位於紐約北部的波士頓比較近。”
“啊,是這樣啊,這個大學聽起來就像是在紐約的。”
我嘿嘿地抓著頭髮,圭坐下來,一邊看著開始運轉的咖啡機的萃取情況,一邊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我母親她,好像支持小夜子。”
嗯嗯,真的好香。
“那麼說,其實還沒決定嗎?如果你母親站在小夜子一方的話。”
“問題是親戚們的人多口雜,如果我不在新年會上露面,我想他們也不能理解狀況吧”
“但你不想見見祖父了嗎”
“反正三月末就回去了,祖父也不是需要我馬上去看那麼病弱的狀態。”
“去年他壽辰的時候,感覺還很健康呢。”
說到這裡我想起來了,
原來⋯⋯我被初女士刺傷的那件事已經過了一年了啊。
圭把咖啡機前我的咖啡杯倒滿,換上自己用的,看著它倒滿後回頭看向我,
“那麼,這個正月就按第三種方案來度過可以吧?”
我從桌邊站起來,接過圭用咖啡盤遞給我的咖啡,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咖啡的香氣,點點頭。
“嗯,好啊”
嗯~~~雖然很苦,但果然飯後喝這個最美味。
“太好了,這下伊澤的苦勞沒有白費。”
“什麼嘛,你是拜託伊澤先生預約的啊,不行哦,這樣老麻煩人家”
“多少麻煩他一下他會更開心的”
“也許是這樣的哦”
“要商量的事也說完了,一會兒我來收拾餐具,我們現在去陽光房好嗎”
對於這樣邀請我進入戀人模式的圭,我只好道歉說:
“不好意思,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關於小提琴的問題,我想听聽你的意見”
“在桌邊說比較好嗎”
“不用,在沙發上就可以”
“那我們過去吧”
放在陽光房裡的沙發並不是這所房子的原配家具,而是圭後來添置的。正確地來講,這個形式的家具應該叫做躺椅,它的座面是平的,比一般沙發要寬,盤腿坐上去都很輕鬆。外形十分寬大,兩個人坐綽綽有餘。
我在有扶手的一側脫了鞋子坐了上去,圭也坐下,我們開始談話。
“自從卡耐基結束後,我是不是有點自信過剩啊,有點擔心。
在三重奏的演奏練習中爭論也就算了,連艾米里歐老師的課上我也經常有(我無法接受這種處理方式吶)的想法,這明顯是太驕傲了吧? “
”沒有這回事,或者說,你這麼想是理所應當的。“圭得出了他的結論。
”但是像我這種人,充其量還是個新手啊“
”不管是新手也好初學者也好,你有你自己的感性存在,艾米里歐老師憑他的感覺演繹出來的曲子,讓你感到違和感,這完完全全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艾米里歐•羅斯馬丁和守村悠季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話是這麼說,但是啊,就我現在的階段來說,不應該不論如何先全盤吸收艾米里歐老師的音樂嗎“
“你已經過了沒有任何疑問,僅僅無條件地接受老師所教的階段了吧?”
圭說著,把喝完的咖啡杯放在地板上,骨乾而修長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交握。
“現在的你,進入了有選擇地學習的階段,你需要能使自己的演奏產生髮展和進步所必須的內容。你作為一個音樂家的本能,正在運行著。”
“嗯⋯⋯但這樣一來,就有可能選擇錯誤的選項,我想我是不是還沒有做出正確選擇的能力,如此任憑本能地向前走,將來說不定會後悔吧。”
“無意識的選擇,你一直都在做啊,這種聲音很好,這個音我很喜歡,這類的取捨選擇,從你最初學習小提琴的時候就開始了。不是作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一直在做嗎”
“⋯⋯嘛,是呢,可是啊,在巨匠羅斯馬丁的演奏中感到(這裡不對)什麼的,怎麼想都有些僭越吧“
”你是說,艾米里歐羅斯馬丁的演奏不值得評價嘛?“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不是這樣的,啊⋯⋯“
”嗯,那就是(這裡我想選擇其他的演奏方法)這樣嗎?“
”嗯嗯,是的“
”以前上福山老師的課的時候好像經常有這樣的經驗啊“
”嗯,那時候不光嘴說,還會直接演奏出自己的想法,是個反抗心勃發的階段啊,
可是⋯⋯回過頭想想,老師說的都是正確的。
那個時候我的反抗,應該說是完全偏離了預期呢,還是一種淺薄的表現呢⋯⋯所以說,我現在對於判斷十分迷惑。
在卡耐基音樂會上的成功,是不是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沾沾自喜,繼而無法坦率地接受艾米里歐老師的指導了呢。 “
”你是一點也沒有'沾沾自喜',證據就是你現在不是正在為這個而煩惱嘛“
圭有些吃驚地說。
我回答道,”也不能那麼說,可是呢,那個沾沾自喜的我確實存在著,感覺馬上就能獨當一面的自負⋯⋯嗯,確實存在。“
”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不足了,你應當擁有'自信'“
”說不定是這樣,可我這種水平如果自信過剩不就完了嗎”
“當藝術家的人就應該擁有過剩程度的自信,我秉持這個主義。”
“嗯~⋯⋯我能理解這種看法,但怎麼說呢”
看著咔嚓咔嚓抓頭尋找合適語言的我,圭說道,
“渴望成功,恐懼失敗,是每個人的正常的心理。你差不多應該有不懼失敗,賭上自己的覺悟了吧?如果做不到這點,你的音樂家的夢想就僅僅是個夢想而已。 ”
我吃驚地看向圭,他用叱責的口吻,(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的煩躁的語調對我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但是圭說的都是非常正確的,即使被他的語調傷到了,可歸根結底還是用一些猶豫不決優柔寡斷的歪理讓他煩躁的我不對。
”對不起“
我道歉,又接著說,
”嗯,確實是這樣呢,我必須具備自己負起責任決一勝負的覺悟了。
如果我的洋洋自得超過了自己的實際水平,肯定在什麼地方會摔跟頭的,那時候我就會想著(啊哈哈,果然啊)然後再改正過來就行了。
其實我已經,受到了一些教訓了。跟切薩雷先生他們爭論,認為自己絕對正確,後來被證明是學習不足而出現的錯誤,相當羞恥了。 ”
“然後呢?下次你就老老實實遵從對方的觀點嗎?”
