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敏感暴君的方法(センシティブな暴君の愛し方)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第六部 愛敏感暴君的方法
(第三人稱)
千惠子的早晨非常匆忙。化妝、穿衣三十分鐘,上班路程一小時,為了遵守母親家事必須在早上昨晚的教導養成了五點半起床的習慣。
起床後首先是洗澡和化妝。到了能解開圍裙、穿上外套上班的時候身上的裝扮已全部都打理好了,用洗衣機洗衣的同時準備早飯。
給電飯煲定時煮上新鮮的米飯,六點半準備好味噌湯、雞蛋料理或烤魚、沙拉等,一套早餐全部完成。
要是在往常此時應該叫丈夫起床,不過千惠子現在是住在東京近郊富士見町的弟弟家中。弟弟和他的愛人都是音樂家,過的是彈性生活,所以只要幫他們準備好飯菜就行,吃飯時間他們自己掌握。
……畢竟是兩個男人一張床的生活,臥室之類的地方過於危險不便靠近。弟弟也發出過同樣的請求。
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比千惠子小二歲的弟弟和一名同性陷入熱戀,過起了決意結婚的同居生活。對方是個不打算放棄女人的“好男人”,雖然看上去很迷戀弟弟的樣子,可到如今他還滿足於這種生活嗎?兩個人的臥室裡放了張king size的床,想當然有性生活吧。
雖然那是個千惠子無法想像的世界,但她自己一直小心地不去碰觸弟弟夫夫倆的隱私。
吃完飯正趕上七點新聞開始。要是在以前現在該急忙去曬洗好的衣服,送丈夫出門後快速打掃衛生和整理床鋪,八點半晨間連續劇結束時自己也要出門上班,不過現在過的可是專職主婦的生活。充分享受著邊聽電視新聞邊看報紙,慢悠悠洗碗,看完連續劇後再開始打掃、曬衣服的太太式的生活。
千惠子一邊看新聞一邊喝著茶,喝完時正巧聽見了下樓的腳步聲。
“嗒、嗒”,輕輕的腳步聲是弟弟悠季。
“姐姐,早上好。”
悠季刮完鬍子、換好衣服清清爽爽地進入廚房徑直走向灶台,看了眼鍋子裡的味噌湯。
“啊,雞蛋和捲心菜,一看就知道很好吃。”
悠季高興地說著,順手點上火。和家里相比變得更會照顧人,真的成人了呢,同時也會為那種關係而苦惱吧。
悠季的戀人啪嗒啪嗒地走下樓,巨大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桐之院君身高190以上。肌肉勻稱的肩膀顯得很寬,像是“人猿泰山”。
“早上好。”
今天的男中音仍顯得不甚高興。千惠子臉上不露聲色地笑著心裡卻在想一定是因為看到自己才不高興的。
“早上好。飯已經做好了。”
“……謝謝。”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桐之院心裡卻巴不得千惠子能早點離開這個家,哪怕早一天也好。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很適合多田野先生接你回家。”
不說離開而用“接回家”來諷刺千惠子。
“今天是工作日。我家那位得上班。”
千惠子這麼回答,桐之院君一下子火了。
“我之前應該說過琴房不用您打掃吧,可您似乎不聽勸仍擅自進入琴房。”桐之院抓住這點開始猛攻。
“我只是用吸塵器清潔了地板、用抹布擦了下鋼琴和書架上的灰而已難道這也不行?我又沒動過樂譜。”
“真的嗎?可放在鋼琴上的樂譜確實被人動過了。”
“即便動了一、二厘米又怎麼樣?”
“被別人的手碰過我會不高興。”
一副和你這麼遲鈍的人說了也不懂的口氣,毫不給人辯解的語速。這時悠季端著味噌湯插了進來。
“圭,事情都發生了就別再計較了好嗎?”
隨後面向千惠子:“姐姐也有不對,你沒遵守當初的約定。這是圭的家。”
“我知道是他家啦。所以除了例行打掃我從來不進你們的房間,難不成現在連琴房也不讓進了?我只是想給花瓶換水,順手打掃一下而已。”
“多管閒事。”
桐之院君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千惠子反擊。
“悠季,你還真寵這個幼稚、難搞的老爺呢。個子挺大說話怎麼那麼婆媽。知道點皮毛就一副我最聰明的樣子,真討厭。”
“彼此彼此,真不敢相信神經有鋼條那麼粗的你會是悠季的親姐姐。”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千姐!圭你也是,不能安靜一下嗎?一大清早的。”
夾在女婿、小姑之間的悠季愁容滿面的說道,於是千惠子收起攻擊的長矛,可桐之院卻哼了聲以示不服,悠季更加不高興。
“總之,先吃飯吧。你快趕不上時間了。”
悠季打著圓場,桐之院拿起筷子:“我吃了。”
桐之院就這樣板著臉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給人非常恐怖的感覺,悠季下意識地輕顫。
千惠子也想早點離開這個把她當作不速之客的家,可和丈夫的關係一直僵持著也不能回老家,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沒勇氣去尋找事實的真相。
弟弟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也沒給自己臉色看,可她自己也不想就這麼賴著不走,只是還沒下定決心。至於給弟弟造成困擾這點,因為是以還人情的名目住在這兒的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第一人稱)
這封信是寄給圭的,可因為破了個大洞且又不巧被雨淋濕所以信封內的東西暴露了出來。再說郵箱也塞不下這麼大體積的信件。
所以啊,我不是有意偷看信裡的秘密。我以為寄來是樂譜之類的東西,擔心被水弄濕所以拆了信封。
裡面是個裝訂了文件的檔案袋,封皮因為吸了水顏色起了變化。我想有必要檢查下里面的東西是否完好,於是打開了袋子。
嘩啦啦,掉下十幾張免費贈送式樣的照片,哎呀,完了,得趕快撿起來,我無意中看到了照片上內容,大吃一驚。
“悠季-?”
廚房傳來姐姐的聲音。
“悠季,你在不在?衣服已經折好了,快過來拿。”
“啊,嗯!thank you”
我一邊回答一邊急忙把四散的照片收到一起,打開圭書桌所在的琴房門。關門、上鎖,把塞著秘密照片的信封放在書桌上。千姐不會來這裡,不用擔心被她看到。
雖然決心不再多看一眼,可還是耐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一眼信封背面的名字。是人名。
“悠季—?!來拿衣服—!”
千姐生氣的怒吼。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走向廚房暗自想著。
送來的照片上是我和千姐的合影。我不記得有被人拍過照,但能從照片看出拍攝的時間。是圭出國的那個黃金周,我帶千姐參觀大學和新宿的那天。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和千姐手挽手逛街的記憶。
可究竟是誰拍了那天的照片?
(木田久仁彥……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不記得被人拍過照,這是偷拍的?偷拍藝人我倒是能理解,可幫我們這種平頭百姓拍照不覺得搞笑且無聊嗎?
被人偷拍實在不是件讓人高興得起來的事。指名寄給圭也讓人無法理解。難道,這是圭拍的?不對,不可能,那天圭還在美國演出。
莫非是圭的朋友看見我和千姐“幽會”,於是送了份“我外遇證據的照片”給圭?也不是沒這可能,那裡可是新宿吶,搞不好是圭曾經的某任男友做的。圭曾經在新宿二丁目(以同性戀遊樂場所而聞名)混過,也許到現在還有很多“惡友”忘不了他。
“要真是這樣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我不覺莞爾,心裡的不適煙消雲散。停止自己的無端猜測免得再起風波,也許這是出自本能的內心忠告。
千姐不在廚房,二樓響起腳步聲。桌子上放著兩座疊好的衣山。我和圭的。
“哎~,萬分感謝。”
把還殘留著乾燥機熱氣的衣服疊在一起抱在懷中,走到我們二樓的臥室。把衣服分別放入各自的衣櫥,收拾妥當。
連休時突然來訪,已經在這兒住了兩個星期的千姐以打掃、洗衣和買菜來代替房租,當然是幫了我們不少忙,可姐姐究竟要住到什麼時候呢。
幾個姐姐中千姐最難纏,雖然如今也明白了自己的立場,爭取做個不討任厭的小姑,可圭的不滿仍在持續。當初要求“三天之內把人請走”,如今趕人計劃是明顯失敗了,圭現在極度不爽加鬱悶。
家裡的不愉快沒影響到他的工作真是萬幸……下週M響的定期演奏會上圭要指揮『浪漫派系列Ⅱ』舒伯特的《未完成》,得讓他心情舒暢才好。
我是守村悠季,二十七歲。今年四月開始擔任邦立音樂大學小提琴科外聘講師,同時也是剛出道的小提琴手。
和愛人在學生時代開始居住的富士見町過著二人世界。愛好是樂團活動,加入了當地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又名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通稱富士見)這個業餘團隊,現在又重新擔任首席。
愛人的名字是桐之院圭……男。和我同年,小我六個月,職業是樂團指揮。同時也是位在世界嶄露頭角的年輕指揮家,除了在日本頂尖職業樂團MHK交響樂團擔任常任指揮外還接海外工作,一個月裡有一半時間不在日本。附帶一提,他也是富士見的常任指揮。非但沒有工資可領,作為團員還得交會費。
四年前的六月我們初次相識……啊啊,對了,馬上就要到我的『發現紀念日』了呢。確切的日子,呃-,五月二十日?是圭初次聽見我小提琴琴音的日子,當時我正在富士見川岸邊練習……今年由我來安排慶祝節目好了。也許圭知道其中有討好的成分在,不過那傢伙一定很高興我的這份心意。
啊,等一下。二十號不正是日場公演的日子嗎?沒錯,星期三、四M響公演,星期五早上圭出發去倫敦。啊-……沒時間準備慶祝活動了…………
如果那天之前姐姐能回自己家的話,我還有點時間準備,可姐姐好像是因為激烈到要離婚的吵架而離家出走的,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解決。
千姐不光脾氣倔而且固執,不用想也知道她不會自己先低頭。
可,真的讓人很洩氣吶。意大利留學兩年回來,終於能和許久不見的圭過上如膠似漆的生活,卻突然來了個離家出走的主婦。
哎呀,再不快點就趕不上出門時間了。
打開壁櫥,尋找要穿的外套,此時響起咚咚的敲門聲,門外傳來千姐的聲音。
“早飯想吃什麼?”
“啊,我不吃了。待會兒要出門。”
“星期六還工作?”
“抱歉,是約會啦。”
“哦,這樣啊。”
“騙你的,只是去樂譜店和髮廊。”
“和桐之院君一起嗎?毫不掩飾地說自己要去約會你還真有同情心。”
“之前是為寂寞的姐姐著想,現在看來我不用擔心了。”
“你還真照顧我!”
和姐姐說話時不由得說起了新發田方言。
“晚飯在家裡吃。隨便準備點就行。”
“和食?西餐?中餐?吃肉還是吃魚?”
“呃……和食,吃魚吧。”
“今天是練習日哦。”
對了,星期二、四、六的晚上有富士見練習。
“嗯。七點前得出門,最晚六點一定回來。”
“一起回來嗎?”
“是是,兩個人一起回來。啊,零花錢,還夠嗎?”
“我還有還有。”
然後千姐啪嗒一聲關上門,隱約聽到姐姐像是邊哼歌邊下樓的。我挑了件淺茶色的棉外套,走到盥洗室照鏡子。
千姐結婚前在從事OL工作的同時還上了二年的料理學校,無論做什麼都很拿手。比如紅燒的農家菜就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味道,除了做飯以外家事勤快、有經濟觀,我一直認為姐姐會是個完美的妻子……姐夫為什麼會有外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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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一早和人商量工作去了,約定和我在銀座樂譜店的樂譜角碰頭。我十二點多就到達了約定地點,圭快一點才匆匆趕到。
“抱歉,談話比預想的更長,等很久了吧?”
察覺到氣喘吁籲的192公分的帥哥吸引了周圍眾人的視線,我一笑:“有心理準備。”原先約的時間就是十二點到一點,圭不算遲到。
“東西買好了嗎?”
“一本不提供郵購。打電話問,對方說如果預定的話可以郵寄,不過最快也要三週。”
“如果急著用就找宅島幫忙。”
“讓他去德國買?”
“有必要的話,不管是維也納、倫敦還是莫斯科都得去。”
“啊哈。經紀人的工作不就是滿世界轉,當然也包括派他出去辦事不是嗎?”
圭又說,面上一本正經,其實帶了點嘲弄。
“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樂譜。只是以前的那本在火災中燒掉了,所以再重買一本而已。”
“這樣啊。”
我們倆說著話慢慢走向自動扶梯,一前一後的搭上下樓的電梯。
圭開口:“我們不如去赤坂吃午飯吧?”
“赤坂?!也不是不行。”
那裡的東西一定很貴。
“你想去哪家店?”
“蕎麥屋,那裡也有蓋飯和定食。”
“嗯,那還好。我還以為你要去高級飯館什麼的,害我稍稍擔心了下。”
“從車站出來得走點路。”
“沒問題。”
能讓挑嘴的圭推薦的店味道一定不錯。
在銀座車站乘上地鐵銀座線,出了赤坂車站在後巷里大約穿行了十五分鐘。有一幢被白牆包圍的旅館風格的建築物,一樓門口掛著一張上書“藪蕎麥”的簾子。
圭似乎在蕎麥屋定了座, “我定了松風閣” 他對門口的女招待說,踏上放了拖鞋的玄關。果然……是家高檔餐館。
被領至二樓的小包間,這層樓似乎都是單個的小包間。不過,這裡比預想的更新,也許價錢不會很貴,雖然圭不會讓我付帳。
“簡直就是家高級餐館嘛。”
這是我進入屋子後的第一反映,由矮桌上放著的價目表來看,在我們普通平民眼裡(確實是高消費)。
“想吃點什麼?”
“有什麼推薦的嗎?”
“天婦羅套餐不錯哦。蕎麥麵是手擀的。”
“那就點這個吧。”
向送茶來的女招待點了菜,二人靜靜地等了十分鐘。等到盛著天婦羅的蕎麥麵上桌我們立刻開動。
“啊,這個蕎麥麵做的真地道。嗯~好吃。”
“如果現在能喝上一杯那就太妙了。”
“白天就喝酒?如果今天不是練習日的話那到無所謂。”
“那下次有機會再喝吧。”
“嗯,好啊。”
滑滑的、彈性十足的蕎麥麵和乾脆的天婦羅組合美味極了,招待小姐還送了壺免費飯後茶放在桌上。
“我吃飽了。多謝你的款待。”
“不客氣。”
“呃,和King先生約了幾點?”
King先生是圭常去光臨的新宿二丁目『王樣理髮店』的店長,今天我和圭約了去那裡剪髮。
“沒說確切時間。現在才二點,休息二小時再去吧。”
“休息二小時?呆那麼長時間會影響飯店營業的。”
“不用擔心。這可是家那什麼的店哦。”
圭說著站了起來,拉開我背後的隔扇,我原以為這隔扇只是把相鄰的兩間房分隔開,卻沒想到看到了有如異世界的鄰室,我不禁瞪大雙眼。
微暗的房間裡鋪上了被褥,枕頭和紙燈籠一應俱全……
“呃……這裡是——?”
圭回身坐到我身旁,摟著我的肩低喃:“這是老字號『幽會茶屋』後代開的店。顧客以蕎麥屋客人的身份進出店裡。一樓是普通包間,是為單純認為這是家蕎麥屋的客人開設的。”
“說來這可是完美無缺的偽裝呢。”
“除非是熟客,否則其他人只能去一樓,這裡是唯有知情者才知道的秘密場所。”
原來如此……這是為想幽會的戀人準備的房間,簡單說就是家Love Hotel。
“只是,大白天的……”
“在家不是不能做嗎?甚至都沒有好好kiss過。”
彎著腰,男中音訴說著自己的怨念,這男人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那份性感我無力抵抗。
“那是、因為姐姐在家啊。”
我邊說邊靠近圭的懷裡,腦子裡開始算計著。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千惠子夫人的牢籠中解脫出來。再說了,M響定演結束後我馬上要飛倫敦。”
這兩週因為姐姐的關係一直過著禁慾的生活。這也是圭不高興的原因……圭以此為藉口等我點頭同意,我靠在他肩上。
“可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有點……”
“很新鮮吧?”
“呃——……也是。”
圭心領神會,巧妙的以吻誘惑我,受到圭的勾引我任他擺佈。
吸吮著彼此的唇,舌頭互相糾纏的同時撫摸著對方的身體。作為前戲,圭耐心的吻著我,緩慢且愉悅,此時此刻,我的膽怯正一點點消失。圭不肯碰觸我的下半身,等待,心癢難耐、慾火焚身。
“餵,我說——”
我死心,乘著接吻的間隙小聲問:“你真的沒生氣嗎?”
居心不良地說著,主動去摸圭的臀部。啊啊……你不也有反應?嗯……是時候了。
我拉下圭的拉鍊,不想卻被婉言謝絕。
“可以的話,我們去那件屋子。”
我兩耳通紅點點頭。雖說四年的戀愛關係已不需要什麼顧忌,可我也不是經常做這些放肆、積極的動作,所以每次察覺是難免羞愧萬分。
圭握著我的手一把把我拉了起來,瞄了我一眼。
“是我主動引誘你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啊啊,被看穿了。
“是嗎,可我還是想逃走。”
“真是可愛呢。”
換了個房間圭拉上隔扇,我們在人造夜景中褪去衣物。鑽進被子相擁在一起。
“啊,別碰那裡,會癢。”
“這樣呢?
“啊~”
“啊啊,悠季……久違了的你的香味。”
“別說啦。啊,這裡不能洗澡吧?”
“有熱毛巾。”
“呃……那用保險套好了。”
“集中解決。”
“嗯。”
圭所教授的性的快感(最初的教導極其慘烈)到如今身體已經完全適應,雖然絕世的圭做的次數也不是很頻繁,可也有讓我夜不成眠的時候。
肌膚相親、體味著愛的感覺,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內心,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一想到可能會被姐姐察覺到動靜就覺得彆扭。因為和姐姐同住一個屋簷,所以無法像現在這樣解放自己。忍耐也好、沒心情也好……對身體而言,只是純粹壓抑自身的慾望罷了。
總之,在沒有性生活的兩周里積壓了太多的慾望,我想被插入,被火熱、堅挺的那個深深侵犯的快感,更是忘我的擺動著腰肢……
“啊,不要,圭,住手啊,那裡、不行,別……”
“舒服嗎?感覺到我了嗎?”
“嗯,太棒了、太棒了,啊~還、還要~”
“悠季、悠季,我、要射了——”
“我也——”
回過神後我抱著圭強健的身體,高潮後的痙攣,難以言喻的愛意充斥著我的整個心靈,盛宴後的甜吻更是讓我陶醉。
“啊啊,悠季……”
似有若如地低語,圭的聲音快化了。
“滿意嗎?”
雖然問了也是多餘。
“非常棒。”圭如實回答。
我一笑:“太好了。那你現在高興了吧?”
“一點點。”
“什麼,才一點點。”
“睡在一張床上卻連手也不能拉的不滿可不是這麼簡單就能一筆勾銷的。”
圭玩笑似的說道,留在身體裡的那個變硬開始蠢蠢欲動,我連忙說:“等等等等,今晚不是還要去富士見練習?”
“是啊。所以再來一次就好。”
“不行啦,太累的話拉小提琴時琴音會飄。”
“那就做到不讓你累的程度好了。”
“真是,別太過分了。”
“嗯,我有分寸。”
“你要真有分寸那就別做了,啊—,嗯~啊~~”
最後還是隨了圭的願,稍稍睡了一個小時後我們決定離開。
和普通蕎麥屋一樣的付錢方式,和服務小姐相視時恨不能挖個地洞鑽下去,圭讓我在外面等,等待時我開始胡思亂想。
非熟客不讓進的店,那圭最初應該是和某人一起來的……啊啊,不該介意這些不愉快的過往。
“謝謝光臨。”店員對穿過簾子的圭說道,可圭回答的“不客氣”讓我臉紅。
“要是喜歡我們下次再來。”
“嗯……如果是來吃蕎麥麵的話。”
“好,來吃蕎麥麵。”
企圖以微笑來蒙混過關,圭像只吃飽喝足了的貓轉身往車站的反方向走人,我記得不是說好了要去理髮店的?
“那個,今天不去剪頭髮了嗎?”
『王樣理髮店』的King先生和圭曾是那種關係,當然也知道我們的事。是個毒舌派。要是讓他看出我們剛才幹的事免不了會被狠狠嘲弄一番,和他說話得留神。為什麼只有熱毛巾? !為什麼不能洗澡? !
“啊-……原本是想去的,不過今天不去也沒關係,公演前還有機會。”
“也是,明天你還得做練習前的讀譜工作呢。”
職業樂團M響在演奏會前只有二天的練習時間,在此之前無論指揮還是團員都應該做好萬全的準備,指揮的任務就是研讀記錄了所有樂器演奏的厚重總譜。而且圭他是當今的人氣明星,一個月有三個節目要完成。
每月七到十支曲子,不光有迄今為止指揮過多次的樂曲,還有第一次指揮的新曲子。我回國以來,圭在家的時間基本都在埋頭研究總譜中。不這樣可是會完不成演奏會的準備工作的。
所以,一個月中能有一、二天像今天這樣偷得浮生半日閒就是萬幸了。雖然還有時間去理髮店,不過我還是……
“這樣吧,你自己去好了。我以後再剪。”
“我一個人?”
“認得路吧?”
“我明白了。理髮取消。”
圭孩子氣的說著,我曉之以理。
“你的頭髮太長了哦。指揮是以後背面向觀眾,所以頭髮一定要打理整齊。”
“倫敦也有理髮店。”
然後?
“我知道倫敦也有啦。”
“你用不著擔心。我們去什麼地方喝杯茶再回家吧。”又說:“今天我想過『兩個人的下午』。”
呃、好、好造作~!
圭一副你敢笑我就恨死你的表情,我怕說錯話只能抱以微笑。
“好好好,我知道啦,我們去理髮店吧。全世界所誇耀的美男,我的阿波羅殿下,你要是敢不去髮廊頂著個亂糟糟的頭登上舞台的話,就要有被King先生嘲笑的思想準備。”
“到時就和他狂聊戀人的事來逆襲好了。”圭厚臉皮地說。
(唉~~)我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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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位於新宿二丁目一角的『王樣理髮店』是在去意大利留學的前夕。無意中得知圭常去這家店理髮以及那裡的理髮師是圭曾經的惡友,意識到我情緒波動的圭說要引見我們認識一下,於是我被帶到了店裡。
拜King先生的毒舌所賜,前任(?)和現任(?)兵戎相見,不過當我和圭離開時兩人說好了要做朋友,只是那之後一直沒機會再去。連續三年獲得美髮比賽金獎的King先生手藝十分了得,可留學的日子非常忙碌,即便臨時回國也抽不出空。
雖然是隔了兩年的來訪,仍一副光頭喇嘛(?)樣的King先生卻依然記得我的臉和名字。
“啊,悠季!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失踪了呢。”
說得什麼呀。
“讓您失望了。之前去了意大利,今年四月才回來。”
唉,會不會被他嘲笑“一大早就黏在一起,真是如膠似漆的一對啊”?啊啊……放過我吧。
“誒,你這個頭是在意大利剪的?”King先生問我的同時向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
談話內容轉到安全話題上讓我長舒一口氣:“不是,是上個月在車站前的理髮店剪的。”
給坐著的我圍上披肩,King先生透過鏡子一笑:“手藝真差。拍廣告時的髮型倒是不錯,就是太女性化了。”
看來他還記得我上次剪“女士”頭引起的糾紛事件。
“那時我被人任意擺佈,沒有發言權。”
“他們受了老闆的唆使?”King反問。
脖子一縮,哇~開始發難了。
“是這樣吧?”King轉向圭。
“我不知道。”坐在等候區的圭苦笑,“當時是由一個專橫的女設計師負責的。”
“今天打算剪個什麼髮型?”
“和以前的一樣,你知道的。”
“啊啊,我記得哦。抱怨我手藝不好而要求重剪的客人也就你一個,我記得很清楚。”
“那可真是對不起。”
當初幫我洗頭、吹風的人不在了。兩年間店員也更換了好幾波吧。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默默地掃著地。 King先生快速剪完發後由他幫我洗頭、吹乾,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處於修行中的樣子。
“對了,他的病好點了嗎?”
正當我繼續剪髮時聽到圭問King先生。
“浩二嗎?聽說快出院了。”
“店裡又要開始熱鬧了。”
“那傢伙,就是話太多。”
“圭,浩二是?”
我插話,King回答:“知道這兒有個羅嗦的人妖吧?”
“啊啊。我剛才還在想他是不是辭職了呢。”
“因為肝臟惡化住院了。”
“哇~這麼嚴重。”
“是因為染髮劑用過量。男人使用染髮劑特別容易造成肝臟損傷。虧那傢伙用的還是專業染髮劑呢,等你們要染白頭髮的時候一定要注意。”King向們提出忠告。
回家的路上,我說沒被King先生髮現那事真是太好了,圭卻說:“那是因為他現在很消沉。”
“啊,是這樣嗎?”
