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十一月的腳步(それぞれのノヴェンバー・ステップス)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五部 每個人十一月的腳步翻譯:ももすもも
“good morning,master nelson”
他在女僕阿妮塔的呼喚聲中醒來。
“早安,現在幾點了?”
“快七點了哦,主人”
“謝謝”
伴隨著刷刷的兩聲窗簾打開的聲音,他能感覺到日光照射在床上。
“看來是晴天呢”
“是啊,天氣很好,不過風很冷哦,人行道上鋪滿了落葉”
“我很期待一會兒去散步”
起床後,奈傑爾首先伸手床邊小桌上,在記憶的位置摸到墨鏡戴上。
到七歲時還健康的眼睛,即使在失明近三十年的今日,眼睛也會不自覺地為了尋求光明而睜開,被心直口快的女性評價為“令人不舒服”的那瞳孔無法收縮的雙眸,被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雖然我這麼說你很可憐,但是你自己肯定也不知道吧,誰也不會告訴你啊。
你的眼睛非常噁心。要是想受歡迎的話,把它們遮擋上比較好哦,你啊,除了眼睛以外都挺帥氣的。 ”
送給奈傑爾第一個墨鏡的女性,口齒不清聲音沙啞地如是說,果然和她靠暴力團發跡實業家情婦的身份很相符。
她是奈傑爾十歲的時候作為父親的第三任妻子進門的,和奈傑爾共同生活了兩年。雖然她在家中散佈了眾多麻煩,最終為了和其他男人結婚而離家出走,被親戚們說成是“尼爾松家的恥辱”,但是奈傑爾卻很喜歡這個奔放而直言不諱的女人,現在兩人也會互贈聖誕賀卡。
的確如她所說,那些女性在奈傑爾帶著眼鏡的時候和他上床都可以,一旦看到他的眼睛,卻好像意識到他是別種生物一樣,連聲音都變了。
最初他很為此受傷,但現在已經能夠理解了。她們在看到奈傑爾與健康正常人不同的部分時,才開始直面他是個盲人的現實,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沒有自信去維持和一個盲人的戀愛關係。
現在奈傑爾經常戴著墨鏡,作為對周圍人的禮節。因為這樣做雙方可以輕鬆地接觸。
在衛生間洗過臉,回到房間換衣服。衣服他穿的是女僕為他準備好的,自從女僕換成阿妮塔以後,被人誇讚“品味很好”的情形增加了。
阿妮塔不會幫他換衣服。因為在她剛來工作的時候曾經問他:“請您告訴我,什麼事情您可以自己做,什麼事情想要我幫忙”。他回答說:“換衣服我可以自己來”
在有暖暖陽光的餐廳吃完阿妮塔親手製作的早餐,奈傑爾穿上外套,拿起手杖,和阿妮塔外出散步。
這是阿妮塔來之前他就開始堅持的每日習慣,只要身體條件允許,便每天風雨不誤。
“啊啊,真的,風好冷啊”
“人行道上都被打掃了,想要踩枯葉玩就只能到公園了”
“你來了多少年了呢?我記得我們的初遇是在秋天”
“今年已經是第十一次幫您在聖誕卡片上寫收信人了呢”
“已經那麼久了嗎”
“是啊,我們已經交往很久了,master”
“那,我跟高嶺的交往也有整十年了啊……
他還能夠在卡耐基音樂廳演奏什麼的,到這個夏天為止我還覺得無法想像,不知道他狀態怎麼樣呢。 ”
“那孩子沒有狀態好與不好之分哦”
高嶺·生島的沒有血緣的姐姐這樣說著,黑人獨有的圓潤女中音的笑聲也咯咯咯地隨之滾落,她繼續說,
“有那個閒工夫的話就去彈鋼琴了,這一點和十年前一樣哦,只要能彈鋼琴,心情就好得很”
高嶺·生島的父母是生活在哈雷姆區的日本人。父母死後,他就被附近的mom·maria收養。對於mom·maria來說,高嶺是第五個或者第六個兒子,而阿妮塔則是第二個女兒。
走進平時常來的公園後,阿妮塔就挑選了能夠享受踩落葉聲音的小路,從腳底的觸感來看,應該是草坪上面。
“主人,你還記得蘇麼”
“斯潘尼亞·富蘭克林?”
“她是一名色弱患者,如果讓她來說的話,草坪的顏色是橘色的哦,不是枯萎的顏色,我看來是綠色的草坪,在她看來是橘黃色的”
“啊啊,也就是無法接收綠光波長的那種呢”
“然後呢,我說'你眼中的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世界呢'雖然她會笑著回答說,'啊啦,對我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哦',但之後我就會想那樣說會不會傷害到她,我一直很在意這件事,你覺得呢?”
“以我的經驗來說,因為我正在鍛煉從自己口中把它講出來,所以我覺得不要在意比較好哦。
如實說出你的想法,比出於奇怪的顧慮來掩飾性評論解釋要好,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這樣啊,那我就安心了,蘇也對我說'沒關係的',但是朋友一般不都這樣說嗎?要不要把它作為她的真心話來接受,我一直很迷惑。”
這樣的回答十分能體現阿妮塔的人品,奈傑爾微笑著說出自己好像以前也說過的信條,“我啊,只把語言按字面意義接受哦,即使這不是對方的真心話。之所以會說'沒關係',是想讓對方覺得我沒有在意。我會接受這種語言的'意圖'”
“嗯,我明白”
阿妮塔的語氣和聲音的表情非常豐富,可以從中聽出她的感情。這是對於依賴耳朵獲取情報的奈吉爾來說,非常有用的才能。
“話說回來,今天的日程安排是怎樣的呢,我記得去高嶺的演奏會之前還有一件事吧?”
“是的,有很多哦,master。我們得去理髮店修剪頭髮和指甲啊”
“那真是個大工程啊,一定要在中午前搞定。”
“散步回來我們就去?”
“對哦,就這麼辦吧”
阿妮塔作為獎學金生高中畢業以後,做過好幾個工作,她一邊在比薩店打工一邊做看護殘障人士的志願者的時候,和奈傑爾相遇了。
這是由教會的修女組織的志願者團體,主要活動是迎送禮拜日前來教會參加禮拜的那些需要看護的人們。
兩人最初的相遇是在教會組織的慈善鋼琴演奏會上。他們分別作為出演者和忙得團團轉工作人員,發生了迎頭撞上這樣的衝突事故。
“呀,對不起,先生!”
這句話是奈傑爾第一次聽到的阿妮塔的聲音。
被撞飛的奈吉爾因為是以保護手的姿勢摔倒,所以膝蓋受傷了,雖然是不至於找醫生的輕傷,阿妮塔還是懷著萬分抱歉的心情去他家裡探望了。
這是他們結緣的開始。當時正當發現家裡的女僕手腳不干淨,不得不尋找後任的時候,奈傑爾抱著“不知能否拜託她呢”的心情問她,阿妮塔同意了。從那以來十年……阿妮塔是家事優秀的女僕的同時,還是比任何人都理解他的心腹知己,支持著他,將背負著全盲這一機能障礙的奈傑爾的生活,變作快樂又多彩的每一天。
……在奈傑爾的房間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裡,與盲文聖經放在一起的是一個天鵝絨小盒。這是七年前的聖誕前夜買的,因為一直沒有送出的決心,現在它還躺在這裡。 ……奈傑爾每天晚上都會意識到它的存在。
然而,大概不會送出去的那天了,應該放棄了。
奈傑爾的人生,是依賴於他父親為了盡對這個兒子的義務而給予他的每個月的生活費來生活的。還不確定那位已經被定為父親的繼任者的奈傑爾同父異母的弟弟,在代替父親後會不會給予他同樣的保護。
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作為生前分與的財產而分給奈傑爾的。一旦斷絕生活費的供給,他就只能靠變賣家產過活,沒有任何自立的手段。
他喜歡彈鋼琴,也有為了自己喜歡的鋼琴不惜努力的自負,但是(沒有成為直接鋼琴家的才能),奈傑爾已經斷了那個念頭。
彈鋼琴的人,有三種。第一種是靠自己彈鋼琴吃飯的職業鋼琴家。第二種以是培養第一種鋼琴家的教師為職業來養活自己的鋼琴家。然後就是他這種只能把鋼琴當做興趣的“自詡鋼琴家”。
不是失去信心也不是放棄,而是對自己的冷靜的客觀評價,奈傑爾意識到自己的鋼琴只能是興趣水平的……所以不光雙目失明,而且除了鋼琴以外沒有任何特技的自己,沒有向阿妮塔求婚的資格,他在心裡暗暗地如此決定。
七年前,他察覺到自己對阿妮塔的好感就是戀愛的心情,為了求婚,他買了戒指。但是一直躊躇著沒有送出,每一日落在心底的愛戀就像沉積在海底的底層,到現在他已經非常確信自己對她的愛情。
但是,隨著愛情逐漸加深,他更加猶豫是否該將她捲入自己這未來毫無希望的人生里,戒指就變得愈發難以送給她了。
(什麼時候阿妮塔結婚的那天到來,我就說這是過去想要送給女朋友的禮物,送給她吧。”
奈傑爾這樣想。
“我一直收著,結果忘了,聽說你結婚就想起來,如果不給你造成困擾的話,當做補貼結婚費用收下,我就很開心了。
當時應該是選了個不錯的寶石,賣了的話應該能買件婚紗配套的面紗吧。 ”
自己如此告解的聲音在耳朵深處迴響。
“哇,master!我真的可以收下麼!”他想像著阿妮塔驚叫的聲音。
她會開心地收下戒指,在他的臉頰印上感謝之吻吧。
“這是石榴石嗎?好漂亮!”
“不,這是紅寶石哦,據說是可以帶來幸運的寶石。”
“我去,居然是紅寶石,那麼貴重的禮物……”
“很不巧,這不是那麼貴的東西,我想最多值二三百刀哦。”
“我不會賣掉的,會把它當做最美麗的飾物。”
“那真是我的光榮啊,但是和老公約會的時候不要帶哦”
“啊,我會好好和他說明的'這是朋友送的結婚禮物'”
想像著那樣的對話,奈傑爾一個人開心起來。
現在的奈傑爾最大的願望就是,阿妮塔在結婚以後也能繼續做他的女僕,但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也放棄了。允許妻子從事照顧一個獨居男人的工作的丈夫,想必也抓不到阿妮塔吧。
奈傑爾花了相當的時間,在一間理髮店整理了儀容,吃了阿妮塔準備的簡單午餐。到傍晚還有時間。
“今天來讀些什麼呢?本傑明·巴爾的摩與飛碟的新作還沒到手,還是說今天讀報紙呢?今天是刊載新刊書評的日子”
遵循著每日的習慣,阿妮塔詢問他。
“今天我想彈鋼琴”他如此拒絕道。
“那我可以聽麼?還是說我迴避一下呢?”
“都是課程曲目,很無聊的說”
“我無聊的話就在旁邊織東西”
“這次是給誰織的毛衣嗎”
“秘密哦,master"
阿妮塔像愉悅的貓一樣從喉嚨裡發出笑聲,奈傑爾則想著(今年是毛衣啊)
從阿妮塔那裡收到的聖誕禮物一直都是她親手製作的。最初那年的聖誕,他得到的是繡著名字首字母的手帕,到現在還是他愛用的手帕。
由阿妮塔引導著走進起居室兼琴房的房間,在鋼琴前坐定,打開蓋子,手指放在鍵盤上,按下中指接觸的那個鍵。
砰地一聲響起的那個音是“A”。他調整了坐在椅子上的位置,從音階練習開始彈奏了起來。
奈傑爾開始學習鋼琴是在……三歲的時候,母親為他啟蒙的。那之後不到一年,她便死於交通事故。被她歇斯底里地責罵的記憶與被她抱著低語“我可愛的兒子”的記憶交錯的“親生母親”的樣子,作為父親桌上擺著的帶簽名的照片的記憶而留存。
第二位母親,為了這位繼子僱請了一位朱利安音樂學院畢業的鋼琴教師住在家裡。她本人不彈鋼琴,又帶來一個成為奈傑爾異母弟弟的男孩,而且還懷著第二個孩子。以小三上位的她,在親戚們面前表現出對前任妻子留下的孩子的仁心厚愛是必要的。
安傑麗卡老師在年幼的學生因為不幸的疾病而失明後被解僱。從這之後的三年,奈吉爾彈奏模糊記憶中的曲子來玩耍,排解一個人在黑暗的世界中生活的苦悶。
讓奈傑爾生活發生變化的,是遇見作為第三任母親的芭芭拉帶來的詹森老師。
芭芭拉是每夜都去party或者club狂歡,然後醉醺醺地回家的女性,卻給了奈傑爾兩個最重要的禮物,一是教唆他養成帶墨鏡的習慣,二是為他找到專門指導盲人使用盲文樂譜的喬治·詹森,僱傭他來做家庭教師。
“你彈鋼琴不錯的,可是保留曲目太少了,總是拿幾首,你也該厭煩了吧”
芭芭拉的這種說法,給了十一歲的奈傑爾真正的鋼琴課程這一挑戰。喬治是個對學生採取斯巴達式嚴格訓練的老師,他好像有幾個學生,而在這些學生中,能夠讀解這些難以理解的盲文樂譜並將它們刻入大腦,並在通往演奏的道路上忍耐下來的,貌似只有奈傑爾一人而已。
在奈吉爾十九歲的夏天,喬治讓他選擇“你想成為演奏家,還是成為老師”。奈傑爾回答“我想當演奏家”,喬治就幫他安排了幾場音樂會。
奈傑爾得了好幾個金獎、銀獎、特別獎什麼的獎項,在高興的父親的支援下,他開始了獨奏活動,但是差不多一年就厭倦了。
因為他發覺,客人們並不是衝著奈傑爾·尼爾鬆的鋼琴演奏本身的魅力而來,而是因為他是“盲人鋼琴家”而來聽演奏,以此作為對他的慈善活動。
與此同時,他對自己的演奏失去了信心,奈傑爾不在人前彈鋼琴了。雖然也有為此惋惜的人,但在因為自身障礙的劣等感而疑神疑鬼的奈傑爾聽來,鼓勵的話語也是扭曲的。
他把自己關在家裡,為了安慰因失明而樂趣很少的自己,他整日彈鋼琴度過了五年,在他靠盲文樂譜和聽記學會的保留曲目超過二百首的時候,轉機到來了。
這件事的契機是來自於奈傑爾禮拜日去的教堂裡任職神父努力勸說,這位神父拜託他參加慈善演奏會。
在記憶中沒聽到過的聲音,出自剛從神學院畢業的年輕神父,他用緊張的語調戰戰兢兢地探尋,奈傑爾放不下他的笨拙,進而同意了。
時隔很久的有觀眾的演奏,奈傑爾冰封至今的內心被演奏有人回應的樂趣漸漸融解,從那以後,他就以“只接慈善演出”為條件接受演出邀請。
於是這成為一個機緣,讓他與阿妮塔相遇,與高嶺認識……
玄關響起了敲門聲,奈傑爾停下了彈練習曲的手。
他聽到阿妮塔起身的聲音和向玄關走去的聲音。
“哪位?”
沒聽到回答,很快就听到阿妮塔的開門聲。
“歡迎您,阿雷克斯先生”
阿妮塔為了讓奈傑爾聽到,故意說得很大聲,然後就听到穿著皮鞋的男人輕快走進屋子裡的腳步聲。
“喲,奈傑爾”
“有一陣沒見了呢,阿雷克”
“有五週了吧,我去美國中部的分公司視察了一圈。”
奈傑爾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阿雷克斯卻抓住手拉過來了個擁抱。
“你在彈鋼琴啊”
“啊啊”
“彈什麼吶”
“練習曲啊,鍛煉手指的。”
“我想听肖邦那首呢,練習曲”
“《黑鍵》?還是《革命》?”
“《革命》吧,我記得是”
“ok”
奈傑爾回到鋼琴前面,在聽見阿雷克斯坐在沙發上的聲音之後,他把手指放在鍵盤上,確認後未調整座的位置,開始彈奏起來。
阿雷克斯·尼爾松,是比奈傑爾小一歲的弟弟,今年三十五歲。作為父親的干將,他現在是尼爾松公司的副社長。每個月都來拜訪兄長一兩次。
十五歲左右的時候,他的身高就超過了奈吉爾,作為美式足球選手而鍛煉的身體胸板厚實,肩膀很寬,說話的聲音和語調都酷似父親,頭髮是遺傳自母親的明亮栗色,可現在要比以前深得多。對於他的臉,奈傑爾只能記得六歲時的樣子,可是現在連這個記憶都有點模糊,據他自己說,現在似乎要比奈吉爾更帥氣了。像潑上去一樣使用的是他愛用的古龍水,香奈兒的“egoist”(自我白金),這大概和他尊大的自信家的性格很合稱。
練習曲彈完,奈傑爾開始彈預定的莫扎特。 《鋼琴奏鳴曲K331》……高嶺今天晚上應該彈這首曲子,他會怎樣演繹呢?雖說很期待,可擔心的成分更多,雖然高嶺用莫扎特來做演出曲目這件事很有趣,但這究竟是兇是吉呢?
他聽到阿雷克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厭倦的聲音問道,
“那隻黃種猩猩要在卡耐基演?”
“啊啊,你要去嗎?”奈傑爾沒有停手,問道。
“誰去啊!”
他這麼回答。阿雷克蘇討厭高嶺。像天敵一樣厭惡。
“我才沒有那個閒工夫呢。不過下週你在聖文森特教堂的慈善音樂會我會去聽呢”
“要是沒有時間你可別勉強,莫扎特和海頓很無聊的哦”
“我還會帶花束過去的”
阿雷克蘇用固執的聲音回答,“話說”,變成了嘆氣的語調,“你差不多,該從把自己賤賣的自虐行為中畢業了吧,該上卡耐基舞台的應該是哥哥你啊”
“高嶺·生島,是我這種人望塵莫及的天才哦”正當他溫和地回答的時候,從玻璃窗上傳來空空空空的敲窗聲。
“哦呀哦呀,今天真是冤家路窄呢”
正當奈傑爾苦笑著從鋼琴前站起來的時候,阿雷克斯已經開始向窗外的訪客怒吼。
“滾回去!黃種猩猩!不要把你那臟兮兮的黃毛帶進這個家!”
“咦,從頭毛到陰毛都是黃色的人,不是你嘛”
高嶺粗野的謾罵聲向玄關的方向移動。奈傑爾繼續苦笑著叫阿妮塔。
“我在,master”
“高嶺來了,讓他進來”
“是,master”
“這裡不是動物園,把他趕出去!”
雖然阿雷克斯怒吼著,可是三個人都很明白,奈傑爾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過了一會重量級的足音咚咚咚地走進屋子,“喲,放浪小弟阿雷克,還是這麼能裝嘛”響起了高嶺戲弄的聲音。
天才的鋼琴野人帶著皮革的臭味從奈傑爾面前經過。
“借我鋼琴。”他說。
“嗯,請便”
奈傑爾回答的時候,已經響起了疑似外套扔出去的啪的一聲,和重物傾軋琴凳的嘎吱聲。高嶺立刻就開始彈了起來,是貝多芬的《tempest》。
在堪比猩猩的強力手指的敲擊中,音樂奔流而出。在這音樂中,隨著“奈傑爾,我還會再來”的聲音,以egoist的香味為先導,人體的溫暖放射過來。他被強壯的手臂像往常一樣抱住了肩膀。
奈傑爾也像往常一樣回抱住弟弟的後背,對於是否開口,他猶豫的一瞬間放開了手。
“嗯?怎了麼?”
阿雷克斯察覺到了,這給他一個機會,奈傑爾便很乾脆地問出來,
“今晚你有安排了嗎”
“只要不是去聽外百腦匯沒品藝人的鋼琴這種邀請,(你有其他邀請的話)我就把我原來的安排取消”
用做作的貓一樣的聲音說出尖酸的語言的阿雷克斯,完全無意改變對高嶺的惡感,奈傑爾一邊後悔著(剛才不提就好了),一邊又不得不說出些什麼來反駁,
“這是體會達到至高藝術的音樂現場的機會呢,不過當然去不去聽選擇權在你。如果你想去了,要給我打電話啊,五點半之前我都在家。”
“對不起哥哥,我喜歡馬戲團的動物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雷克斯的聲音傳達出他的歧視思想帶來的冷冰冰的態度。奈傑爾又後悔(這些不是在高嶺重要音樂會前該說的話),不知不覺垂下肩膀,然後為了堵住阿雷克斯的嘴巴,直接點點頭回答說“這樣啊”
當然,在彈琴的高嶺注意力都集中在鋼琴上了,就是在他旁邊大吵,他也沒有留意吧。
“下週的慈善演出,要去哦”
“啊啊,我肯定去,那麼再見了”
奈傑爾吧阿雷克斯送到玄關,阿雷克斯又對送他的阿妮塔說了很多挖苦的粗話走掉了。
“對不起呢,每次都是這樣”
“啊,什麼事”
“他那種歧視性的發言,每次都給你帶來不愉快的回憶”
“沒關係啦,master,我都習慣了。而且他的那些挖苦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社交努力哦,比起完全不搭話的無視來說,這樣其實更把我們認同做人類呢,雖然是不太喜歡的人類就是了。”
“你生氣的話,罵回去也可以哦”
對於這麼說的奈傑爾,阿妮塔用微笑著的聲音回答道,“是呢,或許偶爾不理他這樣才公平呢,不過如果這麼做了,會爆發master你最討厭的吵架哦”
“我會忍耐的”
阿妮塔剛來的時候,阿雷克斯是非常紳士的,請一個黑人女僕並不是刺激他價值觀的事情。
但是當他知道,因為阿妮塔的緣故,高嶺也進出這個家,而且阿妮塔還是奈傑爾非常親近的友人,阿雷克斯的態度就變了。他開始攻擊奈傑爾說,和有色人種交遊這種事與身為尼爾松家族的人身份不相符。
奈傑爾與這樣的阿雷克斯激烈地爭辯過好幾次,甚至達到一時絕交的程度,最後都是阿雷克斯提出了和解的請求,直到現在。
但是阿雷克斯對有色人種的討厭並沒有改善,這也是奈傑爾放棄對阿妮塔求婚的一個原因。因為如果她接受了他的求婚,比起反對奈傑爾,阿雷克斯更會針對阿妮塔,把她作為尼爾鬆一家的對立面。
“我說,master,我從以前就開始想啊”
阿妮塔以這句話開頭,繼續說下去,
“阿雷克斯先生其實是在嫉妒我和高嶺吧”
“嗯?”
“說是嫉妒,不如說'吃醋'更確切些。他明明想在master身邊的,可master卻偏偏搬出了那個家,而我們比他還要和你親近,我想他對這一點肯定非常不甘心。”
“阿雷克斯不是那種孩子氣的男人哦”
對於奈傑爾的反論,阿妮塔噗噗地笑著表明反對意見,
“當然這裡也有mom的看法,她說'那孩子肯定很寂寞呢'這個證據就是,master和您弟弟關係改善以後,他對我們的非難都已經很緩和了呢,我已經把您弟弟的挖苦話當做打招呼了”
“算了,你都不在意的話,我也不煩惱了”
“哎呀哎呀,master。你不要鬧彆扭啦,我之所以能把您弟弟的非難都當做耳邊風,都是因為master您一直在庇護我們哦”
好想看到阿妮塔的表情,奈傑爾想。大概,她現在是叉著腰挺胸抬頭的姿勢做如此發言的吧……如果能親眼看到她的動作表情,而不是通過聲音和語調來猜測,那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
然而這當然是想想就會徒增苦悶的無法實現的願望。
“看來高嶺是為了彩排而來,到傍晚之前鋼琴應該都空不下來了,能請你在我房間為我讀書嗎”
“好的,master。要我拿點咖啡過去嗎?”