“啊——……也不是,我會盡量努力。以後也許還會有類似的失敗,但是在我理解之前決不妥協,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就像你說的那樣,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音樂家的夢想就只能是夢想了,對吧?“
”說實話,“
我的心臟因為圭這句貌似很恐怖的開場白撲通撲通地狂跳。
”你說的和做的之間一直有相當大的差距,但你本人一直沒有自覺呢“
聽到圭嘆氣似的話之後,我感到自己的臉一下變得蒼白。
”那個……這是什麼……意思呢“
對於害怕回答而怯生生提問的我,圭再度嘆氣,回答道,
“就如同我剛才說的那樣”
他繼續說,
“你一邊嘴上說著沒有自信,一邊又在舞台上呈現出精彩的演奏。
你一直堅守著這樣一種態度,對於自己無法信服的觀點斷然不能妥協。
你啊,總是說著'自己是個凡人,無法追上天才桐之院和天才生島的腳步'這種懦弱的台詞,可是一旦登上舞台,你不光牽著我的鼻子走,還能向高嶺正面發起挑戰”
“啊……”
“而且,實際上我真的被你牽著鼻子走了”
“那個,你是說《柴協》嗎?”
“你和高嶺那場《茨岡舞曲》的對決也絕不輸於他。“
”啊哈哈,我有一半自暴自棄了那個“
”這是實力!請你差不多承認了吧!“
圭沖我怒吼,好像忍耐快到極限的樣子!
”正如尼爾森氏恰如其分地形容,你是一頭有潛力的幼獅,請不要再畏畏縮縮地披著羊皮,給我看你本性!“
事後想起來,我當時的回答愚蠢又無聊,難怪圭會憤怒。
”怎、怎麼了啊“
我問
“發生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了嗎“
圭瞠目欲裂地瞪著我,
”我都說到這兒了,你還想裝傻嗎!“他怒吼到。
”你讓被你視作天才的我都把你當做對手、和我同等的大名鼎鼎的高嶺也把你當作演奏會的合作夥伴。你目前正和切薩雷氏他們角逐爭論。
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跑來問我不能認清自我的中學生水平的問題!
我就覺得不可思議啊,能如此演奏的你,為什麼總是被這種問題牽絆住,你究竟是如何在超級頑固的不自信之上構築你的演奏的,真是個謎啊! ”
圭越說越冒火,然而他忽然恢復了冷靜,不,應該是裝作冷靜而已。
“藉這個機會請讓我說一句,你真是個性質惡劣的謙遜家,沒有自覺是你最大的缺點,真是太差勁了,特別是對你自身。”
尖銳的語言像利刺一樣刺入我的心臟,他又用後面的話將它們拔出來,圭持續著對我的批判。
“你虛榮的自我意識過強,生怕失敗會讓你丟臉,以至於好不容易獲得的成功,你也將它視作失敗的前奏曲,你被強烈的悲觀主義所困,你的這種狀態也可以說是一種疾病了,去精神科看診的話,說不定會得到一個《自我認識不全症候群》的診斷。
我對不想從病態中擺脫出來的你非常不滿。 “
心臟受到強烈的衝擊,讓我的呼吸也停止了。
”不滿“這個比任何話語都恐怖的詞,隨著恐懼的咚咚的心悸,響徹我的全身。
不滿、不滿、不滿⋯⋯
“你確實是有才能的,和我的類型不同,恐怕和高嶺也不同。硬要冠以形容詞的話,非'天才'莫屬的才能,你是擁有的。“
呼地一下,肺部的功能恢復了,心跳也從剛才的fff回落為f。
什麼嘛,這是圭一直以來的衝擊戰術啊⋯⋯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被揪起來了,就像吵架的人揪起對手的衣襟那樣,接下來圭說的是,
“快點脫下羊皮,認識到你自己和我同等的水平吧,請接受和我一起演奏協奏曲的要求!”
因為他用威脅的口吻,我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誒⋯⋯?“
圭用抓住我衣襟的手和繞在我肩膀的手腕將來不及反應的我拉近,說道,
”邀請你參加我指揮的m響公演。曲目是,你在日音決賽時演奏的西貝柳斯的《小提琴協奏曲》,我希望日程安排在來年十二月份。你會接受吧?“
說這話的時候,圭正結結實實地把我抱在懷裡,他說完話的嘴唇貼合上我的嘴唇,貼合的同時,還將舌頭探入我的口腔,竭盡全力地進行這個貪婪而又粗暴的深吻。
”嗯、嗯!啊、嗯~~~~~、等、等一下嗯、嗯、嗯嗯~~~~~!“
口腔中的性感帶被他粗暴地蹂躪,他一邊隔著衣服胡亂欺負我胸前的弱點,一邊揉弄著我的股間,把我逼至有心反抗卻用不上力氣的境地。
接著圭用他粗暴的親吻和愛撫包圍我的同時,扯掉了我的長褲和三角褲,冷不防插進來。
”不要、不,不行!“我叫喊道。
我的那裡勉強吞入不斷進犯的龜頭,堅硬佈滿青筋的怒張壓迫擴張我的直腸黏膜,入侵到深處⋯⋯
”啊⋯⋯啊啊⋯⋯“
”疼嗎“
不,不是,不是想說這個!
”我就說嘛,這裡已經習慣於我的進入了,像這樣不用潤滑劑也能很順利地插入。“
”那,真對不起啦“
我用手腕遮住不自覺發燙的臉頰,頂了他一句。
對於這樣的我,圭一邊立即運動起了他的腰,一邊問,
”什麼?“
”那、那個“
”很抱歉用了你討厭的客觀描述,並不是說你鬆弛了。”
“唔、這、這種事情”
不要說出來啊,太露骨了!
“但是你也會擔心把,你的括約肌並不是鬆弛了,而是為了接納我而學會了柔術。”
“怎、怎麼會”
圭一邊搖動著我一邊苦笑著說,
”我沒有說謊啊,你為什麼覺得羞恥,把它當作我們之間積累的戀人經驗的話,這樣的習慣也是當然的,我很高興啊?“
”但,但是“
“適應肛交到了不用借助潤滑就可以插入的程度“,你討厭這樣的自己? ”
“因、因為,總覺得”
啊,啊,要到了,要到了
”在我看來啊,你這種假裝天真的樣子可愛得不行了“
”假裝、什麼的“
”是的,這也是你強烈的自我意識引發的結果吧。又或者,現在和我的性愛,是你倫理觀的障礙嗎“
”沒、沒有那種事情“
我一邊反論,一邊因為渴望更快速的節奏而扭動腰部。啊,對,就是那兒,好棒,才不是什麼裝作天真吧?