“他們倆可是好朋友,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
“他們兩個,認識很久了?”
“聽說這份孽緣從美容學校起就存在。”
“是戀人?”
“浩二先生有老婆。”
“誒?!騙人!”
那個拖著Ne尾音羅嗦的人妖先生,居然有妻兒? !
“據說還是個疼老婆的人哦。”
二度驚嚇,這世界太深不可測了。
回到家快六點半了,我急急忙忙吃完飯趕著去富士見,忘了還有事要對圭說。忘了告訴他郵件已經寄到,由於信封破損、裡面的東西被浸濕,所以我拆了信封。
可我卻把這事忘的一干二淨。
當晚富士見的練習以布魯赫為中心展開。除了接受過即使初見也能拉上手的音大生外,其餘的人還處在讀譜階段,小提琴部是由音大生和社會人員組成,採一對一指導體制,目的是為了能加快練習速度。
首席的我對比弦部練習速度更快的管樂器眾人進行合練指導。雖然有擔任布魯赫獨奏這個大任務在身,可我還能回家練習。在這裡我的工作就是解決一切隱藏著的問題。
“In tempo,In tempo!注意別讓速度慢下來。Ok,就是這樣。漸慢~,圓號加入,好的!木管,注意聽別人的音~”
以手指揮再加口頭提示,合練時充分發揮自己在高中指揮銅管樂隊的經驗。
“好,結束。”
八點差十分,臨時練習結束。在八點差五分圭來之前,大家稍事休息順便用清潔棒護理下樂器。
雙簧管貝塚先生辛苦為愛器調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像無法順利調整簧片吶。”
調節雙簧管吹嘴的是名字有“葦”意思的發音部件,由名字就能知道它的製造材料是蘆葦管。簧片薄薄的,容易產生缺口,只要溫度、濕度一變化會馬上發生故障,所以吹雙簧管的人長長會隨身攜帶一個預備簧片。而且這個難於把握的樂器負責為全體樂團定音。雙簧管發出A音,所以樂器以此為基准進行校音,所以責任重大。
貝塚先生著急的直冒汗,透過遠近兩用的眼鏡細細觀察,用小刀削掉了點簧片,試著吹了下又看了看識別器做些微的調整,他抬起頭看向我苦笑:“唉—,怎麼做都不行啊。今晚讓牧村君來吧。”
“我明白了。牧村君,拜託你了。”
高中銅管樂隊出身、非音大的大學一年級學生,牧村君神情緊張地點點頭。從他使用電子識別器練習定音以來,我在他嚴重就是個糾纏於音程的鬼首席。
不就,圭進入練習場,如往常般旁觀五分鐘。八點整登上指揮台,全體練習開始。
活躍於國際舞台的圭曾經說過自己的根據地是富士見這個業餘樂團,只要有時間圭必定會來指揮練習。數數日本的業餘樂團,能奢侈地享受有個在第一線活躍的職業指揮長期駐紮團裡唯有富士見一家。
雖然也加入了很多音大生,可主力團員仍是些因愛好而開始學習樂器的外行音樂家,富士見因為圭的指揮而有了長足的進步。可即便如此,富士見在業餘樂團界也只是中上水平而已。大家,在作為公司職員、店主、主婦生活的同時還要參加樂團活動,期待他們在家自主練習實在勉強。
可富士見的諸位一直拼命地練習著。一周三回的練習要想全部參加那得付出相當得努力,儘管如此缺席者卻是少之又少。所有人都熱衷於參加練習活動。把在樂團演奏的快樂當作生活的樂趣。
這樣的富士見雖然水平不高,可大家是發自內心來演奏的。富士見的演奏充滿了團員們對音樂的喜愛。
這種暖人心懷的魅力,讓走紅世界的新進人氣天才指揮•桐之院圭說出唯有富士見才是自己力量源泉的話。
弦部中我擔當一半,離完成還有一段距離。面對這種練習狀態的布魯赫,圭端著平靜的撲克臉默默指揮。圭幾乎沒有口頭提示,要求與想法都由他那雙擅於說話的左右手來表示。握著指揮棒的右手指示速度和節奏,表情豐富的左右顯現他的情調。圭兩手手指修長、骨骼堅硬,是雙能從演奏者體中引出音樂的魔手。
九點整,圭結束練習。
“下週及下下週的星期四為止,麻煩飯田君來指揮,不好意思。”
以美妙的嗓音說著缺席申請,對此本業為M響演奏者的飯田先生坐在大提琴席上舉手:“包在我身上。”
“請集中練習布魯赫的曲子。”
“了解。”
“那麼,今天到此為止。”
“你辛苦了—”
我和大家一起喊道,收拾東西時就開始想下下週的星期四我這個獨奏就該登場了吧。還有兩週時間,應該能背完樂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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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玄關和圭交換歸宅的吻。因為姐姐賴著不走,所以出門的kiss就在我們房間進行,回家的kiss只能在進玄關前吻過。
“我回來了—”步入玄關,向光一郎先生的肖像問好。回家後首先把各自的東西放入琴房。我的小提琴和樂譜、圭的總譜和指揮棒分別放入各自的保管地,然後去洗手漱口。
可這一晚過得併不平靜。因為圭發現了書桌上的信封。
如果我當時在場的話,就不會發生那麼大騷動了吧。
圭首先大聲呼喊千姐。
“千惠子夫人,真是讓人難以相信,我不是拜託過你別進琴房的嗎!”
圭雖然沒有狂罵怒吼可仍讓人知道他正在生氣,(哇——)在一樓盥洗室的我嚇得直縮脖子。千姐又做了無用功的事了啊。
今早也說過別去整理琴房的不是嗎?做事有點分寸好不好。
我急忙洗完臉,從盥洗室出來立刻聽到了千姐的怒吼。
“我都說了不知道!我是那種會撒謊的人嗎?屋主大人你也許不相信,可我今天沒進過這屋子!一直到屋主大人你叫我來為止。”
琴房門雖然開著,可卻聽不清圭的回答,我踏入屋子時千姐又在那兒嚷。
“悠季也有可能不是嗎?這個家就我們三個人。”
“姐姐,這麼大聲是不是出事了?”
我說著轉向圭,發現了吵架的原因。
“啊,那個信封?抱歉,是我放那兒的。它被水浸濕了,我一想也許裡面是總譜所以就拆了開來。本來想告訴你的只是我忘了。對不起。”
“沒搞錯就好。”千姐插嘴,“做事就不能謹慎點?你又不是笨蛋。”
“可是,你看,書信是私人的。雖然我是不小心看見了裡面的東西,可說起來還是侵犯了他人的隱私。”
“是嗎?你都看見了?”
滿臉土色的圭低語,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千惠子夫人,為誤解了你的事我鄭重向你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朝著千姐四十五度鞠躬,圭繼續說:“這件事我有必要和悠季單獨談一下,請您先離開。”
千姐無視之自顧自走出房間,“砰”地一聲甩上門。房子,是不是在搖啊?
“悠季,這裡。”圭說。
我回頭,圭指指沙發。
我依言坐上沙發,圭也在我身邊落座。
“那個……”
圭開了個頭後陷入沉默、不知怎麼開口,“是照片吧。”我幫他挑明。
“信封裡的雙人照是我和姐姐去新宿時拍的。純屬偶然哦。因為自己露了出來我才看見的。”
“沒看裡面的報告嗎?”
“檔案袋裡的文件?沒看哦,我發誓。”
圭長嘆一口氣,低著頭說:“對不起。那是信用調查所寄來的調查報告。”
哎!
我試探地問:“信用調查所,是指偵探?”
“露馬腳了,正如你所猜的。”
誒~,偵探這種行業,真的存在吶!
“呃……你請他們來調查我品性之類的嗎?”
“實在對不起。”
圭像是低頭賠罪般垂下腦袋,問:“願意聽我的解釋嗎?”
(是這麼回事啊)我明白了:“呃-……你在美國時聽到家裡來了個奇怪的女人,以為我帶了個情人回家,所以請人調查是嗎?”
“我不該懷疑你的。可是,在聽了為病倒的你找來的看護人說的話後,非常憂心對方是個怎樣的女人。”
“啊哈哈,這麼說你有反省川島小姐在電話裡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咯。”
“可是還有其他解開懸念的方法。我應該先從你口中探詢事實的真相。”
“說來,你和姐姐在電話裡交談過。那時姐姐改變了說話方式?難道她沒有說自己是千惠子嗎?”
“不,她說了。”圭低著頭,“我問你是誰,姐姐說『我是千惠子』。雖然這是藉口,可姐姐連音調也模仿播音員使用的標準語,所以我一下沒想到是那位千惠子夫人,我就問『是哪位千惠子』”
“啊哈哈,不過姐姐在老家即便說標準語也帶點新發田口音呢。”
“對於我的反問,姐姐介紹自己說『我是多田野千惠子』”
“嗯,千姐現在姓多田野……”
說完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難不成,你把多田野(タダノ)聽成了タダの?!所以更加確定(這是個可疑的女人)?!”
我失笑,圭越發羞愧地縮著身子。
“真不好意思,因為沒認出你姐姐的新姓所以聽錯了。”
“不用道歉,哎,當初你也沒參加他們的婚禮,之後又沒和千姐他們見過面,發生這種事也不能怪你。”
我笑得前俯後仰,擦了擦眼淚,“和你聽錯名字相比,調查所隔了兩週才把照片送過來工作效率可真慢呢。”
“啊-,那個……你不生氣了?”
圭問道,我這才想起。
“即使我倆是情侶,可這畢竟侵犯了他人隱私。”
“請你別誤會我經常委託別人對你調查。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為我拋下生病的你獨自一個人出門,現在想想我做的是有點過份,總之你放心不會有第二次。”
“啊-……如果信封背面的名字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果到現在也沒收到他們郵件的話,我也不會經歷這讓人不快的被人跟踪。不過我知道你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同時我也知道你愛的太深,是個會時不時有過激舉動的男人呢。
“我沒做過虧心事,不怕被人調查,我生氣是因為你懷疑我。”
“謝謝你原諒我。”圭徹底安心地說,“不會再有下次了。”
“嗯,那就好。找偵探這種事,要花錢的吧?與其花這種冤枉錢還不如我們自己去吃頓好的。”
“是啊。”
圭終於笑了,問我要不要把一張我和千姐的雙人照掛在琴房。雖然有點向我賠罪的意思,嗯~……哎,好吧。圭每天和調查我品行的證據朝夕以對,我不能肯定他為什麼這麼做,但也許是想通過照片來警告自己吧。不過千姐應該會很高興。
不久圭買來了相框,照片的事我全權交由他負責。
新的一周來臨,星期二,兩個女學生上課的日子。
新藤裕美子很早就到了並且調完弦等我的到來,可山田杏奈君今天又遲到了很久。而且,她回去後沒有好好練習。
“你根本沒有把我上週指出的缺點改正過來呢。回想一下我說的注意點,再來一遍。”
“是~”
好,就是這樣,想做的話還是能做好的嘛……喂喂,你的注意力只能保持八個小節嗎? !
“啊-不行不行,你好好聽聽自己的音。”
這要是福山老師的課,老師一定會罵“你邊拉小提琴邊打瞌睡吶!”,但她是女孩子我不能說如此嚴厲的話語,再說我原本就不想在自己的課上用暴力語言鞭笞學生。因為福山老師斯巴達式的教育,經歷過上課日即地獄的我,不想像老師一樣。不喊不罵,和學生講道理他們應該能明白。
“你,聽音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音?你剛才拉的純粹是出於條件反射。重來。注意力集中。”
“是~”
對,沒錯……嗯……嗯……嗯~……
“餵,注意力集中!”
三十分鐘過去,覺得自己今天有必要對她教育一番。雖然和學生一對一上課是種全新的體驗,不過我倒是可以發揮擔任銅管樂隊顧問時和學生交流的經驗。可別小看守村老師哦。
“上週開始你就停滯不前,不過你也許有什麼無法練習的理由吧。”
“我太~忙了。”
杏奈君毫不愧疚地坦言,我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快爆了:“你還在學其他的東西?可你是為了學小提琴才上的大學吧?”
“我以前就說過原打算落榜的。”
杏奈君自暴自棄地回答,看著眼前的我又繼續說:“到星期天為止,我會因為追R•C•O而忙地不行。”
“R•C•O?”
我納悶,(你不知道?)杏奈君像是看傻瓜似的看著我。
“『Romanesque•Crescent•Orbiter』就是『R•C•O』。超棒的樂隊!上星期開始在關東展開巡迴演出,之後是橫濱、相模源、矛之崎,終點是涉谷。我買了全~部八場Live的票哦,為了巡演,加油!”
這位小姐不怕被罵還很得意,我頭痛地問:“也就是說你忙著追樂隊,所以沒時間練琴,對嗎?”
“沒錯。”
你不如退學算了!我很想這麼罵,可這孩子是福山老師期待培養的學生吶。即便撕了我的嘴也開不了口。
“你雖然忙,可還是去聽Live了吧?”
“嗯。每晚都去。真是太~幸福了!”
“晚上出門得父母親同意才行吶。”
“我和他們約定過,只要考上大學即使去看Live也可以。”
“所以啊,上大學挺不錯的不是嗎?”
“也許吧。”
“要是你不好好學習-”
“所以啦,我現在很~忙!”
“你現在的情況,不可能一點練習時間也抽不出吧?”
“可是呢,到Live那天就滿腦子穿什麼衣服啦、梳什麼髮型啦,一大早就興奮的要命,沒辦法學習啦。”
杏奈君無比亢奮地數著不能練習的理由,“聽完演唱會後還是很high……問自己我是不是在做夢?心情太爽,什麼也不~想幹。”
是嗎,看來自我陶醉著的杏奈君沒打算反省的意思。
“要這樣,我不得不向你發出Live禁止令。”
我剛一說完,做夢中的少女頃刻間轉換成戰鬥模式。
“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我父母允許你了?!”
“如果你也按時完成練習,我自然不會這麼說。我,身上背負著福山老師把你託付於我的責任。你要想出去玩只要做完該做的事就行。怎麼樣?”
“我會練琴啦,巡演結束後我一定練!”
“那下週的課,我能聽到你認真練習後的成果咯?”
“當然!”
“巡演是星期天結束,星期一一天、星期二上午,你有充分的時間練習。”
“是,是。”
“『是』說一遍就好。一天半的時間,應該能把拉下兩週的進度補回來。你可是天才少女呢。”
“真、真是讓人討厭的說法。”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包括今天在內,每天老老實實練兩小時。你也不是小學生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怎麼做。”
我盯著她不容反駁地說,“今天就上到這兒。”結束。
“你有沒有好好練習我一听就知道。別偷懶。”我又加了句。
你作為演奏家的才能和100%完成我課題的優等生新藤君相比更讓人期待。擁有這難得的天賦,別浪費時間好好磨礪自己才是真的。
總之今天的課結束了,回家時在走廊裡碰到福山老師。
“杏奈有沒有認真學?”老師問。
“她正因為追明星無心學習呢。”我答。
“不讓學生偷懶是教師的工作。”老師瞪了我眼。
“是。所以我今天稍許懲罰了她一下。”
“那就拜託你了。”說完,就此別過。
第二天星期三,上午是崎村小太郎和神山數馬的課,下午則是由之小路君。因為由之小路君的課是二點半結束,所以趕不上圭三點開始的日場音樂會。即使我二點半準時下課並且立刻飛奔而去,等我到了涉谷MHK音樂廳的時候演奏會也結束了。
“對不起啦,我一定去聽明晚那場。”
出門前我再次向圭道歉,之後去大學。
上課。
雖然懷疑小太郎是否遵守了Pose禁止令,但起碼在我面前是專心在“拉”小提琴。
“OK,看來你回去後認真練過了呢。總體來說不錯,不過,呃……啊,這裡。你從這第四小節開始。”
“是。”
“……就這兒,剛才的那個樂句。這個八分休止符是段落休止符?還是表示換氣?”
“啊……”
“是換氣。嗒-啦啦,換氣,這裡是為了引出咚啦啦啦這個戲劇性的上升。也就是說從這兒到這兒,在感情表現上是屬於一個樂句。”
“啊……原來如此。”
“從頭來一遍。”
“是。”
總覺得小太郎的音很華麗。啊-不對,說華麗還為時過早。他給人一種只要經過磨礪就能發出璀璨的光芒的感覺。充分展現自己明朗活潑的性格,小太郎終有一天會成名。
可如果不加以節制的話……看,出現了,花哨、膩人的小太郎。
“好了,停。這裡是連音,連音和滑音不同,我上次說過了吧。”
“可這樣不是很不協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考試曲目是以『忠實於樂譜』為鐵則。而且你有即使想拉連音也會變成滑音的習慣。我不認為你拉不好連音,趁現在改正。
那麼,從這裡開始。 ”
“是。”
“這裡是連音。流暢的連音。”(注:流暢與連音的發音相同)
“啊,繞口令?”
“不是啦。好了,再來一遍。”
直率的小太郎要是明白我的意思就會努力按我說的練習,可短短四十五分鐘的課不足以對此進行糾正,佈置練習曲才是上策。
星期三第二堂是神山數馬的課,他堅信自己有才能而且受的是英才教育,我和固執、詭辯的他的戰鬥一直持續著。
“可以了,停。課後的和聲練習練到那兒了?”
“二聲部到三聲部。”
我佈置的作業是讓他練完巴赫,這個練習不可或缺,除了能把握各聲部的旋律外還能訓練和聲,類似於高聲部、低聲部或高聲部、低聲部的兩兩練習,一星期足夠了。
我對他說過兩個聲部的組合到三個聲部的組合全部都要練。
“呵,一個星期就練了這點?”
“是。你要檢查嗎?”
一副自傲於我是天才的架勢,聽他的語氣是沒打算拉給我聽。
“好啊,讓我聽聽你練的成果。首先是-這頁的高低兩聲部的組合,請。”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是浪費時間)神山君哼哼,舉起小提琴。剛拉了二小節我就叫停。
“這是『和聲』演奏?和音和和聲的區別你該知道吧?”
“嗯,當然知道。”
“請講。”
神山君像是背音樂詞典似的完整解釋了一遍。
“那請用『和聲』的演奏方法從頭開始拉。”
啊-好了,別在哼了。
演奏得和先前一模一樣。高音、中音、次中音、低音的合唱,比如二個或三個聲部各自不同的音同時發聲是謂『和聲』,神山君想自己來說明『和聲』的含義,可他把『和聲』當做了『和音』的串丸子。
而且拉完後(好了,你覺得怎麼樣?)的表情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拉錯了。
我拿起小提琴,忠實再現他剛才的演奏。
“你剛才,就是這麼拉的。”
說完後我又以和聲的奏法拉了遍相同的內容,“怎樣,有區別吧?”我問著他的感想。
“是。”神山君點點頭,隨後又得意地說:“必須得順暢地串在一起呢。”
……“串”是什麼意思?串丸子的串法? ? !
也許不該說這話,可……
“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耳朵不好使?哪個出了毛病?”
不,你是兩個都有問題,不過耳朵的問題更嚴重。
“老師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把耳屎洗乾淨後再來練習!”我生氣地回答。
“一個聲部一個聲部地練。先是高聲部,從頭到尾拉二十遍。之後是中聲部、低聲部同樣各拉二十遍。每天練習三回,直到下次上課。”
“我不明白這練習有什麼意義。”
耳朵不好理解力也差的二十一歲的小少爺不快得皺眉。
“那這樣,你在巴赫的讚美詩中選一首,自己把所有聲部唱一遍,再做成合唱錄音帶怎麼樣?”
“這是,什麼意思?”
“就像我剛才說的,要么進行考試曲的分解練習那麼製作一盤由你獨唱的讚美詩錄音帶,你選哪個?”
“蠢透了。”
小少爺冒出這句話,我說:“這是為了能演奏巴赫我採用的一種練習方法,雖然是第一階段。”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拉屬於自己的巴赫?”
神山君一副想翻桌子地抗議,可我畢竟有和皮波組三重奏時吵架的經驗,他的抗議我完全免疫。
“啊,我就是那個意思。只是不想明說而已。”
我咬字清楚、毫不猶豫地回答,又說:“如果你按我說的一步步好好練習的話,還是有希望的。如何?”
“你才不值一提!”小少爺說道。
“我原本希望能加入福山教授班級的!沒想到攤上你這種外聘講師。”
在當事人面前說“外聘講師”呢……一點社會常識都沒有。
“請你去向大學投訴你的不滿。”
“抗議過了,我母親親自和校長說的。”
哇……校長也夠真辛苦的。
“可校長堅持學年裡不能更換老師。但我付了高昂的學費不是嗎?耍人啊!”
“要這樣你不退學不就好了?”我微笑著說,“反正你明年會改讀藝大吧。”
剛一說完我就想自己是不是過的太過分了,可他來一句:“嗯,那是當然。”一點沒察覺到我是在諷刺他。
下課時間到,我向神山君重申如果他下週還來上課的話,記得做我剛才佈置的家庭作業。然後結束。
可事情……遠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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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作為『發現紀念日』的慶祝,(雖然很對不起千姐)我和圭在外面吃的晚餐,因為圭明天還有公演所以早早回了家,剛進門電話就響了。
“是,守村在家。”
姐姐的嗓音立刻拔高了八度,怒氣沖沖地遞給我電話。
“啊-又來了,是你們學校的PTA。從傍晚開始隔半小時來一個電話!叫她適可而止!”
“誰啊?”
“是個叫神山什麼的學生的母親。”
“誒?”
“雖然不認識,可很討人厭。”
呃,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一個堂堂大學生會向媽媽告狀說“今天老師怎麼怎麼地罵了我一頓”?真是讓人……無奈啊。
我接過電話,那位母上大人立刻就我在寶貴的上課時間裡進行十五分鐘“談話”提出抗議。
“我們一節課不是付了八千的上課費給老師嗎?當然了這些錢是以學費的形式支付的,可老師心裡應該有數吧?
四十五分鐘的上課時間,浪費的那十五分鐘的錢也要我們自己負擔? ?太可笑了,這話無論如何都說不通! ”
把我的教導稱作“浪費”時間,我絞盡腦汁想扭轉她這一怪異的想法,可這位母親………
總之別說是商量了,連交談也算不上,單方面要求我“浪費的十五分鐘在下節課補回”,還說“我已經向校長抗議過了,有你這種教師存在我兒子怎麼可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我甚至得為這種無事實根據的言論而向她道歉。
哎,違心地說句“對不起”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說這也是為了結束近一小時毫無成果的談話而使的權宜之計。
“究竟是怎麼回事?”
圭一臉擔心地問,我發洩似的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如果你能拒收那種學生就好了。”
我同意地笑了笑。外聘講師沒有權利選擇學生,所以也沒有拒收學生的權限。
“校長現在一定很後悔批准了他的入學許可。或者已經開始尋找替代老師了。”
“請你務必向校方提出替換申請。你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那種學生身上。”
“哎,校長自己也沒料到會被對方責難吧。只是我想福山老師不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以防萬一我還是向老師報備一下吧?不,校長一定會去找老師談話。或許已經談了?
幾點了?十點了嗎……現在給老師打電話還不算太晚。越早越好。
“這種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福山老師聽了我的話後嗤之以鼻。
“每年總有那麼一、二個白痴父母。”
“是嗎。抱歉給老師添麻煩了。聽了您的話後我總算安心了。”
“你就這麼想傻瓜是沒藥醫的。”
“是。非常感謝。這麼晚打擾您了。晚安。”
“餵,等等。”
被老師叫住,我重新舉起話筒,“是。”
“你要說的就這些?”
“是的。為了這點小事來打擾您真不好意思。”
“杏奈沒打電話給你嗎?”老師打斷我的話。
“啊?”
我詫異。 (杏奈幹嗎要打電話給我?),突然,我發現日曆上有個紅圈。今天的日期上畫了個紅圈……這是,為什麼?
“今天是杏奈來我這兒上課的日子,可-”
電話裡的聲音讓我不寒而栗。哇~,對了,紅圈代表第三個星期三。
“那個,難道杏奈她……沒去上課?”我戰戰兢兢地問。
“來是來了,可根本無法進行練習。”
老師語氣平和,可我還是不由得身體僵硬。
“實在對不起。她上我課時也這樣,我已經註意到了,只是—”
“你要是留心過她的課前練習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是,真對不起。”
“還有,在我這兒上完課後,她必須給你打電話,你也叮囑她一下。這樣一來即使你不清楚我這兒的情況也能指導她。”
“是,我會說的。”
“我是信任你才把杏奈交給你的。下個月上課前好好地訓練一下。”
“我知道了。”
“你現在還沒有承擔學生將來的覺悟,可學生卻等不了。不能再這麼混沌下去了。”
“是,我一定會努力。”
“嗯。”
等到老師斷線我才掛上電話,反复思索著老師最後的那個“嗯”,魔鬼老師他非但沒有訓斥我說話反而很和氣。
雖然談話內容是對我的批評,可並沒有亂發脾氣,而且字裡行間滿是鼓勵的意味。我有種……從沒出息的弟子升格為大人的感覺。
不過,要不是老師今天說起我還真沒想過讓杏奈要向我報告這回事。想一想,我的課理所當然是為老師的課後指導做提前練習,我卻沒有意識到這點。說是沒意識到,可我也該自發關注下老師那兒的情況。我還真是……少根筋。
現在就給杏奈君打電話嗎?