“好啊”
“那麼,我弄好咖啡就去您的房間。”
奈傑爾聽著空空的鞋跟撞擊地板的聲音走進廚房,自己也走向臥室兼的私人房間。
這個家裡沒有鋪地毯的房間,因為地毯會吸收足音,所以才特意不裝的。
對於聽覺是主要情報來源的奈傑爾來說,他人的足音是重要的情報,可以防止沒有感覺對方接近而忽然被搭話或者被碰觸造成的令人不快的驚嚇,另一方面,也可以從對方的行動狀況中感知那個人的精神狀態。
阿妮塔最初是穿著膠底帆布鞋來的。奈傑爾把原因向她說明並給了她買鞋的錢,讓她換了一雙鞋跟敲擊地板能發出聲音的瓢鞋。阿妮塔把這件事理解為對眼睛不方便的人士來說的聲音的重要性,連奈傑爾睡覺的時候她也會用很精神的腳步聲走路,還會很誇張地自言自語。
奈傑爾在上樓梯的時候,聽到廚房里傳出稀里嘩啦的聲音,他回過頭去。
“哇唔,差點把master喜歡的杯子打破!好險好險”
奈傑爾“哦呀哦呀”地搖了搖頭,又繼續邁步上樓。
忽然鋼琴聲停了下來,“吶——”高嶺在叫他。
“什麼事?”他應道。
“那首我不彈了”高嶺回話說。
“我要彈更氣派的東西”
然後鋼琴聲再次響起,奈傑爾說著“……這樣啊”垂下肩膀。
高嶺所說的那首應該就是指《K331》,也就是奈傑爾的期待不會實現了。
和高嶺最初相遇是在阿妮塔來家做女僕半年左右的複活節慈善演奏會的會場。
在演奏之後,奈傑爾在提供茶和蛋糕的遊園會的角落裡等待阿妮塔的時候,忽然有個人說“餵!”,並捉住了他的肩膀,他嚇得趕緊抖落那那條胳膊,結果手又被捉住了。
奈傑爾感覺到近身的危險,大聲叫到“你、你是誰!”對方像熊說出人話一樣用粗獷的聲音說“鋼琴家啊”
“把你知道的ocean music,全部都教給我!”
“ocean……你說什麼?”
“啊——,是什麼來著,就是,古、古……”
然後那個男人就“噠啦啦噠啦啦”地哼出了《月光》的主旋律。
“啊,啊啊,你是說古典音樂嗎”
“哦哦!就是它,就是!把你知道的曲子都教給我,你就彈一回兩回給我听就好了,剛才你彈的時候那第一首我已經記住了,教我其他的”
“啊-……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哪句沒聽懂?”
“啊……,十分抱歉,你說的我完全不懂”
“唔姆……”
能聽到他咔哧咔哧撓頭髮的聲音。
“你跟我過來一下”奈傑爾的手被他拉住了。
“啊,不,我還在等人”
“不就是阿妮塔嘛,她被那些囉嗦的老太婆逮住了,我這邊五分鐘就好”
“你認識阿妮塔?”
“她弟弟,就算是”
奈傑爾不禁啊了一聲。
“那麼,你就是'高嶺'吧?彈爵士鋼琴那位”
“哦”
聽說他今年應該是十七歲,聽起來一點也不年輕的巨大男人這麼回答。
“這兒,有條溝”他繼續說著,同時握住奈傑爾的右邊胳膊肘,向上牽引,,奈傑爾無意識地邁出一大步,看來阿妮塔的弟弟好像有照顧眼睛不方便人士的經驗,對於這方面必要的技術也很精通。
高嶺帶奈傑爾來的是奈傑爾剛才彈鋼琴的地方。他說了句“你聽著”就坐在椅子上開始彈。曲子是剛剛奈傑爾彈的《K331》……就是有點爵士的風味在裡面……
第一樂章彈完之後,他問“怎麼樣”
“怎麼樣……是說?”
“和你彈的一樣嗎,還是說,哪兒不一樣吶”
“……不,沒有不一樣哦”
“哦也,那麼,教我第二首吧”
“誒?”
“就是你彈完剛才那首接下來彈的”
接下來高嶺哼唱出來的,並不是演出節目單上的第二首曲子。
“啊啊,第二樂章?”
“唔嗯,這曲子名叫《第二樂章》啊,這名字好酷哦”
“誒?”
奈傑爾不禁噗地噴了出來。
“不是,這個曲名叫做《鋼琴奏鳴曲第十一號A大調K331》啊,剛才你說的是它的第二樂章。”
“咋回事兒?”這次輪到高嶺反問了。
“你說怎麼回事……《K331》全部共分三個樂章,剛才你彈的是第一樂章,剛才你說的第二首曲目,同是《K331》的第二樂章……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那,就是三首組成一首啦?”
“嗯,算是吧。根據場合不同,有時候也會只演奏第一樂章,或者第一樂章和第三樂章的情形。基本上都是組合在一起作為一首曲子演奏”
“可我就說啊,這一首曲子太長點兒了吧”
聽到他流氓一樣的語氣,奈傑爾才意識到,(說起來,爵士裡面沒有什麼長的曲子呢)
“奏鳴曲的一首曲子大概在十二三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呢,編曲版交響曲之類的,有一首曲子演奏下來,要四五十分鐘哦”
“嚯~!不愧是ocean,規模這麼大”
用敬佩的語氣念叨的他,很顯然連古典音樂的“古”字都不知道。
但是,剛才的演奏……
“如果可以的話,請再讓我聽一遍好嗎”
奈傑爾試著拜託他。
“剛才那個?哦了”
高嶺很輕鬆地接受了,彈起了除了莫扎特帶爵士味的違和感以外,沒有任何問題的《K331》來。
“從哪兒……”
“學的這個,你說是聽我演奏就記住的嗎”
“噢”
“僅僅聽了一遍?”
“噢”
“太難以置信了……!”
“我沒騙你啊,我的拿手曲目全部都是用耳朵偷來的,不過好像,聽唱片就不行,不在我眼前彈的話,就不能像這樣流暢地進行吶,所以啊,我想要你教我,你彈琴的方法很有條理,我要掌握更多更多的曲子,就像剛才那個《克歇兒》那種很酷的曲子。”
“可以哦”奈傑爾回答到。
“太好了!”
高嶺接口。
總感覺他應該是有巨漢的體型,而且好像不愛洗澡。於是奈傑爾提出了他到自宅的條件。
也就是,來奈傑爾家的時候要洗澡,要穿洗過的襪子。之類的。
高嶺遵守著這個條件,可具體實施的方法就是,如果沒滿足條件的話,就不進他家,站在窗外聽奈傑爾演奏,這果然是很像他風格的方法。
高嶺幾乎每天都要過來,就像海綿吸水一樣,把奈吉爾彈給他聽的曲子悉數記在大腦裡。
全部是靠聽記和邊彈邊記的高嶺,實際上幾乎是沒有受到過什麼教育的文盲。只有讀譜才能掌握的音樂的基礎知識他半點不會,但如果向他說明的方式得當的話,他就能發揮出色的理解能力和演繹能力。
比如說關於“和聲”。
“有四聲的和聲的曲子,考慮成四個歌手的合唱就好了。”
對於這樣的解說,高嶺說“哦,這樣啊”地接受了,實際演出了一下,馬上就抓住了要領。
高嶺·生島是個與鋼琴這件樂器一心同體的帶著稀有的天性出生的男人,而且他對鋼琴彈奏出來的音樂的貪婪的熱情,越彈就越像取之不盡的泉水。
最初的一年,高嶺把奈傑爾的拿手曲目中的一半變成了自己的東西,然後他留下一句“我要出去賺點錢”就消失了。
一個月之後,阿妮塔說“高嶺說他得了個什麼大賽的獎”,和這個消息一起帶來的是,……據說是“獎金分成”的普羅科菲耶夫《戰爭奏鳴曲第六號》的盲文樂譜……
在那之後一年間,高嶺獲得了古典鋼琴界的擾亂比賽的破壞者這一異名,第二年他作為吹向古典音樂界的新風的野獸派鋼琴家而風靡一時。但是他太過於與眾不同,得罪了很多權威,因而被古典音樂放逐。
據小道消息說,他曾經對著某位支持音樂家們演奏活動的世界級的發行界大人物直言不諱地說過:“不要對我指手畫腳,臭老太婆!”,聽說這才是其中的直接原因。
不管怎麼說,在那之後街頭巷尾都在說高嶺·生島銷聲匿跡了,但是奈傑爾倒是數度接受了他的拜訪,高嶺拜訪的目的就是把“獎金分成”的盲文樂譜交給他。
也就是說,他送來的都是奈傑爾還沒有但是高嶺想要彈的曲目的盲文樂譜。他要奈傑爾學會並練習,把成果給他聽,為他的保留曲目增加做貢獻。
不知是半年還是一年之間,他都不規則地拜訪奈吉爾,一天一個樂章的速度,把《tempest》、《hammerklavier》、《熱情》等等這些貝多芬的作品,還有巴赫無伴奏組曲的布索尼編曲版一一學習……高嶺那旺盛的吸收力,在他雌伏的數年間絲毫不見衰減,在外百老匯成為當今頂級的爵士樂手的同時,也正在獲得封殺也封殺不住的“當代一流的古典鋼琴家”這一稱號……但是在奈傑爾耳中聽來,他總會有一天會達到“天才生島”的極限。
這個極限就是莫扎特。
接下來,他就和阿妮塔兩個人去卡耐基音樂廳了。
他以為高嶺一定會跟著一起走,為了能有餘裕地在開演前一個小時的六點到達,他特意訂好了在五點半出發。但是高嶺卻說“你們倆先去吧”
“他是怎麼了呢,是在緊張嗎”
乘坐出租車的時候他試著問阿妮塔。
“那孩子一向都是這樣哦,開演前五分鐘才到後台,他好像沒辦法忍受在後台等待那麼久”。
“原來如此,的確是高嶺的風格”
在音樂廳門前打開出租車門,立刻就感受到了大量人群的氣息。
“是很多人在聚集嗎?”
“是啊,大家在排隊等待開場”
“門票不是指定坐席的嗎”
“據阿加莎說,好像也出售站票。”
“那真是好厲害!”
在阿妮塔的陪伴下,他進入了音樂廳。
“hi,阿妮塔!”
“hi,阿加莎!”
聽到了這樣的對話,奈傑爾把頭轉向阿加莎聲音傳來的方向。
阿加莎是和阿妮塔一起被mom領養的阿妮塔的雙胞胎妹妹,聲音卻一點也不像。她啪嗒啪嗒地走過來打招呼“hi,奈傑爾”,然後又不等對方回話便接著
大叫道:“哎,看到高嶺了嗎?!”
“今天早上他出去到現在,行踪不明了!”
“他再奈傑爾先生家裡哦,我們兩個比他先出門了”
“啊啊!真實的!他知不知道還有換衣服的時間啊!?”
“誰知道呢,不過那有一分鐘也就換完了吧。小空和客串的那位呢?”
“小空早就來了,那位還沒到,我和他約的六點。”
“還有十分鐘呢,我們先去後台這樣好嗎?”
“沒關係,不過裡面已經有好多mom招待的客人了。
啊,等一下! hey! yo!你等一下!說你呢! ”
阿加莎尖銳地叫喊並追了出去。 “真不容易啊”奈傑爾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高嶺的經紀人這種工作,除了阿加莎誰也做不了啊”
阿妮塔嘆道。
“不過無論阿加莎說什麼都能不在意的,也只有高嶺了。maa,他們算是不錯的搭檔了。”她笑著說。
“客串的那位”是由高嶺在日本認領的無血緣關係的養子小空少年引見的。
“hi,奈傑爾,這是要跟我一起演奏莫扎特的媽咪悠季”
被用這種方法介紹的悠季·守村看來是個說幾句不熟練的英語就會臉紅的,非常害羞的青年。他的聲音是感覺很好的溫柔的男高音,從他散發出來的氛圍來說,應該是中流以上的出身。如果他能夠克服語言的障礙的話,應該是一位能夠愉快聊天的對象,奈何這語言的障壁看來非常之高。關於奈傑爾的介紹,是小空用日語(應該是吧)來進行的。他說了什麼奈傑爾完全聽不懂,幸好這時出現了一個從旁翻譯的人物。
用非常出色華麗而聽起來很舒服的男中音話的他,在翻譯完小空的介紹內容之後,又很有禮貌地以“excuse me”作為開場白,自報家門說他是高嶺、小空少年和守村青年共同的友人“圭·桐之院”。
“初次見面,守村先生,我是奈傑爾·尼爾松,桐之院先生。”
和他們分別握手之後,奈傑爾補上了初次見面常用
的寒暄。
“如您所見,我是雙目失明的盲人,所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
“啊,好”守村青年的回复慌張又過於老實,還是桐之院氏從容不迫地回答,“我們失禮之處也請您多包涵”
守村青年還未達到通達人情的年紀,大約十八九歲。他推測桐之院氏應該比守村年長許多,不過從聲音的年輕程度來判斷,他也不過二十多歲吧。
為了打破有點尷尬的氣氛,奈傑爾向小空少年搭話。
“看來高嶺最後還是把樂譜扔掉了呢”
“啥?”
“今天預定彈的那首莫扎特啊”
“哦,一下就扔掉了,不過他也練習了,但最後好
像還是不行,所以由我跟媽咪來演”
“這樣啊,我雖然也很期待你們的演奏,不過高嶺放棄了真讓人遺憾”
“高嶺不會對著樂譜學習”
“我本來是想讓他明白,有必須按照原著來演繹的曲目存在的,特別是莫扎特,他是一位你只靠聽記他人過濾後的演奏絕對無法得到真相的作曲家呢。”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的,但是想讓高嶺認識到這一點,還需假以時日啊”
他們的對話,桐之院氏貌似在一旁向守村青年翻譯了,奈傑爾也就放心地專注於和小空少年聊天。
當然他本來希望四個人一起對話,可是對於害羞的守村青年來說,聽他們聊天會更輕鬆吧,如果邀請他參與會話,反而很可憐,而且桐之院氏要是想參與談話,自己肯定就會參與進來了。
“高嶺是偉大的演奏者,雖然他不善於動腦,但是高嶺有神之一手和特殊的內心。”
對於小空少年的反論,奈傑爾開玩笑回答道,
“既然這麼不善於動腦,就來試試用手指讀我的盲文樂譜怎麼樣”
小空卻用很認真語氣評論說:“給他看那麼難的東西,高嶺會瘋的哦”
“從奈傑爾你那裡拿到的我也能看懂的樂譜也是,他看了之後就咔哧咔哧地抓著頭皮說著'算了,可惡'然後一下就扔掉了”
“噗噗噗,原來是這樣”
正說著話,奈傑爾忽然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守村先生是你音樂的啟蒙老師吧”
“是啊,媽咪教我樂譜,還教我學別的。”
“‘媽咪’是他的暱稱嗎”
“不是哦,因為媽咪給我們做飯。高嶺說給我們做飯的人就叫做'媽咪',所以我才這樣叫他”小空說話的方式像極了阿加莎的快言快語,雖說聽起來很有趣,不過時間久了也會讓人感到疲乏。
“我很期待你們二人給我們聽的莫扎特”
奈傑爾說著結束了對話。
“嗯,我們肯定會happy play,所以你就享受吧!”
“我期待著,好好演奏吧,最好讓高嶺嫉妒!”
“哦!”
和小空少年說完話,鑑於他用耳朵感覺到桐之院氏的個子非常高,就仰頭搭話道,
“不好意思,可以和你聊幾句嗎?”
“好的,當然可以。”
守村青年小聲用日語對他說了幾句話,桐之院氏回答之後,轉向奈傑爾說道,
“守村先生先離開一下,他還沒有熟悉舞台,所以去那邊了。”
“啊啊,那……你也,我拉住你給你添麻煩了吧”
“沒關係,小空和他一起去了。”
桐之院氏的英語雖然稱不上十分流暢,但是遣詞造句比較恰當,能夠充分的溝通,聲音和語調也有種讓人享受對話的魅力。
“其實,剛才通過小空的介紹,我完全不能夠了解你們呢”
“是呢”
桐之院氏用苦笑的音色回答道,接著又重新自我介紹,“我是樂團指揮,守村先生是一位小提琴家。
我和高嶺的交往是從大約十年前開始的,我們是紐約認識的。當時我批評爵士和藍調是'井底之蛙的音樂'結果被他揍了”
“哈哈哈哈”
奈傑爾笑起來,然後又猛然意識到:
“莫非就是你對他說古典音樂是'ocean music'?”
“啊啊……恩,確實,我記得當時我是這樣比喻的。古典音樂的世界就像大海一樣深邃廣博,我要做制霸這片大海的魚……我這麼對他說。”
“那麼,也就是說,讓當時作為爵士鋼琴手的他在古典音樂方面覺醒的,就是你?!”
“我也不太清楚呢”
桐之院氏含糊地回答。
“也許是這樣”
他很謹慎地承認。
“因為最初讓他對古典音樂感興趣的曲子,是我彈給他聽的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如果用這件事來解釋的話,可能就是了”
“哈哈!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原來是這樣,你就是向高嶺·生島打開通往古典音樂世界大門的男人啊!冒昧的問一句,今年貴庚?”
奈傑爾預想了一個三十歲以上的數字,並詢問他。
“我今年二十五歲”
桐之院回答道。
“誒?那麼說,你比高嶺年紀小?”
“好像是這樣呢,大概五六歲吧”
“喂喂,高嶺才二十七歲哦”
“哦?”
桐之院用略微吃驚的語氣說著。奈傑爾一邊感覺自己從腹中湧上來的竊笑一邊問他,
“那麼你們最初見面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左右啊?”
“我那時候應該是十四歲……這樣啊,高嶺和我不過兩歲之差啊,我完全被他的外貌騙了。”
聽了桐之院的評說,奈傑爾終於忍不住噴了,同時明白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
十四歲的桐之院少年和十六歲的高嶺,他們是怎樣相處的呢……很明顯是上流社會出身的古典音樂少年和哈雷姆區有惡童稱號的野性爵士樂手的邂逅,想必非常值得一看吧。而且,這場邂逅,催生了多麼巨大的……
心裡一陣刺痛,奈傑爾封鎖了自己接下來的思路。很早以前就克服的對高嶺的嫉妒心,不可以讓它覺醒。
(不要忘記你們之間的差別,奈傑爾·尼爾松)。
“話說,你在什麼範圍內活動?以日本為中心嗎?”
他才剛剛二十五歲,應該還沒有開始進行真正的音樂活動吧,所以奈傑爾特意選擇了可以模糊回答的方式來提問。
“是的”
桐之院回答道。
“您知道MHK交響樂團嗎?”他問。
“我知道這是日本一流交響樂團,但是很遺憾,我知道的只是名字而已。”
“明年春天開始,我要就任那裡的常任指揮。”
“喔!”
這麼年輕,就成為率領日本頂級交響樂團的職業指揮家……!
但是吃驚的同時,卻也感覺(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給予那高嶺改變他人生的衝擊的人物,不可能只是個普通人。
“啊,失敬,守村先生回來了。”
道了失禮之後,桐之院好像是起身離開了。他的足音消失在後台休息室嘈雜的噪音中,聽不見了。奈傑爾有種什麼事沒做完,中途就停下來的感覺,站在那個地方。
“餵,要開門了哦”
高嶺的聲音忽然降落在這片讓人無法冷靜的嘈雜中,奈傑爾無意識地伸出手去,他接觸到貌似是皮夾克的觸感,感覺到的同時,他忽然感到不安,緊緊抓住了高嶺的衣服。
“你還沒換衣服啊”
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他說道。
“大家都這麼說真煩”
高嶺用鼻子哼笑著,把手掌貼在他的額頭。
“怎麼了嗎”
“沒怎麼,我以為你狀態不太好。”
“我很精神哦,阿妮塔呢?剛才我說著話和她走散了”
“啊啊,她在那邊,阿——妮塔!”
“哎——!”
他聽到了阿妮塔的回答。奈傑爾分析(這強烈的不安一定是因為她不在我身邊的緣故。)他也知道,應該還有其他的原因。
但是他才不承認這是因為自己雙目失明,又沒有受到高嶺和桐之院他們那樣的才能眷顧而失落呢。
“那回頭見”
替換高嶺說話的是阿妮塔
“很抱歉,先生,我剛才一不小心聊天太投入了”
阿妮塔的聲音接近後,他身體裡的緊張一下消失了、“你帶我去坐席上好嗎,在這個地方冷靜不下來呢”
“是啊,這裡有點太吵了”
阿妮塔就像挽著戀人的手臂一樣挽住他,奈傑爾的上臂能感覺到她豐滿的胸部,而阿妮塔只是謹遵引導盲人時的理論。
“十五列的,二十八九……啊啊,是這裡,不好意思借過一下,謝謝,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不好意思”
開演的鐘聲終於響起,在奈傑爾聽來過於輕浮的主持人巴拉巴拉地宣告開始,剛才遇到的守村青年的名字被叫到了。
鼓掌聲結束之後,仍然持續不停的竊竊私語和響動的聲音中,美麗澄澈的小提琴音,把演奏之前的談話中尚未發現的他的人品,雄辯地傳達出來。他所演奏的《G弦上的詠嘆調》,用他音樂本身的真摯,讓那些不懂禮儀的人都閉了嘴。
接下來,在這片整頓好的寂靜中,他繼續演奏,將巴赫的《無伴奏一號》毫無保留的讓聽眾體味……真是十分秀逸的演奏。
可以從這音樂中想像到,他之前是經過了多麼細緻的排練,小心翼翼地完成的端正的音樂流淌出來,其中固然能感到過於正直而令人緊張的缺點,然而時而混雜於其中的人性的芳香卻彌補了這一缺點。
他以不太有趣的嚴謹老實的性格,不惜努力將高懸的理想緊握在手,可以說,總是緊鎖眉頭艱苦努力的秀才類型的他,也會有若無其事露出溫柔微笑的瞬間,悄然沉浸在憂鬱中的表情,或者出聲大笑的時候……驅使奈傑爾想像“平時的他”的什麼,在音樂的流瀉中,一瞬而逝。
不是雜亂亦不是崩壞更不是有破綻,當然也不是嬉戲。語言無法捕捉的模糊的感覺,心靈卻如實地感覺到了……這音樂……好美妙。
(放鬆肩膀的力氣)
奈傑爾在心中說。
(放鬆一些。毫不猶豫的解放自身吧,我更想听到你“人格”的存在)
這是遇到用心來奏響的演出時一直以來的願望,能夠實現的演奏家有之,無法回應的演奏家亦有之。
而這位悠季·守村,在他手中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的音樂里,雖然可以聽到想要舒展心靈的隻字片語,害羞的感覺卻到了舞台上也沒有改變,並沒有滿足奈傑爾的期望。
守村的演奏絕不壞,他的誠實也讓人有好感,但是因為無法讓奈傑爾滿足,所以曲終時他的鼓掌也是禮節性質的。
周圍相當熱情的掌聲忽然被哇的一陣怒濤般的鼓掌喝彩壓過,他知道,主角登場了。
“啊啦,下面是高嶺和他的合奏。在節目單上”阿妮塔小聲說,“沒有”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聲被挑釁的野獸全力發出的粗重呻吟一般的小提琴音打斷。奈傑爾側耳傾聽。
曲目是拉威爾的茨岡舞曲……可是,拉小提琴的是誰?不是他啊。
他想問阿妮塔,,可是小提琴在一邊明暗緩急地巧妙變化,一邊將戲劇性的獨奏不斷向前推演,完全沒有讓他說多餘的話的時間。
在帶有倦怠感的旋律中,小提琴散發出水嫩的色香,終於到了高嶺的鋼琴切入的部分,本來應該雙方以弱音聚合在一起的起首部分,高嶺用脅迫似的低音開始彈奏,小提琴也不是單純的等待,而是全力回應高嶺的恫嚇。高嶺和小提琴家踏著輕快舞步的旋律部分,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更輕快誰更華麗,在甜美而流暢的旋律中,二人好像又在競賽誰能更加甜美的歌唱。然而這畢竟是協奏,鋼琴與小提琴的配合不僅天衣無縫,而且又共同戰鬥,演奏出處處體現了自己的風格《茨岡》來。
他們讀出對手的想法而進退自如,相互爭鬥,鏗鏘攻守,應該相合的地方連氣息都完美契合在一起!