我剛才渴望的小快板節奏的熱情突入,變做大幅度的扭轉研磨,圭“哈-“地喘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對異常的性愛的恐懼,很長一段時間都困擾著我,讓我終於能夠確信自己是正常的原因,正是你的身心接受了我的愛情。“
”是,是這樣啊?啊,等等,太用力了,好緊,疼“
圭用腰力恢復突刺,一邊逼迫著我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對於性愛的不適應,可以讓我每次都品嚐到宛如初夜的妙味。可作為小提琴家,你應該從假裝天真中畢業了“
”我,我假裝?啊,不行了,要,要去了“
”嗯,哦⋯⋯“
我們緊緊擁抱著在不可言說的高潮絕頂後得到解放,啊啊呻吟的唇重合在一起,品嚐對方甘甜的吻,感覺著對方滿足的吐息吹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
”⋯⋯我說,剛意識到,這不是一邊做這種事能討論的話題吧“
事到如今只能抱怨的我的耳邊,是圭的親吻和低語。
”如果說話的內容從你腦子裡飛走了的話,我會再次為你輸入的。“
”沒有⋯⋯沒有飛走啦“
即使是枕邊話我也想要認真地討論,圭拔出來以後為我做了事後清理,因為有些冷,我們都各自穿上了褲子,重新創造了談話的氛圍。按照圭的希望,我靠在他胸前,他的兩手環抱在我的肚子上。
”我說啊,在你看來,我就是假裝天真嗎“
首先從這個話題切入。
“哎我是說作為小提琴家的問題啦”
“是的,很明顯。'討厭~~騙人~,那種事情我做不到呀~~'這種”
“噗!”
“這和那種裝乖的女人很相近,她們本人為了表現可愛而撒嬌,逃避本來能做到的事情,我經常覺得這種人很欠揍。”
”你、你說得好過分啊“
我反駁道。
“無論如何你太緩慢了”圭說。
“太令人焦急,雖然福山老師說你是以牛一樣的行板的速度熟成的人,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
“福山老師?說過這樣的話嘛?“
”不管是著急還是什麼,首先你不能正確地認清自我的話,即使你以牛的行板,也會不可避免走彎路的。
現在你對於自己的進步,有種唯恐後退或者是否在向某個陷阱前進的錯誤的恐懼。 “
啊——……當然,如果你真的不可避免地落入了陷阱,應該會有誰告訴你,幫助你的。福山老師啊,艾米利歐老師他們充滿愛徒之情的目光,不會錯過你的重大挫折。 ”
“……你呢?”我問
我試圖尋找從今晚的種種當中感受到的什麼東西
“我……”
圭猶豫了一下,低語般說道,
“我可能不太靠得住。”
然後他又急切地補充:
“請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不論發生什麼,我的愛是不可能動搖的。
但是“
”稍微動搖了一點不是嗎,啊——就是,剛才對我煩躁地怒吼的時候。"
“……說實話是這樣”
圭承認,可是我聽了卻並不痛苦。
“我也是,有對你狠火大的時候的說,怎麼說呢……對你的愛這一根本性的事實不會改變……該怎麼說呢……”
“風吹動的只是枝葉部分,是嗎”
“嗯,對對,就是這種感覺,這就意味著……以後說不定還會發生”
“應該說,這是必然會發生的吧,只要我和你是分別擁有感性的不同的人。”
抱著我的圭把額頭抵在我的肩上,深深嘆了口氣,用極其認真的聲音繼續說,
“世人把這稱為‘情話戰爭’吧?”
“噗!”
“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即使冠以'情話'的形容,吵架仍是吵架,能做到的話,我們還要盡量避免。”
“嗯……但是我啊,一定還會惹惱你的,因為想來我也不會這麼快稱為你所說的自信家的”
”是啊,你慢慢來就好。如果看到你像今次一樣逡巡停滯的話,我還會再吼你的。“
”啊,可你剛才說的'但是'……後面想說什麼?”
圭失望地出聲:“原來你還記得”,一臉不情願地繼續說下去,
“作為你的戀人,我秉持著'以你至上主義“,可是作為音樂家的我,把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 ”
“嗯,那不是當然的事嗎?”
“作為指揮家的桐之院圭來審視小提琴家守村悠季的時候,我心中存在焦躁和嫉妒的感情。”
“誒?啊,不是,我非常能理解你這種焦躁,可……”
我想說你是不是弄錯了,可圭說“是的”,點了點頭。
“是的,也有'嫉妒',我發覺自己嫉妒你的才能“
”你又說笑了“
我笑出來,
”這不是玩笑也不是客套話。“圭以不快的語調說道。
”我在貝桑松曾經告白過,我在給自己驕傲自大的過高評價的同時,相反地輕視你的才能,比起我發揮並提高了你的才能,更正確的說法是'我讓你提高'。我是用這種傲慢的看法來看待你的才能的。
所以你的才能在福山老師的熏陶栽培下,在艾米利歐老師的指導下開始綻放,遠遠地超越了我之前淺薄的估價。
就好像我認為是薔薇的花蕾,從綻放伊始變發現其實是大朵的牡丹那樣。
我原本以為這朵花再怎麼爭芳鬥艷,也包在我掌心,只能在我的手中開放,實際上,我手中的很可能是花中之王呢“
”不,這個有點,再怎麼說也有點太恭維了。
我一邊笑一邊抗議。
“雖說這是個令人愉快的誤算,可我察覺到對你的嫉妒,讓我不得不察覺到這一點的是……你與作曲家之間的交感能力”
“啊——?”
“看起來你,好像比我更能直接與勃拉姆斯和巴赫進行靈魂的交流。”
“誒?沒有這種事啊!”
“那麼小空看到的,是什麼?”
“小空看到的?”
“他說,'是上帝',但恐怕應該是巴赫降臨了吧”
“誒——?你相信神靈什麼的嗎?”
我相當吃驚……這種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是……圭繼續說。
”我相信,與音樂有關的靈魂交流是確實存在的。很遺憾,我沒有親身體驗到。“
”嗯~……的確是,我夢見過柴可夫斯基呢,在研究柴協的時候。帕格尼尼、科萊里、阿爾比諾尼、維塔利在我夢中組團出現過呢。我一次性要熟悉演奏會的三分課題曲,急得不行,那個時候我正在學習維瓦爾第。那四個人出來囉囉嗦嗦地逼我趕快完成他們的曲子。
想起來覺得是個很好笑的夢,忍不住笑起來。
“我很羨慕你”
圭十分認真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個夢而已吧?”我回答。
“正因為知道你不是故意裝傻,才想掐住你的脖子。你應該不懂吧”
我起身轉過去看他,圭的表情也相當嚴肅。
“……真的嗎?你真的認為,我的手中有靈感嗎?”
“恐怕是這樣的,你的這些和我這雙手臂中存在的東西的確是相同的。”
“那麼我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幸運啊”
我用這句話結束了今天的談話。
但是,那時候真正纏繞我身心的“恐怖”,是在一個人回去的道路上,向我襲來的。
十點過後的街道上漂浮著深夜的氣氛,寒冷的風吹在背部,我走在路上,身體數度顫抖。
使我後背不停震顫的原因,並不是寒冷。
圭“嫉妒”的詞語,讓我發自內心地顫抖。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高中時代讀過的《智惠子抄》的北京,我害怕高村光太郎與智惠子的悲劇會降臨在我們二人身上。
而且,如果我真是讓圭嫉妒的擁有才能的人的話,我就必須承擔與圭比肩的演奏家的義務,這使我絕望而恐懼。
……圭並沒有在胡說,那不是個玩笑,是音樂家桐之院圭認真的坦白。
是的……在這個時刻,我是不是真的擁有靈感或是才能,並不重要。與這個沒什麼關係。問題的核心是,圭在篤信著,這一事實。
而且比起”他嫉妒我“這件事,他親口告訴我的行為要更加令我恐懼。
那個自尊心比天高的男人,是用什麼心理說出這句相當於讓他下跪的話呢?