大學發的『管理須知』的學生名簿上有杏奈君家的電話號碼。
可現在已經十點半了。這時候打電話合適嗎?搞不好會被她父母誤以為我是個沒常識的人……可明天再打的話就錯失良機了呀。嗯……決定了,打電話。
對方是電話錄音。
“聽到吡的一聲後請留言並請留下您的名字。”
真是的,呃……
“晚上好,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我是邦立音大負責杏奈小提琴實技指導的守村。初次和你們聯繫。我打電話過來是想問杏奈今天在福山老師家上課的-”
快說完時聽到“吡”的一聲錄音結束的信號音,電話被切斷。
“啊啊,真是—”
反正主旨都說了,也沒必要再打一個過去。
我掛上電話,決定下週上課的時候再問杏奈。當然了,還得狠狠訓她一頓。
……不過,她居然連恐怖老師的課都不好好練習就出門……膽大的讓人難以置信。
星期四。原本是富士見的練習日,但因為和圭的音樂會撞期所以練習暫停一晚。我和千惠子姐姐決定一起去演奏會場MHK音樂廳。
應姐姐的要求,我們先去涉谷吃飯然後再去MHK音樂廳,之前姐姐無意中在雜誌上發現了家法國餐廳並定了位子。
“音樂會七點半開演嗎?”
“嗯,沒錯。”
“一個半小時能吃完全套的西餐吧。”
“現在是六點半,我們最多有一小時十五分鐘的時間。”
“要是餐廳早點開店、音樂會晚點開演,我們就能慢慢享用這頓晚餐了。”
“在歐洲音樂會一般八點半開場。聽完音樂會大約是十點,正好吃晚餐。”
“那麼晚,全套吃下來人都成豬了!”
穿著OL風格的套裝活脫脫就是個東京人,千姐還徹底隱去了自己新發田的口音。算得上是個“Bilin gal”了呢。 (注:會說兩國語言的女性)當然了,千姐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我們定了最簡單的菜色,因為要趕七點半的音樂會,所以請餐廳提前幫我們做了準備,由我做東的晚餐開始。
“啊,在house wine裡就數這家的味道好。”(注:house wine 餐廳自釀或特別訂購的酒,通常論杯賣)
“是嗎?……嗯,還行吧。”
“噗!裝內行。”
“這個嘛,我不是在酒的故鄉意大利住了兩年嗎?因為艾米里歐先生喜歡美食,所以我有機會嚐到德國酒、法國酒等一流的酒類。”
“哼~經驗豐富嘛”
“這個,也算吧。”
“是嗎……真讓人羨慕呢。”
千姐認真地說道,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嗯……”
“悠季你呀,真是個幸運的人呢。”
姐姐悲傷地說,當初我去留學時姐姐都沒說過這話,(我正好相反)察覺到姐姐心中這樣的哀嘆,我無言以對。
也許是發現了我的心情,姐姐微微一笑:“悠季你也很努力啦,但運氣好也是不爭的事實。”
“嗯,我自己也這麼想。一直覺得自己碰上了千載難逢的好運……福山老師也好艾米里歐先生也好。”
“哎,桐之院君不算嗎?”
姐姐立刻反問,可在我反駁之前突然轉變了語氣。
“我……一直坐等著幸運降臨,自己從來沒有好好努力過。”姐姐低語。
(機會來了!)我想。也許能套出姐姐的心裡話。
“那個,是不是該坦白了呀?”
呃,不能說方言嗎,好好,我用標準語啦。
“雖然是我這個不可靠且不肖的弟弟說的,但夫妻吵架畢竟是『兩敗俱傷』的事不是嗎?雖然是五五、七三或八二的差別,可歸根究底,雙方都有錯。
姐姐你到底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
我剛一開口,姐姐就擺出一副我不願聽的表情,看來今晚也打算裝蚌殼沉默到底,恰好此時精美的前菜上桌緩和了兩人間的氣氛,姐姐嘆了口氣。
“他,在外面有女人。”
“真的?”
“也許,現在已經住在一起了。”
“這算什麼?姐姐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把女人帶進門?!”
太過分了!做弟弟的不能再保持沉默。
千姐拿起叉子催促我:“快吃吧。”自己先吃了起來。
“他今年春天,調職到高崎了。”
“誒,群馬縣的高崎?”
“我說要和他一起去,可他不答應……你看看,現在搞得像是辭了職找了份臨時工似的。再說那邊的工資也不高。可那人,一句話不說自己去高崎赴任了。因為有情人在那兒呢。”
“呃,姐夫以前在群馬呆過?”
“是啊,結婚前的那半年被公司派到了高崎。我這才知道那個高崎女人。”
前菜盤子一空侍者立刻端上湯。這家點似乎是根據客人的情況上菜的。不一會兒沙拉也端了上來,我們倆一邊努力吃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呃,姐夫和那個女的舊情复然了?”
“大概吧。我們倆結婚還不到二年,但他和那女的卻認識兩年了,所以你姐夫才一個人去高崎的吧?”
“什麼啊,原來這些只是姐姐猜測啊?”我說。
姐姐虛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已經打算去調查了。原本想他要是真的和那女的住一起,我就拿上刀叫上你兩個人一起去高崎,可沒想到你病倒了。於是計劃被迫擱淺。”
“千姐,你和姐夫吵架還動刀?!”
“就這一次啦,氣得我實在忍不住想動手。”
啊-……這個,千姐對姐夫也太狠了吧。之前一直不肯坦白是因為無法確定自己的懷疑是真的?
“在你這兒呆了陣後,我也不怎么生氣了。”
就是說,現在冷靜下來了?
主菜上桌。姐姐的是牛排,我的是烤鱸魚。
“要不要和姐夫好好談一下?總之給他打個電話吧。”
“電話我每天在打。”姐姐說,一個冷笑,“那女人沒接過電話。一定是義明不讓她接。”
“呃-,姐夫知道你懷疑他在外面有女人嗎?”
“這種事,當然不能讓他知道。”
“所以……你們沒吵架?”
“我怎麼可能在婆家面前為這種事吵架。”
“誒,和婆家人住在一起?”
“雖然你姐夫說過他是次子不用住一起,可大嫂和婆婆關係不和。去年秋天我們把原來的房子翻修成了能住兩代人的住宅,然後公公他們就搬了過來。原本這房子就是公公建的,再加上公公到了退休年齡從公司裡退了下來,所以就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誒……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為了這個我們狠狠地吵了一架,再後來接到調職令,他就一副正中下懷的口氣婉轉地對我說『我一個人去高崎吧?』,我只能往那方面想。”
“可離家出走這種事……難道你回不去了?”
要在我這兒常住?
“婆婆他們回老家了。說是去兩個星期……”
“去找姐夫吧。”我說,“如果不想一個人那我陪你去。”
“嗯……”
“去高崎的話乘新幹線一會兒就到了,這個星期天動身怎麼樣?”
“……他真的和別的女人同居了嗎?要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
啊-,這就是姐姐猶豫不決的原因?
“姐姐之所以揮菜刀是想搶回姐夫吧?還是喜歡姐夫的吧?”
“要是不喜歡我也不用煩惱了。”
一點點的新發田口音,姐姐似乎想通了。
侍者端上甜點和咖啡,我看了看表已經過七點了。差不多該走了。
“嗯,今天的晚餐很好吃。”
對今天的晚餐總結陳詞,千姐她居然能一邊說傷心事一邊品嚐料理。
“女人真是頑強啊。”我笑著說。
“說得沒錯。”姐姐回答。
感覺圭指揮的這場浪漫派曲子集合的音樂會很一般,不過我在《未完成》結束時哭了。
在日本,舒伯特一直被認為是名歌曲作家(不可否認有名的德國歌曲實在太少了),可事實上在他年僅三十一年的人生中創作了大量的作品。十部交響曲、十幾部歌劇還有室內樂、鋼琴曲及宗教合唱曲。
雖然他的《第八交響曲B小調『未完成』並非是在逝世那年寫的,可擁有這麼好構想的曲子還沒完成就去世我想他自己也很遺憾吧。只有第一、二樂章及第三樂章開頭的九小節完成了管弦樂譜,雖然是部未完成的作品,但因為自身特有的魅力,所以也是演奏會上的人氣曲目。
……我並不是因為體會到了舒伯特的遺憾而流淚,我流淚是因為我們也許永遠都聽不到完整版的《第八》。
公演結束,我帶千姐來到後台。在走廊裡碰到抱著大提琴的飯田先生,倆人不免聊了幾句。
“你辛苦了。《未完成》很成功呢。”
“大提琴還行吧?”
“嗯,大提琴也很棒。”
“可惜五十嵐前輩失誤了呢。”
飯田先生不無嘲弄地說道,此時話題中的男人走了過來。
“喲,五十嵐君,《未完成》你失誤了吧?”
“噓——”
加入M響半年的試用團員誇張地示意我們住口。
“聽說失誤十次就不能被團裡正式錄用。”
“哇,這麼嚴格啊。”
(真的嗎)我望向飯田先生,飯田先生裝糊塗。五十嵐君他,被騙了吶。不過讓他努力向零失誤邁進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我決定裝不知道。
希望會面的客人在走廊裡排成一列,今晚圭的休息室又成了花店的展覽地。連桌子上都有一山的花束。
“你辛苦了。《未完成》很棒呢。”
圭筋疲力盡地坐在沙發上,眼上還蓋著濕毛巾,我向他打招呼。
“謝謝。”
圭起身,重重地用毛巾抹了把臉準備會客。
“這些花全部要帶回去嗎?”
千姐瞠目結舌,宅島經紀人正好走了過來,一把抱起五、六束花。
“宅島君,那些我來搬吧。”我自告奮勇地要幫忙。
“圭也做好準備工作了,不需要我留下來。”
圭那兒有負責引導客人的工作人員在。
“那就拜託了。”
千姐也來幫忙把花束搬向團員們的休息室。由於無法把三、四十束花運回家,所以就把它們分給團員。
“大家演奏辛苦了。可以的花請帶束花回去吧。你辛苦了,有喜歡的就請拿一束回家。”
送花的fans們一定希望圭能把鮮花帶回去吧,可觀眾們聽到的音樂是圭和團員們齊心創作出來的作品啊。
團員們對此習以為常,紛紛挑選自己喜歡的花束。那些被取走了的花也許用來裝飾各家的窗台或桌子也不一定。
“悠季,這個放了卡片的怎麼處理?”
“啊,把卡片收起來。宅島君會檢查。”
夾在花束裡的卡片或fans們寫的信要全部帶回去。看過之後再行處理。
去休息室看了下,圭正和時田澄江夫婦說著話,我急忙上前。丈夫是小提琴收藏家的這對夫妻很久以前就和圭認識,夫人是位遠甚於我的資深女小提琴家。而且我的琴就是向她借的。
“夫人,好久不見了。”我鞠躬。
澄江老師微微一笑說:“教師的工作還適應嗎?”
“是,總算進入狀況了。”
“那,你也有時間去小諸咯?”
“小諸……嗎?”
我納悶兒,未加深思就開口:“在那裡有獨奏會?”
“是西大路君吶。”
“啊啊,是,只要不是上課日我都可以去。”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西大路君想見你一面。”
“啊……”
對了,小田弦道先生也說過這件事。
“是有關於你請他製作的那把小提琴的事。”
“是,好的。西大路先生住在小諸?”
乘新幹線只要二、三個小時就到了。
“我給你他家的電話。以前沒人告訴過你嗎?”
澄江老師邊說邊從手提包裡取出記事本,我點點頭。
“是。”
事實上我連他家的地址都不知道。對方是位為客人量身定做小提琴的製琴家,可自發出委託後我就再沒聯繫過西大路先生。當初是聽從了時田先生和圭的建議並且通過時田先生訂購的小提琴,所以也就沒想過要去親自交涉。現在想想實在太失禮了。
“給,拿好了。”
澄江老師撕下紙條遞給我,紙上寫著西大路先生工作室及家裡的電話。
“雖然西大路君多半時間是在工作室,可當他忙的時候你還是往他家裡打電話為好,他太太一直在家。”
這時澄江老師的先生說道:“西大路君不是說過陣子要去意大利嗎?”
“對了,說是六月就要去呢。”
“沒錯。餵,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現在?”
“事不宜遲。”
“是~是。”
澄江老師從包裡拿出手機隨手按起電話號碼。
“出發那天請讓我一起去。”
圭在一旁說道,澄江老師把手機舉至耳邊。
“小圭後天不是要去倫敦?”
“下個週末就能回來。”
“具體時間?”
“星期五。”
“那定在周六可以吧。”
“星期六有富士見的練習。麻煩安排在星期天或星期一。”
“是是。守村君沒意見?”
“啊,是。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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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西大路君正好在家呢。”
原本皺著眉的老師頓時高興起來。
“喂喂,西大路先生嗎?我是東京的時田。今天終於見到守村君了,打電話告訴你一聲。下週的星期天或星期一他們會來拜訪您……是……是,三十一號的星期天嗎?幾點?好,我知道了。打擾您了。”
掛斷電話,澄江老師對我說:“時間定在三十一號星期天下午。到時他們會去車站接你,所以在輕井澤換乘時打個電話給他們。”
“太謝謝您了。一直以來讓您操了不少心真對不起。”
我低頭、道歉,澄江老師露出刻意的笑。
“說得是呢~,你就寄了張明信片給我們,之後連個電話都沒打過。”
看似玩笑,卻也是對我的一種忠告。我想老師她一定希望能狠狠地罵我一頓吧。是啊……我無論如何不能讓時田先生和澄江老師難堪。
當初,我要是聽了小田先生的話立刻和西大路先生聯繫就好了,卻讓我拖到現在。慚愧之餘也沒有作為社會一員的資格。要是不自我反省改正錯誤,必定會被周遭的人唾棄。
當初也給艾米里歐先生和麻美夫人添了許多麻煩,可大家卻異常的包容我,使我不至於被生活打垮。
想到這些我不由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
“真的對不起。該有的禮數我全沒做到,給澄江老師和時田先生添麻煩了。我沒臉見大家。”
“西大路先生有兩個愛好,他最喜歡別人送他甜點和酒。”老師向我們建議道。
“我明白了。謝謝您。”我深鞠躬。
圭在一旁問澄江老師:“西大路先生喜歡哪種點心,西式還是日式的?”
“相比較而言喜歡日式點心。”
“酒呢?”
“是日本酒的擁護者。”
“那我按您說的辦了。”
澄江老師點點頭,轉過頭對我說:“西大路君他乍一看不太好相處,但對定制小提琴的客人們還是很客氣的,只要不催他趕工就行。我想他不會介意守村君你的疏忽。要不是無意間看到了那個廣告,他現在也不一定記得起你。”
“呵呵,也是。忘記我也不奇怪。”
“借你的那把瓜乃利用的很順手吧,讓你把西大路君的事兒都忘了。”
啊啊,確實如此。
“這也是原因之一。即使我拿到新琴,也捨不得這把瓜乃利……”
“新琴都有個開音過程,你暫時還是用瓜乃利。兩把琴有各自的不同點,以後你可以按曲子來選不同的琴演奏。”
老師曾對我說過,我可以終身使用這把瓜乃利。
“謝謝您。”
“差不多該走了。”
時田先生說道,於是夫妻倆起身,圭送至門口。
在門外的客人都是來找圭簽名的,拿到簽名後便各自散了。
“哎,你辛苦了。換好衣服我們就回家吧。”
“好。”
“那我在外面等你。”
和千姐來到走廊,等圭換完衣服一起回家。
“桐之院君他確實是個明星指揮。”千姐滿是敬佩地說道。
“是世界級的人氣明星才對。”我糾正。
“那樣的男子,怎麼會看上你這個凡人呢?”
“哈哈,這的確是個迷吶。”
“不過CM裡的悠季也很有明星氣質。”
“那是化妝師和攝像的功勞吧。”
“也對。”
“三十一號,千姐要不要一起去?”
“做小提琴的先生那兒嗎?”
“義明姐夫不是在高崎嗎?乘新幹線的話我們正好做個伴。”
千姐低頭不語,我繼續說。
“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與我無關。”
“真的?或者我們找偵探社調查?”
“這怎麼可以!”
千姐大吃一驚,一口拒絕我的提議。
“雖然,雖然有些太太會去請偵探調查自己先生的外遇,可我決不會這麼做。如果無法相信對方的忠誠,還不如趁早分手。”
“你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我說,“與其自己一個人瞎猜不如請偵探調查。當然了,你要是不想知道真相那就另當別論。
千姐,你真的相信姐夫嗎?幹嗎不拿出勇氣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
千姐皺著眉深思,我再下一劑猛藥。
“如果姐姐沒勇氣去查清真相,那回名古屋後乖乖做個不多嘴的妻子好了。要是姐夫真有外遇,我想你們也沒辦法一起生活了吧?說嚴重點,今天換了你有外遇,你會自我反省?”
“……我知道了。”
千姐終於點頭答應和我們一起去小諸。
翌日,圭去倫敦參加公演,我則在家拼命練習布魯赫。
這一個月都沒好好練習過,弄得自己手臂僵硬、手指遲鈍,看來有必要做俯臥撑鍛煉一下自己的意志力。
二小時集中練習一小時休息,整個上午我都在做指法練習希望能盡快地恢復手指地靈活性,練習時不由得想我到底有多喜歡小提琴這樂器呢?
小提琴被譽為是最接近人聲的樂器,它音色豐富且具有無窮的表現力,不過能讓小提琴展現美妙歌喉的卻是小提琴家們的雙手。
我總是希望自己能拉出更完美的音色,不斷地挑戰自己。
反复做著調整手指的音階練習,試著尋找能與布魯赫相稱的音色。
這裡該重一點?又或者該輕一點?布魯赫是活躍於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德國作曲家,擅於使用甜美的旋律及和聲,典型的浪漫派風格。布魯赫會以怎樣的音色來詮釋這首曲子呢?
他的《第一小提琴協奏曲G小調》即便在眾多作曲家譜寫的大量的小提琴協奏曲中也是部人氣作品,經常被人演奏。我打算聽一聽名小提琴家們演奏的版本。
當然不能模仿他人,我的目標僅僅是能演奏屬於我自己的布魯赫……啊啊,這個音不錯呢。
我們依著那些漏寫了秘訣的樂譜再現作曲家創作的作品,可無論怎樣忠實原著都會帶有個人色彩。
比如說,音色。雖然樂譜上標著“這裡要柔和”或“這裡是強音”之類的記號,但諸如用天鵝絨般的音色好還是用綢緞似的音色好則一概沒寫。
這些是通過樂手和樂器來表現的,換句話說就是演奏者根據自己的想法展現出的屬於他自己的音。
只是,我到底該用哪種音來演奏這支曲子呢……嗯……想像不到。我一邊背譜一邊思考著。
手指一恢復我馬上開始練習。拉琴的同時進行樂句的整理、分析,思索單個樂句與整曲的調和並默記樂譜。
“哎,不對不對,因為是和聲所以這裡……該是這樣的。嗯,沒錯。”
獨奏部分是斯拉夫式的旋律,我一段段地拉著,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沒做。
“居然忘了給三條小姐打電話!”
福山老師說“你也來參加我門下的發表會吧”,並讓我和三條小姐表演協奏曲。
曲目還沒定,之前一直想給她打電話可總沒時間。
“呃,現在打給她應該沒問題吧。”
老師門下的三條薰子小姐在自家開了個鋼琴教室,似乎收了不少學生。
她在日音賽做我伴奏時,我們的練習時間是下午二點到四點。因為傍晚開始學生們會來上課。
“三點半,應該在家。”
我撥打著這已略嫌陌生的電話號碼。
“你好,我是三條。”
電話里傳來的三條小姐的聲音非常淑女,可一聽到是我立刻變了。
“哎呀,你還活著啊!我以為你安眠在羅馬的墓地裡了呢。”
“真是過分呢。不過我們確實很久沒聯繫了。”
“如果不算上你寄的二張繪圖明信片的話。”
“不好意思,一直以來只給你寄過聖誕卡片。”
“那,有帶禮物給我嗎?”
“羅斯馬丁先生教授的巴赫怎麼樣?”
“哦~大手筆呢,自信滿滿嘛?!那發表會的曲子就選巴赫了?”
“啊啊,老師來過電話了?”
“因為你一直沒給我打電話,你該不會把這事兒忘了吧?”
“真對不起。我是想給你打電話的,只是事情太多。”
“怕是忙著享受你家老公的呵護、疼愛吧。”
“好好,你說的都對。說正經的,我想找你商量下曲子,有時間嗎?我除了星期二、星期三要去大學上課,其餘的白天都有空。”
“啊,那你來我家吧?雖然很像見識下哥哥們的愛巢,但還是你來我家好了。怎麼樣……”
像是翻了下日曆,然後說:“明天怎麼樣?呃-,一點半。買'Francoise'的極品起司蛋糕當作送我的意大利禮物就行。”
“明天一點半,我知道了。可那個'Francoise',是法國名吧?”
“你想說什麼?”
哎呀,讓人懷念的三條式的說話方式重現。
“地址呢?”
“總店在代官山,不過百貨商店的地下商場都有分店。”
“我盡力。”
說完掛斷電話,一時後悔把時間定在明天,太趕了。演奏的曲目需要反复討論後才能定案,可我手上連備選的樂譜都沒有。手上的樂譜都是從大學圖書館借來重新復印的。
“圭也沒有啊。”
搜了遍琴房的樂譜架子,只有日音賽是用的非指揮的小提琴、鋼琴二重奏《茨崗》和《雨之歌》的樂譜數冊。我想要的德彪西《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莫扎特《第28小提琴奏鳴曲》、貝多芬《克魯採》全部沒有。
“嗚~~~~今天一定得拿到樂譜啊。”
哎,要不要繼續練習然後去複印樂譜?去銀座買的話來回四個小時,太浪費時間了。
“嗯~~~和三條小姐搭檔吶,她一定會說'先拉一段讓我聽聽'的。”
我猶豫不決,這時開著的房門那兒傳來敲門聲。千姐在門口輕聲探望。
“悠季,你在休息嗎?要不要喝茶?”
對了,千姐可以去。
“千姐,你去過銀座嗎?”我問。
“沒有,怎麼了?”姐姐回答,示意我(有事嗎?)
“啊-,不介意的話去次銀座吧。”
“我倒是無所謂……”
千姐無可無不可地說,我拋出誘餌。
“車費我出哦。想請你幫我買幾本樂譜。我明天急著用,可我還要練習……”
“反正我有空,不過樂譜什麼的我是不懂的。”
“封面上有標題,你可以找店員幫忙。這三本樂譜一般都有賣。要是沒有,你就向他們,到時讓他們寄過來。”
“知道了。”
取來電話旁常備的便箋紙,寫上三首曲子的名字和作曲交給姐姐。
“可能會有大開本和縮印版兩種,我要的是大開本那種。如果分不清出就告訴店員說是演奏用的。是放在譜架上,邊看邊演奏的那種。 ”
“要多少錢?”
“呃……二千日元,一本。”
“貴的嚇人。”
“算上車費,這點應該夠了。”
從家用中抽出一張一萬元遞給姐姐。
“如果不夠的話我先墊著,不過要收你利息的。”
“哈哈哈,麻煩你了。”
“是銀座的哪家店?”
“啊,忘了說了,是山野樂器。四丁目十字路口左轉。”
“四丁目……?”
啊啊,對了,千姐根本不熟悉東京的路況。
“乘山手線在有樂町下車。要是迷路沒買到樂譜也沒關係,我還可以去複印。”
“不錯嘛,日語說得很標準吶。”
“我也沒辦法啊。”
“還不是從電視裡學來的『標準語』。”(注:標準語【ヒョーズンゴ】,此處為新潟方言)
姐姐故意咬'I'這個音,也不等我說話轉身離去,心情不錯地準備出門。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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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二年再次見到三條小姐,她一點也沒變。上身穿了件類似男士運動背心的無袖圓領衫,下身是拳擊褲,腳趾甲上塗著亮綠色的指甲油。剪成日本獼猴樣的橙色超短髮,耳上帶著非洲圓形大耳環。
比我矮二十厘米的小巧身材看上去很柔弱,可演出時散發的自信則讓人為之側目。
應著門鈴,她開門的第一句話是:“哎呀,你瘦了吶。”
之後我倆開始討論樂曲,她把我準備的三首曲子全部否決。
“奏鳴曲什麼的,你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全曲,可以從中選取一段演奏。至於哪一部分,我覺得第一樂章不錯。”
“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講不到一塊兒呢。別浪費時間了,我們直接說重點。”
“啊啊,是啊,我也這麼想。我當然也希望能自由選曲,可作為老師的弟子——”
“特邀嘉賓的伴奏。”
“誒?”