雖然小提琴有些部分稍顯粗糙,但是以高嶺·生島作為對手而毫不退縮的果敢,使他更加引人注目。
聽完全曲,留在心中的是(完成得太好了!)的那種爽快感。
與曲終同時捲起的喝彩,是對讓觀眾聽到如此出色的熱情演出的二人理所當然的讚辭,奈傑爾也不遺餘力地鼓起掌來。
“brove!不,好厲害,多麼出色的演奏!阿妮塔,
剛才那位小提琴手是誰? ”
“誒?是守村先生哦,當然”
“誒……”
在變得愕然的耳中,聽到阿妮塔繼續說,
“和演奏巴赫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呢”
語言已經無法進入他的大腦,只能
“……啊啊”地點著頭。
“在後台看到他的時候,明明感覺他整個藏在圭的身後,一拿起小提琴,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呢”
“啊啊,就是啊……這才是音樂家啊”
那麼害羞的外表之下,隱藏的火一般的鬥志,高傲的自尊,頑固的熱情都通過名為小提琴的樂器和樂曲為媒介充分地發揮出來。
(握住小提琴站在舞台上的瞬間,就捨棄了平素的自己,成為名為“表現者”的他人,這種才能……他擁有了,並作為演奏家取得了成功。而我作為一個無名的聽眾,坐在客席中,哈哈哈……)
小空少年的法國號演奏開始了,讓奈傑爾並非本意地扔掉了嵌入內心的憂鬱心情。
吹奏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曲的小空少年的演奏,聽起來相當有技巧,而且,他的天真也令人微笑。奈傑爾誠實地以鼓掌相贈。
然後……
“啊啦,第二首曲子是和他的合奏呢,守村先生登場了”
原來是這樣,剛才一直忘記了,曲目應該是那首《K331》
接下來,在原曲基礎上編曲的小提琴與法國號演奏的莫扎特,就像輕鬆的家庭音樂會的一幕,享受沒有鬥志昂揚也沒有炫耀的天真合奏的氛圍,讓人不禁感嘆“這就是真正的莫扎特”……
在鼓掌還沒有徹底結束的時候,好像要把這溫暖餘韻粗暴地統統抹去一樣開始的高嶺的《梅菲斯特圓舞曲》被灼熱獰猛的情念所支配,他演奏的這首曲子,應該改名為《路西法的咆哮》。對於他這麼演奏的理由,奈傑爾十二分理解,而且對他的心境感到同情。
空也·生島的天真無邪的孩子氣,和本質上無邪的音樂怪才莫扎特不謀而合,而悠季·守村受到過專業紮實的音樂培養,同樣,由嚴謹的父親英才式培養出來的莫扎特,在極高的教養之上也能夠接受正確的藝術培養。
但是高嶺·生島既不天真無邪,又不能識譜,是個沒接受過什麼教育的人,無論怎樣心醉於莫扎特,他的自身和莫扎特也沒有任何联系。
(所以我不是對你說過嗎?要想將莫扎特變為自己的東西來彈的話,從基礎學起是很重要的)
《梅菲斯特圓舞曲》之後彈的是《月光》、《熱情》、《恰空》,這些曲子都能夠將高嶺的天才性讓觀眾毫無遺憾地接受,但是高嶺本人卻並不滿足,證據是,第三部分的爵士現場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
而且到了閉館時間而被迫終演的高嶺,看起來仍然沒有完全排解鬱悶。奈傑爾沒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決定參加深夜的慶功宴。
因為高嶺的鬱悶只要喝酒一定會爆發出來,如果殃及小空少年和守村青年的話,就必須制止,他想。奈傑爾非常不善於參加晚會。在宴會上,認為眼睛不方便的人不能使用好幾個杯子、叉子、刀具的人們,總是會對他過分地關心,或者他僅僅自己切一塊肉送入口中都要被人表示驚訝和佩服,這種只能感到拘束。
而且還有那種立食的自助酒會,他就很可能被隨便放置的桌子絆倒,或者被醉漢撞倒,充滿了危險,他遇不到想要談話的人,而不得不一直和陌生人寒暄,迄今為止,這種不幸的經驗不知道遇到多少了。
所以他出席的宴會也僅僅是每年一兩次被尼爾松家叫去參加的家族宴會。對於那種所謂的“輕鬆的宴會”他都極力避免。
只有不會給陪護他的阿妮塔造成不快記憶的宴會,奈傑爾才會去參加,而且這也是最低限度的交往。他並不是討厭社交,對於不覺得悶在家裡的生活很苦澀的奈傑爾來說,想要增加友人數量的意欲非常淡薄,能有少數知心好友到家裡拜訪這種程度的交遊就足夠了。
高嶺的“卡耐基慶功宴”借用了曼哈頓高級區的一家餐廳。
當然,被帶到什麼地方,進入的建築物是餐廳這些信息,都是阿妮塔告訴他的。
會場充滿了興奮的嘈雜聲,主角好像還沒到達。
“高嶺好像沒到呢”
“嗯~,說不定不來了”
“他明明是主角,也不來嗎”
“聽阿加莎說,他簡直就像音樂會失敗一樣,她說'拉著一張可怕的臭臉!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不爽的,我真希望他給我差不多一點!'”
“唔~……即使是這樣,拉也要硬把他拉來呢,否則的話相當於把負傷的野獸放到大街上,後果不堪設想”
“先生,你知道高嶺在因為什麼理由不爽麼?”
“啊啊,我太清楚了”
“哪首曲子不好嗎?我聽起來哪首都很好啊”
“問題不是他演奏過的曲子,而是沒演奏的曲子啊,不……應該說是他無法演奏的曲子,大概。”
越彈越覺得無法按照自己的想像去彈,高嶺把《K331》扔到一邊去了。
他是在為自己不能彈那首曲子而不甘心呢,還是為自己扔了樂譜而後悔呢。
如果他的不甘心能達到後悔和反省的程度,高嶺便能更上層樓。 ……那麼。高嶺還沒有來,慶功宴在當場各位隨便喝酒的情況下開幕了,奈傑爾也站在不太危險的牆角嚐了一口香檳。
阿妮塔在和親友聊天。
“失禮,方便說話嗎”
有個聲音向他搭話。
“呀,桐之院先生”
奈傑爾非常歡迎這個說話對象,桐之院向他提出,
“請叫我圭”
“守村先生和你一起嗎?”
“沒有,悠季被空也君抓去了”
“那個《K331》真是讓人享受啊”
“是啊,那個合奏,很不錯呢”
圭把話題向自己想談論的方向提示,奈傑爾對那些卻沒有興趣。
“非常棒的《茨岡舞曲》呢,守村先生真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獅子。我對他二十歲以後很期待呢”
奈傑爾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談話。
“悠季比我還年長六個月呢。”
他聽到了圭這句回答。
“誒?那就是說他已經二十六歲了?”
“他才二十五歲。他屬於大器晚成的人。”
“二十五歲不能叫做大器晚成吧”
“剛才你聽過以後感想如何?”
圭的這句疑問,雖然不是正題,總之回答一下吧
“演奏巴赫的時候有些不足呢,放鬆一下肩部的力量更能發揮出他自己的風格吧。”
“我也有同感”
“所以當他們演奏《茨岡舞曲》的時候,我以為換了小提琴手。想不到那麼害羞的人能演奏出這樣的音樂來。”
“是啊……高嶺總是搶走最好吃的肉,真是令人不愉快的男人”
圭洩憤一樣說著,奈傑爾心想(他原來要說這件事啊)
“高嶺確實是被競爭對手憎恨的男人,不過你對我亂發脾氣我也很困擾啊”
“i'm sorry”
圭道歉說。
“不是亂發脾氣,是發發牢騷”
他補充道。
“哦呀哦呀,那就更是了”
不要和充其量是面熟的我糾纏,雖然奈傑爾想這麼說。但是聽圭的聲音感覺,他在為說出這件事而羞恥,他在表達無法對他人言說的心情。還是聽一聽吧。
“如果只是發洩的話,說給我聽吧。”
“不了,還是不說了”
圭用滿含著苦笑的聲音說道。
”我怕向你傾吐之後,稀里糊塗地消了氣,失去複仇的熱情。
“哦?看來你內心很不平靜啊。”
“完全不能平靜。悠季在國際舞台上的初次表演,本來是預定和我一起演奏協奏曲的。
那個男人卻橫刀奪愛……而且還是卡耐基! ”
圭的語調近於怒吼,只是出於禮節而自製,因為他說的內容過於奇妙,奈傑爾不禁側耳傾聽:
“守村先生是你非常特別的有人呢”他想套出圭的真心話。
“他既是我特別的友人,也是我發誓與其共度一生的戀人。”
圭很快說出來了,又接著嘀咕說
“M響來年春天的春季演奏會就演奏樂團版的恰空,一年內就請悠季擔任獨奏,在卡耐基舉辦演奏會。”
原來是這樣,這兩個人是同性戀情侶啊,奈傑爾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問
“你們在卡耐基演出我一定會去聽。不過MHK愛樂好像不怎麼在海外公演?”
“我已經答應以色列愛樂樂團的客演邀請了。”
那位男中音日本指揮家用好像要預約牙醫一樣輕描淡寫的口氣說完,沉默了。
“圭?”
“啊啊,失敬,我沒看到悠季,正在找他。”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圭離開了。
奈吉爾舉手呼喚阿妮塔。
阿妮塔很快發現了信號。
“先生?”
“抱歉打擾你談話了,我有些很在意的事情”
“我們沒談什麼重要的話啦,就是隨便聊天。在意的事情是指什麼?”
“圭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阿妮塔知道,奈傑爾這樣問的時候就是要知道那個人的外貌。
於是她很流利地描述起來“他個子很高,身高大概和高嶺差不多,雖然修長,肩幅卻很寬,好像時尚模特那樣的比例哦,今天晚上的晚宴服品味也很不錯哦。他的頭髮是黑色的,眉毛和眼睛也是黑色的,五官很剛毅,因為梳了個大背頭,所以看起來有點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
“原來如此,那守村先生呢?”
“額……他的頭髮和眼睛也是黑色的,身高大概比圭矮七英寸左右,肩膀是很有奢華感的削肩。戴著眼鏡。面容是在東洋人中相當漂亮的類型。不知道怎麼形容呢,嗯,說'很女孩子氣'的話又有點過了,中性?但是從小空的描述中,我對他的印像還是很有男子氣概的。他纖細的身形和先生你有些相似。 ”
“他比圭年長呢”
“完全看不出來,是呢……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左右,用一般的眼光去看,不過十九歲或者二十歲。”
“剛才圭說找不到他,就去找他了。”
“現在他們在一起呢,守村先生好像是喝醉了,在椅子上一直睡覺,圭呆在他身邊。”
“他們關係真好呢”
“已經是lovelove了哦,他們倆。和高嶺那對不一樣,他們是很懂禮儀的禁慾情侶。”
接下來終於,一瞬間現場歡呼聲拍手聲沸騰起來,宣告了主角到場。
“終於來了!”
他聽到阿妮塔這樣說。
“啊拉,那是誰啊?”她又自言自語道。
“啊——真是的,兩個人都喝得爛醉。”
“他是和誰一起來的嗎?”
“嗯,是一位東洋年紀大的紳士。可能是在日本的時候認識的吧。”
“hey!奈傑爾!奈傑爾來沒來!”
聽見高嶺的吼叫,奈傑爾舉手示意自己在這裡。
“哦,在了在了!,hey,奈傑爾老師!你今天咋樣”
摟住奈傑爾肩膀的高嶺的身體不但散發出陣陣酒臭,而且要靠著奈傑爾才能勉強站立,搖搖欲墜。
“我真就喝了兩瓶波旁”
高嶺用刺耳的聲音說著,並且沒品地打著酒嗝。
“所以說啊”
他繼續說下去,用自己冰涼的手忽然握住奈傑爾的右手。
“這位,正夫,他是日本人,教honey小提琴的教授,我麻吉。我倆都是為那個混蛋受苦的苦難兄弟,是不,正夫?”
“啊-,見到您很高興。啊,我是正夫·福山。我現在還不能用英語,啊,感覺還沒恢復”。
果然是和年齡很相符的表現,大概有五六十歲的正男氏,聲音自負又低沉,奈吉爾把他想像成很有品味和魅力的中老年紳士。
正男似乎正搭著高嶺的肩膀,奈傑爾想他是不是內心有什麼困惑,看來是杞人憂天。
“餵——,高嶺,那個笨蛋在那裡啊,那個笨蛋”
看起來也是相當醉的正夫用粗鄙的調子說道。
“啊——,在那邊睡覺呢”
高嶺回答。
“給我把他拍起來!師父來了!起來守村!”正夫吼道。
“算了算了,讓他睡去吧,老子是來和奈傑爾說話的”
“唔姆,這樣啊,咱倆就是為了這個,特地大半夜坐地鐵過來了哈,但紐約治安真是變得格外好啊,尼爾松先生,過去做地鐵不是會被扒掉全身的衣服嗎。 ”
“你和高嶺在一起的話,這是不可能的”
“唔姆,因為他是國王啊,就是不彈鋼琴也是國王”
對於不停胡說八道的正夫氏,高嶺反駁道,
“老子不會不彈鋼琴!國王什麼的吃屎去吧!”
“嗯,那是當然”正夫氏回答道,
“餵,你要跟奈傑爾老師說什麼趕緊說,我要睡了”
和說話的聲音一起的是啪的一聲,高嶺的屁股撞擊地面是聲音吧。
“唔~……”
高嶺在猶豫
“什麼嘛,你都到這兒了還說不出來”這是正夫氏嫌棄的聲音。
“你個頭那麼大,長相那麼恐怖,也有才能,怎麼這麼不好意思吶。好了,快說。你再不說我就回去了,我把老婆一個人扔在賓館裡了”
“啊~……”高嶺還在猶豫,正夫氏就嘮嘮叨叨地說他。
“不是很簡單嘛!就一句話,那個”
“等下!”
奈傑爾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
“失禮”他為剛才自己的無禮而道歉,然後繼續說,“這句話我想從高嶺自己的口中聽到,如果你還沒下定決心,我會等你,無論幾年我都會等著你。”
“唔姆,你這句話對,這是對的啊”
正夫氏好像在一邊點頭一邊回答。
“如果這男人是我的學生,他自己說不出來我也絕對要誘導他說出來,磨磨唧唧的我就無視,我無視他。你說得對,失禮了。
今天晚上看來是喝太多了,我為了自己的學生而驕傲,連酒都變得好喝了,這可不行,啊,失禮失禮。 ”
正夫氏以晚安作為結束語,站起來走了。高嶺好像還沒下定決心。
奈傑爾招呼阿妮塔說:“咱們回家吧”
“不知道打電話還能不能叫到出租車了啊”
“不送你回家沒關係嗎?”
“比你一個人回家安全多了”
“我送你”
高嶺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出租車費,你借我。”阿妮塔對著如此說的高嶺問“你這麼爛醉沒事嗎,要是給先生添麻煩我饒不了你啊”
“我沒醉”
高嶺用非常清醒的語調說。
“怎麼可能醉,混蛋。”
他小聲嘀咕道。
奈傑爾在高嶺的引領下,乘上了黃出租車。
“到哥倫比亞附近,晨光大道那邊。”
“好的,先生們”
在出租車中,高嶺一直沉默,奈傑爾也保持著默然。
他發現高嶺好像還穿著演出服。
終於到了奈傑爾家,高嶺扶著奈傑爾下了出租車。
“要不來來我家再喝點?”
“葡萄酒什麼的根本就不算酒。”
“家裡有白蘭地喲”
“喔”
說著這些他們進入家中。
“電燈的開關在……啊啊,這裡,請進起居室,就是放鋼琴的那個房間。”
奈傑爾為了高嶺打開房間的找平,摸出一瓶白蘭地,準備了玻璃杯。
高嶺說白蘭地玻璃杯“好像會一捏就碎”所以拒絕了,自己找出一個平地玻璃杯。
“VSOP……我說,這是高級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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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代表VERY (很好)
O代表OLD (老的)
S代表SUPERIOR (上好的)
P代表PALE (淡色而蒼老)】
“要是不夠還有哦。,阿雷克斯帶來的,但我基本
我不常喝酒”
“你不是不討厭喝酒嗎?”
“可是誰都不在的時候我喝醉了很危險呢”
“你不結婚嗎?”
“不結”
“喜歡的女人甚麼的,一個也沒有嘛”
“沒有收入的人怎麼能娶妻呢”
“你去賺錢不就好了嗎,你明明有可以養活老婆的
手段。 ”
“一生麼?我可做不到啊”
“也有願意養活不賺錢的鋼琴家的女人啊”
“那我去登廣告怎麼樣”
“怎樣都無所謂”
高嶺想結束雜談,奈傑爾忽然問道。
“阿妮塔她,還沒有戀人嗎”
應該沒有喝多少香檳,可是現在有點醉了。
“好像有啊”高嶺回答。
“這樣啊”他的回答的聲音中混入了淡淡的嘆息。
奈傑爾又重新說:“那真是太好了,他們相處得好就最好了。”
“誰知道呢,對方好像不想結婚呢”
“這……”
“他們明明已經交往十年了,呢”
“那麼長了?!那不是戀人吧,是不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啊”
“她都有精心化妝,雀躍地出門啊,早上六點半哦,每天早上每天早上。”
“哈哈……那是因為工作啦”
“嘛,因為從什麼方面看都是個黑人啊,阿妮塔她。”
“啊啊……對於我來說,膚色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呢,可是對於她來說卻不行。阿雷克蘇代表著尼爾松家的價值觀,我無法和那個家斷絕來往……就是這樣。”
“你啊,感到孤獨的時候怎麼辦啊?”
“那些時候,我就跟朋友打打電話啊,聽聽廣播。”
“不彈鋼琴嗎?”
“也彈的,那是在只是有點低落的時候呢。……嚴重的時候彈鋼琴的話,我會想要用琴弦割斷喉嚨。”
“那樣的話,乾脆把人生都奉獻給鋼琴的話不是更好麼。除了鋼琴以外一無所用,會很輕鬆哦”
“是這樣呢……”
在這之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時間慢慢流逝。但這又絕不是壞氣氛……
他聽到咕咚一聲酒下喉嚨的聲音。
“吶”高嶺說。
“你知道,聖誕樹嗎”
“知道哦”奈傑爾回答,“七歲之前,我都能正常看見東西的”
“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喜歡去偷看聖誕樹,從
窗外偷看鄰居家的聖誕樹。
那是……怎麼說呢,我也去過教會,旁邊明明也擺著非常氣派的聖誕樹啊,可是我……還是覺得鄰居家窗戶內看到的聖誕樹更漂亮,我更喜歡。
看起來很溫暖的屋子裡,裝飾著各種各樣閃閃發光的東西,很耀眼很好看……跟教會的樹不一樣,看起來有特別的寶物吶”
那就是對“家”的憧憬哦,奈傑爾想,是對溫暖家庭的憧憬。
“你可能感到可笑,即使是我被mom家收養以後,聖誕樹下也放著給我的禮物,即使我也有了自己家的樹,果然我,還是喜歡偷窺鄰居家的樹,那閃閃發光的漂亮的……
所以,說,……莫扎特,就是那樣的,從窗外看到的,那樣明亮的房間中間擺放的,閃閃發光的漂亮的聖誕樹的感覺啊。
所以就是我想彈……大概彈出來的也不是那個味兒。和窗外看起來閃得不行的樹一樣哦,所以說啊……”
“如果你能將這種銘刻了兒童心的強烈憧憬,用音樂表達出來的話,會彈出讓你想要殺人那種程度的非常厲害的莫扎特吧。”
奈傑爾說道,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口中,在舌頭上溫暖以後,慢慢地嚥下去,然後又補充道:“可是就像你說的那樣,你能得到的聖誕樹,裝飾著廉價的玩具和棉質雪花,看起來只是一棵杉樹也未可知。
聽你演奏的人想欣賞到的,是你從窗外看到的,就像夢一樣美麗的樹吧。 ”
“這樣啊……”
“我要說的只有一件事,自己家的聖誕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裝飾。
選擇自己最喜歡的杉樹,把最喜歡的裝飾品,用最理想的方式裝飾在樹上。
也可以從放聖誕樹的房間開始精心設計。你在窗外窺視的時候,閃閃發光的聖誕樹旁邊,能看到一個靜靜燃燒著木柴的暖爐吧,你也做一些這種裝飾。
如果是我的話,還要讓暖爐旁邊橫臥著一條狗,長毛的大型犬最好了,我可以枕在它肚子上的那種。 ”
“……奈傑爾”
“嗯?”
“奈傑爾……奈傑爾……!”
高嶺的聲音,好像是低著頭用手摀住臉發出的,他含混地說著。
奈傑爾感覺由必要去他那裡。
奈傑爾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繞過桌子,摸到高嶺的旁邊坐下來。撫摸著他縮起來的後背,拍了拍他摸著很魁梧的肩膀。
“如果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高嶺蜷在那兒好半天,嘶啞地小聲說,
“給我彈鋼琴吧,只要不是那首,什麼都好,彈莫扎特的”
奈傑爾彈的是《K265》。這首曲子的正式題名是,《根據法國歌曲'啊啊,媽媽你聽'改編的十二變奏曲C大調》……俗稱《小星星變奏曲》。將三歲孩子都能彈出的簡單親切的旋律不斷變換格律增加裝束,逐漸變成複雜華麗的樂曲的這個作品,就像是把一開始只有綠色的杉樹裝飾成聖誕樹的過程。使其最後完成如洛克菲勒中心的絢爛豪華的聖誕樹那樣的莫扎特藝術。
“聽吧……怎麼樣?想要把這棵洛克菲勒聖誕樹變成你的所有物,就和這首曲子一樣,必須從'一'開始……你會怎麼做呢”
高嶺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
“借我鋼琴”
奈傑爾讓出了自己的座位,,高嶺開始彈第十二個變奏,無論彈多少次,無論怎麼彈都無法做到像奈傑爾那樣演奏。他確認了這件事以後,說,
“你,能教我讀譜麼?”