正因為作為戀人他似乎一直是以我至上主義的,所以儘管相對的他嫉妒我,我也應該把它看做是對我的絕對評價而開心……可是……如果圭的心裡話有別的意思呢?
嫉妒這種心理,與憎惡有著相當近的關係,豈止是近,也許應該像一張紙的兩面這種不可分的東西。或者說,憎惡的一些因素就是從嫉妒中產生的,這樣想的話,二者應該是種子與產物,或是原因與結果之間的關係吧。
也就是說,圭所言的嫉妒,變成對我的憎惡的可能性……啊啊,雖然我不想思考……可還不是很充分的嗎。
不,實際上今夜的圭不是已經,在心裡的某個地方憎惡我了嗎?就像我過去出於對他才能的嫉妒而憎恨他一樣……
我急忙搖了搖頭,把那些恐怖的想法趕出腦海。可一旦浮現的想法是無法像黑板上的字一樣輕易消除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擔心的是”智惠子“”
我說給自己聽,成功地把矛頭調轉過來。
我思考著,把自己從被圭憎恨的恐懼中拯救出來。
智惠子深深的愛著作為男人的高村,但是高村很快展露出的詩才刺激著作為女人的同時也是詩人的她,使她嫉妒,愛情與嫉妒相遇的夾縫中,她的心被擊潰了,智惠子瘋了。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在重新湧出的恐怖中喘息。
我想起了,圭的日記。好像在迸發的激情中誕生的瘋狂的愛語,綿綿不斷地寫在上面,那本紅色皮面的日記……
“不對,不要,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圭不會變成那樣的!要說被嫉妒擊潰的,也應該是我吧?!啊啊,不對,我們不會變成那樣的!怎麼能變成那樣!啊啊,上帝啊!”
可是,無論如何祈願“不要變成那樣”,如何發誓“不會變成那樣”,都不過是一種希望,一種期待。將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我好想對誰傾訴,即使說謊也對我說“沒關係”吧。因為我自己沒法說,我沒有這樣說的根據,我想听別人這樣跟我說。
但我也明白,即使我傾訴,也不會有人相信。
假使我把這份不安告訴圭,圭一定會笑著說"沒關係的“吧
”我沒關係,即使我嫉妒你是事實,那種嫉妒也只會變成提高我的音樂的食糧。人們不是經常說,有時候對手比朋友更重要嗎?“
”我們因為憎恨而分手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雖說我們是音樂層面的對手,那也就僅限於公演協奏曲的場合。那個時候我們盡情用感性來戰鬥,同時不也是很享受的事情嗎?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啊“
圭肯定會這樣說……可是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這些是否也會實現,圭無法預知,不可能預知。不會有預知未來的人類。所以,我能做到的事情唯有祈願。願圭口中“我擁有的”所謂的才能不會成為破壞我們愛情的禍根。
願圭自豪的自尊不要因為我產生裂痕。
願傷害的時刻即使來臨,,我們也必定會戰勝它。
我只能在心底深深地祈願……
我在輾轉反側的床上,呆呆地看著無眠之夜漸漸迎來黎明。
無論發生了什麼,地球仍然照常旋轉,黑夜會過去,早晨終究來到……我思考這些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圭昨夜,還好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讓我陡然擔心得不得了。幾點了?六點。預定七點半出發去機場,我七點鐘回來就趕得上!
我從床上跳起來,換上跑步的衣服就衝出房間。
“啊,等等,那邊的鑰匙。”
取了忘拿的鑰匙,羅西搖著尾巴跟過來。完全是想要一起走的表情。
“抱歉,我今天早上不是去公園。老師馬上就起床了,你稍微等一會兒啊”
羅西想要和我一起衝出玄關,“no!”因為我把它關在裡面汪地叫了一聲,不過也沒有過多吠叫。
在一片吐氣成霧的黎明的嚴寒中,我向著圭的公寓拔腿跑去。
……想起來之前也有一次,我在這條路上狂奔。我用堅信的冤罪粗暴地傷害了圭,害怕他可能會跳河的恐懼讓我在同樣的路上奔走。
那時,圭沒在他的房間,不祥的預感是不是已經應驗了的想法帶來的令人目眩的絕望感,至今我仍然清楚的記得。
今天早上,如果他不在,我將再次體味當時的感覺,體味用筆墨難以表述的絕望的恐怖感。啊啊,請保佑他不要變成那樣吧。
跑過聖安傑洛橋,跑上公寓附近小路的石階。用副鑰匙打開仍在睡夢中公寓玄關的大門,爬上樓梯,打開圭的房門。
“餵——,你在嗎?”
我一邊小聲地念叨著一邊走進房門,首先去餐廳,廚房的水池裡隨意放著昨夜使用的食器,然後我去了陽光房,不在這裡的話最後就去外面的臥室。
沒有拉窗簾的陽光房充滿了泛著冷冷白色的晨光。躺椅上沒有人,脫下的襪子散落在地板上。還有兩人份的咖啡杯。
我橫下一條心走向臥室。祈禱著他一定要在,打開房門。
只有一扇小小的照明窗的房間又小又冷又暗,床上……沒有?圭沒在? !
害怕的事情變成了現實,我就像身處危險之中也沒有英雄來拯救,最終被殺的角色一樣,我一邊體味著即使哭喊也不被救贖的悲哀,一邊走近床邊。
因為太暗了,圭是在的,一定是太冷了所以蜷在被子裡了。
但是床上真真正正是,空空如也。
我看到這個情景的瞬間,突然湧上一股嘔吐感,吐了出來。神經性的嘔吐感不斷襲來,我想淺淺地呼吸來緩解可是不行。壓著嘴唇的手背上感到苦澀的淚水滴落,我吐了一次又一次。
”已經……嘔……不要這樣啊……我七點鐘……必須回去了……嘔……為、為什麼沒有你的氣息啊?“
我在想要搥胸頓足哭泣的感覺中自言自語
“你怎麼了?!”
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睡衣外面套著長外套。圭快步走來,一把將我抱在懷裡,驚慌失措地撫摩我的後背問,
“這麼早,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一下撞開他。
“這是我的台詞!為什麼你不在床上啊!我不就是哭了一下嗎!”