“我是說你是表演嘉賓,我是伴奏。不過,我不是你專屬的伴奏。受人所託,得為某個自覺不自覺的傢伙伴奏。”
“呃……”
我不太明白三條小姐的意思,只得呆呆地望著她。
“也就是說,加上你我要為兩個人伴奏。”
“啊啊……”
原來如此,兼任吶。
“可是,福山老師點名我們表演協奏曲的吶。”
“他只要我幫你伴奏。”
“啊—……”
怎麼回事?聽老師意思是讓我選擇小提琴與鋼琴的競賽曲,不過協奏曲對三條小姐來說確實是個負擔。
“餵,斯拉夫舞曲怎麼樣?”
“德沃夏克?”
“巴赫也可以。雖然不太容易,是無伴奏的。”
“無伴奏,那不就沒有鋼琴伴奏了?”
“有啊。舒曼改編版的。”
“誒……”
如果是巴赫的無伴奏,第一奏鳴曲和第一組曲我倒是有點把握。
“總之,《克魯採》就算了。免得到時手抽筋。”
我不該提反對意見的,不過……
“還是聽聽老師的意見吧。”我說。
最後,還是得問老師。
“說是福山門下可我畢竟是旁系弟子。雖然不太了解發表會的形式,但我想選曲還是徵得老師同意才好。”
“那是當然。不過,你要敢在老頭子麵前說這話,小心被趕出師門哦。老頭也真夠可憐的。”
“呃……我說了什麼?”
“'旁系'啊。他那麼照顧你,可別再說這話了。”
“啊……可是,事實如此。和三條小姐不同,我是老師在大學裡偶然收的弟子。”
“那又怎樣?你得到了老師的賞識不是嗎?而且他又幫了你那麼多忙,讓你有了今天的成就。”
“嗯,這些我一直銘記在心。讓我成為艾米里歐先生的弟子也好,當我被人排擠給我鼓勵也好,我真的非常感謝老師。”
“麻美姐也一樣啊,處處包容你。換了我,早受不了了,一早把你埋進地下墓穴。”
“啊……你和麻美夫人是朋友?”
“雖然麻美姐是老前輩,可因為是同門相互認識也不奇怪。偶爾也會打電話互通有無。”
“誒,福山老師的弟子都認識彼此?”
“守村君不是嗎?”
“在鄉下學琴時,除了一年一次的發表會,老師的學生們沒有私下交流過。”
“嗯~……”
“大家都是中小學生,而且學小提琴的只有我和老師的女兒。”
“是鋼琴專業的老師?”
“老師大學學的是小提琴,不過後來在鋼琴教室教授鋼琴。在鄉下,很少有人學小提琴的。”
“原來是老頭的弟子啊。”
“不是的。東田老師畢業於武藏野音樂大學。”
“誒……守村君你,沒靠任何關係自己考進來的?”
三條小姐詫異地看著我,我苦笑。
“是。老師說如果我要考武藏野的話可以幫我介紹教授,可託了關係就得去教授那兒補習吧?我們家,連去夏季講座的錢都付不起。”
“也就是說,守村你在入學考試的獨木橋上一下把老頭子射下馬了?”三條小姐一臉的佩服。
“嗯-”我點頭。
“我的運氣還不錯。實技考試雖然一塌糊塗卻還是得到了入學資格,大約那時我正好福星高照所以才能被福山老師看中。
哎,我只在這裡說,上學時我真恨自己手氣背,居然碰上這麼嚴厲的老師。可現在想想,能獲得福山老師的教導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
“哇~~~~”
三條小姐誇張的抱著腦袋蜷起身,過了會兒才又平靜地抬起頭。
“老頭,真的很可憐吶~……”
“哈哈,我真是個不肖且無能的弟子吶。”
“大概,是哪一年因失戀而自暴自棄的?哥哥你哪年畢業的?”
“平成四年畢業的。……嗯、大概、六年前吧。”
“老頭他呀,還真能忍呢……”三條小姐半是驚訝半是敬佩地說。
“……我知道了。”她一手搭著我的肩膀,“老頭他雖然想把你裝垃圾袋埋到多摩墓苑,可這樣一來他之前的忍耐不就白費了,於是退一萬步不得不繼續照顧你。”
她又繼續說:“巴赫的哪首?”
“曲子嗎?完成了的是……無伴奏奏鳴曲一號和組曲一號。雖然……還只是'初步完成'。”
“哪個更熟練點?”
“嗯……奏鳴曲吧。在卡內基表演過,老師也聽過。”
“那就選組曲好了。《無伴奏組曲一號》第一樂章。OK?”
“也、也可以啦。”
“總之,下禮拜的今天、這個時間開始第一回合練習。其他的事下次再說,OK?”
“知道了。”
“我記得,你日音賽紀念公演的伴奏,是那個生島高嶺對吧?”
“是。”
“那時的磁帶你有嗎?”
“沒有。”
“當初事務局沒給你寄一份?”
“啊……嗯,好像是的。之後我要去留學忙得要命所以也沒問……嗯,印象裡是沒有。”
“可惜了-”三條小姐注視著我。
“說得是。”我點頭。
“要不然我去事務局問問,他們或許還有。”
“要是拿到了可得讓我聽一聽。我最近迷上高嶺了呢。你和他一起演奏的CD我也有哦。”
“哈,謝謝支持。”
“那個'茨崗'超有氣勢的,無論哪一部分。”
“嗯,確實如此。不過我沒想到它會被製成CD。”
“古典樂也能有這樣的Live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生島的鋼琴,不是一般意思上的古典樂。可他卻能演奏出讓人戰栗的巴赫。獨奏的貝多芬《第七》也很棒。”
“誒,什麼時候的事?”
“那時他還在日本,在一個名叫'音壺'的classic pub裡打工,就是在那兒演奏的。圭當時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承認生島的水平。他僅靠一台鋼琴,展現出了連樂團都沒有的震懾力。”
“這原本、是首聯彈曲吶。”
“是啊。可他的演奏不會給人力不從心之感,雖然這也許是場即興表演。”
“哎,好想試試哦~~…………”
三條小姐低喃。這話並不是刻意說給我聽的,也許只是她內心的渴望,卻不巧被我聽到而已。
“想和生島一起聯彈?”
“別開我玩笑啦。”
三條小姐否認,微笑的臉上有那麼一絲心動。
我抱歉地揮揮手:“不是的,如果三條小姐和生島先生碰到一起,必定會是場驚天動地的練習。豪華鋼琴會在空中亂飛,因為那人的毒舌和三條小姐你不相上下。 ”
“那樣的沒機會,我輪不到吧。”
三條小姐不好意思地說道,言下之意是想和生島先生有所往來咯。
“日本的話機會不大,要是三條小姐能出國倒是很有希望。Off Broadway(注:外百老匯-經常上演先鋒派或實驗性節目)劇院每晚的公演可以臨時加演節目。”
“可是同台演出的人實力相當才好。以我這種水平來請求和生島先生聯彈,必定會遭受拒絕不是嗎?”
“不是的,比方說我吧,即使水平差勁他也會和我一同演奏。生島先生討厭的是那種空有外形而無靈魂的演奏,能遇上有音樂家靈魂的對手他可是非常歡迎的。”
“……那個,對我來說難度太高了。”
“沒有的事。”
“哥哥你是怎麼和生島認識的?”
“因為圭。生島他住在圭的公寓裡,我則負責他的三餐。”
啊啊,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呀。那段每天都吵吵嚷嚷的日子……
“對了,用食物來引誘生島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呢。與質相比他更重量,在吃飽與美食之間他必定會選擇前者。他一個能抵三個。
不過女孩子的話要小心被他口頭騷擾。總而言之,是個齷齪的人。 ”
“誒,真的?”
“你不知道?他極其下流、蠻橫,要不是當了鋼琴家,一定是個極惡的暴徒。”
“嗯~~~~”
三條小姐點頭,一臉幻想破滅受傷的表情,我連忙安慰。
“不過他本質上還算是個溫柔的人,呃、大概吧。雖然常常不動聲色地說些氣死人的話且不把世俗看在眼裡,可是很疼愛小空。”
“他有孩子了?”
“嗯,雖然是養子但感情很好,空是富士見的圓號手。現在十六……不,已經十七歲了。 啊啊,糟了,忘了祝他生日快樂了。沒給小空打電話他一定生氣了吧。”
“那麼大的兒子啊。”
事實上是他的戀人,這些還是沒公開的好。
“總之,他是個重視家庭、重情重義的人。一旦被他肯定就會被當作家人般對待。雖然我常常被他惹得火冒三丈。”
“原來如此,守村君是高嶺•生島的家人。讓人羨慕吶……”
三條小姐一臉的嚮往。可是……
“是啊,能和那樣的人一起演奏是我的幸運。雖然受不了他的自大,可怎麼說呢……他是個天才,有自傲的資本。”
“啊,對了,你見過杏奈嗎?”
三條小姐突然轉變話題,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我已經、徹底被她看輕了。哎,和福山老師相比,我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啊哈哈哈-,那孩子是老頭的寶貝吶。”
“誒,真的?”
察覺到三條小姐投來的目光,我又繼續說道:“她確實是個有才能的學生。可是,對於練習卻滿不在乎。一身的本事就這麼浪費了。”
“那孩子,學壞了呢。高二以前她可是一心一意撲在練習上的。”
“誒……她現在好像正迷戀某個樂隊。”
“啊哈,她對守村老師說的?”
“這就是她不把我當回事的證據吶。我大致對她說過練習的重要性,可她似乎左耳進右耳出,沒放心裡。”
“理所當然的吧。”
三條小姐冷哼。
“說什麼大致對她說過,你還真是個沒幹勁的老師。你怎麼能這麼教育學生。老師自己不認真,又怎麼能期望學生好好聽你的話。”
“啊-,可杏奈基本上算是福山老師的弟子啊。”
我只是個因老師沒時間督促而負責杏奈課前練習的人。
“你-確定?她是老頭期許的心愛弟子~?你還是好好想想老師為什麼把杏奈託付給你吧。”
“我是按老師吩咐做的。”
“你想說杏奈只是臨時託你照看的?因為學生體會不到自己傾盡全力的心情,所以他們才不聽話?有些人啊,即使對他做盡一切,卻還是察覺不到對方的心意。 ”
“嗯……”
“老頭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你可別再說什麼自己是'旁系'這種話了。老頭他也不求你回報。”
“是,我有反省。”
乘上回家的電車,我仔細回想三條小姐說過的話。
我對杏奈究竟有多認真?對她不練習就來上課的態度,是不是因為自己覺得麻煩所以就放縱了? ……如果是福山老師一定會大罵一頓才對,我太寬容了。再這麼下去,杏奈的惰性將無法扭轉。我該更強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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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星期二。
我信心十足地等待杏奈君的駕臨……她卻沒來。擅自缺席。
“不會吧~~~”
空等一場,我火冒三丈,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機往杏奈君家打電話。
聽著撥號音的同時思考待會兒要說的話,聽到對話拿起話筒的“咔噠”聲,我急忙準備開口。
『我目前不在家。 』
“啊-,又是錄音電話。”
『請在聽到'吡'的一聲後留下您的姓名。 』
心裡不爽地等待信號音響起,進入錄音狀態後我說道:“我是邦立音大的守村。因為今天杏奈沒來上課,所以特意打電話到府上。如果杏奈再這樣擅自缺課的話將無法拿到學分,呃……”
等等,餵,我還沒說完。
“我會再打電話來的。”
剛說完就听到“吡”的一聲,(真是的)我掛上電話。
這時間沒人在家,看來山田家的父母都要上班吶。六點後……不,還是七點,到時再打電話試試。
這天是富士見練習日,在練習場的市民中心我又往她家打電話,仍是錄音電話。練習結束後我再打,還是錄音電話。
“我是邦立音大的守村。我還會再打電話來。”
說完,無力地掛上電話。
星期三,男生們的上課日。
第一個上課的崎村君依舊精力充沛,上週的課後練習完成的也還行。只是把連音拉成滑音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來回拉了十遍有餘仍是不行、不行、不行,小太郎灰心喪氣,我也累了。
“那個,演奏時投入感情沒錯,但這兒、這兒得乾淨利落,你拖拖拉拉、當斷不斷那怎麼行。明白嗎?”
“啊……”
小太郎羞愧地點點頭,快哭出來了,我雖不忍心,但現在不狠下心指出他的缺點,小太郎又怎麼會有進步。
“你期望的'能有出色的演奏'這點我非常理解。可你現在的拉法過於繁雜,離你自己想要的'出色'還有一段距離。表現悲情也好熱情吟唱時也好你得有高有低、抑揚頓挫。”
“聽著是明白,可……”
“是嗎?你要真明白那該知道怎麼做才對。注意了,你是這麼拉的。”
我模仿小太郎的方式演奏同一樂句,之後又以自己的方式拉了一遍。
“怎麼樣?哪種更好?”
“……老師的更好。”
“你也試試看吧。”
這是,突然傳來敲門聲。
怎麼回事?我走了過去打開門,敲門的是神山數馬,“該我了。”
我看了看表,確實輪到他上課了,他的背後還有個難纏的PTA吶。
“啊啊,對不起。太郎,下周繼續。”
我回頭說道,(怎麼這樣)小太郎以控訴的眼神望向我。現在結束,確實有點可惜,可時間不允許啊。
“我說的那些你都明白了吧?下周繼續。你就按我說的練習。”
“……謝謝您的指導。”
太郎不情不願地回答,(我也一樣,再多個十幾分鐘就好了)我心裡嘀咕,送走了小太郎迎來了神山君。
“佈置的課後練習完成了嗎?”我直接切入正題。
“剛才拖延了五分鐘,加上上週欠的十五分鐘,今天的課麻煩多加二十分鐘。”
昏倒!
“到時再說。”我回答。
“你要還是像上週那樣導致我無法上課,我依舊會請你回家。連老師佈置的練習都不完成的學生,還有什麼能教他的?這世上也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老師付出才能和努力就像賤賣成衣?因為這是你付了錢應得的?
哦,沒時間閒扯了。讓我聽聽你的練習成果。接下來的六十五分鐘上課時間徹底屬於你。請吧。 ”
我邊說邊在黑板上寫下現在時間『11:47』。
“我還沒調弦。”神山君抗議道。
“那就快點。”我微微仰頭。
“時間不等人。這種事上課前就該做好。”
神山君氣乎乎地開始調弦,正確快速的動作讓我有些詫異。絕對音感非常好呢。
可當他開始拉琴我就發現這一周來他絲毫沒有進步。
“好了,停。看來你沒有按我說的練習啊。”
“我有,雖然這種練習蠢的要死。”
“那就讓我聽聽你練習的成果吧。首先是高聲部的獨奏。”
一天六十回的練習,要是有偷懶曲子一拉就能知道。所以說數馬他確實有認真練習過。
“OK。從頭開始,這次加入中聲部。高聲部和中聲部的二重奏。請吧。”
數馬略有進步。已經能讓高聲部和中聲部的旋律按各自的時間軸前進,音程完全正確,該和聲的地方准確和聲。
“OK,二聲部拉的相當好。”
“誒……”數馬一臉的意外。
“不用驚訝。高子和中子的合唱配合的完美無缺。”
“啊……”
嗚嗚~~~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現在再加上低子。”
“啊?”
這男的沒什麼想像力嗎?
“我是說再加入低聲部。三聲部的重唱,三重奏。”
結果——又是老樣子。
“OK,OK-。我們回到開始的地方。一步步來,欲速則不達。高子和中子的合唱已經通過了,現在來練習高子和弟子。高聲部和低聲部的組合,明白了?那開始吧。”
這回拉的不錯。之後是中聲部和低聲部,同樣沒問題。
“OK—,二聲部拉的很好。不過曲子還沒完成。你拉的三聲部把和聲拉成了和音。這就好像兩個人的話你能和對方成為好朋友,可當第三個人加入你們之間你就不知所措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啊,時間呢?還有十五分鐘。太好了,還有時間。
“中學時教琴的老師也是這種口氣。”數馬說道。
“嗯?什麼意思?”
“像是在對幼稚園小朋友打比方似的,讓人不愉快。”
“是嗎?我只是想說得簡單明了些。”
我回答道,等等,我在腦子裡試圖重現他剛才的話。
“中學時,已經有人對你提過類似的注意事項?”
“是的。”
“然後呢?”
“然後什麼?”
“注意力的練習,有被要求練過吧?”
“那老師說完這話後就沒再教我。”
“誒,為什麼?”我問。
“因為換了教室。”
“嗯~”
要是問他為什麼換教室那就是侵犯他人隱私了。可問題在於,中學時被指出的問題到如今都沒改正。
“那之後,接受過哪些和聲指導?”
“京島老師說我沒問題,花村老師的耳朵有問題。”
喂喂,你是說我的耳朵也有問題咯?
“莫非換教室是你母親的意思?”
“父母一起決定的。”
數馬挺直腰板。
“我父母是每年都會參加拜羅伊特音樂祭的古典樂迷,父親經常向音樂雜誌投稿發表自己的評論。母親原本想成為音樂家,可遭到祖父反對沒能實現夢想,提高我的琴技是她人生的目標。”
原來……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吶。
愛賣弄自己半吊子水平的“音樂爸爸”,音樂感覺差到連自己兒子的才能和老師水平都無法推測的固執的“愛空想的母親”,就是這樣的父母教導他至今。
“原來如此……那你覺得呢?我和那個花村老師指出了同一個問題,你自己說說看,我的感覺是不是有問題?”
猜想數馬一定會說“沒錯”的吧。要真如此,我沒法繼續教下去了。我多半不會再擔任他的老師。
“我聽說老師的巴赫曾得過獎。”讓人一頭霧水地回答。
“雖然沒聽說過意大利『維奧蒂國際小提琴比賽』,可父親詢問過相關的資深音樂記者,說那是個非常具有權威性的比賽。”
“所以獲過獎的我所說的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這不是我能妄加判斷的。”
這話讓我小小的吃了一驚。
“母親她,對於吩咐我做這種初級練習且沒有大學講師資格的老師非常不滿。”
“哈哈哈。”
嗯,你說的對。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
“你喜歡小提琴嗎?真的想把他作為一生的事業?撇開你父母的期待和夢想,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的目標是成為職業演奏家。”
數馬斬釘截鐵地回答,可有那麼一瞬他似乎迷惘了。啊啊……能這麼堅定地回答,肯定是被父母的“夢想”洗腦了吶。
“我知道了,繼續加油。首先要克服三聲部這個難題。嗯……這裡的八小節,中聲•高聲的二聲部拉三編,第四編時加入低聲部。明白了?那好,開始吧。”
二聲部時聲部之間相互平行、配合緊密,可到了三聲部,數馬腦中就開始豎著獨譜了。
“再來一遍。和剛才一樣重來一遍。拉二聲部時想像下加入了低聲部後的音。好的……不對,再來一次。”
數馬反復不斷地拉著,我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那個,你不用太刻意的。只是在二聲部的基礎上再加一個聲部而已。放輕鬆點。肩膀放鬆。不用覺得三聲部很難。當然也不是說它很簡單,你用不著害怕。即便是我來拉也不會很輕鬆啦。練習這個挺費時間的,還需要幾十個小時吧。”
哎呀,幾點了?
“哇~,午休都結束了。今天就到這兒。”
“麻煩您示範一下。”數馬請求道。
“可以是可以,你不用吃飯嗎?”
“我無所謂。到是老師你超額工作。”
“哈哈,我沒關係。分不清和音和和聲演奏是嗎?”
“……是。”
心高氣傲的他這麼回答可見是豁出去了。
“OK—。給我二分鐘準備。不調整下心跳和呼吸拉不好呢。”
我笑著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調弦時發覺數馬皺著臉。嗯~音色不行嗎?我的耳朵沒有絕對音感吶。
為了對方的期待,我集中精神、調整呼吸,開始演奏。
這曲子常被選作考試的課題曲,我自己也是臨時抱佛腳。
曲子還不是很熟練,得看著譜拉。但只是示範和聲的演奏方法……嗯,就是這樣。我的示範能讓你明白點嗎?
數馬睜大眼睛仔細聽著,我還是有點擔心。
雖說這和運弓的技巧有關,可就本質而言在於抓住音的方法。在你的腦中,無法想像三個聲部重合所產生的和聲,至於技巧還在其次。
“你仔細聽一下謝霖的演奏,這也是種參考。”
我總結道。結果這堂可上了九十分鐘。
小太郎的可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吶。上課上到一半就停可惜了。說起來,學生時代時福山老師也曾上了五分鐘就下課的(我被責難重新練習),可更多時候是延長上課時間。
課表排的很失敗吶。一堂課裡擠了兩個人不適宜吧?要是現在還能變更,我就去重新調整一下……嗯,去教務處問問。
問了教務處的羅登麥爾女士,說是如果有空教室最好和學生商量下,於是我拼命翻著教室使用表查看上課時間,希望能給小太郎換個空教室。
“星期四第五節、星期五第一節。之後就是問問小太郎的意見了。”
離下午上課還有十分鐘,我試著撥打小太郎的手機。他的公寓沒裝電話只有一部手機在手,這個時間打給他正好。
“喂喂,崎村君嗎?我是守村。”
“啊,老師!有事嗎?”
“有事和你商量,你現在在哪兒?”
“學生食堂。”
“那好,我去你那兒,你別動。我馬上就去。”
“那怎麼行,應該我去找老師你的。”
“我正好要去吃午餐,順路。”
“那我等你來,給你留份B餐。”
“啊哈哈,Thankyou。”
我向小太郎說了下更換上課時間的理由,他興奮不已,拼命地感激我。
“呀,能得到老師這樣的照顧,不敢相信吶!”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
“你要是不好好練習,我照樣三分鐘中斷上課。”
“呀~,我,能碰上守村老師超幸運的。”
“原則上一節課還是四十五分鐘。別的老師有自己的規矩,可別到處宣揚。”
“明白,我的嘴可是上了拉鍊的。”
“還得上把鎖才行。”我打趣。
“好了,你打算選哪一節課?”
“星期四第五節和星期五第一節嗎?啊—,為什麼啊。我早上起不來,還是選星期四的好了。可是上了一天的課後還有課等著很痛苦吶。”
我也左右為難吶,小太郎選了星期四傍晚的上課時間,我擔心那天的富士見練習會不會遲到,而且練習結束後才能吃晚飯吧?第五節課四點半開始六點結束。看來晚飯勢必得回家後再說了。
商量完後我就讓小太郎去上課,我則吃完午飯後去搞定教室。
在星期四第五節課三○四室的欄裡寫上“守村”,場地確認完畢。哎呀呀,隔壁是福山老師。能聽到老師慣常的“雷聲”吶。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當晚,我給數馬打電話,告知他下週開始上課時間改為第二節課上半段。
“十點四十分開始上課,可以嗎?”
“我知道了。謝謝您打電話來。”
“那就這樣吧。”
“啊,不好意思,我母親有話要說。”
“抱歉,我是在外面打的電話。請轉告你母親有機會下次再聊。”
說謊也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我可是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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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明天圭就將結束倫敦的公演回國了。
晚上富士見練習後,我鼓起勇氣叫住飯田先生。
“那個,下個練習日,練習完後有時間嗎?”
“我星期六有事不能來呢。”
“是嗎,那下個星期也行啊。”
“開作戰會議?”
“啊——不,不是的。只是覺得一直以來都沒和飯田先生坦誠聊過,所以……”
“啊啊,要不然去喝點什麼?”
“咖啡或其他什麼的還行,酒的話……”
“我五點以後只喝酒精類飲料。”
“那我們就去喝一杯吧。”
“現在?”
“嗯,方便嗎?”
“今晚,是因為殿下不在才有機會找我喝酒的吧。”
“啊,是啊。”
“說來做壞事就得趁對方不在時做吶。”
“不是這樣啦。”
“什麼嘛,還真有事要商量啊?也就是說沒'驚喜'了咯?。”
是開玩笑的吧,飯田先生這種直白的說話方式,總是讓我無以招架吶。
我點點頭,“雖然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但可以的話還是兩個人談比較好。”
“行啊。”
這時,還沒離開的五十嵐君向飯田先生喊道:“前輩,今天不和我去喝酒了啊?”
“誒?啊,也不是啦,原本打算去的。”
“只不過守村有不能讓殿下知道的事要和我商量——”
“等等!這話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大人有事要談,所以前輩我不能陪你去喝酒了。”
“哇~,我也想去——”
看到五十嵐君在一旁折騰,飯田先生指著他說道:“不許跟來哦。”
“嘿嘿,我偏要悄悄地跟著你們,首席才不會趕我走。”五十嵐開玩笑地說。
“走了。”
“對不起吶,飯田先生就先借給我吧。”
“租金可是很高的喲~。下次我們一起去喝酒哦~”
“嗯,一定。”
“路上小心。”
“星期六見。”
於是我和飯田先生一起離開練習場。
步下階梯,飯田先生問:“對了,我們要去哪兒喝酒?”
“我對這種地方——”
“我一般去吉祥寺,不知道你——”
“我無所謂。呃——,說要喝酒的是我,可連店也不認識一家,真是不好意思。”
對了,還有『音壺』。
“大學講師的收入很少吧?AA制吧。”
出了市民中心的玄關,飯田先生轉過身笑著對我說道,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大學時的學長們。
走在國道旁的人行步道上,我們兩個人肩並肩聊著天。
“對不起,破壞了你和五十嵐君的約定。”
“也不是什麼約定啦。就是回去的時候順路喝一杯。”
“經常這樣嗎?”