“你找別人教你吧”
用手可以摸到的手錶的指針指向了凌晨四點,奈傑爾感到了疲勞。回想了一下,這真是收穫頗豐的一天,體力也到了極限。
“我要睡了,你留下來吧,二樓最裡面的房間是客用臥房。”
“噢”高嶺回答道。
“不,我還是回去”他又說,“小空在等著我呢”
接著,“你也該差不多下定決心了”他留下這句話就走了,還有一句“阿妮塔她,不是你想像中的弱女子。”
躺在床上的同時,奈傑爾考慮(最開始讓他學《鋼琴奏鳴曲一號》吧)。
從樂譜上來講,那是沒有最簡明的聲調記號的C大調曲子,從集合了莫扎特所有要素的《K279》開始,按照編號把所有的奏鳴曲……
但如果是高嶺的話,只要能掌握《一號》的話,其餘的曲子只要讀了就能彈了,這說不定也是條捷徑。
彈熟莫扎特,需要能夠解讀和理解所有演奏必要的暗號的“腦”,掌握將樂譜實現為音樂的技術“手”,判斷出實現的音樂是否能打動人心的“心”。這三個要素各司其職,組成聯動的齒輪,缺一不可。
高嶺不得不放棄《K331》的原因正是因為這三個因素他缺少了一個。如果將這項也掌握的話。
恐怕真正的鋼琴國王就誕生了吧。
好期待,這樣想的心的角落裡,他聽見了自己“不想听到”的低語。奈傑爾命令自己(睡吧)
大鵬在天空中展翅高飛,燕雀就在離地面很近的地方飛行。這是它們與生俱來的羽翼的差距,這也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的差距。燕雀就作為燕雀來生活,才能得到屬於燕雀的幸福。
(神如此造出我等,神的愛是公平的,在神面前人人平等……阿門)
日曆翻到十二月,阿妮塔也像往年一樣開始給聖誕卡片寫上名字。加上今年認識的人,去掉已經故去的名字,名簿裡的人名比去年還增多了,差不多有兩百人左右。
簽完名字,由奈傑爾口述,阿妮塔給每張卡寫上留言,剩下的工作就是投遞出去了,正在這個時候,奈傑爾感冒了。
持續了三天高熱,一聲診斷是流感。擔心他病情的阿雷克斯立刻安排把他送進了醫院。
雖然醫生說痊癒需要兩週時間,可是出院的時候都是兩週後了,之後就從自家休養回到了通常的生活。第三週結束的時候,就馬上要到聖誕了。奈傑爾把確保是杉樹的聖誕樹匆忙讓阿妮塔裝飾起來。聖誕前夜的傍晚,阿妮塔走之後。奈傑爾把那個天鵝絨小盒附上“阿妮塔收”的卡片放在樹下。
她會不會接受,奈傑爾完全不知道,如果她的回答是“no”的話,不止七年以來戀情破滅,連無可替代的友人也將失去,很有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所以這是一次賭博。
也不是沒有勝算,奈傑爾估計。
他住院的時候有不光有完全看護,而且有阿雷克斯的看守,在這種情況下,阿妮塔還是每天都來探病,這個事實可以作為希望接受嗎?
奈傑爾剛換好正裝,玄關就想起了敲門聲,這是阿
雷克斯來接他了。
今夜他要作為尼爾松家的一員參加家庭內部的聖誕晚宴和燭光彌撒,明天一天必須要為很少見面的父親、第四任母親和祖父母努力服務。
這些義務都完成以後,才能回到家中,和阿妮塔見面要等二十六日早上。
令他恐懼又期待的禮物交換就是那個時候了,考慮到今天為止已經七年時間了,現在只有兩晚也可以忍耐。
奈傑爾一邊想著那些一邊走下樓梯,臉頰感覺到從開著的玄關吹進來的冷風,他預想應該是《自我白金》的香味,沒想到鼻尖接觸到的溫柔的香味是阿妮塔愛用的Heliotro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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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芥菜(Heliotrope)
花語:永恆的愛
花占卜:你是個典型的工作狂,熱衷於事業發展,你認為有了事業基礎才找愛情是比較有保障的做法。一旦當你遇上所愛的人,你會給對方很多安全感,是個可以依賴終身的人。
看來阿妮塔早有預謀啊! 】
不會吧!他一邊想一邊叫出聲,
“阿妮塔?”
“晚上好,先生!”
“這個時間怎麼是你?你怎麼了?”
“阿雷克斯先生拜託我來幫助您,阿雷克斯先生得了感冒,無法出門,今明兩天的日程就由我來陪伴您”
“上帝啊”奈傑爾不禁默念出聲。
雖然這一定只是阿雷克斯偶然的惡作劇,但他居然在哥哥的戀情后面推了他一把。阿雷克斯要是知道了……
(但,還是感謝祢)
他在心中繼續祈禱
(在天我之父,願祢那無可隱藏的榮光,照耀我)
“先生,請穿上外套”
“謝謝”
阿妮塔不是遞給他外套,而是替他披在肩上,奈傑爾被幸福的氣氛包圍著。
(聖誕節假期結束之後,我去找工作吧)他想。
雖說手上只有一張“會彈鋼琴”的牌,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得多。
在打算走出玄關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阿妮塔”
“什麼?”
“我都忘了”
“誒?忘了什麼東西嗎?”
“因為每年都是二十六日見到你,不小心就忘了,但今年好不容易是聖誕前夜就和你見面了,你能收下我的聖誕禮物嗎?”
“謝謝,先生,我送給您的禮物也打開麼?”
“當然”
阿妮塔回到起居室,在到處都堆積的郵寄過來的禮物中,找到自己的那件。
奈傑爾拿到手的,是柔軟的馬海毛觸感,穿著很輕鬆的毛衣,附著一張說明顏色樣式的盲文卡片。
然後,他聽到,看到自己送的禮物的阿妮塔,先是發出了驚訝地吞了一口氣的聲音,然後就是吐氣
“雖然這是求婚,不過你不必著急回答我。”
奈傑爾說。
“到我靠自己賺錢自立,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呢。
但是我希望你一定要試著考慮一下,你不稱我為'先生',而是'奈傑爾'這樣的生活,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呢。 ”
“謝謝你,先生……但”
“我花了七年來考慮,。或者說,做出這個決斷我用了七年時間。所以我也會無條件地等你七年哦。
請一定考慮我的結婚請求,阿妮塔·奧維茨小姐。 ”
“……好像做夢一樣”
阿妮塔小聲說。奈傑爾微笑著。
第一次擁抱阿妮塔,發現她比想像的更高挑,大概比奈傑爾稍稍高出一些,是個比想像中更有魅力女人。
初次接吻是口紅味道的。
『ヴェンバー・ステップス寸描』 十一月腳步的速寫
在生島高嶺卡耐基演奏會後,慶功宴會場的一角,桐之院圭根據周邊的狀況判斷,(時間到)他做出了決斷。
醉倒的悠季無論怎麼叫他搖晃他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和高嶺他們說話的福山師父也差不多結束了談話,向這邊走來了。
圭直起身,用手指梳了梳頭髮,將尖領歪掉的禮服調整好。終於把自己整頓到可以接人待物的儀容。
開演前和終演後都沒能跟老師打招呼,悠季對此非常介意。
然而這樣一個人物……卻在意外的場合遇到了,這對悠季來說,真是非常不走運,所以就不能不和他寒暄一下。
在福山老師走到能聽到他聲音的距離,圭先行出擊打招呼“晚上好”
“呀呀”福山老師說著皺起眉頭,俯視旁邊椅子上睡著的悠季。
“這傻瓜怎麼了”
“剛才在宴會上,喝了一些品質不太好的雞尾酒”“哦?”“在演奏會場上沒能問候您,他非常在意”“不湊巧呢”福山老師用鼻子哼著,貌似贊同了圭的解釋,便毫無顧忌地從圭面前走過去,到牆角放的一把椅子旁邊,咚地坐下去,然後向圭招招手。
圭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嘛,坐下”他要求圭。 “失禮了”圭謹遵著對長輩的禮儀,坐在旁邊。讓悠季受騙的那種甜香檳攙龍舌蘭酒也同樣讓他也感到腰腿沉重。
“聽說你從明年春天開始就擔任M響的常任指揮了呢”
“是的”“忠太可驕傲了”
“這,實在不敢當”
“你好像是他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了。”
雖然福山老師一身酒臭還仍然坐得像口鐘,但他看起來比平時話多了不少,應該是相當醉了。
圭試著挑選了一個不得罪人的話題來引導談話的方向,
“看來您和南鄉副教授關係相當不錯啊”
“我們是大學時代的麻友。在樂隊裡我們經常說去喝幾瓶,然後結伴去牛飲”
“是這樣啊,我有點不能想像”
圭的恩師,南鄉忠太是藝大作曲系副教授,他是一個有著和他藝術家氣質很相符的神經質的美中年。而悠季那位嚴格的鬼師,邦立音大小提琴系副教授福山正夫也非常注重打扮,是一位英國紳士型的男子。看不出這兩人居然有過那樣野蠻的學生時代。
“我們是酒友,又爭奪過老婆。”
“喔?”“後來我贏了,那傢伙去法國傷心留學去了。十年都沒再回來。”
“那還真是”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把那邊的啤酒拿給我嗎。陪著生島君我喉嚨都乾死了。”
“不是水沒關係麼?”
“啊啊,啤酒就行”
圭走到服務桌邊,取回兩罐啤酒。
(不行,這樣會困的)他這麼想著,一隻手拿著啤酒,繼續談話。
“守村之所以認識生島君,好像還是你介紹的啊”
“是的,生島和我是十年以來的,啊啊……對手吧”“M響沒有聘用生島的計劃嗎”
“從我個人來講不是沒考慮過,可是事務局方面沒有這樣的預定呢,到現在為止。”
“大家對他演奏協奏曲的呼聲很高呢。”
“我很想和他合作一次,我還沒和高嶺正式地認真合作過呢”“
你比較擅長哪方面? ”“我想想……我好像和維也納古典派比較合拍呢”
“海頓,莫扎特,貝多芬嗎?真是王道啊。”“我對巴洛克也很感興趣。”
“不太流行吶”“是的”圭做出點頭的樣子,閉上嘴忍住呵欠。剛才那個不好的雞尾酒起效了,他現在非常的困。但是又不能怠慢悠季的恩師。以喝醉了想睡覺的理由中途離席什麼的,簡直豈有此理。
“確實用樂團演奏巴洛克在日本還不怎麼流行,但M響的公演非常多,又有固定的樂迷,還是有餘裕讓少數派的曲目登上舞台的。”“但是,在MHK音樂廳演奏巴洛克協奏曲也不太可能吧”
“是啊,太寬闊了,至多千席程度的音樂廳比較好,大於這個數目的話效果就無法保證了。最理想的是七八百坐席。”
(啊啊,好困……給我精神一點,桐之院圭!)但是讓意識模糊的睡意頻頻襲來,在不知不覺中,意識已經中斷了好幾次,(到極限了)他想。
沒意識到自己是瞌睡的狀態,不能好好理解您說話的意思,只是在拼命附和,真的很抱歉。圭在尋找說這句退席道歉的機會,但……“說起來”他聽到福山老師如此說,(剛才我的意識飛走了麼!?),匆忙回答了一句“嗯”
“你怎麼看待那傢伙的”他聽見這句話,
雖然焦急著想要(必須回答!),可沉重的睡意讓大腦變得沉重,無法理解話題的意思,正當他為此驚慌失措的時候,福山老師補充道,
“我是在說守村啦,你怎麼看他?”
“我愛他”
說完這句,他的意識忽然清明起來,全身的血液向臉部湧去。
“啊?”
福山老師扭頭向這邊看過來,和他的目光正好對上。圭壓抑住讓自己顫抖的恐慌,拼命試圖修正剛才的發言。 “我是說,我愛他的才能”“哦”
“機會成熟的話,我想和他共演。”
“把他作為M響的獨奏小提琴手來啟用?”
“是的”
“這樣啊”
福山老師說著轉回了頭
“哼”
他把目光落在兩膝之間的啤酒瓶上。
“和他在M響共演啊……”
福山老師呼地搖晃著肩膀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悠季。他俯視了一會兒睡到毫無知覺的悠季的睡顏,又轉回頭去,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然後把手伸向旁邊的桌子。
福山老師捏上來的,是放在喝了一半的雞尾酒中帶枝的櫻桃,他抓住櫻桃枝,出乎意料地把它放在悠季的額頭上。
櫻桃沒有滾落,就在那兒穩穩地坐鎮,福山老師對著額頭上放著櫻桃的悠季的睡顏咕噥了一句“混蛋們”,起身往回走。經過站起來目送他的圭的身旁,鼓勵似的拍拍圭。一直目送福山老師到大門關上為止的圭“哈……”地嘆了口氣,兩手摀住了臉。 “我都說了些什麼啊……對不起,悠季……”
剛才那過分的困倦和醉意已經完全消失,他非常清楚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好想切腹,圭想。
“他哈哈哈哈哈哈哈!櫻~~~桃~~~~”
他聽到一個醉鬼的聲音,轉過頭去看,不知道是高嶺的兄弟還是親戚的黑人男子,在悠季上方俯下身子,想用他章魚一樣粗糙的嘴叼走悠季頭上放著的帶枝的櫻桃。
“sto————p!”圭怒吼道,並趁男子聞聲而止的瞬間,推開他保護起悠季。 “嘿嘿~~!想乾架嘛~~!”
男子雙手舉在胸前,擺出拳擊扭抱的姿勢,圭瞪著他說“no!”
“你給我等一下,麥克!你在幹什麼!?”阿加莎衝過來,嘮嘮叨叨地把麥克趕走了,她的聲音吵醒了悠季。戴上眼鏡用手在臉上摩擦的時候,他感覺額頭上的櫻桃。
“嗯?誒?”伸手取下來。 “什麼啊?”
他眨了眨眼鏡後面朦朧的睡眼,盯著櫻桃看了一會兒,慢慢拿到嘴邊,一口吞了下去。
“好困”悠季咕噥了一聲,想翻個身。 “要掉下去了!”圭上前一步攬住了他。 “啊~~圭~~,現在還不能回去麼”悠季迷迷糊糊地問。
“可以了,我們走吧。”圭回答道。
“你能起來嗎”
“嗯~~”
“就這樣,來,站起來,好,抓住我,現在好了嗎”
“嗯~~啊,小提琴”
“在賓館,我存在服務台了。”
“嗯~~~”
悠季還出在迷迷糊糊的夢遊狀態,雖然圭很想抱著他走,可是在走出店門之前還是扶著他走好了……這個決定真是太正確了!因為福山老師就在店門外。雖然嚇了一跳,但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這裡沒有出租車經過嗎”圭問“唔姆,沒來”“看來不到大路口不行啊”“是呢”可是,悠季靠在半抱著支撐他的圭的肩頭呼呼大睡。沒辦法,只好用肩膀撐著他,這種方式辛苦一些,可是在福山老師的面前是不能公主抱的。他們三個人走過一個街區,來到有些交通量的路口。但是等了一會兒,出租車還是沒來。 “再往前走一段吧”“啊啊”又往前走了兩個街區,總算來了一輛空車。 “請您先乘”“什麼嘛,你們不坐上來麼?”“可以嗎?”“啊啊,上來上來”福山老師先坐進車裡,圭把悠季塞進去,自己也跟著乘上去。 “您賓館在哪邊?”“日航”“那麼,我們跟您一路。”圭把目的地告訴出租車司機以後,車就開動了。悠季呼呼地發出微弱的鼾聲。為了不讓他倒向福山老師的方向,圭一邊不明顯地支撐他,一邊猶豫著(要怎麼辦呢) 雖然他想重新修繕之前的事態,但如果反過來增添煩惱的話就更困擾了,怎麼辦呢……“我說桐之院君”被福山老師這樣搭話,他的心陡然緊縮了一下。 “我在”“守村還是童貞吧”被這麼問,圭一時語塞。就這樣保持沉默的時候,福山老師發話了,“你們演什麼協奏曲?”當然他是在問和悠季的共演曲目。 “西貝柳斯”對於自己跳出來的回答,圭又補充道,“……之類的吧”福山老師用鼻子哼了一聲,“一年……不,得等兩年”
不知道為什麼,換行強制變成不換行了。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抱歉,大家,我懶了所以我都發成一團了。 。 。
他說。
“守村熟成的節奏,是如腳踏大地的牛一樣的行板,雖然慢卻也堅實地一步一步前進,就是這個頑固的傢伙的做法。雖然他磨磨蹭蹭的,緩慢得令人焦急,但你也要等他。”
“好的”
只用這句作為回答他感到有些不足,但一時也想不到其他的語言,圭又再次重複了一句“好的”
“可是啊,這傢伙這麼不能喝酒真丟人”
福山老師說著捅了捅靠在圭身上的悠季的肩膀。
“不,那是(酒的問題)”
圭反駁“連對喝酒很有自信的我都有些朦朧了”
“還是修行不夠啊”對於福山老師的感嘆,圭只好苦笑著說:“是啊”
到賓館後,把悠季扛進房間,放在床上。
他好像感到了姿勢的變化,“嗯~~”地皺了皺眉頭,又馬上恢復到安眠的表情,繼續呼呼大睡。端詳著如此無憂無慮的睡顏,圭感到下腹有些燃燒。多虧他睡得毫無知覺,圭才能順利地把他所有衣服都脫掉。
接下來圭把自己也脫到一絲不掛,貼在悠季的身側……反正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於是又試著愛撫他的股龘間,和預想的一樣,悠季的性龘器勃龘起了,在睡夢中開始喘息,好像要追求更多快感一樣可愛地呻龘吟起來。圭試探性地探入他的小龘穴,發現那裡卻早就準備好了,以柔軟的風情等待著,吞沒了探入的手指,兩根手指都好像不太足夠的樣子。
圭拔出手指,把已經勃龘起到小腹的怒張緩緩嵌入悠季的身體,像松茸一樣傘狀佈滿青筋的龜龘頭,體會著接納他的小龘穴中絕妙的抵抗感。悠季在睡夢中苦悶地皺起眉,好看的菱唇發出“啊啊~~嗯”的輕啼。 “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嗯、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圭、圭、圭!!啊……嗚!”
悠季一副體味著無可言說快龘感的表情,全身痙攣地到達了高龘潮,圭卻宣告,“還沒完呢,從現在才開始哦!”
“啊,圭、吻、吻我”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索吻的悠季的聲音卻已經是醒來了。
“你醒了?”
圭問,悠季張開薄目嗔怒地瞪著他說“當然了”
真是的,那裡能看出“當然了”……他繼而想,(福山老師那件事一定要和悠季保密),被他知道的話,很可能會演變成離婚危機的。不過,那句禍從口出的古訓,細細品味之下,有必要修改一下。和福山老師在回來的路上的對話,讓圭真實地感到語言是連接人與人的橋樑,可那句話真是讓人痛恨的失敗。希望悠季不會因此被老師斥責。
就寢時已經天光大亮,是悠季先起床的。圭忽然睜開眼睛,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人,看表已經九點鐘了。他想悠季應該是去廁所了,可是不見回來,大概去跑步了吧。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足……他真是變得相當強韌啊。
聽到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音,圭再次醒來了,看了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剛才的關門聲應該是浴室傳來的,過一會兒浴室裡又隱約傳來了開始淋浴的聲音,但是只持續了兩分鐘不到,悠季就忽然裸
聽到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音,圭再次醒來了,看了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剛才的關門聲應該是浴室傳來的,過一會兒浴室裡又隱約傳來了開始淋浴的聲音,但是只持續了兩分鐘不到,悠季就忽然裸龘奔出來。
“啊,你醒了?對不起,我在露天咖啡看到老師他們也在。真沒有想到和他們住同一間賓館啊,不管怎麼說,得先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悠季快速地說明情況,慌慌張張地把內褲穿反,又脫下來重穿,慌慌張張地套上衣服,慌慌張張地出門去了。
自己還是不要露面比較好吧,雖然圭這樣暗決心,可是想到悠季有可能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被福山老師尖刻地批評,他還是擔心得不得了。最終,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出門去了。
作為這間賓館賣點之一的二樓露台上的露天咖啡,有一扇可以眺望到中央公園的巨大窗戶,上午的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刺痛了他睡眠不足的眼睛。
悠季和福山老師夫婦坐在一張四人用的桌子旁邊,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走上前去打招呼“早上好”
“來啦”福山老師看向咖啡杯的對面方向,瞪著圭。
“早上好”夫人微笑著打招呼。 “守村君你們也在這裡住,真是奇遇啊。”
“因為離卡耐基比較近”圭一邊回答,一邊想(應該去別桌吧)物色著旁邊的空席位。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坐這裡吧”夫人邀請他同席。
“這裡是自助式服務哦”
“是的,守村先生已經吃過早餐了嗎”
“不,還沒有”
“早餐到十一點啊”二人在夫人的提醒下去服務桌拿早餐。
悠季一邊往自助餐盤裡加食物一邊小聲說“聽說老師昨晚也去慶功宴了?”圭惴惴不安的點頭答是。壞了,還沒有考慮過悠季知道那件事的對策呢。
“老師罵我都二十五歲了還這麼不能喝酒。”“那可真是不得了”“他還說明明想偶爾表揚我一下吧,沒想到我醉成那個樣子,把我罵得一文不值。”但是發著呆的悠季的表情看起來很愉快,也就是說,福山老師並沒有提到那件事。
圭端著平時早餐分量的事物回到桌前。
“hoo,你吃得還真多”
福山老師評論道
“不過生島君也是狂飲暴食的”
他繼續說,這是諷刺嗎?
“你們兩個體格不太一樣啊,你身高有多少啊、”
“192厘米吧”“那不是床都不夠長嗎”
福山老師看起來發了一下呆
“所以你們兩個站在一起才顯得悠季那麼小只啊”圭聽到這句話感覺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是啊,我們差將近20厘米。”悠季笑著輕快地接口道:“他以前還撞上過日本尺寸的門框呢”
“肯定是這樣啊,要是用過去話說,那就是'能偷看火樓吊鐘的傢伙'”聽著噗噗地笑著的福山老師的評論,圭明白了老師的意圖(原來如此)
福山老師並不打算因為那件事非難他的愛徒。雖說他們是師徒,師父也沒有乾涉徒弟戀愛這種私人問題的立場,他應該是這樣考慮的吧。
但是在他的價值觀中,對同性愛是有異議的,所以索性把矛頭指向了圭。
悠季好像對此一無所知,福山老師把(我是很不愉快的哦)這個暗箭射向了圭。
簡直就像被看著不爽的男人騙走了女兒的父親態度一樣。圭的胸中深切地感到了溫暖。
悠季是被這個嚴厲得像“鬼”一樣的師父愛著的。從心裡把他當做可愛的弟子愛著的。
“今天是小陽春呢”忽然這麼說的福山老師,看向窗外的側臉,是一點都不有趣的板著臉的表情。圭和南鄉教授一樣,對這個把擺架子當做美學的人物,產生了強烈的親密感。
“是啊,真是個好天氣”圭附和道。結果遭到了福山老師(我沒跟你說話)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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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morning,master nelson”
他在女僕阿妮塔的呼喚聲中醒來。
“早安,現在幾點了?”