對著嘮嘮叨叨怒吼的我,圭伸出手臂,重新抱住我。
“抱歉,我剛才去廁所了”他說出了他的理由。
“那你說一聲你在廁所啊!我以為,你不在了,我以為!”
“你先稍微冷靜一下,緩解緩解嘔吐感。”
圭摩挲著我的背部,猶豫了一會兒問道,
“你是在跑步的時候遇到襲擊了嗎?”
“誒?”
“太好了,你沒有受傷,記得對方的長相嗎?“
”誒?“
”啊啊,不是,不用勉強回憶,等你冷靜下來再說。“
”你在說什麼呢?……“
”也就是說,你遭遇了意大利版的'八坂'對嗎?“
”誒?!所以說……你是認為我遭遇了痴漢嗎?“
”啊,不過是癡漢的程度啊“
看著圭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我告訴他,
”那個,完全不是“
說完從圭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我是來看看你的情況的,之所以跑著過來,是因為出發前沒有時間了。“
”哈啊“
圭在我停頓時的回答喚回我忘記的憤懣。
”以為你又離家出走了,我要嚇死了!本來今天跟老師一起出行的,還想找不到你可怎麼辦,擔心得都吐了!“
”啊啊,那個……十分抱歉!“
好像還一無所知的圭道著歉,我的憤怒一下過了頂峰。
”你看起來完全沒事啊,真好呢,我可是一夜沒睡,想著你是不是還好,擔心得很,才過來看看,我是太婆婆媽媽了啊。
那麼,我回去了”
“啊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
圭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邀請我“去暖爐那邊坐坐吧”
“稍微暖和點兒再回去比較好。”
“不,不用了,我回去了。九點半的飛機,我必須在七點之前回去。現在幾點了?嗯,還來得及。”
“兩三分鐘說話的時間也沒有嗎?”
圭提議道。我看了看手錶。
”啊……嗯,應該可以“
”那麼去那邊談吧“
圭搬來椅子讓我坐在暖爐邊,點燃引火的小樹枝,扔在炭火上,坐在我的腳邊,牽過我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一邊溫暖著一邊說:
”時間有限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很抱歉我昨夜睡得非常好。抱怨的話一吐為快,心情非常舒暢。
而且我昨天的態度,有一半是遷怒。你最初的國際舞台竟然是和高嶺共演,這讓我非常心有不甘。這種不甘心以那種形式爆發出來了。當然我深深知道,這並不是你的錯,卻忍不住向你撒嬌了。很抱歉。 “
圭說完,把他握住的我的手放在嘴邊,親吻我指根處的手背。保持著嘴唇的碰觸,繼續說道:
”但是我肯定,還會再向你撒嬌的,會對你愚蠢地抱怨或是遷怒。給你帶來不好的回憶,讓你操心。這樣可以嗎?悠季“
不是強硬的宣言也不是強加於我的台詞啊,他知道我會說”這樣就可以了”……他確信我會回答“嗯”。但這句確認的台詞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嗯,好啊“我回答道。
我們之間有這麼深刻的聯繫,無論發生什麼,都沒有關係。
“但是對於你的遷怒我也要'反擊',你要做出覺悟,會嚐到數倍的還擊哦“
我撒嬌般翻著白眼說道,時間預定什麼的已經忘了,只想在圭懷裡沉迷。圭看著這樣的我微笑著說,
“到那時我會哭著說,你那麼愛我為什麼還遷怒於我啊”
“是是,我知道了,那時候我會捏著你鼻子說'既然現在都哭了當初你就不要做啊'
哎呀,抱歉,這次真沒時間了”
“還沒有早安吻呢”
“好好”
啾地親了一下,又加了一個“出門吻”
“我說啊,你應該還有些話要說吧,我也是,最近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談談吧,昨夜說那件事,還有其他的事。”
“雖然這麼說,可是你這二十天的獨奏會結束之前都沒有空閒吧?當前的問題先忘掉也可以的。而且我最近也有一些還沒解決的事項。”
“是嗎?那樣的話……我也多用一些時間來考慮吧。啊-,可能得在正月假期了啊”
“那麼我們就泡著溫泉,慢慢討論吧。”
“那好像有點,也好,哇,四十五分了! 抱歉,回見!”
”啊,別那麼慌張沖到馬路上去!“
”我會小心的“
比平時跑步速度要快得多地跑回去,艾米利歐老師已經吃完早飯了。我慌慌張張地整裝並準備四天的行囊。
“對、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沒有關係啦,剛剛七點半啊,廁紙、手帕紙和衛生紙都帶了嗎?”
“是的,都帶上了。”
“那麼我們出發吧”
“老師的兒子卡魯羅開車送我們特魯米妮站。乘上去往機場的快速電車後,我給老師講明一大早外出的原委。
老師並不干涉我個人問題。但是因為我是”替好朋友正男看管的最重要的弟子“,所以他就像對待自己兒子一樣關心我。讓他擔心的事情,即使是我和圭之間的,我也盡量跟他說。
老師聽完事情的始末後,笑得嘴丫快咧到胖胖的圓臉兩邊了。
他說,”那個啊,只是Baby在逞強啦“
”哈?“
”說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什麼的,怎麼想都是好面子逞強吧。“
”哈啊⋯⋯老師也是這麼想的啊“
果然呢,我點點頭。
”“明白以後就安心點了”
老師點點頭繼續說
因為Baby還是baby啊,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被哭著撒嬌的孩子牽著鼻子走了。 “
”⋯⋯明白了,我會注意“
我把這句忠告理解成,關心別人之前先做好自己的事。 (嘛,從別人看來,確實想這麼說啊)我想著點點頭。
在倫敦的工作,是由科文特花園的兩場演奏會、翌日一場、第三天空閒,第四天兩場,第五天回國的時間預定構成的。我不太清楚其他演奏家的工作方式,但艾米利歐老師必定會在演奏會之前一天入住,在當地晨跑並調整狀態,午後則為夜晚的演奏會做準備。
在同一個地方舉行多場演出的時候,會安排一天休息。他絕不會安排連日登台演出。而且有演出的日子也不會安排行程,當天就悠閒地在酒店住一天,既不向下個演出地點出發也不會回家。
“我年輕有體力的時候,就像拉車的馬一樣生活,演奏完就馬上去下一個地方再演奏,沒有從容的餘裕的演出活動不是件什麼好事啊。
身體疲憊音樂就會變得粗糙,如果你在演出時還惦記汽車出發的時間,自然就不會有什麼好的演奏吧?