“喝酒嗎?哎,差不多吧。以前每晚都喝,現在老實多了。守村,在外面喝酒對你來說算是特別的節目?”
“啊—,沒錯。雖然晚飯時也偶爾在家小酌一杯,但很少在外面喝酒。”
“殿下也不常在外面喝酒吶。”
“是啊,不過他和我不同,是千杯不醉的強呢。”
“家裡就剩濃情蜜意的兩個人,喝了酒後沒有乾柴烈火?”
飯田先生知道我和圭的關係,所以也不用特意隱瞞什麼。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哈……”我裝傻。
然後,“知道了,我不問了。”飯田先生歉意地說道。
啊啊……他雖然愛開人玩笑,可也有細心的一面呢。
“不是的,沒關係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有點不好意思。”
我正想解釋,不想飯田先生突然嗆住了。
“咳咳、咳咳,啊、哈……哈啾!混蛋……”
我大笑。
“啊—不好,鼻涕流下來了。”
飯田先生嘟囔,似乎忘了我們之間那不經意產生的隔閡……
啊啊,不,或許心有芥蒂的人是我?不管怎樣,我很高興兩人之間的不明氛圍被打破。之後,我們買了車票前往吉祥寺。
飯田先生來到位於吉祥寺車站附近一家名為『科波拉』的酒吧。
這酒吧似乎是由一位六十開外、經驗豐富的酒保先生所經營。
櫃檯前僅有十個座位,這個小小的Shot Bar像極了外國電影裡『成長於都市的紳士們休憩的場所』,鄉下人的我感到壓抑和不安。
飯田先生有如在自家般,把大提琴琴盒放在酒吧的一角,我突然意識到鄉下人和城里人之間巨大的差別。
“守村,小提琴。”
“啊,麻煩你了。”
把我的琴盒放在大提琴的邊上,飯田先生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我挨在他旁邊。
“和平時一樣。”
飯田先生對酒保說道,我越發的膽怯了。
“守村你喝什麼?”
“呃,和你一樣。”
“請稍等。”
酒保回答,在印有酒吧Logo的紙製杯墊上放了杯加水的keep bottle。大約是威士忌吧。
“來,乾杯。”飯田先生率先喝了起來。
我不加多想地喝了一口……
“嗚——”
“嗯?”
強忍著辛辣感把酒嚥下,喉嚨彷彿火燒似的。
“好、好辣啊……這酒。”
整個胃像在燃燒般。
“啊啊,我平時喝的可比這烈三倍。”
“……咳咳”試著笑了笑,“我一般喝葡萄酒和日本酒。”
“需要換一杯嗎?”酒保問。
“不用了,謝謝。”
雖然裝著若無其事,可第二口喝下去,就知道自己是在蠻幹。
“對不起,能加點水嗎?”
“當然了,不用客氣。”
人到中年的酒保先生帶著一絲同情的微笑接受我的白旗,摻入水,使酒的濃度降到最低。
“真是的,我不能喝酒的秘密被暴露了吶。”苦笑一聲。
“酒精類的不行?”
“嗯,酒量不好。”
“太好了,不如就趁今天我們來鍛煉你的酒量吧。”
“啊,放我一馬吧。”
酒保端上來的下酒菜是方形起司和Kiss Chocolate(注:形狀類似於好時巧克力),以及很久沒見過的鹹豆,“哇,好懷念啊”,我伸手抓了把鹹豆,“哎呀,還是這個味道吶。”
“很多年輕顧客都會問我這是什麼呢。”
“誒……記得我們鄉下的粗點心舖裡都有賣這個的。啊,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在賣呢?”
“我小的時候,這種鹹豆是裝在這麼大的報紙做的袋子裡,才賣十日元。”
“嗯,沒錯,十日元!不過,我們那兒是這麼大的紙袋。”
我用手比劃著,飯田先生轉過頭看著我。
“我們鄉下很少有這種鹹豆。花生倒是挺多。”
“誒,飯田先生不是在東京長大的嗎?”
“哦,我啊,是千葉縣人。”
“什麼嘛,還是首都圈裡的。聽著就是城里人的感覺。”
“千葉的深處也有農村啦。電車還是單軌的吶。”
飯田先生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一笑,就會出現很深的魚尾紋。
“守村你是新潟人?”
“是啊。貨真價實的農村人。”
“上了大學後才來東京的嗎?”
“嗯。之後一直住在富士見町,這也是我和富士見緣分的開始。”
“對了,你想和我聊的是——?”
“啊—……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啦。”
“那我可以先說件事嗎?”
飯田先生嚴肅地說道,我心裡一陣緊張。
“啊,請說。”
“就是關於代理指揮的事情”
飯田先生開口,(啊,莫非……)我猶疑。
“負擔很重嗎?”
“差不多吧。指揮本身倒沒問題,可一周三次的頻率有點吃不消吶。”
“你家是在——”
“這附近。”
“這裡離富士見很遠吶。”
從M響所在的岳泉寺到富士見的距離也不短。圭因為住在富士見町,所以即使離M響很遠可家就在附近,挺方便的,而飯田先生則……
“最初因為殿下的賞識遠征富士見,原本只打算呆一年的。唉,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應該說清楚的。說實話,像現在這樣無限期的代理指揮、半個月一周三次的練習實在勉強。”
“嗯……確實如此。”
飯田先生作為職業樂團的團員也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可他不曾抱怨、默默地往返於距離很遠的M響、家和富士見……直至飯田先生坦言,我才注意到這點,我真是個遲鈍的人吶。
別說體諒飯田先生了,我甚至想要求他更用心地指揮樂團,自私地對他懷以不滿情緒。
“對不起。我本該注意到的。事情全按您的意思辦。”
“謝謝啦,不過我畢竟是富士見的一員,如果會給團裡帶來不便,也不勉強。”
聽到飯田先生的話,我不由得愣住了。我有把這個人當作富士見的『一員』嗎?沒有,我一直視他為和微笑先生他們不同的『M響さん』……
“能抽根煙嗎?”飯田先生問。
“嗯,請。”
“守村你不抽煙的吧。”
飯田先生邊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打開邊問我,似乎是顧慮到了別人的嫌煙權。
“是的。但不介意別人抽。對煙味也不過敏。因為父親生前也抽煙。”
“那我就放心了。”
點上火,輕鬆地突出一口煙,喝了口加了三倍水的酒,飯田先生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之前一直認為團員只要服從指揮的命令就行了。指揮這工作很有意思呢。那是種互動吶。富士見的各位毫不猶豫地追隨著指揮棒的運動。
雖然是物理性的……”
“嗯,我能理解。”
我附和道,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冰化成了水,沖淡了酒味。
“所以啦,當我沒空時如果有個替補就好了。”
“的確。”
太好了,我不用自己開口請飯田先生放棄代理指揮了,鬆了口氣呢。
“原本想五十嵐君或許能代替我,可以這小子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不太可能了。”
“是啊……就連來富士見練習,也很勉強的樣子。”
五十嵐君成為M響試用團員才半年。即使稍稍習慣了那種生活,可職業樂團的演奏安排對他來說不輕鬆吶。
“守村你,不打算親自指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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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了,我哪兒行。”我急忙搖手推辭。
啊,可是……如果沒人接替的話,飯田先生肩上的重擔無法解除啊。
“由我……來指揮嗎?可指揮法什麼的,我只在擔任高中銅管樂隊顧問時粗略地看了點齊藤先生的入門手冊。”
“比我好多了。我啊,是被殿下押著擔任代理指揮,純粹的臨陣磨槍。”
“哈哈,真的嗎?可飯田先生有豐富的樂團經驗,有機會近距離觀摩世界名指揮的手法。”
“是說,耳濡目染、不學自會嗎?有那麼點吧。”
“如果要我做合練時的節拍器,我倒是能勝任。”
“也可以找學生吶。”
“對啊,指揮科的。”
“可樂團要是被那些狂傲的冒頭小子養成怪癖,就麻煩了。”
“我不知道怎麼代替圭,啊不,代替桐之院指揮樂團,會給團員造成困擾的。”
一不留神喊了“圭”,耳尖的飯田先生莞而一笑。
“關於這點,如果是守村指揮的話,殿下也會放心吧。”
“唔……能行嗎?雖然在擔任銅管樂隊顧問時有請人指導過……”
“如果對外招募指揮,也能找到出色的學生啦。可這麼一來,就等於是殿下的弟子了,不知道那家火會不會沖我們發火。”
“那,”我說,“折中一下,一周一次怎麼樣?”
“我嗎?也是,這種程度的代理倒是很輕鬆呢。不過,一星期最多二次哦。”
“謝謝。那我暫時一周指揮一次,代理'代理指揮'。”
“哦,拜託了。”
飯田先生伸出手,我回握。相握的剎那,不由得對長久以來相隔甚遠的他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什麼嘛,你怎麼不喝啊?都是水了?老闆,再來一杯。對了,我也要杯新的。”
“一份Single嗎?”(注:Single 一杯30ml的威士忌)
“啊,麻煩兩份。”
“我們店可不負責送客人回家哦。”
“一個人能行啦。”
飯田先生大約是第四杯,我則是第二杯,倆人接過酒又喝了起來。
“說來,真的沒和守村你坐下來好好聊過呢。”
“是啊。”
伸手從櫃檯上的盒子中取了根煙,飯田先生像是無意間提起般:“當初啊,是因為那件事我們才疏遠的吧。哎,是這樣吧。”
“那件事?”
“摔壞小提琴的事啦。”
“啊啊……這麼一說,是有這回事。”
聽到我的回答,飯田先生突然洩了氣。
“什麼嘛,你都忘了啊?”
“嗯,全忘了。”
也不全是啦,但對我來說,在壞了的小提琴被修復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經過去了。
“難道你一直記著這件事?”
“是啊。樂器的貸款不是沒還完嗎,因為諸如此類的理由,所以我一直記在心裡。”
原來如此,飯田先生一直沒有忘懷這事,雖然摔壞小提琴事件的起因確實是因為飯田先生玩笑似的喊了聲Bravo,可我要是在明了他沒有惡意時,馬上對他解釋就好了。不,現在還來得及。
“呃—……其實,真正的原因不再飯田先生身上。”我說道。
這時飯田先生反問我:“那之後是不是臭罵了殿下一頓?”
“噗——”
突然嗆住。臉火辣辣的,脖子以上通紅通紅。
“不是的,那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那我就不用內疚了。”
聽著他若無其事的玩笑話,我耳朵一陣陣發燙,道歉道:“真的對不起。那個,這麼長時間——”
“啊啊,真相揭開我終於安心了。”
“真、真相?”
什麼事的真相?
“就是守村和殿下交往的時間啊,原本只是自己的猜測,一直沒證實過。哎呀,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
一副灑脫的口吻,這人到底要說什麼呀!
“不、不會啦。”
心裡七上八下的,一口飲盡杯裡的餘酒。置於桌上的玻璃杯,迅速被酒保先生取走,遞上新的白開水。
“不過,你這人可真會害羞吶。像只煮熟的章魚,哦?”
“不好意思呢,我是一喝酒會馬上會反映在臉上的體質。”
都沒發現飯田先生會發酒瘋。
“Gay又不稀奇,我們可是藝術界人士哦。”
哇~,說了!酒保先生會聽到的。嗚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了。
“對了對了,『音壺』的老闆哦。”
又、又是什麼事? !
“在招募演奏室內樂的人,怎麼樣,守村?”
“怎、怎麼樣?”
“好不容易意大利留學歸來,演奏活動卻只有富士見,你的手正哭泣呢吧。”
飯田先生口氣有點怪,斜著眼湊到我面前:“和守村一起演奏音樂,比跟你喝酒更有意思吶。守村你即使喝了酒也不說心裡話,期待能以音樂和你交流,怎麼樣,有興趣和我組二重奏嗎?勃拉姆斯的曲子。嗯?”
飯田先生以恐怖之姿朝我壓來,使得我不斷向後傾,“和飯田一起?二重奏?”
“是啊。七、八月M響音樂季已經結束了,富士見也不用天天練習對吧。和我組個二重奏怎麼樣?吶~”
雖說這位疼老婆的男子是不可能親吻我的,可我根本沒想到醉酒後的飯田先生會捉弄我。
“好、好啊。那個,有點熱。”
抓著他的肩,推開壓在我身上的飯田先生。
“你幹嘛,別動啦。”
他、他在想什麼啊?
“餵,考慮一下啦,守村。”
“砰”地捶著我的肩,飯田先生晃著腦袋看向酒保先生。
“老闆,結帳。今天AA制。正好平分。”
酒錢每人二千。
出了店,“走了。”飯田先生邁步離開,看著實在讓人不放心,於是決定送他回家。
“沒關係,我自己能行。”
“飯田先生沒問題,可大提琴有危險吶。”
“不用啦,喝得爛醉,沒法把大提琴平安帶回家的,那是樂隊對會幹的事。”
“是是,我知道啦。我只是想幫你一下。”
一手提著小提琴,一手扶住背著大提琴、踉踉蹌蹌的飯田先生的手,盡可能不讓他摔倒或被車撞。可飯田先生醉得厲害,整個人不停搖晃,總是蹣跚得往車道走去,因為常常要抓他回來,於是扶變勾,鎖住他的胳膊。
“那個,現在要往哪兒轉?”
“哦,這裡這裡。”
“我說得沒錯吧。”剛說『拐過這個彎就到』,便看見公寓,於是飯田先生來了這麼一句。
“守村你啊,不擅長和人相處吶。”混著酒臭的長嘆。
“啊—,是呢。”我苦笑。
“沒辦法、對人敞開心扉吶。”
“嗯~……我從以前就是這種性格。”
“因為是你先主動,我才敢和你搭話,不要戴著面具和人交往哦。嗯~要不然,不是很無趣嗎?難得我們同為富士見一員。”
隨後,飯田先生掙扎地站定,“就是這兒。”指著路旁的大樓。
“勞煩你送我回來。二重奏的事我是認真的。我走了。”
“小心點。曲子,你先準備一下~”
“哦。”
顫巍巍地回過頭沖我微笑,飯田先生走進紅磚外牆的玄關,“哎呀呀”我揉著酸痛的肩,往回走。
“嗯~,二重奏嗎……這倒是一個收穫吶。”
在意大利時被皮波騙去表演三重奏,體會頗多、很有意思。如果和飯田先生搭檔的話……
“這樣啊,也許會很有趣。”
首席和代理指揮該相識相知才對,可我對飯田先生這人不甚了解,希望能再有今天這樣的機會。
飯田先生喜歡富士見,“富士見一員”這種自傲的說法我能理解,對他的不信任感隨之消失殆盡。
可,關於飯田先生其人,我並不了解,只是又多了代理指揮與代理指揮的代理這層關係。
不過重要的是今後的交流,飯田先生提出的以喝酒聊天來了解對方,不如以音樂來的方便這個提案,似乎很適合我。
即使喝了酒也不敞開心扉的人,我真的如飯田先生所言。
“小提琴與大提琴的二重奏嗎……勃拉姆斯的曲子吧?回去找找。”
…………那時的我,完全忘了,我那善妒的戀人也拉大提琴。
星期四。去成田為乘下午抵日班機的圭接機。
“還真是無時無刻不處在蜜月期呢!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千姐不停地挖苦,看得出姐姐是因為自己夫妻關係不明而焦躁不已,再加上與姐夫的見面日迫近感到不安所以遷怒他人,我不能做什麼只得沉默以對。
當我抵達成田機場時為時尚早,因飛機誤點不得不再等一小時,於是決定去出發大廳的土產店閒逛消磨時間。
圭如往常般英姿颯爽得步出海關,見到我時微微一笑朝我揮手,(啊)我回以微笑。經紀人宅島君隨圭一起向我走來。
“歡迎回來。辛苦了。”我迎向圭。
“你辛苦了。”隨即又向宅島君問好,之後三人一起前往停車場。
自買了車以後,圭一直自己開車往返成田。即使要付十天、半個月的停車費,也比拎著沉重的行李換乘公車要好。
確實,裝了燕尾服、替換衣物及大量總譜的圭的行李,重到我只能勉強拎起。
圭轉過身,向費力拉著那種重量行李的宅島君問道:“要不要送你到都內乘車?”
“啊—,不用了。我乘公車很方便。”
“哦,那行李給我吧。”圭說道。
“不用,這是我的工作。”宅島君拒絕。
“經紀人兼保姆很辛苦吧。”
“還好啦,那傢伙蠻有分寸的。”
宅島君是圭的高中同學,據說兩人是好朋友。和圭差不多高,曾說『排球大會時,只要我和桐之院站在網前,優勝肯定是我們班的。 』
在宅島君任職於圭簽約的Samson Agency旗下的Samson Agent事務所時,圭選了他作為自己的私人經紀。
宅島君有豐富的海外生活經驗,性格外向,善於交涉,再加上高中時倆人往來密切知道怎麼照顧圭,是位能成為圭的工作夥伴、協助圭展開音樂活動的人才。
宅島君把行李賽入後備箱,“那好,下週見吧。”轉身走向機場大樓的車站。
我坐上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時說:“哪怕是喝杯茶也好,不招待一下他嗎?”
圭正等待引擎加熱,順手挑選起BGM用的CD,聽到我的話後撇了下嘴。
“對於哪怕早一分鐘也想快點奔向戀人的男人來說,你這種是愚蠢的行為。”
“誒~,宅島先生已經有這樣的對象了?”
“最近才發現的。雖然我還沒見過。”
“還是不見為好吧?要是她轉移目標那就糟了。”
嘿嘿一笑,圭又漸消瘦的臉龐還是一如以往的端正。
“坐好,我開車咯。”
“OK—”
車子向大門駛去,不經意見瞄到圭開車的樣子,心想我也該考張駕照呢。
得有時間,還有費用……如果可以分期付款的話倒能勉強應付。
車子駛出收費站大門時我說:“吶,我也去考駕照吧。”
“想學開車嗎?”
“如果有駕照的話,就能開車接你了。讓長途旅行疲憊的你駕駛,我怎麼能安心?”
“啊,那倒是挺方便的。而且你也該有開車經驗。”
“我有考慮過哦。可問題是學費。”
“我幫你代付。等你有了錢後再還我。”
“嗯。Thank you。”
車子平穩地滑向機動車道,我打了個哈欠,太無聊了決定和圭聊聊天。
“昨晚,我和飯田先生去喝酒了。”
剛一說完,突然一個急剎車。車子瞬間停住,從後面車輛傳來“叭叭叭”憤怒的抗議。
“出、出什麼事了?”
“是貓。”
“壓倒了?!”
“沒有。”
“啊—,嚇我一跳。幸好沒發生追尾事故。”
“嗯。”
“貓啊,似乎會故意往車前穿過呢。”
“然後?”
“誒?”
“和飯田君喝酒的事。”
“啊,那個。你看,我和飯田先生迄今為止都沒怎麼說過話呢。作為首席該互相協助才對,我想再稍許了解下飯田先生這個人,所以試著邀約。原打算下週的,可今晚恰好有空,所以練習結束後倆人去了吉祥寺。”
“他常去的那家店?”
“嗯。車站附近一家叫『科波拉』的小酒吧,由一位中年酒保獨自經營。淡淡的氛圍很不錯喲。雖然是間只有櫃檯席的狹窄小店。”
“哦。”
“然後,我們聊了很多,不過飯田先生說Full Time的代理指揮太辛苦了。”
“Full Time?”
“啊啊,說法很奇怪吧?這次也是吶,你一周以上的海外工作太多了,飯田先生不得不代替你指揮全部練習對吧?你不在的期間富士見的練習又不能停。
他說,因為最初只打算呆一年所以才接下了這份工作,可現在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於是就坦言自己承受不了。 ”
“他應該是想推掉代理指揮的工作吧?”
圭不以為意地說道,似乎是覺得要真如此也無可奈何。
“不,不是這個意思。是說在飯田先生脫不開身時,最好能有個代替代理指揮的人選,暫時決定由我出任。”
“那再好不過。”
“實際情況會怎麼樣,不嘗試一下不知道吶。我只有指揮吹奏樂的經驗。要我說,找個指揮科的學生也不錯。
如果能成為你的代理指揮,即使是沒有薪水的業餘樂團,有意者也會蜂擁而至不是嗎? ”
“到那時,他們會因為試聽不合格而慘敗落選。”
“哈哈,你不贊成嗎?”
“並非不贊成,只是……哎,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交於他人。”
“嗯,飯田先生也這麼說。『如果來了個隨意擺弄富士見音樂的人,要想恢復原狀可就難了。』”
“那是因為飯田君他,擔心富士見的未來吶。無論把事情交給他或你,我都能高枕無憂。”
“可是,你不認為培育後輩是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我對成為教育者不感興趣。”
圭以(沒這回事兒)的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這樣啊。”我點點頭。
“和飯田先生就聊了這件事?”圭追問。
“之後又說了Bravo事件,還問我要不要組二重奏。”
“二重奏?”
“聽說『音壺』有室內樂演奏。所以問我要不要組二重奏。”
“當然—”
話說道一半突然停住,圭改口道:“已經答應了?”
“嗯,暫時先答應了。試試看。”
我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圭的側臉回答,揣測撲克臉下表情,(哎呀呀),我又急忙解釋。
“不過,說這話時飯田先生醉得厲害,記不記得這事也不一定。”
“……是嗎?”圭沉默。
我說出自己的猜測,“難不成,剛才那個『當然』你想說的是,『當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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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不答只是板著臉撲克臉,我按著剛才的推論思索,說:
“難道,你覺得我和飯田先生組二重奏是我『見異思遷』?”
“當然。”
“你的意思是,誰都能和他組二重奏,就我不行?”
我緊咬不放,會不會有點過分?可是呢,如果這話往歪裡想,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不管怎麼說我們是在討論嚴肅事情。
“我認為,和飯田先生的交往如果能像皮波他們一樣,不但能讓我了解飯田先生而且對富士見有益。
我和飯田先生一致認為,因為你不在時樂團由我們倆共同管理,所以像現在這樣你躲我閃的交談方式不能再繼續下去。
飯田先生也說過,我的性格確實是那種喝了酒也不法和人打成一片的類型。飯田先生深知這點,所以覺得既然喝酒不能敞開心扉溝通,那以音樂的方式來交流或許更好,這才說了二重奏的事。 “
“STOP。”
被圭急促的口氣嚇了一跳,我陷入沉默。
圭久久不語,我望著窗外的景色。是你讓我閉嘴的,除非你先開口否則我絕不開口。
“……不明事理……孩子似的獨占欲……這些我都知道。”
圭說這話時車子已經快到都內了。
“……我不是懷疑飯田君的人格。雖然他有時會故意裝作玩世不恭的無賴,可本質上是個極理智的人……是個把成為『理想丈夫』和『理想父親』作為人生價值的幸福的普通人,同時也能理解、接受人類存在著的各種Minority(少數派)的『事實』……啊啊……”
“等等,圭。你,身體不舒服嗎?”
說話方式變了。不會是想吐吧?
“要是想吐,就停車吧。”
“啊?”
圭望向我,嘴角浮現一絲苦笑,說:“失敬。邊想事情邊說話不自覺地走神了。”
“啊,沒錯。你說的對。開車時想事情或走神很危險的。身體沒有不舒服那我也安心了。”
“有不舒服哦。”圭說,“你開口閉口說了十幾遍飯田君的名字。”
我不禁笑了出來,又馬上忍住,“咳”,掩飾一下。
“沒辦法吶,因為我們在討論飯田先生不是嗎?你這醋吃的也太奇怪了吧。”
“我同意。所以小提琴與鋼琴的合奏是不可能了。”
“誒?”
“啊啊,也可以選中提琴。”
“啊—……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圭看了我一眼,俊美的臉龐平靜地註視著前方,“雖然鋼琴和中提琴都達不到職業水準,”圭說道,“但也不差。”總結完畢。
“請你務必和飯田先生商量一下三重奏的事。”圭加了一句。
“大提琴和小提琴二重奏的曲子已經極少了。三重奏的名曲更是屈指可數。”
“哈……”
圭笑了笑,一臉的受傷,“對不起。”我急忙道歉。
“並不是說你技巧不好,只是覺得你沒有時間練習。你的小提琴、大提琴、鋼琴都很出色,這些我全都知道。”
嗯,雖然圭是個有嚴重自學癖的演奏者,可他的小提琴技術我在他初演自編的《二月十一》時聽過,而大提琴則在祖父生日宴的演奏中展示過。鋼琴的話,在『音壺』彈的薩蒂的那首《我需要你》(注:Je Te Veux)我至今仍記得。是次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奏吶。
“可要組三重奏的話,得有合練的時間。”
“時間我可以擠出來。”
圭語氣強硬地回答,我警告自己不要笑這個天才男的孩子氣行為,點點頭。
“唉,也許吧。”
“我沒有輕視『音壺』,沒有把它看作餘興表演的舞台。”
“嗯,那位大師拒絕遊戲性質的演奏呢。雖然歡迎喜歡音樂的人,可……”
“那,那我是否可以請你批准我加入你們呢?”