“快七點了哦,主人”
“謝謝”
伴隨著刷刷的兩聲窗簾打開的聲音,他能感覺到日光照射在床上。
“看來是晴天呢”
“是啊,天氣很好,不過風很冷哦,人行道上鋪滿了落葉”
“我很期待一會兒去散步”
起床後,奈傑爾首先伸手床邊小桌上,在記憶的位置摸到墨鏡戴上。
到七歲時還健康的眼睛,即使在失明近三十年的今日,眼睛也會不自覺地為了尋求光明而睜開,被心直口快的女性評價為“令人不舒服”的那瞳孔無法收縮的雙眸,被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雖然我這麼說你很可憐,但是你自己肯定也不知道吧,誰也不會告訴你啊。
你的眼睛非常噁心。要是想受歡迎的話,把它們遮擋上比較好哦,你啊,除了眼睛以外都挺帥氣的。 ”
送給奈傑爾第一個墨鏡的女性,口齒不清聲音沙啞地如是說,果然和她靠暴力團發跡實業家情婦的身份很相符。
她是奈傑爾十歲的時候作為父親的第三任妻子進門的,和奈傑爾共同生活了兩年。雖然她在家中散佈了眾多麻煩,最終為了和其他男人結婚而離家出走,被親戚們說成是“尼爾松家的恥辱”,但是奈傑爾卻很喜歡這個奔放而直言不諱的女人,現在兩人也會互贈聖誕賀卡。
的確如她所說,那些女性在奈傑爾帶著眼鏡的時候和他上床都可以,一旦看到他的眼睛,卻好像意識到他是別種生物一樣,連聲音都變了。
最初他很為此受傷,但現在已經能夠理解了。她們在看到奈傑爾與健康正常人不同的部分時,才開始直面他是個盲人的現實,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沒有自信去維持和一個盲人的戀愛關係。
現在奈傑爾經常戴著墨鏡,作為對周圍人的禮節。因為這樣做雙方可以輕鬆地接觸。
在衛生間洗過臉,回到房間換衣服。衣服他穿的是女僕為他準備好的,自從女僕換成阿妮塔以後,被人誇讚“品味很好”的情形增加了。
阿妮塔不會幫他換衣服。因為在她剛來工作的時候曾經問他:“請您告訴我,什麼事情您可以自己做,什麼事情想要我幫忙”。他回答說:“換衣服我可以自己來”
在有暖暖陽光的餐廳吃完阿妮塔親手製作的早餐,奈傑爾穿上外套,拿起手杖,和阿妮塔外出散步。
這是阿妮塔來之前他就開始堅持的每日習慣,只要身體條件允許,便每天風雨不誤。
“啊啊,真的,風好冷啊”
“人行道上都被打掃了,想要踩枯葉玩就只能到公園了”
“你來了多少年了呢?我記得我們的初遇是在秋天”
“今年已經是第十一次幫您在聖誕卡片上寫收信人了呢”
“已經那麼久了嗎”
“是啊,我們已經交往很久了,master”
“那,我跟高嶺的交往也有整十年了啊……
他還能夠在卡耐基音樂廳演奏什麼的,到這個夏天為止我還覺得無法想像,不知道他狀態怎麼樣呢。 ”
“那孩子沒有狀態好與不好之分哦”
高嶺·生島的沒有血緣的姐姐這樣說著,黑人獨有的圓潤女中音的笑聲也咯咯咯地隨之滾落,她繼續說,
“有那個閒工夫的話就去彈鋼琴了,這一點和十年前一樣哦,只要能彈鋼琴,心情就好得很”
高嶺·生島的父母是生活在哈雷姆區的日本人。父母死後,他就被附近的mom·maria收養。對於mom·maria來說,高嶺是第五個或者第六個兒子,而阿妮塔則是第二個女兒。
走進平時常來的公園後,阿妮塔就挑選了能夠享受踩落葉聲音的小路,從腳底的觸感來看,應該是草坪上面。
“主人,你還記得蘇麼”
“斯潘尼亞·富蘭克林?”
“她是一名色弱患者,如果讓她來說的話,草坪的顏色是橘色的哦,不是枯萎的顏色,我看來是綠色的草坪,在她看來是橘黃色的”
“啊啊,也就是無法接收綠光波長的那種呢”
“然後呢,我說'你眼中的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世界呢'雖然她會笑著回答說,'啊啦,對我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哦',但之後我就會想那樣說會不會傷害到她,我一直很在意這件事,你覺得呢?”
“以我的經驗來說,因為我正在鍛煉從自己口中把它講出來,所以我覺得不要在意比較好哦。
如實說出你的想法,比出於奇怪的顧慮來掩飾性評論解釋要好,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這樣啊,那我就安心了,蘇也對我說'沒關係的',但是朋友一般不都這樣說嗎?要不要把它作為她的真心話來接受,我一直很迷惑。”
這樣的回答十分能體現阿妮塔的人品,奈傑爾微笑著說出自己好像以前也說過的信條,“我啊,只把語言按字面意義接受哦,即使這不是對方的真心話。之所以會說'沒關係',是想讓對方覺得我沒有在意。我會接受這種語言的'意圖'”
“嗯,我明白”
阿妮塔的語氣和聲音的表情非常豐富,可以從中聽出她的感情。這是對於依賴耳朵獲取情報的奈吉爾來說,非常有用的才能。
“話說回來,今天的日程安排是怎樣的呢,我記得去高嶺的演奏會之前還有一件事吧?”
“是的,有很多哦,master。我們得去理髮店修剪頭髮和指甲啊”
“那真是個大工程啊,一定要在中午前搞定。”
“散步回來我們就去?”
“對哦,就這麼辦吧”
阿妮塔作為獎學金生高中畢業以後,做過好幾個工作,她一邊在比薩店打工一邊做看護殘障人士的志願者的時候,和奈傑爾相遇了。
這是由教會的修女組織的志願者團體,主要活動是迎送禮拜日前來教會參加禮拜的那些需要看護的人們。
兩人最初的相遇是在教會組織的慈善鋼琴演奏會上。他們分別作為出演者和忙得團團轉工作人員,發生了迎頭撞上這樣的衝突事故。
“呀,對不起,先生!”
這句話是奈傑爾第一次聽到的阿妮塔的聲音。
被撞飛的奈吉爾因為是以保護手的姿勢摔倒,所以膝蓋受傷了,雖然是不至於找醫生的輕傷,阿妮塔還是懷著萬分抱歉的心情去他家裡探望了。
這是他們結緣的開始。當時正當發現家裡的女僕手腳不干淨,不得不尋找後任的時候,奈傑爾抱著“不知能否拜託她呢”的心情問她,阿妮塔同意了。從那以來十年……阿妮塔是家事優秀的女僕的同時,還是比任何人都理解他的心腹知己,支持著他,將背負著全盲這一機能障礙的奈傑爾的生活,變作快樂又多彩的每一天。
……在奈傑爾的房間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裡,與盲文聖經放在一起的是一個天鵝絨小盒。這是七年前的聖誕前夜買的,因為一直沒有送出的決心,現在它還躺在這裡。 ……奈傑爾每天晚上都會意識到它的存在。
然而,大概不會送出去的那天了,應該放棄了。
奈傑爾的人生,是依賴於他父親為了盡對這個兒子的義務而給予他的每個月的生活費來生活的。還不確定那位已經被定為父親的繼任者的奈傑爾同父異母的弟弟,在代替父親後會不會給予他同樣的保護。
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作為生前分與的財產而分給奈傑爾的。一旦斷絕生活費的供給,他就只能靠變賣家產過活,沒有任何自立的手段。
他喜歡彈鋼琴,也有為了自己喜歡的鋼琴不惜努力的自負,但是(沒有成為直接鋼琴家的才能),奈傑爾已經斷了那個念頭。
彈鋼琴的人,有三種。第一種是靠自己彈鋼琴吃飯的職業鋼琴家。第二種以是培養第一種鋼琴家的教師為職業來養活自己的鋼琴家。然後就是他這種只能把鋼琴當做興趣的“自詡鋼琴家”。
不是失去信心也不是放棄,而是對自己的冷靜的客觀評價,奈傑爾意識到自己的鋼琴只能是興趣水平的……所以不光雙目失明,而且除了鋼琴以外沒有任何特技的自己,沒有向阿妮塔求婚的資格,他在心裡暗暗地如此決定。
七年前,他察覺到自己對阿妮塔的好感就是戀愛的心情,為了求婚,他買了戒指。但是一直躊躇著沒有送出,每一日落在心底的愛戀就像沉積在海底的底層,到現在他已經非常確信自己對她的愛情。
但是,隨著愛情逐漸加深,他更加猶豫是否該將她捲入自己這未來毫無希望的人生里,戒指就變得愈發難以送給她了。
(什麼時候阿妮塔結婚的那天到來,我就說這是過去想要送給女朋友的禮物,送給她吧。”
奈傑爾這樣想。
“我一直收著,結果忘了,聽說你結婚就想起來,如果不給你造成困擾的話,當做補貼結婚費用收下,我就很開心了。
當時應該是選了個不錯的寶石,賣了的話應該能買件婚紗配套的面紗吧。 ”
自己如此告解的聲音在耳朵深處迴響。
“哇,master!我真的可以收下麼!”他想像著阿妮塔驚叫的聲音。
她會開心地收下戒指,在他的臉頰印上感謝之吻吧。
“這是石榴石嗎?好漂亮!”
“不,這是紅寶石哦,據說是可以帶來幸運的寶石。”
“我去,居然是紅寶石,那麼貴重的禮物……”
“很不巧,這不是那麼貴的東西,我想最多值二三百刀哦。”
“我不會賣掉的,會把它當做最美麗的飾物。”
“那真是我的光榮啊,但是和老公約會的時候不要帶哦”
“啊,我會好好和他說明的'這是朋友送的結婚禮物'”
想像著那樣的對話,奈傑爾一個人開心起來。
現在的奈傑爾最大的願望就是,阿妮塔在結婚以後也能繼續做他的女僕,但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也放棄了。允許妻子從事照顧一個獨居男人的工作的丈夫,想必也抓不到阿妮塔吧。
奈傑爾花了相當的時間,在一間理髮店整理了儀容,吃了阿妮塔準備的簡單午餐。到傍晚還有時間。
“今天來讀些什麼呢?本傑明·巴爾的摩與飛碟的新作還沒到手,還是說今天讀報紙呢?今天是刊載新刊書評的日子”
遵循著每日的習慣,阿妮塔詢問他。
“今天我想彈鋼琴”他如此拒絕道。
“那我可以聽麼?還是說我迴避一下呢?”
“都是課程曲目,很無聊的說”
“我無聊的話就在旁邊織東西”
“這次是給誰織的毛衣嗎”
“秘密哦,master"
阿妮塔像愉悅的貓一樣從喉嚨裡發出笑聲,奈傑爾則想著(今年是毛衣啊)
從阿妮塔那裡收到的聖誕禮物一直都是她親手製作的。最初那年的聖誕,他得到的是繡著名字首字母的手帕,到現在還是他愛用的手帕。
由阿妮塔引導著走進起居室兼琴房的房間,在鋼琴前坐定,打開蓋子,手指放在鍵盤上,按下中指接觸的那個鍵。
砰地一聲響起的那個音是“A”。他調整了坐在椅子上的位置,從音階練習開始彈奏了起來。
奈傑爾開始學習鋼琴是在……三歲的時候,母親為他啟蒙的。那之後不到一年,她便死於交通事故。被她歇斯底里地責罵的記憶與被她抱著低語“我可愛的兒子”的記憶交錯的“親生母親”的樣子,作為父親桌上擺著的帶簽名的照片的記憶而留存。
第二位母親,為了這位繼子僱請了一位朱利安音樂學院畢業的鋼琴教師住在家裡。她本人不彈鋼琴,又帶來一個成為奈傑爾異母弟弟的男孩,而且還懷著第二個孩子。以小三上位的她,在親戚們面前表現出對前任妻子留下的孩子的仁心厚愛是必要的。
安傑麗卡老師在年幼的學生因為不幸的疾病而失明後被解僱。從這之後的三年,奈吉爾彈奏模糊記憶中的曲子來玩耍,排解一個人在黑暗的世界中生活的苦悶。
讓奈傑爾生活發生變化的,是遇見作為第三任母親的芭芭拉帶來的詹森老師。
芭芭拉是每夜都去party或者club狂歡,然後醉醺醺地回家的女性,卻給了奈傑爾兩個最重要的禮物,一是教唆他養成帶墨鏡的習慣,二是為他找到專門指導盲人使用盲文樂譜的喬治·詹森,僱傭他來做家庭教師。
“你彈鋼琴不錯的,可是保留曲目太少了,總是拿幾首,你也該厭煩了吧”
芭芭拉的這種說法,給了十一歲的奈傑爾真正的鋼琴課程這一挑戰。喬治是個對學生採取斯巴達式嚴格訓練的老師,他好像有幾個學生,而在這些學生中,能夠讀解這些難以理解的盲文樂譜並將它們刻入大腦,並在通往演奏的道路上忍耐下來的,貌似只有奈傑爾一人而已。
在奈吉爾十九歲的夏天,喬治讓他選擇“你想成為演奏家,還是成為老師”。奈傑爾回答“我想當演奏家”,喬治就幫他安排了幾場音樂會。
奈傑爾得了好幾個金獎、銀獎、特別獎什麼的獎項,在高興的父親的支援下,他開始了獨奏活動,但是差不多一年就厭倦了。
因為他發覺,客人們並不是衝著奈傑爾·尼爾鬆的鋼琴演奏本身的魅力而來,而是因為他是“盲人鋼琴家”而來聽演奏,以此作為對他的慈善活動。
與此同時,他對自己的演奏失去了信心,奈傑爾不在人前彈鋼琴了。雖然也有為此惋惜的人,但在因為自身障礙的劣等感而疑神疑鬼的奈傑爾聽來,鼓勵的話語也是扭曲的。
他把自己關在家裡,為了安慰因失明而樂趣很少的自己,他整日彈鋼琴度過了五年,在他靠盲文樂譜和聽記學會的保留曲目超過二百首的時候,轉機到來了。
這件事的契機是來自於奈傑爾禮拜日去的教堂裡任職神父努力勸說,這位神父拜託他參加慈善演奏會。
在記憶中沒聽到過的聲音,出自剛從神學院畢業的年輕神父,他用緊張的語調戰戰兢兢地探尋,奈傑爾放不下他的笨拙,進而同意了。
時隔很久的有觀眾的演奏,奈傑爾冰封至今的內心被演奏有人回應的樂趣漸漸融解,從那以後,他就以“只接慈善演出”為條件接受演出邀請。
於是這成為一個機緣,讓他與阿妮塔相遇,與高嶺認識……
玄關響起了敲門聲,奈傑爾停下了彈練習曲的手。
他聽到阿妮塔起身的聲音和向玄關走去的聲音。
“哪位?”
沒聽到回答,很快就听到阿妮塔的開門聲。
“歡迎您,阿雷克斯先生”
阿妮塔為了讓奈傑爾聽到,故意說得很大聲,然後就听到穿著皮鞋的男人輕快走進屋子裡的腳步聲。
“喲,奈傑爾”
“有一陣沒見了呢,阿雷克”
“有五週了吧,我去美國中部的分公司視察了一圈。”
奈傑爾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阿雷克斯卻抓住手拉過來了個擁抱。
“你在彈鋼琴啊”
“啊啊”
“彈什麼吶”
“練習曲啊,鍛煉手指的。”
“我想听肖邦那首呢,練習曲”
“《黑鍵》?還是《革命》?”
“《革命》吧,我記得是”
“ok”
奈傑爾回到鋼琴前面,在聽見阿雷克斯坐在沙發上的聲音之後,他把手指放在鍵盤上,確認後未調整座的位置,開始彈奏起來。
阿雷克斯·尼爾松,是比奈傑爾小一歲的弟弟,今年三十五歲。作為父親的干將,他現在是尼爾松公司的副社長。每個月都來拜訪兄長一兩次。
十五歲左右的時候,他的身高就超過了奈吉爾,作為美式足球選手而鍛煉的身體胸板厚實,肩膀很寬,說話的聲音和語調都酷似父親,頭髮是遺傳自母親的明亮栗色,可現在要比以前深得多。對於他的臉,奈傑爾只能記得六歲時的樣子,可是現在連這個記憶都有點模糊,據他自己說,現在似乎要比奈吉爾更帥氣了。像潑上去一樣使用的是他愛用的古龍水,香奈兒的“egoist”(自我白金),這大概和他尊大的自信家的性格很合稱。
練習曲彈完,奈傑爾開始彈預定的莫扎特。 《鋼琴奏鳴曲K331》……高嶺今天晚上應該彈這首曲子,他會怎樣演繹呢?雖說很期待,可擔心的成分更多,雖然高嶺用莫扎特來做演出曲目這件事很有趣,但這究竟是兇是吉呢?
他聽到阿雷克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厭倦的聲音問道,
“那隻黃種猩猩要在卡耐基演?”
“啊啊,你要去嗎?”奈傑爾沒有停手,問道。
“誰去啊!”
他這麼回答。阿雷克蘇討厭高嶺。像天敵一樣厭惡。
“我才沒有那個閒工夫呢。不過下週你在聖文森特教堂的慈善音樂會我會去聽呢”
“要是沒有時間你可別勉強,莫扎特和海頓很無聊的哦”
“我還會帶花束過去的”
阿雷克蘇用固執的聲音回答,“話說”,變成了嘆氣的語調,“你差不多,該從把自己賤賣的自虐行為中畢業了吧,該上卡耐基舞台的應該是哥哥你啊”
“高嶺·生島,是我這種人望塵莫及的天才哦”正當他溫和地回答的時候,從玻璃窗上傳來空空空空的敲窗聲。
“哦呀哦呀,今天真是冤家路窄呢”
正當奈傑爾苦笑著從鋼琴前站起來的時候,阿雷克斯已經開始向窗外的訪客怒吼。
“滾回去!黃種猩猩!不要把你那臟兮兮的黃毛帶進這個家!”
“咦,從頭毛到陰毛都是黃色的人,不是你嘛”
高嶺粗野的謾罵聲向玄關的方向移動。奈傑爾繼續苦笑著叫阿妮塔。
“我在,master”
“高嶺來了,讓他進來”
“是,master”
“這裡不是動物園,把他趕出去!”
雖然阿雷克斯怒吼著,可是三個人都很明白,奈傑爾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過了一會重量級的足音咚咚咚地走進屋子,“喲,放浪小弟阿雷克,還是這麼能裝嘛”響起了高嶺戲弄的聲音。
天才的鋼琴野人帶著皮革的臭味從奈傑爾面前經過。
“借我鋼琴。”他說。
“嗯,請便”
奈傑爾回答的時候,已經響起了疑似外套扔出去的啪的一聲,和重物傾軋琴凳的嘎吱聲。高嶺立刻就開始彈了起來,是貝多芬的《tempest》。
在堪比猩猩的強力手指的敲擊中,音樂奔流而出。在這音樂中,隨著“奈傑爾,我還會再來”的聲音,以egoist的香味為先導,人體的溫暖放射過來。他被強壯的手臂像往常一樣抱住了肩膀。
奈傑爾也像往常一樣回抱住弟弟的後背,對於是否開口,他猶豫的一瞬間放開了手。
“嗯?怎了麼?”
阿雷克斯察覺到了,這給他一個機會,奈傑爾便很乾脆地問出來,
“今晚你有安排了嗎”
“只要不是去聽外百腦匯沒品藝人的鋼琴這種邀請,(你有其他邀請的話)我就把我原來的安排取消”
用做作的貓一樣的聲音說出尖酸的語言的阿雷克斯,完全無意改變對高嶺的惡感,奈傑爾一邊後悔著(剛才不提就好了),一邊又不得不說出些什麼來反駁,
“這是體會達到至高藝術的音樂現場的機會呢,不過當然去不去聽選擇權在你。如果你想去了,要給我打電話啊,五點半之前我都在家。”
“對不起哥哥,我喜歡馬戲團的動物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雷克斯的聲音傳達出他的歧視思想帶來的冷冰冰的態度。奈傑爾又後悔(這些不是在高嶺重要音樂會前該說的話),不知不覺垂下肩膀,然後為了堵住阿雷克斯的嘴巴,直接點點頭回答說“這樣啊”
當然,在彈琴的高嶺注意力都集中在鋼琴上了,就是在他旁邊大吵,他也沒有留意吧。
“下週的慈善演出,要去哦”
“啊啊,我肯定去,那麼再見了”
奈傑爾吧阿雷克斯送到玄關,阿雷克斯又對送他的阿妮塔說了很多挖苦的粗話走掉了。
“對不起呢,每次都是這樣”
“啊,什麼事”
“他那種歧視性的發言,每次都給你帶來不愉快的回憶”
“沒關係啦,master,我都習慣了。而且他的那些挖苦的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社交努力哦,比起完全不搭話的無視來說,這樣其實更把我們認同做人類呢,雖然是不太喜歡的人類就是了。”
“你生氣的話,罵回去也可以哦”
對於這麼說的奈傑爾,阿妮塔用微笑著的聲音回答道,“是呢,或許偶爾不理他這樣才公平呢,不過如果這麼做了,會爆發master你最討厭的吵架哦”
“我會忍耐的”
阿妮塔剛來的時候,阿雷克斯是非常紳士的,請一個黑人女僕並不是刺激他價值觀的事情。
但是當他知道,因為阿妮塔的緣故,高嶺也進出這個家,而且阿妮塔還是奈傑爾非常親近的友人,阿雷克斯的態度就變了。他開始攻擊奈傑爾說,和有色人種交遊這種事與身為尼爾松家族的人身份不相符。
奈傑爾與這樣的阿雷克斯激烈地爭辯過好幾次,甚至達到一時絕交的程度,最後都是阿雷克斯提出了和解的請求,直到現在。
但是阿雷克斯對有色人種的討厭並沒有改善,這也是奈傑爾放棄對阿妮塔求婚的一個原因。因為如果她接受了他的求婚,比起反對奈傑爾,阿雷克斯更會針對阿妮塔,把她作為尼爾鬆一家的對立面。
“我說,master,我從以前就開始想啊”
阿妮塔以這句話開頭,繼續說下去,
“阿雷克斯先生其實是在嫉妒我和高嶺吧”
“嗯?”
“說是嫉妒,不如說'吃醋'更確切些。他明明想在master身邊的,可master卻偏偏搬出了那個家,而我們比他還要和你親近,我想他對這一點肯定非常不甘心。”
“阿雷克斯不是那種孩子氣的男人哦”
對於奈傑爾的反論,阿妮塔噗噗地笑著表明反對意見,
“當然這裡也有mom的看法,她說'那孩子肯定很寂寞呢'這個證據就是,master和您弟弟關係改善以後,他對我們的非難都已經很緩和了呢,我已經把您弟弟的挖苦話當做打招呼了”
“算了,你都不在意的話,我也不煩惱了”
“哎呀哎呀,master。你不要鬧彆扭啦,我之所以能把您弟弟的非難都當做耳邊風,都是因為master您一直在庇護我們哦”
好想看到阿妮塔的表情,奈傑爾想。大概,她現在是叉著腰挺胸抬頭的姿勢做如此發言的吧……如果能親眼看到她的動作表情,而不是通過聲音和語調來猜測,那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啊……
然而這當然是想想就會徒增苦悶的無法實現的願望。
“看來高嶺是為了彩排而來,到傍晚之前鋼琴應該都空不下來了,能請你在我房間為我讀書嗎”
“好的,master。要我拿點咖啡過去嗎?”