說起來悠季也是,如果有演奏旅行的話,盡量把日程安排得緩慢一點哦。選擇助手或者經紀人也是,要選擇重視演奏家的人哦”
我現在還遠遠不到這種身份呢。
現在,倫敦的第一夜,老師要給夫人打電話。這也是平日的習慣。旅行中,老師總是非常認真地給家裡打電話。
因為住酒店一定會選擇雙人間,所以老師開始打電話的時候,我就主動離開了。
我那個時候,出了房間,在一樓大廳鑑賞美術品展覽。這裡到處都是陶器的人形的展覽,足夠我消磨二三十分鐘的空閒。
有把小羊抱在膝上的牧羊人小女孩,有和維納斯惡作劇丘比特,維多利亞時代戀人的漫步等等,我反复瀏覽這數十種人形,三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我回到房間。
老師已經打完電話了,感覺他好像一臉嚴肅地坐在床上。
“發生什麼事了?”
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如果我這種表情的話,老師也一定會問我的。這時候採用日本人風格優雅地不聞不問反而顯得失禮。
“怎麼辦?”
老師看著我嘆氣。
“婚約者來了。”他說。
“誒⋯⋯啊,是卡特麗娜小姐的嗎”
對著胡亂猜測的我,老師搖了搖他三重下巴的圓臉,哈地一聲垂下肩膀
“是悠季的”⋯⋯
“⋯⋯誒?”
我歪著頭
“誒誒!!”我愣住了。
“我、我的婚約者?!我已經結婚了啊?!”
“可是,來人說'我是守村悠季先生的婚約者'啊”
“是、是誰?!不會是小夜子小姐吧?!”
“說是叫Youko的人”
“呃,不是桐院小夜子小姐?”
我注意到老師的表情連忙補充道:
“啊,那個,她是桐之院君的妹妹,在我認識的人中能到意大利還開這種糟糕玩笑的,也就只有她了。”
然後老師竟然說出了個完全是預想之外的名字
“是一位叫Higashi•Youko的小姐。”
“東、東田由布子小姐?!”
“你認識嗎?”
“是、是的”
豈止是認識!
她是我最早的老師的女兒,在武藏也音大小提琴科,我記得她今年應該是上大二了。啊,對對,就是老師您的超級粉絲,拜託我找您在cd上簽名的那位東田元子老師的女兒。
可是,誒誒? !那位由布子醬說她是我的'婚約者'還來拜訪我了? !唔哇~為什麼啊! ”
”誒丫,悠季你也不知道原因?“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
我極力否定,因為老師好像開始懷疑我腳踏圭和女孩子兩條船了。
"我和由布子醬只有我留學之前在家鄉開報告演奏會的時候見過面,在東田老師那裡上課的時候也只有發表會的幾面之緣。。
誒——? !她到底為什麼說這樣的謊呢?如果是小夜子小姐倒可以理解。我覺得由布子醬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小姐啊。 “
”哦,那她是不是真心的呢”
老師說了很恐怖的話,然後拿起了床頭電話的話筒,嗶嗶破哦破地撥號,把話筒放在耳邊說,
”詳細的事情我們來問問麻美吧“
悠季已經回來了,他向電話那邊說完這句話後,把話筒遞給我。
”您好,是的,我是守村。聽說東田先生的女兒到您家去了“
”是的呢,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也想要問您呢,她說她是我的婚約者?“
”是呀,她非常明確地說是的“
”這是開玩笑或者什麼地方搞錯了。我自從到東京就和由布子醬沒有什麼交往了,更不要說什麼婚約了。“
”是單方面的意願呀?“
”我已經結婚了,所以不可能!“
貌似給麻美夫人也造成了不得了的誤解,所以我竭力斷言。
然後繼續詢問:
”不會是給您帶來麻煩了吧?“
”她說很快還會再來的“麻美夫人如是說,然後繼續說道,
”她說守村君回來之後她會再來的。“
”那麼,她就還在羅馬呀?“
我不小心用關西腔發問。
"不知道呢,我沒有問呀”
“那個,有說我什麼時候回去麼”
“你們決定了以後還是告訴我比較好呢”
也就是說已經說了。
”不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會直接問她的,這件事不能不說清楚。好像把您捲入奇怪的事情中了,我很抱歉。“
我鄭重道歉後掛斷電話。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撥通了圭公寓的電話。
”喂喂,是我,你是在學習中嗎?抱歉。還是我一會兒再打?嗯,我碰上一件奇怪的事。“
圭平靜地聽我報告了整件事情,然後衝擊性地反問了一個問題:
”有沒有你家里人替你做了決定呢?“
”嗯?!不,我覺得不可能!我家沒有那種家風,由布子醬是東田病院的獨生女。我要是醫生的話,還有可能,所以現在是不可能的。“
”那麼你說她是自己演的獨角戲麼?“
”如果是這樣,她的目的是什麼啊?“
”因為喜歡你嗎?“
對於圭冷冷口吻的提示,我回答道
”啊,那不可能不可能“
”那個時候你不也在場嗎?在文化會館的後台碰到的時候,再怎麼說是和母親一起不方便,如果有那種感覺也會看得出來啊“
”說不定是出於女孩子的害羞啊“他說。
”絕對不可能“我回答。
”不是我自誇,我就沒有過受女性歡迎的經驗,這點東田老師和婆婆也非常明白這一點。“
”這是你自己說的,沒有權威。“
他冷冷地說完,又把話題向前推進,
”你見她的時候,我也想要在場。“
”嗯……我會考慮的“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不可能,如果萬一是她的婚約者的說法是自己希望的,那我把你介紹給她確實應該是最行之有效的。
我家那一片真的都是田舍,大概應該是你所想像不到的狹窄的社會。
可是啊,如果這件事,如果我和身為同性的你結婚被村子裡的人知道了,成為眾矢之的的不是我,而是一直生活在那裡的姐姐他們。對於我的非難和中傷,實際上統統都會落在姐姐他們的身上。
所以這是個非常微妙的問題,如果說我的婚約者是由布子醬想要的偽稱,如果是這樣的話,怎麼拒絕掉不好好考慮的話會很糟糕的,你懂的? ”
“是的”
圭說完嘆了口氣。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期待我完美的隱匿工作吧。撲克臉是我的拿手好戲。“
”哈,thank you。對不起,總有一天我會正式和姐姐說的。如果她讓我相親的話,我就告訴她真實的情況。“
”臨機應變就可以了“
圭笑著用溫柔的語氣說。
”沒有必要勉強出櫃,我們讓它是最後沒有手段時的最終兵器吧。“
”嗯,抱歉,那,有什麼情況我再跟你說。“
”了解了“
說完我們掛斷電話。我對打擾老師也道了歉。
老師開玩笑說:”女禍纏身什麼的,悠季也不可小覷啊“,原諒了我給他添的麻煩。
然後⋯⋯我對老師夫婦和圭進行了開誠佈公的談話,這給了我很大的動力。
名人演繹的帕格尼尼和緻密厚重的巴赫讓我本次五日四夜的旅程學到很多。結束了助手的工作,回到羅馬,我馬上就被等著我的由布子醬電話約出來了。地點是離特萊維噴泉很近的一個小酒店的一樓。
看見穿著茶色系裙子和菜花色開衫的由布子,我第一句問的就是:
”婚約者,是怎麼回事?“
由布子一臉謊話被揭穿的表情,一邊想要隱藏內疚,一邊抬起下巴看著我。
”我說我是你過去小提琴老師的女兒的話,不夠衝擊性啊”
“那你就不考慮會給我帶來麻煩嗎”
這句話的說法雖然有些嚴厲,但我想應該不會讓她哭吧。
但是由布子醬的眼裡迅速蓄滿淚水。一來就把她說哭了的我十分焦躁。
儘管大廳裡除了我們二人就只有接待人員,可還是在別人面前啊。
”那個、、那個,不管怎麼說,先坐下吧“
”你想吃什麼?“由布子問
”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說什麼,她卻像家養的小狗一樣歡騰起來,
”我只進漢堡店了,這四天除了漢堡什麼都沒吃!“
”哈⋯⋯“
”比薩,意大利面,冰淇淋都沒吃,好不容易來了意大利,害怕得不行,沒法去店裡!“
”莫非你不會意大利語嗎“
”我帶了翻譯機,可是、可是“
⋯⋯本來她就沒有和外國人說話的膽量呢,那樣就不要到外國啊!我雖然想這麼說,因為我也一樣不擅長。
”那,我們去哪兒的咖啡廳吧,呃⋯⋯啊,過了五點半了,那披薩店應該都開門了。“
”我請你,快帶我去“
由布子用冒險電影中的女主角說服嚮導一樣的口吻,一臉走投無路的表情說道,沒辦法,我只能帶她過去。
帶她到以前和圭去過幾次的比薩店應該就可以吧。意大利面呀肉菜還有甜點也都有。
出了酒店去往相熟的披薩屋的路上,我才發現自己在緊張。
說起來,出了酒吧和咖啡以外的店,我就只和圭或者艾米里歐老師進去過。我來為別人服務這還是第一次,沒關係吧?我應該能做到吧?