嗚……開始步步緊逼了。
“有二個問題。”我衝圭豎起兩個手指。
“請說。”圭掩飾自己的失望。
“第一,二重奏這件事,最初是作為加深我和飯田先生互相理解的手段而被提出來的。因此,你是第三者。
其他人想加入那都沒有問題。可是,對於你是個善妒的戀人這點,飯田先生很清楚。你的加入只能表明,你因為嫉妒、疑神疑鬼而想強制插入我們中間,飯田先生會笑死的。
又或許,會覺得我是個沒有護衛就不能行動的人。
可是我啊,不想讓愛開玩笑的飯田先生得意,也不想被他嗤笑為『大小姐』。這是第一點。 ”
圭依舊紋絲不動地註視前方,我繼續。
“第二,根據和皮波他們練習的情況來看,三重奏的練習是不可能順利進行的。和飯田先生的練習與和皮波他們的練習沒有不同,我作為演奏家的本性會暴露無疑,練習會變成一場惡戰。即使你加入,這一點也不會改變。要是讓我不滿,我照樣會嗆你哦。
和皮波他們吵架用的是意大利語,雖然沒有破口大罵,但彼此心裡明白。而現在則是直接說日語,我一發火可是會講髒話的。
看見這樣的我,又或者被這樣的我痛罵,要是你討厭我了那就糟糕了。 ”
“咳”圭假意清清喉嚨,像是克制自己別笑出來似的。
“怎麼,要是想笑,麻煩請你先證明我哪裡講錯了。”
“不是的。”
圭神情輕鬆,以明亮的嗓音平靜地說道。
“只有有點受傷了呢。”
“嗯,我說的有道理吧。”
“不是那樣,只是覺得『要是你討厭我了那就糟糕了』的說法,很可愛。”
“噗—,那句話啊,我可是認真的哦。”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想你說的對。特別是第二店動搖了我。”
“你在開我玩笑吧?”我瞪了圭一眼。
“不,完全沒有。”圭裝傻。
“以你這種態度,我是不會推薦你成為三重奏一員的。”我說。
“哎呀,是說我有希望加入咯?”
“我算是見識到你的犟勁了。”
“這次我放棄。”圭苦笑著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附上但書。
“條件?”我一級戒備地反問。
“休息日要和我合奏。”
“什麼嘛。說有條件,害我一位會出什麼難題。”
“你居然對我這麼沒信心。”
“因為獨占欲爆發時的你,會喪失理智啦。”對生氣的圭我如此回答。
“不過,算了啦。我挺高興的。說來,我們兩個幾乎沒有一起演奏過呢。只有當初練《雨之歌》的時候,合奏過《Scabouragh Fair》吧?正好增加點休息日的樂趣。”
“那麼,交涉成功。”
圭高興地說,我的心愉快得冒泡。興奮不已地期待著能和作為演奏者的圭合奏一曲。
“是你消遣的遊戲嗎?或者,有某種程度的認真在?”
“讓這種突然而來的興致一直保持下去怎麼樣?”
“這樣啊,嗯,好吧。你想彈哪首曲子?”
“啊—,以現在的心情來說想彈《愛的禮讚》。鋼琴伴奏。”
“回去就彈?”
“好啊。”
微微一笑,圭無論容貌還是才能皆是上等,是我的戀人。我滿心愉悅地隨意哼著歌。曲子是埃爾加《愛的禮讚》,哼唱版。圭哼著音給我伴奏。
我們四目相交,快樂地哼著二重唱。和小提琴不同,我的哼唱常常走音。不過,圭的男中音響起的那剎那,我突然想到。
“吶,不用大提琴伴奏嗎?”
“大提琴沒有中提琴拉的好呢。”
“大提琴的音色,更接近你的嗓音。”
“可是,大提琴在父母家。”
“啊,這樣啊。”
“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去取。”
圭如此說道,可車子已經快到富士見車站了。
“不用啦,下回吧。路也不好走,開到成城得一個多小時吧?你已經很累了,再勉強開遠路的話,要是出了事,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大提琴又不會逃走。”
“那麼,就讓伊澤送來好了。”
“特意送來?不好啦。那這樣,明天開車去成城。到時你也差不多恢復精神了。”
我也該偶爾去拜訪一下不是嗎?歡不歡迎我倒是其次。
“既然要去,那順便把小提琴、中提琴和圓號一起帶回來。”
於是,我們決定明天去一趟成城圭的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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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可屋子裡卻沒有開燈。不僅門燈和玄關燈沒亮,窗戶裡也是漆黑一片。
“誒,姐姐去買東西了嗎?”
“如果她把行李也一起帶走的話,那我真是謝謝了。”
“別這麼說啦。雖然我也這麼希望。”
打開玄關,剛想上鎖,門上採光用的窗戶突然亮了起來。
“怎麼回事,千姐在家啊?”
“遺憾。”
“噓—”
總之先開門進屋再說。
“你回來啦”千姐只是在廚房招呼,我向光一郎先生的肖像道晚安,然後步入玄關。
“我回來了。”
圭說道,雖然這話是對光一郎先生說的不過……,“回來啦。你辛苦了。”我回答道,踮起腳抓住圭的肩膀,“啾”地親了一下。因為千姐隨時可能出現,所以只是稍稍碰了碰面頰。
圭看了一眼廚房,一把攬過我。
“我回來了,悠季。”
“嗯,歡迎回家,圭。”
圭警覺地看著廚房入口的同時補足這一周份的kiss,我也抱著不會被千姐發現的僥倖心理投入其中。直到充分滿之足後我們才放開彼此。
“今天真幸運呢。”我小聲地說。
“是啊。”圭同樣悄悄地回答。我們回味著秘密kiss的餘韻,同時把沉重的行李臨時搬到琴房。因為總譜是放在琴房的,所以行李暫時不用搬至二樓。
“休息一下吧。”
“那,不如喝杯茶吧。煎茶?焙茶?”
“一杯濃的煎茶。”
“好的。”
出了琴房往廚房走去,我向面對著水槽乾著什麼的千姐打招呼。
“我回來了。圭也回家了。”
“……對不起。”千姐含糊地回答。
“晚飯,還沒……”接著是抽泣聲。
“千姐?”
在哭嗎?
我想要靠近,千姐急忙抓起圍裙遮住臉從我身邊擠過。
“今天的晚飯你來做。”
然後哭著跑出廚房。聽見姐姐啪嗒啪嗒奔上二樓。 “砰”地關門聲。
“悠季?”
我看見圭站在廚房門口,一個人呆呆地望向二樓。
(出什麼事了?)
“唔~……燈也沒開,似乎實在哭呢。”
“哎呀哎呀。”
雖然不明白圭的意思,但能聽出話裡的同情。
“看來晚飯得我來做了。唔,姐姐原本想做什麼菜呢?”
冰箱裡有捲好的生魚片,還有撒了鹽只需下鍋的竹莢魚。水槽的洗菜桶裡有一把菠菜、一根胡蘿蔔。砧板上是削了皮的馬鈴薯。竹籃裡是切碎的洋蔥。
“今天的菜單是生魚片、烤竹莢魚、涼拌菠菜和馬鈴薯燉肉。”
是圭喜歡的和食呢。
“嗯,米飯已經在煮了。圭,不用一小時,很快就好。啊,洗澡水燒好了沒?”
……洗澡水已經開了。換衣間裡的大浴巾也準備好了,只要進去洗澡就行。
“圭,洗澡水是熱的,去洗吧。”
坐在廚房椅子上的圭轉過頭看著我,神情複雜地苦笑。
“現在這種情況,該干什麼,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先別去管她。”
我說著從櫥櫃中取出茶杯。
“就讓姐姐一個人呆著直到她滿意為止。晚飯做好後可以問問姐要不要一起吃飯,不過……”
“……不去關心一下好嗎?那個,比方說去問問她為什麼哭。”
啊哈哈,你見了女人的眼淚也會不知所措嗎?
“理由我知道。大概是做飯時想起了姐夫,所以才哭的。現在過去問她,可是會嫌你多管閒事沖你扔花瓶的哦。姐姐非常討厭被人看見自己哭的樣子。她就是那種即使哭也不讓別人知道的性格。”
“可是,義明先生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暗示的舉動。”
“這樣的話,那就讓姐姐重新打扮一下去姐夫那兒吵一回。”
“可是……我只是打個比方,要是令姐覺得人生沒希望而……”
真是愛操心吶。
“我認識姐姐的時間可比你長。只要她發洩夠了,就是沒事似的的自動出現。
好了,請喝茶。喝完後去洗個澡。難得不用顧慮到千姐。 ”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圭點點頭,不過去二樓拿換洗衣物時,似乎做了多餘的事。
只聽見千姐一聲尖叫,然後是“咣噹”物品的破壞聲,我衝出廚房。跑上二樓一看,圭就站在客房門口。
“圭,你有沒有受傷?”
“不,沒有。”
“出什麼事了?”
“那個,我敲門裡面沒反映,所以就打算去開門,這個時候突然有東西飛了出來。”
“被門擋住了?”
聽那個聲音,扔的大約是鬧鐘,不過走廊裡沒見到任何碎片。
“你厲害。”
衝圭豎起拇指,我敲了敲客房的門。
“吵死了!”
千姐隔著門大叫。
“圭沒受傷,但是姐姐你最好把屋子打掃乾淨並且賠償被你砸壞的東西。那張地毯可是很貴的,如果你扔的是花瓶,記得要掃乾淨別留下一點碎屑。”
理所當然的,裡面沒有回答。
圭沒經受過這種暴力,一臉的消沉,我陪著他回到一樓。
“我說的沒錯吧?”
我再三叮囑圭,然後送他進浴室。
哎呀哎呀,難得氣氛這麼好……圭,對不起。我家人給你添麻煩了。
這一晚姐姐終究沒有下樓,我們在有些怪異的氣氛中結束晚餐。
隔天一早,千姐為昨晚的粗暴而向圭道歉。一夜沒睡嗎?黯淡的神色,平時一絲不苟的髮型如今凌亂不堪,充血通紅的眼睛都是證據。
“有什麼打算?讓你一個人去見姐夫我不放心。”
我說道,圭也點頭同意,於是我們決定更改星期天的日程。
“和西大路先生約定的時間不能往後推,所以高崎的事情得在中午前辦妥,搭八點的新幹線嗎?”
如此這般的商量,“搭早班車。”千姐說。
“早班車的話,上野是六點十分發車吧?沒有這麼早的公車。”
“你們不是有車嗎?”
“可是,到高崎大約只要五十分鐘,七點就能抵達。會不會太早?”
“這就是我的目的。”
“……原來如此。”
五月最後一個星期天,美麗的日出照亮大地,天空變得晴朗,我對自己說這是個好兆頭。
為了搭頭班新幹線,不得不五點就出門,從車裡眺望一輪朝日。
“這個時間,連馬路都空蕩蕩的。”
“因為是星期天。”
駕駛席與副駕駛席的對話,只是為了吸引坐在後座沉默不已的姐姐開口。
映在後視鏡中的側臉,眼神嚴厲地望著車外,但估計風景再美也入不了姐姐的眼睛。包括如此絢麗的日出。
比平時更精緻的粧容,穿上唯一一件套裝,包和配飾搭配得恰到好處,千姐式的氣勢。
因為是自己的姐姐,所以她身上的諸多缺點我一清二楚,姐姐雖然有缺點但長相不差,家事能幹,又有經濟觀念。剛烈的性格結婚前就應該了解的,然後就這樣試著交往、戀愛結婚,所以如果姐夫真的有外遇,那實在太自私了。
如果真有其事,我絕對站在姐姐這邊。
一路順暢的抵達上野車站,不想碰到了難題。我們找不到停車場。
“啊—時間來不及了。”
“沒辦法,你和令姐先走吧。我搭下一班的新幹線趕上你們。”
“可是,到了高崎……我們怎麼會合?”
“我到了那兒,會打你手機。”
“知道了。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哎呀,行李行李!圭,行李還在後備箱。啊,那些土產怎麼辦。”
“我會帶過去的。”
“這樣?那拜託你了。”
因為土產是送給西大路先生的,帶著去姐夫那兒有點怪吶。
我拎著姐姐的行李,發車前五分鐘才通過札機口。不過總算在鳴鈴前坐上了新幹線。
“唉,不該帶上小提琴的,帶著它還得處處留心。”
我坐在位子上小聲嘟囔,千姐只是哼了一聲,沒有開口。除了“早上好”以及對圭說了句“承蒙關照”外,姐姐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也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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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左右我們抵達高崎,出了車站後招了一輛出租車。
千姐報了姐夫公寓的地址,那位爺爺輩的司機仔細地翻著地圖,找到目的地後發動車子。
今天是星期天,而且是早上。街上的商店、銀行、所有住戶都拉著百葉窗,寂靜的街上幾乎沒有車輛駛過,只有愛犬族在路上溜狗。
周圍的景色漸漸轉變成郊外的風景,車子駛入附近一條小路,司機先生開口。
“二丁目八番到了。”
“是二丁目8—13。”
千姐口氣不善。對不起,她只是有點緊張。
“呃,就在這條路的右邊,具體名字是……”
“常盤園B棟。”
“常盤園……常盤……啊啊,是這裡。”
道路邊寬闊的停車場深處,有二棟火柴盒型的新建二層公寓。
左側的建築物籠罩在晨光中,牆壁上貼著『常盤園B』的字牌。
“沒錯,就是這裡。多謝。”
千姐付了車錢,我們下車。啊啊,行李!
“那個,準備好戰鬥了嗎?”
“……走吧。”
千姐站在前頭,目標直指203室。就是那棟六世帶(注:六戶住家)公寓二樓靠近停車場的屋子。
啊啊,糟了,好緊張。要是真的有女人那該怎麼辦?
感覺這棟公寓是建在剷平的農田之上,旁邊是數棟待售的新建一戶型商品房。環境清幽……這塊地還處在開發期嗎?
確認了203的門牌以及下面『多田野』的手寫姓名牌,千姐說:“按門鈴。”
“誒?”
“輕輕按一下就行,別按到底。”
“真是的。我按了門鈴後你可別跑啊。”
按門鈴是街上小孩才玩的遊戲,我可從沒做過這種惡作劇。
把行李放在腳邊,深吸一口氣。
“七點十八分。姐夫,一大清早來吵醒你實在對不起。”
“快點按。”
於是,我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能聽到屋里門鈴在響。
“還在睡嗎?姐夫,拜託你快點起床好嗎?”
“再按一次。”
“是是。”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估計隔壁和樓下的住戶都聽見了吧。姐夫,打擾到鄰居了,請快點起床吧。
哎,第四次!
叮咚、叮咚、叮咚。
“來了。”
聽到男人不太高興的回應。
“哪位?”
千姐戳了一下我的右腰。
誒,我?
“那個,我是守村。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你。”
“咔噠”開鎖聲,門開了。義明姐夫穿著睡衣瞇著眼睛,一手握住門把一手撐著門框彎腰探身。
“呀,”他笑道,“好久不見了吶,怎麼有空來這兒?”
“其事,”我說,躲在我身後的千姐卻一把把我推開。
“義明,早上好。”
姐姐推開目瞪口呆的姐夫,走進屋裡。
“千惠子?”
姐夫徹底傻了,我解釋。
“千姐說什麼要檢查一下姐夫單身赴任的情況,其實就是想見姐夫你啦。”
“哈……哦。”
姐夫從門口退了一步,對我說:“啊,請進。”,這時姐姐已經往里屋走去。
千姐,外遇的疑問應該解除了哦。玄關沒有女鞋之類的東西。
把行李拎至玄關,“打擾了。”我說。
屋子是衛浴合一的1DK,入口兼廚房的盡頭是大約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千姐忙碌地收拾起屋子來。姐夫他,望著收拾屋子的姐姐,無措地撓著頭呆站著。
“千姐?”我喊道。
“你看看,這麼多垃圾!”千姐回答。
“因為是單身赴任啊。也不可能好好地吃頓飯。”
“千惠子……阿千。你先坐會兒。”
姐夫哄小孩似的說,急忙把散落在凌亂床單上的報紙和傳單收拾乾淨,再走到姐姐身後一把抱住她。
“你看,我已經收拾好了,坐會兒吧。”
“……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千姐捂著臉搖頭。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姐夫抱著姐姐,看來用不著弟弟出馬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
“不行不行,怎麼能不招待一下小舅子你呢。起碼吃完早飯再走。”
姐夫挽留道,不過我的任務已經完成。
“因為有事去小諸,所以就順帶送姐姐過來。還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到車站吧。”
“不用了,我可以叫出租車。”
“這個地方與其叫出租車還不如我送你來的快。要是很急的話我馬上去換衣服。”
姐夫一邊說著一邊脫去睡衣。
“不著急,還有時間。”我只能這麼說。
正好此時圭打來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高崎。
“咖啡館開門了啊。還沒?啊啊,現在還不到八點吶。那兒的休息室,我知道了。”
說話間,姐夫已經換好了外出服,千姐送我們離開公寓。
“向桐之院君問好。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嗯,我知道。”
公寓有女人入住的懷疑已經消除,但以後的事,還需要他們倆人好好商量一下。同樣的闖入事件可別再來一次。
坐在車裡,我和姐夫閒聊著彼此的工作。姐夫也知道千姐這次來的很可疑。不過夫妻間的問題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不需要我多嘴。
我這麼想著,不多說一句,可到了車站分手之際,姐夫突然說。
“太麻煩你了。”
“不,哪裡。”
“可以的話,我們撇開其他,純粹男人間的談一談……阿千這一個月來,都住在你那兒吧?”
“呃…………”
這,我該怎麼回答呢?隱瞞不說又很奇怪。
“嗯,是的。”
“果然。”姐夫長嘆一聲。
“我以為她在家,可打電話過去卻總是錄音電話。我一直覺得奇怪。”
“千姐原本只打算在我那兒呆一會兒的,可不巧我正好病了,雖然看了醫生可還是讓姐姐留下來照顧我,直到痊癒。”
姐夫默不作聲,低頭看著腳尖。
“我也覺得阿千和我父親他們相處的不錯……”
“嗯,千姐沒抱怨過。決定和我們一起住時,只說和姐夫你大吵了一架。”
“阿千她,有事總是憋在心裡吶。”
唔~,現在似乎是坦白的好機會吶。可是,如果姐夫聽到自己被人懷疑有外遇,大約不會高興吧。姐夫一怒兩人吵起來的話,千姐又會回來和我們住了。
“呃,那個,姐姐似乎是因為剛結婚姐夫就一個人去外地赴職而嚇了一跳。抱怨姐夫獨獨留下自己二年,一個人去高崎。”
“阿千她,果然和媽媽他們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姐夫好像根本沒發現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呢。
“既然如此,那就別讓姐姐和他們一起住了,來姐夫這兒吧。”
我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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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千不願意住狹小的員工宿舍。”
“這屋子還可以,勉強住住也不是不可以。”
“唉,才一個房間而已。連衣櫥也放不下。”
“這無所謂吧。”
“哎呀,不行不行。”
“四個半榻榻米二個人住是有點擠,但——”
“不行,不行。”
我不由得心裡冒火。你這種態度,千姐不懷疑才怪。
我暗下決定。
“姐姐住這兒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姐夫微微一顫,抬起頭看我。比如今的男人長得帥,如果是作為偷情的對象,似乎也蠻能說會道、招人開心的,可是姐夫他——?
“阿千她,是不是懷疑我有外遇?”
姐夫苦笑著問,有點不好意思,似乎另有隱情的樣子。
“坦白說,是的。姐姐認為你和其他女人在公寓裡同居。是否要來這兒查明真相,她猶豫了一個月。
為什麼不顧姐姐的反對執意一個人來高崎赴任? ”
我這麼問是為了接下來的盤問做鋪墊,不過……
“千惠子自己說不願意住1DK的公寓。”姐夫說道,“我告訴她到這兒來任職得住員工宿舍,是一居室的公寓,而千惠子說那麼小的公寓不要,說什麼自己出錢付房租,找間更大的房子。可是,我要顧慮自己在公司的立場啊。
支店長和營業部長都是單身赴任,不過他們不住這裡。我只是個普通員工當然不能和他們比。不能因為帶著妻子而特意去借房子不是嗎?
股長也會留意這間住的是是不是夫妻?那裡住的是單身赴任的員工? ”
“…………是這樣嗎?”
“我們公司,就是這種制度。可千惠子她不了解啊。說什麼公司的安排有問題。我也知道有問題,可即使我解釋了這是公司的安排無法改變,千惠子還是聲稱『不能理解』 。”
“那,如果千姐不介意公寓狹小,姐夫會同意姐姐搬來住嗎?”
“哎,阿千是不會答應的吧。守村的家很寬闊不是嗎?在那種環境長大的千惠子,是無法生活在只有一間屋子的狹窄公寓裡的。再說左鄰右捨不是老闆上司就是同僚。股長的太太又有點神經質。”
“我們老家一直是農戶,房子確實很大。但只是在1DK住一、二年,千姐她不會介意的。”
“唉,不可能的啦。我之前提過好幾次,說破樂嘴阿千就是不同意。”
姐夫苦笑著搖頭,我不由得同情起他來。一旦說出口就絕不悔改,千姐的固執我了解。
“也許這次會同意也不一定啊。”
我說。
“姐姐以為你有外遇,為了離不離婚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可一旦決定要來高崎又莫名的膽怯了,前天還把自己關在家裡哭了整晚。
雖然姐姐性格剛烈、固執己見、不聽人勸,可似乎無法忍受離開姐夫後的寂寞呢。
而且又因為外遇問題而不安,所以——”
我說著,突然一個想法掠過腦中。
“難道,當初是千姐求的婚?”
“哈哈……”姐夫摸著後腦勺,“最初,我是憑著酒勁想試探一下……心想阿千會答應也不一定……最初是我求的婚。不過,阿千迴答得坦白,說因為不能比八重子小姐先結婚,所以即使答應了婚禮也會無限延期……唉,無功而返吶。之後,開始和阿千遠距離戀愛,同時又有了新的情人。這是,來高崎出差半年時發生的事。”
嗯,我聽說過。
“從新潟到這裡乘一輛車就行,所以阿千來玩過幾次……”
“見過,高崎的那位了?”
“那之後,阿千就打來電話說要么結婚要么分手,我想和千惠子結婚,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這種話我又說不出口,於是我們就定了婚期。”
“也就是說,千姐在和高崎那位女士的爭奪戰中贏了對方?”
姐姐應該是擔心姐夫會被她搶回去吧。
“現在,還和對方有聯繫嗎?”
我暗想自己似乎問的過了,但姐夫只是苦笑著回答。
“她也結婚了,現在大概住在九州之類的地方吧。”
“千姐知道嗎?”
“阿千還介意這件事,那應該是不知道了。我會對她說的。”
“嗯,那拜託了。”
談話告一段落,忽然感覺姐夫楞了一下,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我們站在車站咖啡館的邊上說著話,有個人透過玻璃外牆看著我們。
“啊哈哈,他是我同伴。”
(抱歉,我就來)我衝坐在靠窗位子的圭揮揮手,向姐夫解釋。
“那個指揮?”
姐夫問,我想大概是受CM的影響吧。
“嗯,他是桐之院君。我現在就是和他住在一起。東京的房租很貴不是嗎?要找個能演奏樂器的房子更難。”
“那千惠子也?”
“他自己借了棟獨門獨院的房子,有好幾間客房,所以——”
“哎呀……居然給別人添了這麼多麻煩。”
說完姐夫向圭稍稍鞠了一躬,然後朝門口走去。似乎是打算和圭打聲招呼。
果然,姐夫走進店裡,向業務員似的彎腰,對起身迎接的圭說到:“初次見面,我是多田野義明。千惠子這次承蒙您多加照顧,實在是過意不去。這樣來見你多有失禮之處,但我無論如何想對您說聲謝謝。”
“我是桐之院。”
喂喂,再多說幾句啦。
“千惠子女士入住期間為我打理家務,幫了我不少忙。”
嗯嗯,Thankyou。
“但下次開始需要支付住宿費。”
誒?等一下!
“剛才的話請務必轉達給千惠子女士。”
啊,別開玩笑了。
“還有,一定要事先預約。”
“哈哈哈。”姐夫苦笑地摸著頭,“不好意思,真的麻煩您了。”說完雙手貼膝鞠躬。
“還有悠季君,謝謝你。”
“雖然是那種姐姐,但還請姐夫多多關照。”
“那,我先告辭了。”
“嗯,再見。”
“下次來高崎我帶你們好好玩玩。觀光景點的話有高崎觀音,再原點有幾個不錯的高爾夫球場。”
“謝謝你的邀請。”
“那個,承蒙您照顧千惠子。”
說完又向圭鞠躬,姐夫拿起桌上的單字。
“啊,那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下次請你們吃飯。”
送姐夫結帳出門,和回過頭的他點頭致意,事情結束。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要不要喝點飲料?”
“啊啊,也好。”
回到座位,我坐在圭的對面。窗那邊的姐夫再次鞠躬,我們回禮。注視著姐夫上車遠去,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哎呀~哎呀。”
放鬆放鬆。
“想吃點什麼?”