“好啊”
“那麼,我弄好咖啡就去您的房間。”
奈傑爾聽著空空的鞋跟撞擊地板的聲音走進廚房,自己也走向臥室兼的私人房間。
這個家裡沒有鋪地毯的房間,因為地毯會吸收足音,所以才特意不裝的。
對於聽覺是主要情報來源的奈傑爾來說,他人的足音是重要的情報,可以防止沒有感覺對方接近而忽然被搭話或者被碰觸造成的令人不快的驚嚇,另一方面,也可以從對方的行動狀況中感知那個人的精神狀態。
阿妮塔最初是穿著膠底帆布鞋來的。奈傑爾把原因向她說明並給了她買鞋的錢,讓她換了一雙鞋跟敲擊地板能發出聲音的瓢鞋。阿妮塔把這件事理解為對眼睛不方便的人士來說的聲音的重要性,連奈傑爾睡覺的時候她也會用很精神的腳步聲走路,還會很誇張地自言自語。
奈傑爾在上樓梯的時候,聽到廚房里傳出稀里嘩啦的聲音,他回過頭去。
“哇唔,差點把master喜歡的杯子打破!好險好險”
奈傑爾“哦呀哦呀”地搖了搖頭,又繼續邁步上樓。
忽然鋼琴聲停了下來,“吶——”高嶺在叫他。
“什麼事?”他應道。
“那首我不彈了”高嶺回話說。
“我要彈更氣派的東西”
然後鋼琴聲再次響起,奈傑爾說著“……這樣啊”垂下肩膀。
高嶺所說的那首應該就是指《K331》,也就是奈傑爾的期待不會實現了。
和高嶺最初相遇是在阿妮塔來家做女僕半年左右的複活節慈善演奏會的會場。
在演奏之後,奈傑爾在提供茶和蛋糕的遊園會的角落裡等待阿妮塔的時候,忽然有個人說“餵!”,並捉住了他的肩膀,他嚇得趕緊抖落那那條胳膊,結果手又被捉住了。
奈傑爾感覺到近身的危險,大聲叫到“你、你是誰!”對方像熊說出人話一樣用粗獷的聲音說“鋼琴家啊”
“把你知道的ocean music,全部都教給我!”
“ocean……你說什麼?”
“啊——,是什麼來著,就是,古、古……”
然後那個男人就“噠啦啦噠啦啦”地哼出了《月光》的主旋律。
“啊,啊啊,你是說古典音樂嗎”
“哦哦!就是它,就是!把你知道的曲子都教給我,你就彈一回兩回給我听就好了,剛才你彈的時候那第一首我已經記住了,教我其他的”
“啊-……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哪句沒聽懂?”
“啊……,十分抱歉,你說的我完全不懂”
“唔姆……”
能聽到他咔哧咔哧撓頭髮的聲音。
“你跟我過來一下”奈傑爾的手被他拉住了。
“啊,不,我還在等人”
“不就是阿妮塔嘛,她被那些囉嗦的老太婆逮住了,我這邊五分鐘就好”
“你認識阿妮塔?”
“她弟弟,就算是”
奈傑爾不禁啊了一聲。
“那麼,你就是'高嶺'吧?彈爵士鋼琴那位”
“哦”
聽說他今年應該是十七歲,聽起來一點也不年輕的巨大男人這麼回答。
“這兒,有條溝”他繼續說著,同時握住奈傑爾的右邊胳膊肘,向上牽引,,奈傑爾無意識地邁出一大步,看來阿妮塔的弟弟好像有照顧眼睛不方便人士的經驗,對於這方面必要的技術也很精通。
高嶺帶奈傑爾來的是奈傑爾剛才彈鋼琴的地方。他說了句“你聽著”就坐在椅子上開始彈。曲子是剛剛奈傑爾彈的《K331》……就是有點爵士的風味在裡面……
第一樂章彈完之後,他問“怎麼樣”
“怎麼樣……是說?”
“和你彈的一樣嗎,還是說,哪兒不一樣吶”
“……不,沒有不一樣哦”
“哦也,那麼,教我第二首吧”
“誒?”
“就是你彈完剛才那首接下來彈的”
接下來高嶺哼唱出來的,並不是演出節目單上的第二首曲子。
“啊啊,第二樂章?”
“唔嗯,這曲子名叫《第二樂章》啊,這名字好酷哦”
“誒?”
奈傑爾不禁噗地噴了出來。
“不是,這個曲名叫做《鋼琴奏鳴曲第十一號A大調K331》啊,剛才你說的是它的第二樂章。”
“咋回事兒?”這次輪到高嶺反問了。
“你說怎麼回事……《K331》全部共分三個樂章,剛才你彈的是第一樂章,剛才你說的第二首曲目,同是《K331》的第二樂章……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那,就是三首組成一首啦?”
“嗯,算是吧。根據場合不同,有時候也會只演奏第一樂章,或者第一樂章和第三樂章的情形。基本上都是組合在一起作為一首曲子演奏”
“可我就說啊,這一首曲子太長點兒了吧”
聽到他流氓一樣的語氣,奈傑爾才意識到,(說起來,爵士裡面沒有什麼長的曲子呢)
“奏鳴曲的一首曲子大概在十二三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呢,編曲版交響曲之類的,有一首曲子演奏下來,要四五十分鐘哦”
“嚯~!不愧是ocean,規模這麼大”
用敬佩的語氣念叨的他,很顯然連古典音樂的“古”字都不知道。
但是,剛才的演奏……
“如果可以的話,請再讓我聽一遍好嗎”
奈傑爾試著拜託他。
“剛才那個?哦了”
高嶺很輕鬆地接受了,彈起了除了莫扎特帶爵士味的違和感以外,沒有任何問題的《K331》來。
“從哪兒……”
“學的這個,你說是聽我演奏就記住的嗎”
“噢”
“僅僅聽了一遍?”
“噢”
“太難以置信了……!”
“我沒騙你啊,我的拿手曲目全部都是用耳朵偷來的,不過好像,聽唱片就不行,不在我眼前彈的話,就不能像這樣流暢地進行吶,所以啊,我想要你教我,你彈琴的方法很有條理,我要掌握更多更多的曲子,就像剛才那個《克歇兒》那種很酷的曲子。”
“可以哦”奈傑爾回答到。
“太好了!”
高嶺接口。
總感覺他應該是有巨漢的體型,而且好像不愛洗澡。於是奈傑爾提出了他到自宅的條件。
也就是,來奈傑爾家的時候要洗澡,要穿洗過的襪子。之類的。
高嶺遵守著這個條件,可具體實施的方法就是,如果沒滿足條件的話,就不進他家,站在窗外聽奈傑爾演奏,這果然是很像他風格的方法。
高嶺幾乎每天都要過來,就像海綿吸水一樣,把奈吉爾彈給他聽的曲子悉數記在大腦裡。
全部是靠聽記和邊彈邊記的高嶺,實際上幾乎是沒有受到過什麼教育的文盲。只有讀譜才能掌握的音樂的基礎知識他半點不會,但如果向他說明的方式得當的話,他就能發揮出色的理解能力和演繹能力。
比如說關於“和聲”。
“有四聲的和聲的曲子,考慮成四個歌手的合唱就好了。”
對於這樣的解說,高嶺說“哦,這樣啊”地接受了,實際演出了一下,馬上就抓住了要領。
高嶺·生島是個與鋼琴這件樂器一心同體的帶著稀有的天性出生的男人,而且他對鋼琴彈奏出來的音樂的貪婪的熱情,越彈就越像取之不盡的泉水。
最初的一年,高嶺把奈傑爾的拿手曲目中的一半變成了自己的東西,然後他留下一句“我要出去賺點錢”就消失了。
一個月之後,阿妮塔說“高嶺說他得了個什麼大賽的獎”,和這個消息一起帶來的是,……據說是“獎金分成”的普羅科菲耶夫《戰爭奏鳴曲第六號》的盲文樂譜……
在那之後一年間,高嶺獲得了古典鋼琴界的擾亂比賽的破壞者這一異名,第二年他作為吹向古典音樂界的新風的野獸派鋼琴家而風靡一時。但是他太過於與眾不同,得罪了很多權威,因而被古典音樂放逐。
據小道消息說,他曾經對著某位支持音樂家們演奏活動的世界級的發行界大人物直言不諱地說過:“不要對我指手畫腳,臭老太婆!”,聽說這才是其中的直接原因。
不管怎麼說,在那之後街頭巷尾都在說高嶺·生島銷聲匿跡了,但是奈傑爾倒是數度接受了他的拜訪,高嶺拜訪的目的就是把“獎金分成”的盲文樂譜交給他。
也就是說,他送來的都是奈傑爾還沒有但是高嶺想要彈的曲目的盲文樂譜。他要奈傑爾學會並練習,把成果給他聽,為他的保留曲目增加做貢獻。
不知是半年還是一年之間,他都不規則地拜訪奈吉爾,一天一個樂章的速度,把《tempest》、《hammerklavier》、《熱情》等等這些貝多芬的作品,還有巴赫無伴奏組曲的布索尼編曲版一一學習……高嶺那旺盛的吸收力,在他雌伏的數年間絲毫不見衰減,在外百老匯成為當今頂級的爵士樂手的同時,也正在獲得封殺也封殺不住的“當代一流的古典鋼琴家”這一稱號……但是在奈傑爾耳中聽來,他總會有一天會達到“天才生島”的極限。
這個極限就是莫扎特。
接下來,他就和阿妮塔兩個人去卡耐基音樂廳了。
他以為高嶺一定會跟著一起走,為了能有餘裕地在開演前一個小時的六點到達,他特意訂好了在五點半出發。但是高嶺卻說“你們倆先去吧”
“他是怎麼了呢,是在緊張嗎”
乘坐出租車的時候他試著問阿妮塔。
“那孩子一向都是這樣哦,開演前五分鐘才到後台,他好像沒辦法忍受在後台等待那麼久”。
“原來如此,的確是高嶺的風格”
在音樂廳門前打開出租車門,立刻就感受到了大量人群的氣息。
“是很多人在聚集嗎?”
“是啊,大家在排隊等待開場”
“門票不是指定坐席的嗎”
“據阿加莎說,好像也出售站票。”
“那真是好厲害!”
在阿妮塔的陪伴下,他進入了音樂廳。
“hi,阿妮塔!”
“hi,阿加莎!”
聽到了這樣的對話,奈傑爾把頭轉向阿加莎聲音傳來的方向。
阿加莎是和阿妮塔一起被mom領養的阿妮塔的雙胞胎妹妹,聲音卻一點也不像。她啪嗒啪嗒地走過來打招呼“hi,奈傑爾”,然後又不等對方回話便接著
大叫道:“哎,看到高嶺了嗎?!”
“今天早上他出去到現在,行踪不明了!”
“他再奈傑爾先生家裡哦,我們兩個比他先出門了”
“啊啊!真實的!他知不知道還有換衣服的時間啊!?”
“誰知道呢,不過那有一分鐘也就換完了吧。小空和客串的那位呢?”
“小空早就來了,那位還沒到,我和他約的六點。”
“還有十分鐘呢,我們先去後台這樣好嗎?”
“沒關係,不過裡面已經有好多mom招待的客人了。
啊,等一下! hey! yo!你等一下!說你呢! ”
阿加莎尖銳地叫喊並追了出去。 “真不容易啊”奈傑爾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高嶺的經紀人這種工作,除了阿加莎誰也做不了啊”
阿妮塔嘆道。
“不過無論阿加莎說什麼都能不在意的,也只有高嶺了。maa,他們算是不錯的搭檔了。”她笑著說。
“客串的那位”是由高嶺在日本認領的無血緣關係的養子小空少年引見的。
“hi,奈傑爾,這是要跟我一起演奏莫扎特的媽咪悠季”
被用這種方法介紹的悠季·守村看來是個說幾句不熟練的英語就會臉紅的,非常害羞的青年。他的聲音是感覺很好的溫柔的男高音,從他散發出來的氛圍來說,應該是中流以上的出身。如果他能夠克服語言的障礙的話,應該是一位能夠愉快聊天的對象,奈何這語言的障壁看來非常之高。關於奈傑爾的介紹,是小空用日語(應該是吧)來進行的。他說了什麼奈傑爾完全聽不懂,幸好這時出現了一個從旁翻譯的人物。
用非常出色華麗而聽起來很舒服的男中音話的他,在翻譯完小空的介紹內容之後,又很有禮貌地以“excuse me”作為開場白,自報家門說他是高嶺、小空少年和守村青年共同的友人“圭·桐之院”。
“初次見面,守村先生,我是奈傑爾·尼爾松,桐之院先生。”
和他們分別握手之後,奈傑爾補上了初次見面常用
的寒暄。
“如您所見,我是雙目失明的盲人,所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
“啊,好”守村青年的回复慌張又過於老實,還是桐之院氏從容不迫地回答,“我們失禮之處也請您多包涵”
守村青年還未達到通達人情的年紀,大約十八九歲。他推測桐之院氏應該比守村年長許多,不過從聲音的年輕程度來判斷,他也不過二十多歲吧。
為了打破有點尷尬的氣氛,奈傑爾向小空少年搭話。
“看來高嶺最後還是把樂譜扔掉了呢”
“啥?”
“今天預定彈的那首莫扎特啊”
“哦,一下就扔掉了,不過他也練習了,但最後好
像還是不行,所以由我跟媽咪來演”
“這樣啊,我雖然也很期待你們的演奏,不過高嶺放棄了真讓人遺憾”
“高嶺不會對著樂譜學習”
“我本來是想讓他明白,有必須按照原著來演繹的曲目存在的,特別是莫扎特,他是一位你只靠聽記他人過濾後的演奏絕對無法得到真相的作曲家呢。”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的,但是想讓高嶺認識到這一點,還需假以時日啊”
他們的對話,桐之院氏貌似在一旁向守村青年翻譯了,奈傑爾也就放心地專注於和小空少年聊天。
當然他本來希望四個人一起對話,可是對於害羞的守村青年來說,聽他們聊天會更輕鬆吧,如果邀請他參與會話,反而很可憐,而且桐之院氏要是想參與談話,自己肯定就會參與進來了。
“高嶺是偉大的演奏者,雖然他不善於動腦,但是高嶺有神之一手和特殊的內心。”
對於小空少年的反論,奈傑爾開玩笑回答道,
“既然這麼不善於動腦,就來試試用手指讀我的盲文樂譜怎麼樣”
小空卻用很認真語氣評論說:“給他看那麼難的東西,高嶺會瘋的哦”
“從奈傑爾你那裡拿到的我也能看懂的樂譜也是,他看了之後就咔哧咔哧地抓著頭皮說著'算了,可惡'然後一下就扔掉了”
“噗噗噗,原來是這樣”
正說著話,奈傑爾忽然想起了什麼
“說起來,守村先生是你音樂的啟蒙老師吧”
“是啊,媽咪教我樂譜,還教我學別的。”
“‘媽咪’是他的暱稱嗎”
“不是哦,因為媽咪給我們做飯。高嶺說給我們做飯的人就叫做'媽咪',所以我才這樣叫他”小空說話的方式像極了阿加莎的快言快語,雖說聽起來很有趣,不過時間久了也會讓人感到疲乏。
“我很期待你們二人給我們聽的莫扎特”
奈傑爾說著結束了對話。
“嗯,我們肯定會happy play,所以你就享受吧!”
“我期待著,好好演奏吧,最好讓高嶺嫉妒!”
“哦!”
和小空少年說完話,鑑於他用耳朵感覺到桐之院氏的個子非常高,就仰頭搭話道,
“不好意思,可以和你聊幾句嗎?”
“好的,當然可以。”
守村青年小聲用日語對他說了幾句話,桐之院氏回答之後,轉向奈傑爾說道,
“守村先生先離開一下,他還沒有熟悉舞台,所以去那邊了。”
“啊啊,那……你也,我拉住你給你添麻煩了吧”
“沒關係,小空和他一起去了。”
桐之院氏的英語雖然稱不上十分流暢,但是遣詞造句比較恰當,能夠充分的溝通,聲音和語調也有種讓人享受對話的魅力。
“其實,剛才通過小空的介紹,我完全不能夠了解你們呢”
“是呢”
桐之院氏用苦笑的音色回答道,接著又重新自我介紹,“我是樂團指揮,守村先生是一位小提琴家。
我和高嶺的交往是從大約十年前開始的,我們是紐約認識的。當時我批評爵士和藍調是'井底之蛙的音樂'結果被他揍了”
“哈哈哈哈”
奈傑爾笑起來,然後又猛然意識到:
“莫非就是你對他說古典音樂是'ocean music'?”
“啊啊……恩,確實,我記得當時我是這樣比喻的。古典音樂的世界就像大海一樣深邃廣博,我要做制霸這片大海的魚……我這麼對他說。”
“那麼,也就是說,讓當時作為爵士鋼琴手的他在古典音樂方面覺醒的,就是你?!”
“我也不太清楚呢”
桐之院氏含糊地回答。
“也許是這樣”
他很謹慎地承認。
“因為最初讓他對古典音樂感興趣的曲子,是我彈給他聽的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如果用這件事來解釋的話,可能就是了”
“哈哈!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原來是這樣,你就是向高嶺·生島打開通往古典音樂世界大門的男人啊!冒昧的問一句,今年貴庚?”
奈傑爾預想了一個三十歲以上的數字,並詢問他。
“我今年二十五歲”
桐之院回答道。
“誒?那麼說,你比高嶺年紀小?”
“好像是這樣呢,大概五六歲吧”
“喂喂,高嶺才二十七歲哦”
“哦?”
桐之院用略微吃驚的語氣說著。奈傑爾一邊感覺自己從腹中湧上來的竊笑一邊問他,
“那麼你們最初見面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左右啊?”
“我那時候應該是十四歲……這樣啊,高嶺和我不過兩歲之差啊,我完全被他的外貌騙了。”
聽了桐之院的評說,奈傑爾終於忍不住噴了,同時明白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
十四歲的桐之院少年和十六歲的高嶺,他們是怎樣相處的呢……很明顯是上流社會出身的古典音樂少年和哈雷姆區有惡童稱號的野性爵士樂手的邂逅,想必非常值得一看吧。而且,這場邂逅,催生了多麼巨大的……
心裡一陣刺痛,奈傑爾封鎖了自己接下來的思路。很早以前就克服的對高嶺的嫉妒心,不可以讓它覺醒。
(不要忘記你們之間的差別,奈傑爾·尼爾松)。
“話說,你在什麼範圍內活動?以日本為中心嗎?”
他才剛剛二十五歲,應該還沒有開始進行真正的音樂活動吧,所以奈傑爾特意選擇了可以模糊回答的方式來提問。
“是的”
桐之院回答道。
“您知道MHK交響樂團嗎?”他問。
“我知道這是日本一流交響樂團,但是很遺憾,我知道的只是名字而已。”
“明年春天開始,我要就任那裡的常任指揮。”
“喔!”
這麼年輕,就成為率領日本頂級交響樂團的職業指揮家……!
但是吃驚的同時,卻也感覺(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是給予那高嶺改變他人生的衝擊的人物,不可能只是個普通人。
“啊,失敬,守村先生回來了。”
道了失禮之後,桐之院好像是起身離開了。他的足音消失在後台休息室嘈雜的噪音中,聽不見了。奈傑爾有種什麼事沒做完,中途就停下來的感覺,站在那個地方。
“餵,要開門了哦”
高嶺的聲音忽然降落在這片讓人無法冷靜的嘈雜中,奈傑爾無意識地伸出手去,他接觸到貌似是皮夾克的觸感,感覺到的同時,他忽然感到不安,緊緊抓住了高嶺的衣服。
“你還沒換衣服啊”
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他說道。
“大家都這麼說真煩”
高嶺用鼻子哼笑著,把手掌貼在他的額頭。
“怎麼了嗎”
“沒怎麼,我以為你狀態不太好。”
“我很精神哦,阿妮塔呢?剛才我說著話和她走散了”
“啊啊,她在那邊,阿——妮塔!”
“哎——!”
他聽到了阿妮塔的回答。奈傑爾分析(這強烈的不安一定是因為她不在我身邊的緣故。)他也知道,應該還有其他的原因。
但是他才不承認這是因為自己雙目失明,又沒有受到高嶺和桐之院他們那樣的才能眷顧而失落呢。
“那回頭見”
替換高嶺說話的是阿妮塔
“很抱歉,先生,我剛才一不小心聊天太投入了”
阿妮塔的聲音接近後,他身體裡的緊張一下消失了、“你帶我去坐席上好嗎,在這個地方冷靜不下來呢”
“是啊,這裡有點太吵了”
阿妮塔就像挽著戀人的手臂一樣挽住他,奈傑爾的上臂能感覺到她豐滿的胸部,而阿妮塔只是謹遵引導盲人時的理論。
“十五列的,二十八九……啊啊,是這裡,不好意思借過一下,謝謝,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不好意思”
開演的鐘聲終於響起,在奈傑爾聽來過於輕浮的主持人巴拉巴拉地宣告開始,剛才遇到的守村青年的名字被叫到了。
鼓掌聲結束之後,仍然持續不停的竊竊私語和響動的聲音中,美麗澄澈的小提琴音,把演奏之前的談話中尚未發現的他的人品,雄辯地傳達出來。他所演奏的《G弦上的詠嘆調》,用他音樂本身的真摯,讓那些不懂禮儀的人都閉了嘴。
接下來,在這片整頓好的寂靜中,他繼續演奏,將巴赫的《無伴奏一號》毫無保留的讓聽眾體味……真是十分秀逸的演奏。
可以從這音樂中想像到,他之前是經過了多麼細緻的排練,小心翼翼地完成的端正的音樂流淌出來,其中固然能感到過於正直而令人緊張的缺點,然而時而混雜於其中的人性的芳香卻彌補了這一缺點。
他以不太有趣的嚴謹老實的性格,不惜努力將高懸的理想緊握在手,可以說,總是緊鎖眉頭艱苦努力的秀才類型的他,也會有若無其事露出溫柔微笑的瞬間,悄然沉浸在憂鬱中的表情,或者出聲大笑的時候……驅使奈傑爾想像“平時的他”的什麼,在音樂的流瀉中,一瞬而逝。
不是雜亂亦不是崩壞更不是有破綻,當然也不是嬉戲。語言無法捕捉的模糊的感覺,心靈卻如實地感覺到了……這音樂……好美妙。
(放鬆肩膀的力氣)
奈傑爾在心中說。
(放鬆一些。毫不猶豫的解放自身吧,我更想听到你“人格”的存在)
這是遇到用心來奏響的演出時一直以來的願望,能夠實現的演奏家有之,無法回應的演奏家亦有之。
而這位悠季·守村,在他手中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的音樂里,雖然可以聽到想要舒展心靈的隻字片語,害羞的感覺卻到了舞台上也沒有改變,並沒有滿足奈傑爾的期望。
守村的演奏絕不壞,他的誠實也讓人有好感,但是因為無法讓奈傑爾滿足,所以曲終時他的鼓掌也是禮節性質的。
周圍相當熱情的掌聲忽然被哇的一陣怒濤般的鼓掌喝彩壓過,他知道,主角登場了。
“啊啦,下面是高嶺和他的合奏。在節目單上”阿妮塔小聲說,“沒有”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聲被挑釁的野獸全力發出的粗重呻吟一般的小提琴音打斷。奈傑爾側耳傾聽。
曲目是拉威爾的茨岡舞曲……可是,拉小提琴的是誰?不是他啊。
他想問阿妮塔,,可是小提琴在一邊明暗緩急地巧妙變化,一邊將戲劇性的獨奏不斷向前推演,完全沒有讓他說多餘的話的時間。
在帶有倦怠感的旋律中,小提琴散發出水嫩的色香,終於到了高嶺的鋼琴切入的部分,本來應該雙方以弱音聚合在一起的起首部分,高嶺用脅迫似的低音開始彈奏,小提琴也不是單純的等待,而是全力回應高嶺的恫嚇。高嶺和小提琴家踏著輕快舞步的旋律部分,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更輕快誰更華麗,在甜美而流暢的旋律中,二人好像又在競賽誰能更加甜美的歌唱。然而這畢竟是協奏,鋼琴與小提琴的配合不僅天衣無縫,而且又共同戰鬥,演奏出處處體現了自己的風格《茨岡》來。
他們讀出對手的想法而進退自如,相互爭鬥,鏗鏘攻守,應該相合的地方連氣息都完美契合在一起!