我和由布子幾乎沒有什麼交集。我這邊對她的印像只有第一次參加東田門下發表會的時候,一個五歲女孩居然都比我拉得好這個事實帶給我的心靈創傷。這是唯一和她有關聯的事情。
現在⋯⋯在開店的披薩店裡,我把菜單念給她聽,並且點完單之後,試圖問出點什麼。
可她像貝類一樣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
“那個,武藏也音大放寒假了?”
“是啊”
“你是一個人⋯⋯來的吧”
“是的”
“你是來觀光的嗎?打算在羅馬多久啊?”
“⋯⋯⋯⋯”
“那個,如果你希望我做你的觀光嚮導的話”
“我沒有希望哦。“
”啊,這樣啊“
”我想接受面試“
”誒……什麼樣呢?“
”想接受這邊老師的面試“
”啊,你想留學啊“
”是的“
然後由布子醬忽然提出了不得了的要求。
”你可以把我介紹給羅斯馬丁老師嗎“
”誒?“
”不用你推薦,只要介紹就可以,只要能見到他的面,我自己來請求他“
”呀……這有點“
非常識吧。
剛才點的菠菜與戈爾貢佐拉奶酪沙拉端上來了,我在盤子里分開兩人分的沙拉,一邊在腦子中整理,吃的時候開始說:
“一般學生都是由恩師那裡推薦來的,而且需要事先商量才會決定面試吧。”
“所以我不是拜託守村先生了嗎”
“不,我只是他的學生。”
沒有老師的許可變把希望拜師的人介紹給他什麼的,我不能做這種僭越的事情,而且我本身也不會把麻煩的人介紹給他。
“守村先生,你在學校的技巧成績怎麼樣?”
這位比東田老師自我性格強得多的不能不說是美人的大小姐,很意外地發問。
”你說是,大學時代嗎?“
”由布子去年在全學年排第二名哦“
”是嘛,很厲害啊“
雖然表面上附和著,但我對這個大小姐感到不快。我很討厭說自己名字的女孩,還'由布子'如何如何,又不是小孩子了。
“今年的前期考試雖然沒得第一名,可是也得了第三名哦。守村先生你呢?一直是第一名嘛?”
“很遺憾,我一直都是中上等而已哦。”
我察覺到她想說什麼,於是回答道。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小提琴呢?”
“我記得你是三歲開始學習的對吧?”
“嗯,是的呢”
意大利餛飩湯和羅馬風味的玉棋也陸續端上來了,哪樣菜都是我來分的。大小姐只顧把食物從餐盤中運到嘴裡,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你說這個想表達什麼呢?我開始學習小提琴很晚,上大學時的成績又沒什麼了不起的,像我這種人都能成為他的弟子,從三歲開始學習,成績又始終名列前茅的你理所當然有要求羅斯馬丁老師面試的權利,是這樣嗎?”
我用一種連自己都覺得討厭的說法直接突入她想表達的內容的核心。
吃著湯裡的餛飩,她面紅耳赤地承認……我是這樣認為的,可是
”確、確實我也想到這點,不是這樣嘛!雖然我真的很羨慕守村先生,可是由布子想的是“
她突然停嘴,把湯勺放在追上,兩手交叉,小聲說,
”留學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本來我想高中畢業之後就去留學,但是母親和父親不同意。他們不理解我對小提琴是多麼認真。
他們想讓我從武藏野畢業之後,就回老家結婚,小提琴就像母親一樣開個教室就夠了……可是我明明想成為演奏家,我已經決定了”
“是這樣啊,因為你是東田病院的獨生女嘛”
“可是另一方面,媽媽卻對守村先生去留學非常驕傲。經常說,我家的教室出了羅斯馬丁先生的弟子什麼的,得意洋洋得很。她把簽名CD套裝和守村先生的照片放在那麼大的一個畫框中,裝飾在教室裡。”
說完由布子拿起了湯勺,一邊喝著可能已經冷掉了的糖一邊說
“所以我一定要成為羅斯馬丁先生的弟子,這樣她說不定會同意我留學。當然如果有能介紹羅斯馬丁老師的老師更好,而且……”
我把忽然想到的問題直接說出口,
“我先問一下,你來的事沒對老師他們說嗎?”
由布子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快速地掃了我一眼說
”是的啊,如果我說了肯定被反對,所以我來的事對母親保密了。“
而且她還說
”我已經向大學遞交休學申請,並且帶了足夠一年生活的錢過來。
我說等等!大小姐!你這是,莫非是……離家出走? !