圭取過立在桌子上的菜單遞給我。
“啊……有早餐呢。你吃過了嗎?”
“還沒。”
“一起吃嗎?”
“好啊。”
現在幾點?啊啊,時間還早。才九點。
叫來服務生,點二份早餐。有日式、西式兩種,我們點了日式。
“呼,終於了結了一件事。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真對不起。”
我對圭低頭道謝。
“那外遇的懷疑?”
“唔,是千姐的臆測。”
“這是最好的結果。”
“說什麼自己不願意住小房子,千姐她,太任性了。”
“很像女人會說的話不是嗎?”
圭苦笑。
“是啊。而且有時固執得要命有時又莫名其妙的害怕。”
“不過,他們能順利和解那是最好不過了。”
“是呢。”
整整一個月的千姐離家出走、寄住我那兒的事件,以比預想更簡單的方式得到解決,我們家又恢復了平靜。千姐他們往後的生活,應該不用我們再操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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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早餐,我們商量上午的行程安排。
“到輕井澤大約二十分鐘吧?雖然和西大路先生約好一到輕井澤就打電話的,不過我們還是先去小諸參觀順帶解決午餐,一點的時候再打電話怎麼樣?”
“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還是在上午打電話敲定時間為好吧。”
“啊,是啊。這種時候我怎麼能粗心大意呢。”
“小諸車站附近有個叫『懷古園』的地方,有島崎藤村紀念館之類的觀光點。”
“啊—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小諸古城外,白雲悠悠遊子哀』的藤村?”
“『千曲川旅情之歌』吶。”
“之前還在想他是誰呢。大概,是中學時學的吧。嗯?難道是高中?”
“好像是高中一年級。我讀過他的《破戒》。”
“誒?有意思嗎?”
“挺沉重的呢。是部描寫部落民(注:賤民)的作品。”
“啊……那種類型啊。”
“這書不是被譽為追求真實、代表了自然主義文學嗎?”
“抱歉,我對文學之類的東西完全沒轍。”
(沒關係),對於我不好意思的坦白圭微笑道:“文學和音樂一樣,是人類自我表現的一種。沒看過就說不喜歡,那未免太可惜了哦。”
看來我也該偶爾去圖書館轉轉。
到了小諸車站,我們給西大路先生打電話。說因為來的太早所以臨時決定去『懷古園』,我們約好下午一點在『懷古園』入口處碰面。
“呃,現在是十點半。吃完飯時間剛剛好呢。”
『懷古園』離車站不足五分鐘車程,是小諸城的遺址,園內殘留著乾涸的河道、青苔石牆。按導遊圖來看園裡還有美術館、遊樂場、動物園。藤村紀念館也在其中。
坦白說,我對文學家的紀念館沒一點興趣(事實上,是大部分的紀念館我沒興趣),但了解一下這位我都知道的名作家的人生和為人倒也蠻有意思的。藤村也曾為家庭關係而煩惱。會不會和圭有共通點呢?
之後我們參觀了小山敬三美術館,在川魚料理吃午飯。鮎魚好像明天才解禁,所以我們吃的是紅燒紅鱒。
西大路先生開著那輛適合他龐大身軀的巨大四輪驅動。工房地處山區,看來車輛的選擇不能單憑個人喜好啊。
順帶一提,開車的是西大路夫人,夫婦倆一塊來接我們實在惶恐,不過後來想想,大概是西大路先生不適合開車吧。
“好久沒見您了。”
西大路先生一從副駕駛下來,我立刻深深鞠躬。
“時田老師也提醒過我,說即使去了意大利也該和您——”
“克雷莫納去過了嗎?”
西大路先生無視我的問候自顧自說道。
“沒有,只是路過而已。”
“我在那兒有朋友,你要去時務必告訴我一聲。我幫你介紹。”
“謝謝。”
“上車後請係好安全帶。”
西大路先生打開後車門說道,我記起他是個說話速度奇怪的人。
雖然僅在三年前為訂做小提琴量尺寸時見過,但他的接話方式還有印象。
因為『懷古園』門前禁止停車,西大路夫人急忙發動車子,先生一上車就說起話來,整個行程中沒停過。
如果西大路先生是這樣開車的話,那未免也太恐怖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開車的人是夫人了。
那位夫人,和臉色蒼白、身體胖胖的OTAKU青年樣的丈夫不同,像是位有小麥色肌膚、敏捷的嬌小農婦,臉龐有點像印度美人。一對大眼睛讓人印象深刻。
“那個Commercial film我看過了吶,叫Brilliant•Cola對嗎?啊啊,那個那個,是Splash•Cola的Brilliant Orchestra。不過,CM裡的你和當初量尺寸時的你整個人的氛圍都變了呢,我想有必要修改一下進程。
我的小提琴製作哲學是做出與演奏者印象相符的音色,守村的音比當初更花哨,如果我能做出更華麗的音就好了。
這次見到你真人,感覺那隻不過是攝影機製造出的假相呢。
去除了雜質,可又和花哨不同。不是單純的演奏,華美的恰到好處。看來我所考慮的音色還不夠完美呢。
啊,對了對了,那個是瓜乃利。那個,是時田先生的瓜乃利吧。 ”西大路先生透過後視鏡問。
“嗯,是的。”我回答。
小提琴盒裡,確實是瓜乃利。
“最近有保養過嗎?比如琴碼什麼的。”
“沒,沒有特別保養過。”
“那,待會兒讓我聽一下你的琴音吧。雖然在藉給你之前我把琴全面保養過一番,但這也是二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人都不太注意這種事吶。”
嗯,對不起。雖然我也有擦松脂、清除灰塵,但確實沒有請專業人士檢查過。
西大路先生的工房離小諸城大約半小時車程,位於田地廣闊的山村風景中。
比我老家更古色古香,稻草屋頂的陳舊日式房子,西大路先生說這種屋子『最適合日本風土』,至於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工房,他說『在日本演奏的樂器,唯有在日式家中孕育產生的才當得上第一』。
“現在到處是空調,但我們不可能把小提琴從空調的家中裝入帶空調的琴盒,再把它運到全是空調的演奏會場不是嗎?為什麼呢,那是因為這與日本濕潤的環境有關。所以,制琴的人必須有在濕潤的環境中也能讓琴發出完美音色的巧思。
換句話說,我做的小提琴非常適合溫帶季風氣候。在印度演奏也沒問題。啊,有一些是啦,哈哈哈。 “
我知道有自動鋼琴,但西大路先生自動似的說話方式像是沒有盡頭般。
下車時我轉而向夫人問好,並遞上禮物。因為西大路先生之前根本沒有給我插嘴的機會。
夫人平平常常的回以問候,“哎呀,你太客氣了。”她裝作不好意思似的結果禮物,又為丈夫沒有沒有回我的『久違了』而道歉。
“哎,請進吧。”夫人最後說道。
“打擾了。”
房子很大,像是十分富有的農家所有的,我踏上玄關一望,整幢房都被當成了工房使用。
西大路先生介紹房子的情況,往前走直接是會客廳,裡面有一組沙發、電腦桌、放著各類書籍的書架以及LP唱片用的立體音響。唱片佔了半個書架。
再往裡第二間是工房的心臟——工作間,地上重新鋪設了木板。大大的工作台上,放置著我連用途都不知道的工具。
之後是擺放小提琴的房間,完成品或半成品小提琴在牆上一字排開。類似琴頸、背板、鑿有f字孔面板的零件被小心謹慎地擺在架子上。
我的小提琴也在其中吧。或者,還只是原材料而已?啊啊,看見實物後,好期待自己的琴會是什麼樣子呢。
“小提琴製作是項全心投入的工程,單做一把怎麼也得一個月時間。因為我夏天要休息兩個月,所以一年只限量製作十把。但是預約量總是超過。最近在做的是等了五、六年的訂單。
原本已經輪到了守村先生的琴,但看了那個CM後感覺起了變化,所以不得不停止製作。 ”
“哇,那太可惜了。”我說。
“哪裡可惜了。”
西大路先生生氣道。
“因為你用的是瓜乃利,所以雖然預定『草薙』做成斯式琴,但相匹配的製作材料將提高一個等級,這點請你理解。
能發出纖細的、貴族般音色的斯式琴,用的材料必定是相當等級的。當然了,價錢也會有所提高。選了高一個等級價錢翻十倍吶。琴一定要給會拉的人,否則無異於投珠於豕。我做的,是與琴藝相稱的樂器。 ”
哇,與琴藝相稱的樂器?好嚴格啊。
“可是,那個——”
我剛一開口,圭就從旁插入。
“請不用考慮價錢,務必用最好的材料做一把最完美的琴。”
“哎,再怎麼花錢也不會上億啦。上億的琴那是因為拍賣而被哄抬價格,但也有可能是300年愛情的一個證明。”
西大路先生滔滔不絕地回答,“我這裡最棒的琴,不要錢。”
“哈?”
我不明白,圭也同樣的表情。
“哎呀,有句話叫『沒有比免費的東西更貴了』不是嗎?”西大路先生得意地說道。
呃,這算是冷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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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完美的樂器,是不可能被賤賣的不是嗎?一般都是先簽貸與契約然後再出借小提琴。而且是一年期的契約,一年後我會要求聽它的音色,如果沒能如預期的經常使用,我會把琴收回。
迄今為止達到這種等級的琴有三把,不過其中的一把因為我剛才說的原因而被我收回了。想試試看嗎? ”
“啊,是的。拜託了。”
“和你現在用的同為瓜式琴,所以也沒必要再藉給你了。樂器還沒被磨礪過,再加上很少被人使用,所以和本家的相比欣賞效果不佳。”西大路先生說著把琴遞給我。
漂亮的木紋上漆著米黃色的清漆,美得難以形容,是和我的瓜乃利極為相似的名品。
“這個清漆的顏色,好漂亮啊。”
“誒,你喜歡?那,你的琴也用同樣的漆吧。我原想用這種的。”
西大路先生指給我看的,是一把清漆顏色更為深沉的琴。
“啊啊,那把的顏色也不錯……”
“哎,今天回去之前請務必決定。秋風一起,我就得上漆了。”
“哇,也就是說今年能拿到琴了?”
“我想最遲11月初你就可以來取了。”
“非常感謝,麻煩您了!”
“曲子是巴赫。”
“啊,是。”
取出自己的弓開始調弦,(好硬)我這麼想到。低音的穿透力很強,不比我的瓜乃力差,可高音卻不夠舒展,整個音色非常僵硬。
“剛羽化過的蟬的雙翼,你見過嗎?”西大路先生問圭。
“那東西,皺巴巴的,可一旦注入體液,就有如氣球膨脹般變大,迅速伸展、變硬,而他手上那把直到蛻變期結束也沒被開過聲。
當然了,想讓它發出必要的鳴響,現在也還來得及,可這種蛻變可以說是樂器的一種資歷。也不是說『三歲定終身』啦,但不能否認在剛出生的嬰儿期內,你給予琴多少關愛,決定了它日後的成熟度。我,絕對不會把琴交給那種徒有虛名的冒牌小提琴家。 ”
隨後西大路先生毫不掩飾地提到某個名演奏家的名字,(哇~)我原本拉著巴赫聽到名字後不由得一抖。
看來,拿到『草薙』後不能一味地溺愛它吶,要不然糟蹋了極品好琴的男人的名字,會被傳遍全國呢。
我拉著無伴奏奏鳴曲一號,“夠了。”西大路先生說道。
“讓人洩氣吶,那種程度演奏……也是,好的演奏還是買票去看的最好。”
接著,西大路先生突然轉移話題。
“那把琴,你不想留下來嗎?瓜乃利你也拉慣了,方便的話幫我訓練新琴怎麼樣?直到『草薙』完工為止。”
“啊……其實,我沒有訓練新琴的經驗。”
所以,能推就推吧。可……
“哎呀,也不是訓練新琴那麼嚴重啦。只要每天認真地、多多地拉出美妙的音色,琴自己會記住的,之後就能發出好聽的響聲了。秘訣是懷著愛意認真再認真地拉琴。麻煩你了。”
強迫中獎。
“時田先生的瓜乃利已經非常成熟了,所以即便平時空放著只在正式演出時使用也沒問題。不過……”
西大路先生拿起我的瓜乃利,透過f孔仔細端詳內部,隨手試拉了幾個音階。
“琴碼和魂柱需要調整,明天早上來取吧。”
“啊?”
“你明天有工作?那我會趕在你們搭早班新幹線前完成,不用擔心。我今晚通宵趕工。”
“我們預定在小諸過夜,明天上午來再取琴。”
圭自顧自決定,而我,接受託管物——那把刻有『遠海』銘記的小提琴,作為西大路小提琴工房的一個留念。
夫人把我們送回城裡,一下車我就衝圭叫嚷。
“說什麼預定過夜,你根本就不知道要住哪裡吧!”
“是和島崎藤村有關的溫泉旅館。”
“已經預約好了?”
“剛才預定的。”
“有空房你倒是蠻幸運的嘛!”
“你在生氣。我記得你明天沒有特別安排不是嗎?”
“嗯,是沒有!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和西大路先生同樣獨斷專行。”
(原來如此)圭聳聳肩,安慰地說道:“經過他的手,小提琴的聲響能提高兩成。據說就連請他調整一下琴,也有大把的人排隊等候。你很幸運呢。”
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圭所言不假……
圭選擇的溫泉旅館離『懷古園』不遠,靠近千曲川,圭說這是因為『千曲川旅情之歌』中『遊子夜投傍岸宿』這句話。
我仍在生氣,故意賭氣說自己連這種句子都不記得,於是圭張口背誦全詩給我聽。圭坐在窗邊低頭看著河流,一臉得云淡風輕,一口氣不停頓地背了下來。
“哦~厲害厲害!你的記憶力怎麼那麼好?!”
面對嚇了一跳、怒氣全消的我,圭指了指前額開玩笑道:“因為這裡埋了塊記憶芯片。”
我不由得心情轉好。
其事我並不是為了西大路先生的事而生氣。只是今天起了個大早,之後又為千姐的事焦躁不已,見了西大路先生後之前的疲憊一下子湧了上來,所以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鬧彆扭遷怒別人。
“抱歉,對你發脾氣了。”我道歉。
“不用放在心上。”圭吻了我一下。
“這一個月來你也很累了吧。今晚就好好放鬆一下吧。”
“嗯,謝謝。”
趁著天亮,我們去天然溫泉的露天浴池泡澡,向外遠眺風情萬種的千曲川和日本阿爾卑斯山。我讓圭再背誦一遍『旅情之歌』。
好聽的男中音輕輕念著詩句,那古老而優美的文字彷彿在眼前緩緩飄過,心情漸漸平復,這首詩我喜歡極了。
肌膚浸沒在溫暖的泉水中,看著天空漸漸變暗,我央求圭再多背幾次,圭最後只得苦笑,耐著性子一遍遍念給我聽,不知不覺間我也能隨口背誦起來。
啊啊,這個,就是你指揮富士見的方法吶。在大家記住曲子之前,精準、平靜地重複相同的指揮動作。
這樣的你培育出了富士見。以等待之姿深情地關注著每個人的進步,不知疲倦、充滿耐心、毫不放鬆,揮舞著指揮棒,不斷向我們傳遞曲子的內涵……
我想,培育生澀的小提琴大抵也是如此吧。伴著圭悅耳的男中音,藤村的詩刻入我的心間,如果我一直認真、仔細地讓小提琴吟唱出美妙的歌聲,小提琴就會記住我所期望的音色,以我喜歡的音把它培育長大……是件讓人愉快的工作不是嗎?
然後……我想起了那把曾經被我摔壞的琴。飯田先生一直耿耿於懷的那把。
那把琴不是新品,與價格相比練出來的音色讓人頗為滿意,雖然對我來說是件奢侈品,但我仍舊咬牙買了下來。因為是大學畢業后買的,所以不再使用學生時代的愛器,因為沒有作業、考試的壓力,拉琴時心情非常愉悅。現在想想,和以前的相比它極受我的疼愛。
到大學時代為止,我的頭腦裡根本沒有好好愛護小提琴的想法吶。為了能靈活自如地把琴拉好,琴成了我每日的競爭對手,可以說是我拼命試練的對象。
“餵……我那把摔壞的小提琴的音,你還記得嗎?”
溫泉泡得太久,在川風中吹散些身體的熱度,我問著圭。
“嗯,記得哦。”
坐在我隔壁吹著風的,無論是耳力還是記憶力都出類拔萃的男人點點頭。
“作為你的愛器稍嫌能力不足,但我想那把琴已經達到它的極限了吧。因此我判定那隻是琴自身的能力局限性。”
“雖然你把琴按原樣修復好了,可那之後我一次也沒拉過呢。好可惜。”
“很遺憾只能修復琴身。二流工匠的手藝。音色已經變了吶。”
“……那種程度的樂器,西大路先生大概不會受理吧。”
雖說西大路除了琴的製作、保養也接受修復工作,但……
“試著拜託一下如何?只是問問看而已。”圭說,“即使不行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排隊等。”說著攬過我的肩。
“抱歉,再泡下去會中毒的,所以……”
“啊,我也一起。”
於是兩人走出浴池。
洗完澡和冰啤酒降溫,這是旅館送來了晚餐。蔬菜是自家菜園種的有機綠葉菜,食材雖簡單但不失原味,意想不到的好吃。
吃完飯,女招待收了餐盤拿來了被褥。雖然我以『今天起的早,早點睡吧』為藉口迅速躺下,可圭等女招待走後就關上燈,明顯不是為了睡覺。
在我身邊躺下,一手伸進浴衣:“睡了嗎?”圭不滿地輕聲逗弄。
“要真睡了你就該生氣了吧。”我抱住圭。
“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
“你希望我說怎麼什麼?”
“談話結束。”
說著『是是』不禁苦笑,圭堵住我的唇,如飢似渴地揪住不放。分開浴衣下擺,逗弄著腿間蓄勢代發的XO,以舌舔舐吸吮,我沉淪,放鬆身體接納那等不及的傢伙。
“悠、悠季、悠季,對不起、我等不了了。”
“沒關係,我也、啊、圭、圭,啊、啊啊、啊啊啊……!”
新宿蕎麥屋後的這次,我們像是要把對方從物理性的窘迫中解救出來,居然連前戲都……過後,我們倆笑著輕聲耳語,久久得抱在一起。愛憐地撫摸著對方的身體,沉溺在兩人創造的快感中,在釋放的那一刻達到頂點,捨不得睡復又纏在一起……最後相擁而眠。
身心滿滿,我們睡得極沉……隔天早上兩個人都睡過頭了。
小諸的一夜,不僅讓我們享受了時隔許久的情人之夜,而且瓜乃利的音真的提高了二成,我吃了一驚,興高采烈地踏上回家之路。
當晚。
我往山田杏奈家打電話。
第一次是錄音電話,不過等我九點再打時電話通了。
接電話的是她母親,我自報姓名,然後她一個勁兒地為女兒上週的無故缺席而道歉。
“真的太對不起了。我們狠狠罵了她一頓,不會再有下次了。”
“謝謝。那個,杏奈在家嗎?”
“在。請稍等。”
真的是……稍等。
“你好。”
說話的杏奈,像是被人嚴厲地訓了一頓似的,口氣極為不爽。
“我是守村。”
我立刻說道,說著之前事先準備好的事。
“明天的課你會來吧?”
“我——會——來。”
“如果你沒認真練習,那就別來了。不過到時可別怪我算你缺席2次。”
“我——知——道。”
“那,記得不要遲到。晚安。”
杏奈君不說一句,“咔噠”一聲徑自掛斷電話,看來沒把我敬為老師吶。
確實,到現在為止我對她太寬容了。可,我不會再讓她小看我的。
“接招吧,杏奈。”
我對著“嘟嘟”作響的話筒說道,掛上電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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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稱)
千惠子的早晨非常匆忙。化妝、穿衣三十分鐘,上班路程一小時,為了遵守母親家事必須在早上昨晚的教導養成了五點半起床的習慣。
起床後首先是洗澡和化妝。到了能解開圍裙、穿上外套上班的時候身上的裝扮已全部都打理好了,用洗衣機洗衣的同時準備早飯。
給電飯煲定時煮上新鮮的米飯,六點半準備好味噌湯、雞蛋料理或烤魚、沙拉等,一套早餐全部完成。
要是在往常此時應該叫丈夫起床,不過千惠子現在是住在東京近郊富士見町的弟弟家中。弟弟和他的愛人都是音樂家,過的是彈性生活,所以只要幫他們準備好飯菜就行,吃飯時間他們自己掌握。
……畢竟是兩個男人一張床的生活,臥室之類的地方過於危險不便靠近。弟弟也發出過同樣的請求。
也許是命運的捉弄,比千惠子小二歲的弟弟和一名同性陷入熱戀,過起了決意結婚的同居生活。對方是個不打算放棄女人的“好男人”,雖然看上去很迷戀弟弟的樣子,可到如今他還滿足於這種生活嗎?兩個人的臥室裡放了張king size的床,想當然有性生活吧。
雖然那是個千惠子無法想像的世界,但她自己一直小心地不去碰觸弟弟夫夫倆的隱私。
吃完飯正趕上七點新聞開始。要是在以前現在該急忙去曬洗好的衣服,送丈夫出門後快速打掃衛生和整理床鋪,八點半晨間連續劇結束時自己也要出門上班,不過現在過的可是專職主婦的生活。充分享受著邊聽電視新聞邊看報紙,慢悠悠洗碗,看完連續劇後再開始打掃、曬衣服的太太式的生活。
千惠子一邊看新聞一邊喝著茶,喝完時正巧聽見了下樓的腳步聲。
“嗒、嗒”,輕輕的腳步聲是弟弟悠季。
“姐姐,早上好。”
悠季刮完鬍子、換好衣服清清爽爽地進入廚房徑直走向灶台,看了眼鍋子裡的味噌湯。
“啊,雞蛋和捲心菜,一看就知道很好吃。”
悠季高興地說著,順手點上火。和家里相比變得更會照顧人,真的成人了呢,同時也會為那種關係而苦惱吧。
悠季的戀人啪嗒啪嗒地走下樓,巨大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桐之院君身高190以上。肌肉勻稱的肩膀顯得很寬,像是“人猿泰山”。
“早上好。”
今天的男中音仍顯得不甚高興。千惠子臉上不露聲色地笑著心裡卻在想一定是因為看到自己才不高興的。
“早上好。飯已經做好了。”
“……謝謝。”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桐之院心裡卻巴不得千惠子能早點離開這個家,哪怕早一天也好。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很適合多田野先生接你回家。”
不說離開而用“接回家”來諷刺千惠子。
“今天是工作日。我家那位得上班。”
千惠子這麼回答,桐之院君一下子火了。
“我之前應該說過琴房不用您打掃吧,可您似乎不聽勸仍擅自進入琴房。”桐之院抓住這點開始猛攻。
“我只是用吸塵器清潔了地板、用抹布擦了下鋼琴和書架上的灰而已難道這也不行?我又沒動過樂譜。”
“真的嗎?可放在鋼琴上的樂譜確實被人動過了。”
“即便動了一、二厘米又怎麼樣?”
“被別人的手碰過我會不高興。”
一副和你這麼遲鈍的人說了也不懂的口氣,毫不給人辯解的語速。這時悠季端著味噌湯插了進來。
“圭,事情都發生了就別再計較了好嗎?”
隨後面向千惠子:“姐姐也有不對,你沒遵守當初的約定。這是圭的家。”
“我知道是他家啦。所以除了例行打掃我從來不進你們的房間,難不成現在連琴房也不讓進了?我只是想給花瓶換水,順手打掃一下而已。”
“多管閒事。”
桐之院君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千惠子反擊。
“悠季,你還真寵這個幼稚、難搞的老爺呢。個子挺大說話怎麼那麼婆媽。知道點皮毛就一副我最聰明的樣子,真討厭。”
“彼此彼此,真不敢相信神經有鋼條那麼粗的你會是悠季的親姐姐。”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千姐!圭你也是,不能安靜一下嗎?一大清早的。”
夾在女婿、小姑之間的悠季愁容滿面的說道,於是千惠子收起攻擊的長矛,可桐之院卻哼了聲以示不服,悠季更加不高興。
“總之,先吃飯吧。你快趕不上時間了。”
悠季打著圓場,桐之院拿起筷子:“我吃了。”
桐之院就這樣板著臉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給人非常恐怖的感覺,悠季下意識地輕顫。
千惠子也想早點離開這個把她當作不速之客的家,可和丈夫的關係一直僵持著也不能回老家,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沒勇氣去尋找事實的真相。
弟弟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也沒給自己臉色看,可她自己也不想就這麼賴著不走,只是還沒下定決心。至於給弟弟造成困擾這點,因為是以還人情的名目住在這兒的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第一人稱)
這封信是寄給圭的,可因為破了個大洞且又不巧被雨淋濕所以信封內的東西暴露了出來。再說郵箱也塞不下這麼大體積的信件。
所以啊,我不是有意偷看信裡的秘密。我以為寄來是樂譜之類的東西,擔心被水弄濕所以拆了信封。
裡面是個裝訂了文件的檔案袋,封皮因為吸了水顏色起了變化。我想有必要檢查下里面的東西是否完好,於是打開了袋子。
嘩啦啦,掉下十幾張免費贈送式樣的照片,哎呀,完了,得趕快撿起來,我無意中看到了照片上內容,大吃一驚。
“悠季-?”