雖然小提琴有些部分稍顯粗糙,但是以高嶺·生島作為對手而毫不退縮的果敢,使他更加引人注目。
聽完全曲,留在心中的是(完成得太好了!)的那種爽快感。
與曲終同時捲起的喝彩,是對讓觀眾聽到如此出色的熱情演出的二人理所當然的讚辭,奈傑爾也不遺餘力地鼓起掌來。
“brove!不,好厲害,多麼出色的演奏!阿妮塔,
剛才那位小提琴手是誰? ”
“誒?是守村先生哦,當然”
“誒……”
在變得愕然的耳中,聽到阿妮塔繼續說,
“和演奏巴赫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呢”
語言已經無法進入他的大腦,只能
“……啊啊”地點著頭。
“在後台看到他的時候,明明感覺他整個藏在圭的身後,一拿起小提琴,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呢”
“啊啊,就是啊……這才是音樂家啊”
那麼害羞的外表之下,隱藏的火一般的鬥志,高傲的自尊,頑固的熱情都通過名為小提琴的樂器和樂曲為媒介充分地發揮出來。
(握住小提琴站在舞台上的瞬間,就捨棄了平素的自己,成為名為“表現者”的他人,這種才能……他擁有了,並作為演奏家取得了成功。而我作為一個無名的聽眾,坐在客席中,哈哈哈……)
小空少年的法國號演奏開始了,讓奈傑爾並非本意地扔掉了嵌入內心的憂鬱心情。
吹奏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曲的小空少年的演奏,聽起來相當有技巧,而且,他的天真也令人微笑。奈傑爾誠實地以鼓掌相贈。
然後……
“啊啦,第二首曲子是和他的合奏呢,守村先生登場了”
原來是這樣,剛才一直忘記了,曲目應該是那首《K331》
接下來,在原曲基礎上編曲的小提琴與法國號演奏的莫扎特,就像輕鬆的家庭音樂會的一幕,享受沒有鬥志昂揚也沒有炫耀的天真合奏的氛圍,讓人不禁感嘆“這就是真正的莫扎特”……
在鼓掌還沒有徹底結束的時候,好像要把這溫暖餘韻粗暴地統統抹去一樣開始的高嶺的《梅菲斯特圓舞曲》被灼熱獰猛的情念所支配,他演奏的這首曲子,應該改名為《路西法的咆哮》。對於他這麼演奏的理由,奈傑爾十二分理解,而且對他的心境感到同情。
空也·生島的天真無邪的孩子氣,和本質上無邪的音樂怪才莫扎特不謀而合,而悠季·守村受到過專業紮實的音樂培養,同樣,由嚴謹的父親英才式培養出來的莫扎特,在極高的教養之上也能夠接受正確的藝術培養。
但是高嶺·生島既不天真無邪,又不能識譜,是個沒接受過什麼教育的人,無論怎樣心醉於莫扎特,他的自身和莫扎特也沒有任何联系。
(所以我不是對你說過嗎?要想將莫扎特變為自己的東西來彈的話,從基礎學起是很重要的)
《梅菲斯特圓舞曲》之後彈的是《月光》、《熱情》、《恰空》,這些曲子都能夠將高嶺的天才性讓觀眾毫無遺憾地接受,但是高嶺本人卻並不滿足,證據是,第三部分的爵士現場足足持續了三個小時。
而且到了閉館時間而被迫終演的高嶺,看起來仍然沒有完全排解鬱悶。奈傑爾沒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決定參加深夜的慶功宴。
因為高嶺的鬱悶只要喝酒一定會爆發出來,如果殃及小空少年和守村青年的話,就必須制止,他想。奈傑爾非常不善於參加晚會。在宴會上,認為眼睛不方便的人不能使用好幾個杯子、叉子、刀具的人們,總是會對他過分地關心,或者他僅僅自己切一塊肉送入口中都要被人表示驚訝和佩服,這種只能感到拘束。
而且還有那種立食的自助酒會,他就很可能被隨便放置的桌子絆倒,或者被醉漢撞倒,充滿了危險,他遇不到想要談話的人,而不得不一直和陌生人寒暄,迄今為止,這種不幸的經驗不知道遇到多少了。
所以他出席的宴會也僅僅是每年一兩次被尼爾松家叫去參加的家族宴會。對於那種所謂的“輕鬆的宴會”他都極力避免。
只有不會給陪護他的阿妮塔造成不快記憶的宴會,奈傑爾才會去參加,而且這也是最低限度的交往。他並不是討厭社交,對於不覺得悶在家裡的生活很苦澀的奈傑爾來說,想要增加友人數量的意欲非常淡薄,能有少數知心好友到家裡拜訪這種程度的交遊就足夠了。
高嶺的“卡耐基慶功宴”借用了曼哈頓高級區的一家餐廳。
當然,被帶到什麼地方,進入的建築物是餐廳這些信息,都是阿妮塔告訴他的。
會場充滿了興奮的嘈雜聲,主角好像還沒到達。
“高嶺好像沒到呢”
“嗯~,說不定不來了”
“他明明是主角,也不來嗎”
“聽阿加莎說,他簡直就像音樂會失敗一樣,她說'拉著一張可怕的臭臉!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不爽的,我真希望他給我差不多一點!'”
“唔~……即使是這樣,拉也要硬把他拉來呢,否則的話相當於把負傷的野獸放到大街上,後果不堪設想”
“先生,你知道高嶺在因為什麼理由不爽麼?”
“啊啊,我太清楚了”
“哪首曲子不好嗎?我聽起來哪首都很好啊”
“問題不是他演奏過的曲子,而是沒演奏的曲子啊,不……應該說是他無法演奏的曲子,大概。”
越彈越覺得無法按照自己的想像去彈,高嶺把《K331》扔到一邊去了。
他是在為自己不能彈那首曲子而不甘心呢,還是為自己扔了樂譜而後悔呢。
如果他的不甘心能達到後悔和反省的程度,高嶺便能更上層樓。 ……那麼。高嶺還沒有來,慶功宴在當場各位隨便喝酒的情況下開幕了,奈傑爾也站在不太危險的牆角嚐了一口香檳。
阿妮塔在和親友聊天。
“失禮,方便說話嗎”
有個聲音向他搭話。
“呀,桐之院先生”
奈傑爾非常歡迎這個說話對象,桐之院向他提出,
“請叫我圭”
“守村先生和你一起嗎?”
“沒有,悠季被空也君抓去了”
“那個《K331》真是讓人享受啊”
“是啊,那個合奏,很不錯呢”
圭把話題向自己想談論的方向提示,奈傑爾對那些卻沒有興趣。
“非常棒的《茨岡舞曲》呢,守村先生真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獅子。我對他二十歲以後很期待呢”
奈傑爾想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談話。
“悠季比我還年長六個月呢。”
他聽到了圭這句回答。
“誒?那就是說他已經二十六歲了?”
“他才二十五歲。他屬於大器晚成的人。”
“二十五歲不能叫做大器晚成吧”
“剛才你聽過以後感想如何?”
圭的這句疑問,雖然不是正題,總之回答一下吧
“演奏巴赫的時候有些不足呢,放鬆一下肩部的力量更能發揮出他自己的風格吧。”
“我也有同感”
“所以當他們演奏《茨岡舞曲》的時候,我以為換了小提琴手。想不到那麼害羞的人能演奏出這樣的音樂來。”
“是啊……高嶺總是搶走最好吃的肉,真是令人不愉快的男人”
圭洩憤一樣說著,奈傑爾心想(他原來要說這件事啊)
“高嶺確實是被競爭對手憎恨的男人,不過你對我亂發脾氣我也很困擾啊”
“i'm sorry”
圭道歉說。
“不是亂發脾氣,是發發牢騷”
他補充道。
“哦呀哦呀,那就更是了”
不要和充其量是面熟的我糾纏,雖然奈傑爾想這麼說。但是聽圭的聲音感覺,他在為說出這件事而羞恥,他在表達無法對他人言說的心情。還是聽一聽吧。
“如果只是發洩的話,說給我聽吧。”
“不了,還是不說了”
圭用滿含著苦笑的聲音說道。
”我怕向你傾吐之後,稀里糊塗地消了氣,失去複仇的熱情。
“哦?看來你內心很不平靜啊。”
“完全不能平靜。悠季在國際舞台上的初次表演,本來是預定和我一起演奏協奏曲的。
那個男人卻橫刀奪愛……而且還是卡耐基! ”
圭的語調近於怒吼,只是出於禮節而自製,因為他說的內容過於奇妙,奈傑爾不禁側耳傾聽:
“守村先生是你非常特別的有人呢”他想套出圭的真心話。
“他既是我特別的友人,也是我發誓與其共度一生的戀人。”
圭很快說出來了,又接著嘀咕說
“M響來年春天的春季演奏會就演奏樂團版的恰空,一年內就請悠季擔任獨奏,在卡耐基舉辦演奏會。”
原來是這樣,這兩個人是同性戀情侶啊,奈傑爾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問
“你們在卡耐基演出我一定會去聽。不過MHK愛樂好像不怎麼在海外公演?”
“我已經答應以色列愛樂樂團的客演邀請了。”
那位男中音日本指揮家用好像要預約牙醫一樣輕描淡寫的口氣說完,沉默了。
“圭?”
“啊啊,失敬,我沒看到悠季,正在找他。”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圭離開了。
奈吉爾舉手呼喚阿妮塔。
阿妮塔很快發現了信號。
“先生?”
“抱歉打擾你談話了,我有些很在意的事情”
“我們沒談什麼重要的話啦,就是隨便聊天。在意的事情是指什麼?”
“圭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阿妮塔知道,奈傑爾這樣問的時候就是要知道那個人的外貌。
於是她很流利地描述起來“他個子很高,身高大概和高嶺差不多,雖然修長,肩幅卻很寬,好像時尚模特那樣的比例哦,今天晚上的晚宴服品味也很不錯哦。他的頭髮是黑色的,眉毛和眼睛也是黑色的,五官很剛毅,因為梳了個大背頭,所以看起來有點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
“原來如此,那守村先生呢?”
“額……他的頭髮和眼睛也是黑色的,身高大概比圭矮七英寸左右,肩膀是很有奢華感的削肩。戴著眼鏡。面容是在東洋人中相當漂亮的類型。不知道怎麼形容呢,嗯,說'很女孩子氣'的話又有點過了,中性?但是從小空的描述中,我對他的印像還是很有男子氣概的。他纖細的身形和先生你有些相似。 ”
“他比圭年長呢”
“完全看不出來,是呢……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左右,用一般的眼光去看,不過十九歲或者二十歲。”
“剛才圭說找不到他,就去找他了。”
“現在他們在一起呢,守村先生好像是喝醉了,在椅子上一直睡覺,圭呆在他身邊。”
“他們關係真好呢”
“已經是lovelove了哦,他們倆。和高嶺那對不一樣,他們是很懂禮儀的禁慾情侶。”
接下來終於,一瞬間現場歡呼聲拍手聲沸騰起來,宣告了主角到場。
“終於來了!”
他聽到阿妮塔這樣說。
“啊拉,那是誰啊?”她又自言自語道。
“啊——真是的,兩個人都喝得爛醉。”
“他是和誰一起來的嗎?”
“嗯,是一位東洋年紀大的紳士。可能是在日本的時候認識的吧。”
“hey!奈傑爾!奈傑爾來沒來!”
聽見高嶺的吼叫,奈傑爾舉手示意自己在這裡。
“哦,在了在了!,hey,奈傑爾老師!你今天咋樣”
摟住奈傑爾肩膀的高嶺的身體不但散發出陣陣酒臭,而且要靠著奈傑爾才能勉強站立,搖搖欲墜。
“我真就喝了兩瓶波旁”
高嶺用刺耳的聲音說著,並且沒品地打著酒嗝。
“所以說啊”
他繼續說下去,用自己冰涼的手忽然握住奈傑爾的右手。
“這位,正夫,他是日本人,教honey小提琴的教授,我麻吉。我倆都是為那個混蛋受苦的苦難兄弟,是不,正夫?”
“啊-,見到您很高興。啊,我是正夫·福山。我現在還不能用英語,啊,感覺還沒恢復”。
果然是和年齡很相符的表現,大概有五六十歲的正男氏,聲音自負又低沉,奈吉爾把他想像成很有品味和魅力的中老年紳士。
正男似乎正搭著高嶺的肩膀,奈傑爾想他是不是內心有什麼困惑,看來是杞人憂天。
“餵——,高嶺,那個笨蛋在那裡啊,那個笨蛋”
看起來也是相當醉的正夫用粗鄙的調子說道。
“啊——,在那邊睡覺呢”
高嶺回答。
“給我把他拍起來!師父來了!起來守村!”正夫吼道。
“算了算了,讓他睡去吧,老子是來和奈傑爾說話的”
“唔姆,這樣啊,咱倆就是為了這個,特地大半夜坐地鐵過來了哈,但紐約治安真是變得格外好啊,尼爾松先生,過去做地鐵不是會被扒掉全身的衣服嗎。 ”
“你和高嶺在一起的話,這是不可能的”
“唔姆,因為他是國王啊,就是不彈鋼琴也是國王”
對於不停胡說八道的正夫氏,高嶺反駁道,
“老子不會不彈鋼琴!國王什麼的吃屎去吧!”
“嗯,那是當然”正夫氏回答道,
“餵,你要跟奈傑爾老師說什麼趕緊說,我要睡了”
和說話的聲音一起的是啪的一聲,高嶺的屁股撞擊地面是聲音吧。
“唔~……”
高嶺在猶豫
“什麼嘛,你都到這兒了還說不出來”這是正夫氏嫌棄的聲音。
“你個頭那麼大,長相那麼恐怖,也有才能,怎麼這麼不好意思吶。好了,快說。你再不說我就回去了,我把老婆一個人扔在賓館裡了”
“啊~……”高嶺還在猶豫,正夫氏就嘮嘮叨叨地說他。
“不是很簡單嘛!就一句話,那個”
“等下!”
奈傑爾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
“失禮”他為剛才自己的無禮而道歉,然後繼續說,“這句話我想從高嶺自己的口中聽到,如果你還沒下定決心,我會等你,無論幾年我都會等著你。”
“唔姆,你這句話對,這是對的啊”
正夫氏好像在一邊點頭一邊回答。
“如果這男人是我的學生,他自己說不出來我也絕對要誘導他說出來,磨磨唧唧的我就無視,我無視他。你說得對,失禮了。
今天晚上看來是喝太多了,我為了自己的學生而驕傲,連酒都變得好喝了,這可不行,啊,失禮失禮。 ”
正夫氏以晚安作為結束語,站起來走了。高嶺好像還沒下定決心。
奈傑爾招呼阿妮塔說:“咱們回家吧”
“不知道打電話還能不能叫到出租車了啊”
“不送你回家沒關係嗎?”
“比你一個人回家安全多了”
“我送你”
高嶺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出租車費,你借我。”阿妮塔對著如此說的高嶺問“你這麼爛醉沒事嗎,要是給先生添麻煩我饒不了你啊”
“我沒醉”
高嶺用非常清醒的語調說。
“怎麼可能醉,混蛋。”
他小聲嘀咕道。
奈傑爾在高嶺的引領下,乘上了黃出租車。
“到哥倫比亞附近,晨光大道那邊。”
“好的,先生們”
在出租車中,高嶺一直沉默,奈傑爾也保持著默然。
他發現高嶺好像還穿著演出服。
終於到了奈傑爾家,高嶺扶著奈傑爾下了出租車。
“要不來來我家再喝點?”
“葡萄酒什麼的根本就不算酒。”
“家裡有白蘭地喲”
“喔”
說著這些他們進入家中。
“電燈的開關在……啊啊,這裡,請進起居室,就是放鋼琴的那個房間。”
奈傑爾為了高嶺打開房間的找平,摸出一瓶白蘭地,準備了玻璃杯。
高嶺說白蘭地玻璃杯“好像會一捏就碎”所以拒絕了,自己找出一個平地玻璃杯。
“VSOP……我說,這是高級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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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代表VERY (很好)
O代表OLD (老的)
S代表SUPERIOR (上好的)
P代表PALE (淡色而蒼老)】
“要是不夠還有哦。,阿雷克斯帶來的,但我基本
我不常喝酒”
“你不是不討厭喝酒嗎?”
“可是誰都不在的時候我喝醉了很危險呢”
“你不結婚嗎?”
“不結”
“喜歡的女人甚麼的,一個也沒有嘛”
“沒有收入的人怎麼能娶妻呢”
“你去賺錢不就好了嗎,你明明有可以養活老婆的
手段。 ”
“一生麼?我可做不到啊”
“也有願意養活不賺錢的鋼琴家的女人啊”
“那我去登廣告怎麼樣”
“怎樣都無所謂”
高嶺想結束雜談,奈傑爾忽然問道。
“阿妮塔她,還沒有戀人嗎”
應該沒有喝多少香檳,可是現在有點醉了。
“好像有啊”高嶺回答。
“這樣啊”他的回答的聲音中混入了淡淡的嘆息。
奈傑爾又重新說:“那真是太好了,他們相處得好就最好了。”
“誰知道呢,對方好像不想結婚呢”
“這……”
“他們明明已經交往十年了,呢”
“那麼長了?!那不是戀人吧,是不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啊”
“她都有精心化妝,雀躍地出門啊,早上六點半哦,每天早上每天早上。”
“哈哈……那是因為工作啦”
“嘛,因為從什麼方面看都是個黑人啊,阿妮塔她。”
“啊啊……對於我來說,膚色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呢,可是對於她來說卻不行。阿雷克蘇代表著尼爾松家的價值觀,我無法和那個家斷絕來往……就是這樣。”
“你啊,感到孤獨的時候怎麼辦啊?”
“那些時候,我就跟朋友打打電話啊,聽聽廣播。”
“不彈鋼琴嗎?”
“也彈的,那是在只是有點低落的時候呢。……嚴重的時候彈鋼琴的話,我會想要用琴弦割斷喉嚨。”
“那樣的話,乾脆把人生都奉獻給鋼琴的話不是更好麼。除了鋼琴以外一無所用,會很輕鬆哦”
“是這樣呢……”
在這之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在沉默中時間慢慢流逝。但這又絕不是壞氣氛……
他聽到咕咚一聲酒下喉嚨的聲音。
“吶”高嶺說。
“你知道,聖誕樹嗎”
“知道哦”奈傑爾回答,“七歲之前,我都能正常看見東西的”
“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喜歡去偷看聖誕樹,從
窗外偷看鄰居家的聖誕樹。
那是……怎麼說呢,我也去過教會,旁邊明明也擺著非常氣派的聖誕樹啊,可是我……還是覺得鄰居家窗戶內看到的聖誕樹更漂亮,我更喜歡。
看起來很溫暖的屋子裡,裝飾著各種各樣閃閃發光的東西,很耀眼很好看……跟教會的樹不一樣,看起來有特別的寶物吶”
那就是對“家”的憧憬哦,奈傑爾想,是對溫暖家庭的憧憬。
“你可能感到可笑,即使是我被mom家收養以後,聖誕樹下也放著給我的禮物,即使我也有了自己家的樹,果然我,還是喜歡偷窺鄰居家的樹,那閃閃發光的漂亮的……
所以,說,……莫扎特,就是那樣的,從窗外看到的,那樣明亮的房間中間擺放的,閃閃發光的漂亮的聖誕樹的感覺啊。
所以就是我想彈……大概彈出來的也不是那個味兒。和窗外看起來閃得不行的樹一樣哦,所以說啊……”
“如果你能將這種銘刻了兒童心的強烈憧憬,用音樂表達出來的話,會彈出讓你想要殺人那種程度的非常厲害的莫扎特吧。”
奈傑爾說道,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口中,在舌頭上溫暖以後,慢慢地嚥下去,然後又補充道:“可是就像你說的那樣,你能得到的聖誕樹,裝飾著廉價的玩具和棉質雪花,看起來只是一棵杉樹也未可知。
聽你演奏的人想欣賞到的,是你從窗外看到的,就像夢一樣美麗的樹吧。 ”
“這樣啊……”
“我要說的只有一件事,自己家的聖誕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裝飾。
選擇自己最喜歡的杉樹,把最喜歡的裝飾品,用最理想的方式裝飾在樹上。
也可以從放聖誕樹的房間開始精心設計。你在窗外窺視的時候,閃閃發光的聖誕樹旁邊,能看到一個靜靜燃燒著木柴的暖爐吧,你也做一些這種裝飾。
如果是我的話,還要讓暖爐旁邊橫臥著一條狗,長毛的大型犬最好了,我可以枕在它肚子上的那種。 ”
“……奈傑爾”
“嗯?”
“奈傑爾……奈傑爾……!”
高嶺的聲音,好像是低著頭用手摀住臉發出的,他含混地說著。
奈傑爾感覺由必要去他那裡。
奈傑爾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繞過桌子,摸到高嶺的旁邊坐下來。撫摸著他縮起來的後背,拍了拍他摸著很魁梧的肩膀。
“如果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高嶺蜷在那兒好半天,嘶啞地小聲說,
“給我彈鋼琴吧,只要不是那首,什麼都好,彈莫扎特的”
奈傑爾彈的是《K265》。這首曲子的正式題名是,《根據法國歌曲'啊啊,媽媽你聽'改編的十二變奏曲C大調》……俗稱《小星星變奏曲》。將三歲孩子都能彈出的簡單親切的旋律不斷變換格律增加裝束,逐漸變成複雜華麗的樂曲的這個作品,就像是把一開始只有綠色的杉樹裝飾成聖誕樹的過程。使其最後完成如洛克菲勒中心的絢爛豪華的聖誕樹那樣的莫扎特藝術。
“聽吧……怎麼樣?想要把這棵洛克菲勒聖誕樹變成你的所有物,就和這首曲子一樣,必須從'一'開始……你會怎麼做呢”
高嶺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
“借我鋼琴”
奈傑爾讓出了自己的座位,,高嶺開始彈第十二個變奏,無論彈多少次,無論怎麼彈都無法做到像奈傑爾那樣演奏。他確認了這件事以後,說,
“你,能教我讀譜麼?”