我判斷自己一個人無法處理,就給圭打電話了,圭在我們吃完披薩之前趕到店裡。
“之前你也見過一次吧,這是四月份開始即將在M響擔任常人指揮的桐之院君。。
你也還記得吧,這位是東田老師女兒,由布子小姐。 ”
【離家出走竟然到了意大利,真是相當果敢呢】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意大利語,而且他繼續說
【可是你把悠季當做工具,我無法容忍。 】這句也是意大利語。
由布子醬只能“誒?誒?”地面紅耳赤,向我投來SOS的目光。我理解了圭的作戰方針。讓她小小地體驗一下不會意大利語的情況下在意大利的生活。
【她說要在意大利生活一年,卻完全不會意大利語,她好像沒辦法在漢堡店以外的任何店裡買東西。 】
【那麼,首要的是在語言學校學習語言吧,準備如此不足,是無法做到安全生活的。 】
【是這樣呢】
”請問,守村先生?“
由布子醬戰戰兢兢想要插話,圭卸掉撲克臉,微笑著說,
【我的床還有一半空著,你一晚上多少錢?現在馬上去我家好嘛?你回答si還是no呢? 】
圭把非常親切地邀請她去自己家的內容用雄辯的語氣說出來,讓她理解,由布子醬si和no的程度還是明白的。
“啊,那個,si”
圭對她的回答點點頭,換用日本語,
“剛才我說的是,我的床空了一半,你一晚上多少錢,現在去我家吧,這些內容,而回答yes的你,這之後被當作娼婦來對待也是自作自受了。
由布子醬臉紅了,而且是滿臉通紅,小聲說著”你好過分“
”但這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實際上也許對方不會問“你一晚上多少錢”,而問你'今晚可以陪我嗎',這種程度的邀請方法非常多吧,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對方很紳士地對待你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你很可能就會遭到強姦。“
”可、可是“由布子醬哭出來。
圭冷冷地說道,
”啊啊,只要哭鼻子就什麼事都能解決的話,就簡單了呢,因為語言不通被壞男人玩弄了,哭一場就解決了,這可真是最高的處世方針啊“
這下連我都覺得她好可憐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出言勸阻。
”我只是讓由布子小姐正確地認識現實。“圭很乾脆地說明。
我點點頭,”嗯,我也覺得圭說得對,尤其是女孩子,還會遭遇一些和男人不同的人身危險。如果你沒有迴避這方面危險的能力,很可能會遭遇不得了的事情。 “
”剛、剛才因為是守村先生的朋友我才回答的。我不會和陌生男人說話,由布子又不是沒有常識。“
”嗯~,既然說到這點,你忽然造訪羅斯馬丁老師,而且還撒謊說是我的婚約者,這不是非常沒有常識嗎?“
言罷,我陡然覺得後背發涼。啊啊⋯⋯第一次去老師家的時候,我居然帶著圭去住了,想起來真是讓人冒冷汗的沒常識啊,嗚嗚! ,老師竟然原諒我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也沒有說別人的立場。
”那是因為,我除了你的住址什麼都不知道!“
對於她的抗辯,我反論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住址,就還有事先給我寫信商談的這個辦法吧?“
我可是正經地寄出過問候的明信片的啊。
”可是!“
”如果我能接到你說明剛才那些事情的信,我就會幫你考慮辦法,但是你說你之前就想來留學了,可是現在好像連意大利語的'意'字都還沒學“
”我會說英語啊!“
”啊,是哦,那麼,你就繼續努力吧“
我冷冷地說,這也是為了她好。她既沒有常識又沒有準備,只憑著撒嬌的意氣想要在外國生活,怎麼想都覺得太危險了。不能不讓她放棄念頭回家去,因為她是照顧過我的東田老師的女兒啊,在這兒我必須做些什麼。
”很抱歉,我不會把你介紹給艾米里歐老師。我沒有這麼做的立場。更何況在你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更不會支持。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留學的話,請正常辦好手續重新再來。“
”如果我能做到那種事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了啊“
由布子醬非常頑固地堅持自己的主張。我困擾地望向圭。
”失禮,我去打個電話“
圭離席,五分鐘之後回來了。
”艾米里歐老爹會見我們“
”誒?”這是我
“呀!!!”這是由布子醬。
【我把事情經過和他說了,只要不是艾米里歐老師親口說no,她是不會接受的吧】
為了讓由布子醬聽不懂,圭特意使用了意大利語。
”可是啊,這給老師添多少麻煩啊“
不過我再怎麼抗議也不過是馬後砲了。
”要說麻煩的話,現在已經足夠麻煩了,無論是對羅斯馬丁老師和夫人,還是對守村先生,你有這個自覺嗎?“
圭瞪著由布子醬,她低頭小聲說”知道了“
那個,現在幾點了?這邊是晚八點,日本時間就是凌晨兩點。給東田老師打電話就只能等他們那邊的早晨了。
見到由布子醬後,艾米里歐老師首先對她作為一個未成年少女背著父母遠渡他國的魯莽之舉,進行了一番猛烈的說教。
然後他拿出手邊的樂器,讓由布子演奏巴赫的《無伴奏一號》第一樂章,隨後讓我使用同一把小提琴演奏同一首曲子。
”怎樣呀,和我的學生相比,你認為自己的演奏怎麼樣?“
由布子醬劈裡啪啦地掉著眼淚,咬著牙小聲說”我好不甘心“
”是吧,如果你想追上他的話,請盡力追趕吧,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這下由布子的口中“但是”啊”可是“什麼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接下來,這之後由布子給家裡打電話大吵了一架,獲得了雙親允許她寒假留在羅馬的許可。
在知道女兒一聲不響到了意大利之後大吃一驚的二老,又被女兒威脅”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就不回去了“,他們過來帶她回去也需要申請護照的時間,總之他們就姑且妥協了。
所以照顧她的義務自然落在我身上。由於我又忙於準備三重奏演出的練習,只好由圭一臉痛苦地代勞。
十二月二十日,我在一百二十人左右的客人面前,首次舉行了三重奏公演。事後我非常後悔我們只在一起練習了五六次。
也不是具體什麼地方不好,可還是讓我覺得不舒服,不太能接受。啊啊,好想重新練習一遍!
客席中,當然有圭,還有除了在米蘭舉行演奏會的艾米里歐老師以外的羅斯馬丁一家,以及終於拿到護照匆匆趕來的東田老師夫婦,從瑞士留學回國途中的M響成員同時也是富士見夥伴的延原先生也來了,當然由布子醬也來現場聽了。
她的感想是,
“我不會輸的”好像就是這樣的。
“我和守村先生相比差在什麼地方,我已經知道了,我會回去練習,春假的時候還會再來!”
我收到了再戰的戰書。
“勝過守村先生的話,我就能接受羅斯馬丁老師的面試了,由布子,不會輸的!“
看來我遇到一個頑固的對手啊,不過,這樣也不錯。
問題是,由布子醬的父親,刨根問底地調查了圭的身世。
我說啊,圭是個音樂家而且是已婚者,是不可能入贅東田病院的啊? !
話雖如此,他們也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口,我們也無法言明。
總感覺,殘留了一個禍根。這是個並不輕鬆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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