“你找別人教你吧”
用手可以摸到的手錶的指針指向了凌晨四點,奈傑爾感到了疲勞。回想了一下,這真是收穫頗豐的一天,體力也到了極限。
“我要睡了,你留下來吧,二樓最裡面的房間是客用臥房。”
“噢”高嶺回答道。
“不,我還是回去”他又說,“小空在等著我呢”
接著,“你也該差不多下定決心了”他留下這句話就走了,還有一句“阿妮塔她,不是你想像中的弱女子。”
躺在床上的同時,奈傑爾考慮(最開始讓他學《鋼琴奏鳴曲一號》吧)。
從樂譜上來講,那是沒有最簡明的聲調記號的C大調曲子,從集合了莫扎特所有要素的《K279》開始,按照編號把所有的奏鳴曲……
但如果是高嶺的話,只要能掌握《一號》的話,其餘的曲子只要讀了就能彈了,這說不定也是條捷徑。
彈熟莫扎特,需要能夠解讀和理解所有演奏必要的暗號的“腦”,掌握將樂譜實現為音樂的技術“手”,判斷出實現的音樂是否能打動人心的“心”。這三個要素各司其職,組成聯動的齒輪,缺一不可。
高嶺不得不放棄《K331》的原因正是因為這三個因素他缺少了一個。如果將這項也掌握的話。
恐怕真正的鋼琴國王就誕生了吧。
好期待,這樣想的心的角落裡,他聽見了自己“不想听到”的低語。奈傑爾命令自己(睡吧)
大鵬在天空中展翅高飛,燕雀就在離地面很近的地方飛行。這是它們與生俱來的羽翼的差距,這也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生活方式的差距。燕雀就作為燕雀來生活,才能得到屬於燕雀的幸福。
(神如此造出我等,神的愛是公平的,在神面前人人平等……阿門)
日曆翻到十二月,阿妮塔也像往年一樣開始給聖誕卡片寫上名字。加上今年認識的人,去掉已經故去的名字,名簿裡的人名比去年還增多了,差不多有兩百人左右。
簽完名字,由奈傑爾口述,阿妮塔給每張卡寫上留言,剩下的工作就是投遞出去了,正在這個時候,奈傑爾感冒了。
持續了三天高熱,一聲診斷是流感。擔心他病情的阿雷克斯立刻安排把他送進了醫院。
雖然醫生說痊癒需要兩週時間,可是出院的時候都是兩週後了,之後就從自家休養回到了通常的生活。第三週結束的時候,就馬上要到聖誕了。奈傑爾把確保是杉樹的聖誕樹匆忙讓阿妮塔裝飾起來。聖誕前夜的傍晚,阿妮塔走之後。奈傑爾把那個天鵝絨小盒附上“阿妮塔收”的卡片放在樹下。
她會不會接受,奈傑爾完全不知道,如果她的回答是“no”的話,不止七年以來戀情破滅,連無可替代的友人也將失去,很有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所以這是一次賭博。
也不是沒有勝算,奈傑爾估計。
他住院的時候有不光有完全看護,而且有阿雷克斯的看守,在這種情況下,阿妮塔還是每天都來探病,這個事實可以作為希望接受嗎?
奈傑爾剛換好正裝,玄關就想起了敲門聲,這是阿
雷克斯來接他了。
今夜他要作為尼爾松家的一員參加家庭內部的聖誕晚宴和燭光彌撒,明天一天必須要為很少見面的父親、第四任母親和祖父母努力服務。
這些義務都完成以後,才能回到家中,和阿妮塔見面要等二十六日早上。
令他恐懼又期待的禮物交換就是那個時候了,考慮到今天為止已經七年時間了,現在只有兩晚也可以忍耐。
奈傑爾一邊想著那些一邊走下樓梯,臉頰感覺到從開著的玄關吹進來的冷風,他預想應該是《自我白金》的香味,沒想到鼻尖接觸到的溫柔的香味是阿妮塔愛用的Heliotro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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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芥菜(Heliotrope)
花語:永恆的愛
花占卜:你是個典型的工作狂,熱衷於事業發展,你認為有了事業基礎才找愛情是比較有保障的做法。一旦當你遇上所愛的人,你會給對方很多安全感,是個可以依賴終身的人。
看來阿妮塔早有預謀啊! 】
不會吧!他一邊想一邊叫出聲,
“阿妮塔?”
“晚上好,先生!”
“這個時間怎麼是你?你怎麼了?”
“阿雷克斯先生拜託我來幫助您,阿雷克斯先生得了感冒,無法出門,今明兩天的日程就由我來陪伴您”
“上帝啊”奈傑爾不禁默念出聲。
雖然這一定只是阿雷克斯偶然的惡作劇,但他居然在哥哥的戀情后面推了他一把。阿雷克斯要是知道了……
(但,還是感謝祢)
他在心中繼續祈禱
(在天我之父,願祢那無可隱藏的榮光,照耀我)
“先生,請穿上外套”
“謝謝”
阿妮塔不是遞給他外套,而是替他披在肩上,奈傑爾被幸福的氣氛包圍著。
(聖誕節假期結束之後,我去找工作吧)他想。
雖說手上只有一張“會彈鋼琴”的牌,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得多。
在打算走出玄關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阿妮塔”
“什麼?”
“我都忘了”
“誒?忘了什麼東西嗎?”
“因為每年都是二十六日見到你,不小心就忘了,但今年好不容易是聖誕前夜就和你見面了,你能收下我的聖誕禮物嗎?”
“謝謝,先生,我送給您的禮物也打開麼?”
“當然”
阿妮塔回到起居室,在到處都堆積的郵寄過來的禮物中,找到自己的那件。
奈傑爾拿到手的,是柔軟的馬海毛觸感,穿著很輕鬆的毛衣,附著一張說明顏色樣式的盲文卡片。
然後,他聽到,看到自己送的禮物的阿妮塔,先是發出了驚訝地吞了一口氣的聲音,然後就是吐氣
“雖然這是求婚,不過你不必著急回答我。”
奈傑爾說。
“到我靠自己賺錢自立,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呢。
但是我希望你一定要試著考慮一下,你不稱我為'先生',而是'奈傑爾'這樣的生活,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呢。 ”
“謝謝你,先生……但”
“我花了七年來考慮,。或者說,做出這個決斷我用了七年時間。所以我也會無條件地等你七年哦。
請一定考慮我的結婚請求,阿妮塔·奧維茨小姐。 ”
“……好像做夢一樣”
阿妮塔小聲說。奈傑爾微笑著。
第一次擁抱阿妮塔,發現她比想像的更高挑,大概比奈傑爾稍稍高出一些,是個比想像中更有魅力女人。
初次接吻是口紅味道的。
『ヴェンバー・ステップス寸描』 十一月腳步的速寫
在生島高嶺卡耐基演奏會後,慶功宴會場的一角,桐之院圭根據周邊的狀況判斷,(時間到)他做出了決斷。
醉倒的悠季無論怎麼叫他搖晃他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和高嶺他們說話的福山師父也差不多結束了談話,向這邊走來了。
圭直起身,用手指梳了梳頭髮,將尖領歪掉的禮服調整好。終於把自己整頓到可以接人待物的儀容。
開演前和終演後都沒能跟老師打招呼,悠季對此非常介意。
然而這樣一個人物……卻在意外的場合遇到了,這對悠季來說,真是非常不走運,所以就不能不和他寒暄一下。
在福山老師走到能聽到他聲音的距離,圭先行出擊打招呼“晚上好”
“呀呀”福山老師說著皺起眉頭,俯視旁邊椅子上睡著的悠季。
“這傻瓜怎麼了”
“剛才在宴會上,喝了一些品質不太好的雞尾酒”“哦?”“在演奏會場上沒能問候您,他非常在意”“不湊巧呢”福山老師用鼻子哼著,貌似贊同了圭的解釋,便毫無顧忌地從圭面前走過去,到牆角放的一把椅子旁邊,咚地坐下去,然後向圭招招手。
圭走過去站在他旁邊。 “嘛,坐下”他要求圭。 “失禮了”圭謹遵著對長輩的禮儀,坐在旁邊。讓悠季受騙的那種甜香檳攙龍舌蘭酒也同樣讓他也感到腰腿沉重。
“聽說你從明年春天開始就擔任M響的常任指揮了呢”
“是的”“忠太可驕傲了”
“這,實在不敢當”
“你好像是他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了。”
雖然福山老師一身酒臭還仍然坐得像口鐘,但他看起來比平時話多了不少,應該是相當醉了。
圭試著挑選了一個不得罪人的話題來引導談話的方向,
“看來您和南鄉副教授關係相當不錯啊”
“我們是大學時代的麻友。在樂隊裡我們經常說去喝幾瓶,然後結伴去牛飲”
“是這樣啊,我有點不能想像”
圭的恩師,南鄉忠太是藝大作曲系副教授,他是一個有著和他藝術家氣質很相符的神經質的美中年。而悠季那位嚴格的鬼師,邦立音大小提琴系副教授福山正夫也非常注重打扮,是一位英國紳士型的男子。看不出這兩人居然有過那樣野蠻的學生時代。
“我們是酒友,又爭奪過老婆。”
“喔?”“後來我贏了,那傢伙去法國傷心留學去了。十年都沒再回來。”
“那還真是”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把那邊的啤酒拿給我嗎。陪著生島君我喉嚨都乾死了。”
“不是水沒關係麼?”
“啊啊,啤酒就行”
圭走到服務桌邊,取回兩罐啤酒。
(不行,這樣會困的)他這麼想著,一隻手拿著啤酒,繼續談話。
“守村之所以認識生島君,好像還是你介紹的啊”
“是的,生島和我是十年以來的,啊啊……對手吧”“M響沒有聘用生島的計劃嗎”
“從我個人來講不是沒考慮過,可是事務局方面沒有這樣的預定呢,到現在為止。”
“大家對他演奏協奏曲的呼聲很高呢。”
“我很想和他合作一次,我還沒和高嶺正式地認真合作過呢”“
你比較擅長哪方面? ”“我想想……我好像和維也納古典派比較合拍呢”
“海頓,莫扎特,貝多芬嗎?真是王道啊。”“我對巴洛克也很感興趣。”
“不太流行吶”“是的”圭做出點頭的樣子,閉上嘴忍住呵欠。剛才那個不好的雞尾酒起效了,他現在非常的困。但是又不能怠慢悠季的恩師。以喝醉了想睡覺的理由中途離席什麼的,簡直豈有此理。
“確實用樂團演奏巴洛克在日本還不怎麼流行,但M響的公演非常多,又有固定的樂迷,還是有餘裕讓少數派的曲目登上舞台的。”“但是,在MHK音樂廳演奏巴洛克協奏曲也不太可能吧”
“是啊,太寬闊了,至多千席程度的音樂廳比較好,大於這個數目的話效果就無法保證了。最理想的是七八百坐席。”
(啊啊,好困……給我精神一點,桐之院圭!)但是讓意識模糊的睡意頻頻襲來,在不知不覺中,意識已經中斷了好幾次,(到極限了)他想。
沒意識到自己是瞌睡的狀態,不能好好理解您說話的意思,只是在拼命附和,真的很抱歉。圭在尋找說這句退席道歉的機會,但……“說起來”他聽到福山老師如此說,(剛才我的意識飛走了麼!?),匆忙回答了一句“嗯”
“你怎麼看待那傢伙的”他聽見這句話,
雖然焦急著想要(必須回答!),可沉重的睡意讓大腦變得沉重,無法理解話題的意思,正當他為此驚慌失措的時候,福山老師補充道,
“我是在說守村啦,你怎麼看他?”
“我愛他”
說完這句,他的意識忽然清明起來,全身的血液向臉部湧去。
“啊?”
福山老師扭頭向這邊看過來,和他的目光正好對上。圭壓抑住讓自己顫抖的恐慌,拼命試圖修正剛才的發言。 “我是說,我愛他的才能”“哦”
“機會成熟的話,我想和他共演。”
“把他作為M響的獨奏小提琴手來啟用?”
“是的”
“這樣啊”
福山老師說著轉回了頭
“哼”
他把目光落在兩膝之間的啤酒瓶上。
“和他在M響共演啊……”
福山老師呼地搖晃著肩膀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悠季。他俯視了一會兒睡到毫無知覺的悠季的睡顏,又轉回頭去,好像在找什麼東西,然後把手伸向旁邊的桌子。
福山老師捏上來的,是放在喝了一半的雞尾酒中帶枝的櫻桃,他抓住櫻桃枝,出乎意料地把它放在悠季的額頭上。
櫻桃沒有滾落,就在那兒穩穩地坐鎮,福山老師對著額頭上放著櫻桃的悠季的睡顏咕噥了一句“混蛋們”,起身往回走。經過站起來目送他的圭的身旁,鼓勵似的拍拍圭。一直目送福山老師到大門關上為止的圭“哈……”地嘆了口氣,兩手摀住了臉。 “我都說了些什麼啊……對不起,悠季……”
剛才那過分的困倦和醉意已經完全消失,他非常清楚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好想切腹,圭想。
“他哈哈哈哈哈哈哈!櫻~~~桃~~~~”
他聽到一個醉鬼的聲音,轉過頭去看,不知道是高嶺的兄弟還是親戚的黑人男子,在悠季上方俯下身子,想用他章魚一樣粗糙的嘴叼走悠季頭上放著的帶枝的櫻桃。
“sto————p!”圭怒吼道,並趁男子聞聲而止的瞬間,推開他保護起悠季。 “嘿嘿~~!想乾架嘛~~!”
男子雙手舉在胸前,擺出拳擊扭抱的姿勢,圭瞪著他說“no!”
“你給我等一下,麥克!你在幹什麼!?”阿加莎衝過來,嘮嘮叨叨地把麥克趕走了,她的聲音吵醒了悠季。戴上眼鏡用手在臉上摩擦的時候,他感覺額頭上的櫻桃。
“嗯?誒?”伸手取下來。 “什麼啊?”
他眨了眨眼鏡後面朦朧的睡眼,盯著櫻桃看了一會兒,慢慢拿到嘴邊,一口吞了下去。
“好困”悠季咕噥了一聲,想翻個身。 “要掉下去了!”圭上前一步攬住了他。 “啊~~圭~~,現在還不能回去麼”悠季迷迷糊糊地問。
“可以了,我們走吧。”圭回答道。
“你能起來嗎”
“嗯~~”
“就這樣,來,站起來,好,抓住我,現在好了嗎”
“嗯~~啊,小提琴”
“在賓館,我存在服務台了。”
“嗯~~~”
悠季還出在迷迷糊糊的夢遊狀態,雖然圭很想抱著他走,可是在走出店門之前還是扶著他走好了……這個決定真是太正確了!因為福山老師就在店門外。雖然嚇了一跳,但也不能當做沒看到。 “這裡沒有出租車經過嗎”圭問“唔姆,沒來”“看來不到大路口不行啊”“是呢”可是,悠季靠在半抱著支撐他的圭的肩頭呼呼大睡。沒辦法,只好用肩膀撐著他,這種方式辛苦一些,可是在福山老師的面前是不能公主抱的。他們三個人走過一個街區,來到有些交通量的路口。但是等了一會兒,出租車還是沒來。 “再往前走一段吧”“啊啊”又往前走了兩個街區,總算來了一輛空車。 “請您先乘”“什麼嘛,你們不坐上來麼?”“可以嗎?”“啊啊,上來上來”福山老師先坐進車裡,圭把悠季塞進去,自己也跟著乘上去。 “您賓館在哪邊?”“日航”“那麼,我們跟您一路。”圭把目的地告訴出租車司機以後,車就開動了。悠季呼呼地發出微弱的鼾聲。為了不讓他倒向福山老師的方向,圭一邊不明顯地支撐他,一邊猶豫著(要怎麼辦呢) 雖然他想重新修繕之前的事態,但如果反過來增添煩惱的話就更困擾了,怎麼辦呢……“我說桐之院君”被福山老師這樣搭話,他的心陡然緊縮了一下。 “我在”“守村還是童貞吧”被這麼問,圭一時語塞。就這樣保持沉默的時候,福山老師發話了,“你們演什麼協奏曲?”當然他是在問和悠季的共演曲目。 “西貝柳斯”對於自己跳出來的回答,圭又補充道,“……之類的吧”福山老師用鼻子哼了一聲,“一年……不,得等兩年”
不知道為什麼,換行強制變成不換行了。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抱歉,大家,我懶了所以我都發成一團了。 。 。
他說。
“守村熟成的節奏,是如腳踏大地的牛一樣的行板,雖然慢卻也堅實地一步一步前進,就是這個頑固的傢伙的做法。雖然他磨磨蹭蹭的,緩慢得令人焦急,但你也要等他。”
“好的”
只用這句作為回答他感到有些不足,但一時也想不到其他的語言,圭又再次重複了一句“好的”
“可是啊,這傢伙這麼不能喝酒真丟人”
福山老師說著捅了捅靠在圭身上的悠季的肩膀。
“不,那是(酒的問題)”
圭反駁“連對喝酒很有自信的我都有些朦朧了”
“還是修行不夠啊”對於福山老師的感嘆,圭只好苦笑著說:“是啊”
到賓館後,把悠季扛進房間,放在床上。
他好像感到了姿勢的變化,“嗯~~”地皺了皺眉頭,又馬上恢復到安眠的表情,繼續呼呼大睡。端詳著如此無憂無慮的睡顏,圭感到下腹有些燃燒。多虧他睡得毫無知覺,圭才能順利地把他所有衣服都脫掉。
接下來圭把自己也脫到一絲不掛,貼在悠季的身側……反正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於是又試著愛撫他的股龘間,和預想的一樣,悠季的性龘器勃龘起了,在睡夢中開始喘息,好像要追求更多快感一樣可愛地呻龘吟起來。圭試探性地探入他的小龘穴,發現那裡卻早就準備好了,以柔軟的風情等待著,吞沒了探入的手指,兩根手指都好像不太足夠的樣子。
圭拔出手指,把已經勃龘起到小腹的怒張緩緩嵌入悠季的身體,像松茸一樣傘狀佈滿青筋的龜龘頭,體會著接納他的小龘穴中絕妙的抵抗感。悠季在睡夢中苦悶地皺起眉,好看的菱唇發出“啊啊~~嗯”的輕啼。 “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嗯、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圭、圭、圭!!啊……嗚!”
悠季一副體味著無可言說快龘感的表情,全身痙攣地到達了高龘潮,圭卻宣告,“還沒完呢,從現在才開始哦!”
“啊,圭、吻、吻我”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索吻的悠季的聲音卻已經是醒來了。
“你醒了?”
圭問,悠季張開薄目嗔怒地瞪著他說“當然了”
真是的,那裡能看出“當然了”……他繼而想,(福山老師那件事一定要和悠季保密),被他知道的話,很可能會演變成離婚危機的。不過,那句禍從口出的古訓,細細品味之下,有必要修改一下。和福山老師在回來的路上的對話,讓圭真實地感到語言是連接人與人的橋樑,可那句話真是讓人痛恨的失敗。希望悠季不會因此被老師斥責。
就寢時已經天光大亮,是悠季先起床的。圭忽然睜開眼睛,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人,看表已經九點鐘了。他想悠季應該是去廁所了,可是不見回來,大概去跑步了吧。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足……他真是變得相當強韌啊。
聽到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音,圭再次醒來了,看了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剛才的關門聲應該是浴室傳來的,過一會兒浴室裡又隱約傳來了開始淋浴的聲音,但是只持續了兩分鐘不到,悠季就忽然裸
聽到砰的一聲關門的聲音,圭再次醒來了,看了看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剛才的關門聲應該是浴室傳來的,過一會兒浴室裡又隱約傳來了開始淋浴的聲音,但是只持續了兩分鐘不到,悠季就忽然裸龘奔出來。
“啊,你醒了?對不起,我在露天咖啡看到老師他們也在。真沒有想到和他們住同一間賓館啊,不管怎麼說,得先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悠季快速地說明情況,慌慌張張地把內褲穿反,又脫下來重穿,慌慌張張地套上衣服,慌慌張張地出門去了。
自己還是不要露面比較好吧,雖然圭這樣暗決心,可是想到悠季有可能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被福山老師尖刻地批評,他還是擔心得不得了。最終,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出門去了。
作為這間賓館賣點之一的二樓露台上的露天咖啡,有一扇可以眺望到中央公園的巨大窗戶,上午的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進來,刺痛了他睡眠不足的眼睛。
悠季和福山老師夫婦坐在一張四人用的桌子旁邊,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走上前去打招呼“早上好”
“來啦”福山老師看向咖啡杯的對面方向,瞪著圭。
“早上好”夫人微笑著打招呼。 “守村君你們也在這裡住,真是奇遇啊。”
“因為離卡耐基比較近”圭一邊回答,一邊想(應該去別桌吧)物色著旁邊的空席位。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坐這裡吧”夫人邀請他同席。
“這裡是自助式服務哦”
“是的,守村先生已經吃過早餐了嗎”
“不,還沒有”
“早餐到十一點啊”二人在夫人的提醒下去服務桌拿早餐。
悠季一邊往自助餐盤裡加食物一邊小聲說“聽說老師昨晚也去慶功宴了?”圭惴惴不安的點頭答是。壞了,還沒有考慮過悠季知道那件事的對策呢。
“老師罵我都二十五歲了還這麼不能喝酒。”“那可真是不得了”“他還說明明想偶爾表揚我一下吧,沒想到我醉成那個樣子,把我罵得一文不值。”但是發著呆的悠季的表情看起來很愉快,也就是說,福山老師並沒有提到那件事。
圭端著平時早餐分量的事物回到桌前。
“hoo,你吃得還真多”
福山老師評論道
“不過生島君也是狂飲暴食的”
他繼續說,這是諷刺嗎?
“你們兩個體格不太一樣啊,你身高有多少啊、”
“192厘米吧”“那不是床都不夠長嗎”
福山老師看起來發了一下呆
“所以你們兩個站在一起才顯得悠季那麼小只啊”圭聽到這句話感覺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是啊,我們差將近20厘米。”悠季笑著輕快地接口道:“他以前還撞上過日本尺寸的門框呢”
“肯定是這樣啊,要是用過去話說,那就是'能偷看火樓吊鐘的傢伙'”聽著噗噗地笑著的福山老師的評論,圭明白了老師的意圖(原來如此)
福山老師並不打算因為那件事非難他的愛徒。雖說他們是師徒,師父也沒有乾涉徒弟戀愛這種私人問題的立場,他應該是這樣考慮的吧。
但是在他的價值觀中,對同性愛是有異議的,所以索性把矛頭指向了圭。
悠季好像對此一無所知,福山老師把(我是很不愉快的哦)這個暗箭射向了圭。
簡直就像被看著不爽的男人騙走了女兒的父親態度一樣。圭的胸中深切地感到了溫暖。
悠季是被這個嚴厲得像“鬼”一樣的師父愛著的。從心裡把他當做可愛的弟子愛著的。
“今天是小陽春呢”忽然這麼說的福山老師,看向窗外的側臉,是一點都不有趣的板著臉的表情。圭和南鄉教授一樣,對這個把擺架子當做美學的人物,產生了強烈的親密感。
“是啊,真是個好天氣”圭附和道。結果遭到了福山老師(我沒跟你說話)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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