廚房傳來姐姐的聲音。
“悠季,你在不在?衣服已經折好了,快過來拿。”
“啊,嗯!thank you”
我一邊回答一邊急忙把四散的照片收到一起,打開圭書桌所在的琴房門。關門、上鎖,把塞著秘密照片的信封放在書桌上。千姐不會來這裡,不用擔心被她看到。
雖然決心不再多看一眼,可還是耐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一眼信封背面的名字。是人名。
“悠季—?!來拿衣服—!”
千姐生氣的怒吼。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走向廚房暗自想著。
送來的照片上是我和千姐的合影。我不記得有被人拍過照,但能從照片看出拍攝的時間。是圭出國的那個黃金周,我帶千姐參觀大學和新宿的那天。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和千姐手挽手逛街的記憶。
可究竟是誰拍了那天的照片?
(木田久仁彥……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不記得被人拍過照,這是偷拍的?偷拍藝人我倒是能理解,可幫我們這種平頭百姓拍照不覺得搞笑且無聊嗎?
被人偷拍實在不是件讓人高興得起來的事。指名寄給圭也讓人無法理解。難道,這是圭拍的?不對,不可能,那天圭還在美國演出。
莫非是圭的朋友看見我和千姐“幽會”,於是送了份“我外遇證據的照片”給圭?也不是沒這可能,那裡可是新宿吶,搞不好是圭曾經的某任男友做的。圭曾經在新宿二丁目(以同性戀遊樂場所而聞名)混過,也許到現在還有很多“惡友”忘不了他。
“要真是這樣也未免太好笑了吧。”
我不覺莞爾,心裡的不適煙消雲散。停止自己的無端猜測免得再起風波,也許這是出自本能的內心忠告。
千姐不在廚房,二樓響起腳步聲。桌子上放著兩座疊好的衣山。我和圭的。
“哎~,萬分感謝。”
把還殘留著乾燥機熱氣的衣服疊在一起抱在懷中,走到我們二樓的臥室。把衣服分別放入各自的衣櫥,收拾妥當。
連休時突然來訪,已經在這兒住了兩個星期的千姐以打掃、洗衣和買菜來代替房租,當然是幫了我們不少忙,可姐姐究竟要住到什麼時候呢。
幾個姐姐中千姐最難纏,雖然如今也明白了自己的立場,爭取做個不討任厭的小姑,可圭的不滿仍在持續。當初要求“三天之內把人請走”,如今趕人計劃是明顯失敗了,圭現在極度不爽加鬱悶。
家裡的不愉快沒影響到他的工作真是萬幸……下週M響的定期演奏會上圭要指揮『浪漫派系列Ⅱ』舒伯特的《未完成》,得讓他心情舒暢才好。
我是守村悠季,二十七歲。今年四月開始擔任邦立音樂大學小提琴科外聘講師,同時也是剛出道的小提琴手。
和愛人在學生時代開始居住的富士見町過著二人世界。愛好是樂團活動,加入了當地富士見市民交響樂團(又名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通稱富士見)這個業餘團隊,現在又重新擔任首席。
愛人的名字是桐之院圭……男。和我同年,小我六個月,職業是樂團指揮。同時也是位在世界嶄露頭角的年輕指揮家,除了在日本頂尖職業樂團MHK交響樂團擔任常任指揮外還接海外工作,一個月裡有一半時間不在日本。附帶一提,他也是富士見的常任指揮。非但沒有工資可領,作為團員還得交會費。
四年前的六月我們初次相識……啊啊,對了,馬上就要到我的『發現紀念日』了呢。確切的日子,呃-,五月二十日?是圭初次聽見我小提琴琴音的日子,當時我正在富士見川岸邊練習……今年由我來安排慶祝節目好了。也許圭知道其中有討好的成分在,不過那傢伙一定很高興我的這份心意。
啊,等一下。二十號不正是日場公演的日子嗎?沒錯,星期三、四M響公演,星期五早上圭出發去倫敦。啊-……沒時間準備慶祝活動了…………
如果那天之前姐姐能回自己家的話,我還有點時間準備,可姐姐好像是因為激烈到要離婚的吵架而離家出走的,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解決。
千姐不光脾氣倔而且固執,不用想也知道她不會自己先低頭。
可,真的讓人很洩氣吶。意大利留學兩年回來,終於能和許久不見的圭過上如膠似漆的生活,卻突然來了個離家出走的主婦。
哎呀,再不快點就趕不上出門時間了。
打開壁櫥,尋找要穿的外套,此時響起咚咚的敲門聲,門外傳來千姐的聲音。
“早飯想吃什麼?”
“啊,我不吃了。待會兒要出門。”
“星期六還工作?”
“抱歉,是約會啦。”
“哦,這樣啊。”
“騙你的,只是去樂譜店和髮廊。”
“和桐之院君一起嗎?毫不掩飾地說自己要去約會你還真有同情心。”
“之前是為寂寞的姐姐著想,現在看來我不用擔心了。”
“你還真照顧我!”
和姐姐說話時不由得說起了新發田方言。
“晚飯在家裡吃。隨便準備點就行。”
“和食?西餐?中餐?吃肉還是吃魚?”
“呃……和食,吃魚吧。”
“今天是練習日哦。”
對了,星期二、四、六的晚上有富士見練習。
“嗯。七點前得出門,最晚六點一定回來。”
“一起回來嗎?”
“是是,兩個人一起回來。啊,零花錢,還夠嗎?”
“我還有還有。”
然後千姐啪嗒一聲關上門,隱約聽到姐姐像是邊哼歌邊下樓的。我挑了件淺茶色的棉外套,走到盥洗室照鏡子。
千姐結婚前在從事OL工作的同時還上了二年的料理學校,無論做什麼都很拿手。比如紅燒的農家菜就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味道,除了做飯以外家事勤快、有經濟觀,我一直認為姐姐會是個完美的妻子……姐夫為什麼會有外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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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一早和人商量工作去了,約定和我在銀座樂譜店的樂譜角碰頭。我十二點多就到達了約定地點,圭快一點才匆匆趕到。
“抱歉,談話比預想的更長,等很久了吧?”
察覺到氣喘吁籲的192公分的帥哥吸引了周圍眾人的視線,我一笑:“有心理準備。”原先約的時間就是十二點到一點,圭不算遲到。
“東西買好了嗎?”
“一本不提供郵購。打電話問,對方說如果預定的話可以郵寄,不過最快也要三週。”
“如果急著用就找宅島幫忙。”
“讓他去德國買?”
“有必要的話,不管是維也納、倫敦還是莫斯科都得去。”
“啊哈。經紀人的工作不就是滿世界轉,當然也包括派他出去辦事不是嗎?”
圭又說,面上一本正經,其實帶了點嘲弄。
“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樂譜。只是以前的那本在火災中燒掉了,所以再重買一本而已。”
“這樣啊。”
我們倆說著話慢慢走向自動扶梯,一前一後的搭上下樓的電梯。
圭開口:“我們不如去赤坂吃午飯吧?”
“赤坂?!也不是不行。”
那裡的東西一定很貴。
“你想去哪家店?”
“蕎麥屋,那裡也有蓋飯和定食。”
“嗯,那還好。我還以為你要去高級飯館什麼的,害我稍稍擔心了下。”
“從車站出來得走點路。”
“沒問題。”
能讓挑嘴的圭推薦的店味道一定不錯。
在銀座車站乘上地鐵銀座線,出了赤坂車站在後巷里大約穿行了十五分鐘。有一幢被白牆包圍的旅館風格的建築物,一樓門口掛著一張上書“藪蕎麥”的簾子。
圭似乎在蕎麥屋定了座, “我定了松風閣” 他對門口的女招待說,踏上放了拖鞋的玄關。果然……是家高檔餐館。
被領至二樓的小包間,這層樓似乎都是單個的小包間。不過,這裡比預想的更新,也許價錢不會很貴,雖然圭不會讓我付帳。
“簡直就是家高級餐館嘛。”
這是我進入屋子後的第一反映,由矮桌上放著的價目表來看,在我們普通平民眼裡(確實是高消費)。
“想吃點什麼?”
“有什麼推薦的嗎?”
“天婦羅套餐不錯哦。蕎麥麵是手擀的。”
“那就點這個吧。”
向送茶來的女招待點了菜,二人靜靜地等了十分鐘。等到盛著天婦羅的蕎麥麵上桌我們立刻開動。
“啊,這個蕎麥麵做的真地道。嗯~好吃。”
“如果現在能喝上一杯那就太妙了。”
“白天就喝酒?如果今天不是練習日的話那到無所謂。”
“那下次有機會再喝吧。”
“嗯,好啊。”
滑滑的、彈性十足的蕎麥麵和乾脆的天婦羅組合美味極了,招待小姐還送了壺免費飯後茶放在桌上。
“我吃飽了。多謝你的款待。”
“不客氣。”
“呃,和King先生約了幾點?”
King先生是圭常去光臨的新宿二丁目『王樣理髮店』的店長,今天我和圭約了去那裡剪髮。
“沒說確切時間。現在才二點,休息二小時再去吧。”
“休息二小時?呆那麼長時間會影響飯店營業的。”
“不用擔心。這可是家那什麼的店哦。”
圭說著站了起來,拉開我背後的隔扇,我原以為這隔扇只是把相鄰的兩間房分隔開,卻沒想到看到了有如異世界的鄰室,我不禁瞪大雙眼。
微暗的房間裡鋪上了被褥,枕頭和紙燈籠一應俱全……
“呃……這裡是——?”
圭回身坐到我身旁,摟著我的肩低喃:“這是老字號『幽會茶屋』後代開的店。顧客以蕎麥屋客人的身份進出店裡。一樓是普通包間,是為單純認為這是家蕎麥屋的客人開設的。”
“說來這可是完美無缺的偽裝呢。”
“除非是熟客,否則其他人只能去一樓,這裡是唯有知情者才知道的秘密場所。”
原來如此……這是為想幽會的戀人準備的房間,簡單說就是家Love Hotel。
“只是,大白天的……”
“在家不是不能做嗎?甚至都沒有好好kiss過。”
彎著腰,男中音訴說著自己的怨念,這男人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那份性感我無力抵抗。
“那是、因為姐姐在家啊。”
我邊說邊靠近圭的懷裡,腦子裡開始算計著。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千惠子夫人的牢籠中解脫出來。再說了,M響定演結束後我馬上要飛倫敦。”
這兩週因為姐姐的關係一直過著禁慾的生活。這也是圭不高興的原因……圭以此為藉口等我點頭同意,我靠在他肩上。
“可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有點……”
“很新鮮吧?”
“呃——……也是。”
圭心領神會,巧妙的以吻誘惑我,受到圭的勾引我任他擺佈。
吸吮著彼此的唇,舌頭互相糾纏的同時撫摸著對方的身體。作為前戲,圭耐心的吻著我,緩慢且愉悅,此時此刻,我的膽怯正一點點消失。圭不肯碰觸我的下半身,等待,心癢難耐、慾火焚身。
“餵,我說——”
我死心,乘著接吻的間隙小聲問:“你真的沒生氣嗎?”
居心不良地說著,主動去摸圭的臀部。啊啊……你不也有反應?嗯……是時候了。
我拉下圭的拉鍊,不想卻被婉言謝絕。
“可以的話,我們去那件屋子。”
我兩耳通紅點點頭。雖說四年的戀愛關係已不需要什麼顧忌,可我也不是經常做這些放肆、積極的動作,所以每次察覺是難免羞愧萬分。
圭握著我的手一把把我拉了起來,瞄了我一眼。
“是我主動引誘你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啊啊,被看穿了。
“是嗎,可我還是想逃走。”
“真是可愛呢。”
換了個房間圭拉上隔扇,我們在人造夜景中褪去衣物。鑽進被子相擁在一起。
“啊,別碰那裡,會癢。”
“這樣呢?
“啊~”
“啊啊,悠季……久違了的你的香味。”
“別說啦。啊,這裡不能洗澡吧?”
“有熱毛巾。”
“呃……那用保險套好了。”
“集中解決。”
“嗯。”
圭所教授的性的快感(最初的教導極其慘烈)到如今身體已經完全適應,雖然絕世的圭做的次數也不是很頻繁,可也有讓我夜不成眠的時候。
肌膚相親、體味著愛的感覺,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內心,這又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一想到可能會被姐姐察覺到動靜就覺得彆扭。因為和姐姐同住一個屋簷,所以無法像現在這樣解放自己。忍耐也好、沒心情也好……對身體而言,只是純粹壓抑自身的慾望罷了。
總之,在沒有性生活的兩周里積壓了太多的慾望,我想被插入,被火熱、堅挺的那個深深侵犯的快感,更是忘我的擺動著腰肢……
“啊,不要,圭,住手啊,那裡、不行,別……”
“舒服嗎?感覺到我了嗎?”
“嗯,太棒了、太棒了,啊~還、還要~”
“悠季、悠季,我、要射了——”
“我也——”
回過神後我抱著圭強健的身體,高潮後的痙攣,難以言喻的愛意充斥著我的整個心靈,盛宴後的甜吻更是讓我陶醉。
“啊啊,悠季……”
似有若如地低語,圭的聲音快化了。
“滿意嗎?”
雖然問了也是多餘。
“非常棒。”圭如實回答。
我一笑:“太好了。那你現在高興了吧?”
“一點點。”
“什麼,才一點點。”
“睡在一張床上卻連手也不能拉的不滿可不是這麼簡單就能一筆勾銷的。”
圭玩笑似的說道,留在身體裡的那個變硬開始蠢蠢欲動,我連忙說:“等等等等,今晚不是還要去富士見練習?”
“是啊。所以再來一次就好。”
“不行啦,太累的話拉小提琴時琴音會飄。”
“那就做到不讓你累的程度好了。”
“真是,別太過分了。”
“嗯,我有分寸。”
“你要真有分寸那就別做了,啊—,嗯~啊~~”
最後還是隨了圭的願,稍稍睡了一個小時後我們決定離開。
和普通蕎麥屋一樣的付錢方式,和服務小姐相視時恨不能挖個地洞鑽下去,圭讓我在外面等,等待時我開始胡思亂想。
非熟客不讓進的店,那圭最初應該是和某人一起來的……啊啊,不該介意這些不愉快的過往。
“謝謝光臨。”店員對穿過簾子的圭說道,可圭回答的“不客氣”讓我臉紅。
“要是喜歡我們下次再來。”
“嗯……如果是來吃蕎麥麵的話。”
“好,來吃蕎麥麵。”
企圖以微笑來蒙混過關,圭像只吃飽喝足了的貓轉身往車站的反方向走人,我記得不是說好了要去理髮店的?
“那個,今天不去剪頭髮了嗎?”
『王樣理髮店』的King先生和圭曾是那種關係,當然也知道我們的事。是個毒舌派。要是讓他看出我們剛才幹的事免不了會被狠狠嘲弄一番,和他說話得留神。為什麼只有熱毛巾? !為什麼不能洗澡? !
“啊-……原本是想去的,不過今天不去也沒關係,公演前還有機會。”
“也是,明天你還得做練習前的讀譜工作呢。”
職業樂團M響在演奏會前只有二天的練習時間,在此之前無論指揮還是團員都應該做好萬全的準備,指揮的任務就是研讀記錄了所有樂器演奏的厚重總譜。而且圭他是當今的人氣明星,一個月有三個節目要完成。
每月七到十支曲子,不光有迄今為止指揮過多次的樂曲,還有第一次指揮的新曲子。我回國以來,圭在家的時間基本都在埋頭研究總譜中。不這樣可是會完不成演奏會的準備工作的。
所以,一個月中能有一、二天像今天這樣偷得浮生半日閒就是萬幸了。雖然還有時間去理髮店,不過我還是……
“這樣吧,你自己去好了。我以後再剪。”
“我一個人?”
“認得路吧?”
“我明白了。理髮取消。”
圭孩子氣的說著,我曉之以理。
“你的頭髮太長了哦。指揮是以後背面向觀眾,所以頭髮一定要打理整齊。”
“倫敦也有理髮店。”
然後?
“我知道倫敦也有啦。”
“你用不著擔心。我們去什麼地方喝杯茶再回家吧。”又說:“今天我想過『兩個人的下午』。”
呃、好、好造作~!
圭一副你敢笑我就恨死你的表情,我怕說錯話只能抱以微笑。
“好好好,我知道啦,我們去理髮店吧。全世界所誇耀的美男,我的阿波羅殿下,你要是敢不去髮廊頂著個亂糟糟的頭登上舞台的話,就要有被King先生嘲笑的思想準備。”
“到時就和他狂聊戀人的事來逆襲好了。”圭厚臉皮地說。
(唉~~)我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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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到位於新宿二丁目一角的『王樣理髮店』是在去意大利留學的前夕。無意中得知圭常去這家店理髮以及那裡的理髮師是圭曾經的惡友,意識到我情緒波動的圭說要引見我們認識一下,於是我被帶到了店裡。
拜King先生的毒舌所賜,前任(?)和現任(?)兵戎相見,不過當我和圭離開時兩人說好了要做朋友,只是那之後一直沒機會再去。連續三年獲得美髮比賽金獎的King先生手藝十分了得,可留學的日子非常忙碌,即便臨時回國也抽不出空。
雖然是隔了兩年的來訪,仍一副光頭喇嘛(?)樣的King先生卻依然記得我的臉和名字。
“啊,悠季!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失踪了呢。”
說得什麼呀。
“讓您失望了。之前去了意大利,今年四月才回來。”
唉,會不會被他嘲笑“一大早就黏在一起,真是如膠似漆的一對啊”?啊啊……放過我吧。
“誒,你這個頭是在意大利剪的?”King先生問我的同時向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
談話內容轉到安全話題上讓我長舒一口氣:“不是,是上個月在車站前的理髮店剪的。”
給坐著的我圍上披肩,King先生透過鏡子一笑:“手藝真差。拍廣告時的髮型倒是不錯,就是太女性化了。”
看來他還記得我上次剪“女士”頭引起的糾紛事件。
“那時我被人任意擺佈,沒有發言權。”
“他們受了老闆的唆使?”King反問。
脖子一縮,哇~開始發難了。
“是這樣吧?”King轉向圭。
“我不知道。”坐在等候區的圭苦笑,“當時是由一個專橫的女設計師負責的。”
“今天打算剪個什麼髮型?”
“和以前的一樣,你知道的。”
“啊啊,我記得哦。抱怨我手藝不好而要求重剪的客人也就你一個,我記得很清楚。”
“那可真是對不起。”
當初幫我洗頭、吹風的人不在了。兩年間店員也更換了好幾波吧。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默默地掃著地。 King先生快速剪完發後由他幫我洗頭、吹乾,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處於修行中的樣子。
“對了,他的病好點了嗎?”
正當我繼續剪髮時聽到圭問King先生。
“浩二嗎?聽說快出院了。”
“店裡又要開始熱鬧了。”
“那傢伙,就是話太多。”
“圭,浩二是?”
我插話,King回答:“知道這兒有個羅嗦的人妖吧?”
“啊啊。我剛才還在想他是不是辭職了呢。”
“因為肝臟惡化住院了。”
“哇~這麼嚴重。”
“是因為染髮劑用過量。男人使用染髮劑特別容易造成肝臟損傷。虧那傢伙用的還是專業染髮劑呢,等你們要染白頭髮的時候一定要注意。”King向們提出忠告。
回家的路上,我說沒被King先生髮現那事真是太好了,圭卻說:“那是因為他現在很消沉。”
“啊,是這樣嗎?”
“他們倆可是好朋友,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
“他們兩個,認識很久了?”
“聽說這份孽緣從美容學校起就存在。”
“是戀人?”
“浩二先生有老婆。”
“誒?!騙人!”
那個拖著Ne尾音羅嗦的人妖先生,居然有妻兒? !
“據說還是個疼老婆的人哦。”
二度驚嚇,這世界太深不可測了。
回到家快六點半了,我急急忙忙吃完飯趕著去富士見,忘了還有事要對圭說。忘了告訴他郵件已經寄到,由於信封破損、裡面的東西被浸濕,所以我拆了信封。
可我卻把這事忘的一干二淨。
當晚富士見的練習以布魯赫為中心展開。除了接受過即使初見也能拉上手的音大生外,其餘的人還處在讀譜階段,小提琴部是由音大生和社會人員組成,採一對一指導體制,目的是為了能加快練習速度。
首席的我對比弦部練習速度更快的管樂器眾人進行合練指導。雖然有擔任布魯赫獨奏這個大任務在身,可我還能回家練習。在這裡我的工作就是解決一切隱藏著的問題。
“In tempo,In tempo!注意別讓速度慢下來。Ok,就是這樣。漸慢~,圓號加入,好的!木管,注意聽別人的音~”
以手指揮再加口頭提示,合練時充分發揮自己在高中指揮銅管樂隊的經驗。
“好,結束。”
八點差十分,臨時練習結束。在八點差五分圭來之前,大家稍事休息順便用清潔棒護理下樂器。
雙簧管貝塚先生辛苦為愛器調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像無法順利調整簧片吶。”
調節雙簧管吹嘴的是名字有“葦”意思的發音部件,由名字就能知道它的製造材料是蘆葦管。簧片薄薄的,容易產生缺口,只要溫度、濕度一變化會馬上發生故障,所以吹雙簧管的人長長會隨身攜帶一個預備簧片。而且這個難於把握的樂器負責為全體樂團定音。雙簧管發出A音,所以樂器以此為基准進行校音,所以責任重大。
貝塚先生著急的直冒汗,透過遠近兩用的眼鏡細細觀察,用小刀削掉了點簧片,試著吹了下又看了看識別器做些微的調整,他抬起頭看向我苦笑:“唉—,怎麼做都不行啊。今晚讓牧村君來吧。”
“我明白了。牧村君,拜託你了。”
高中銅管樂隊出身、非音大的大學一年級學生,牧村君神情緊張地點點頭。從他使用電子識別器練習定音以來,我在他嚴重就是個糾纏於音程的鬼首席。
不就,圭進入練習場,如往常般旁觀五分鐘。八點整登上指揮台,全體練習開始。
活躍於國際舞台的圭曾經說過自己的根據地是富士見這個業餘樂團,只要有時間圭必定會來指揮練習。數數日本的業餘樂團,能奢侈地享受有個在第一線活躍的職業指揮長期駐紮團裡唯有富士見一家。
雖然也加入了很多音大生,可主力團員仍是些因愛好而開始學習樂器的外行音樂家,富士見因為圭的指揮而有了長足的進步。可即便如此,富士見在業餘樂團界也只是中上水平而已。大家,在作為公司職員、店主、主婦生活的同時還要參加樂團活動,期待他們在家自主練習實在勉強。
可富士見的諸位一直拼命地練習著。一周三回的練習要想全部參加那得付出相當得努力,儘管如此缺席者卻是少之又少。所有人都熱衷於參加練習活動。把在樂團演奏的快樂當作生活的樂趣。
這樣的富士見雖然水平不高,可大家是發自內心來演奏的。富士見的演奏充滿了團員們對音樂的喜愛。
這種暖人心懷的魅力,讓走紅世界的新進人氣天才指揮•桐之院圭說出唯有富士見才是自己力量源泉的話。
弦部中我擔當一半,離完成還有一段距離。面對這種練習狀態的布魯赫,圭端著平靜的撲克臉默默指揮。圭幾乎沒有口頭提示,要求與想法都由他那雙擅於說話的左右手來表示。握著指揮棒的右手指示速度和節奏,表情豐富的左右顯現他的情調。圭兩手手指修長、骨骼堅硬,是雙能從演奏者體中引出音樂的魔手。
九點整,圭結束練習。
“下週及下下週的星期四為止,麻煩飯田君來指揮,不好意思。”
以美妙的嗓音說著缺席申請,對此本業為M響演奏者的飯田先生坐在大提琴席上舉手:“包在我身上。”
“請集中練習布魯赫的曲子。”
“了解。”
“那麼,今天到此為止。”
“你辛苦了—”
我和大家一起喊道,收拾東西時就開始想下下週的星期四我這個獨奏就該登場了吧。還有兩週時間,應該能背完樂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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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玄關和圭交換歸宅的吻。因為姐姐賴著不走,所以出門的kiss就在我們房間進行,回家的kiss只能在進玄關前吻過。
“我回來了—”步入玄關,向光一郎先生的肖像問好。回家後首先把各自的東西放入琴房。我的小提琴和樂譜、圭的總譜和指揮棒分別放入各自的保管地,然後去洗手漱口。
可這一晚過得併不平靜。因為圭發現了書桌上的信封。
如果我當時在場的話,就不會發生那麼大騷動了吧。
圭首先大聲呼喊千姐。
“千惠子夫人,真是讓人難以相信,我不是拜託過你別進琴房的嗎!”
圭雖然沒有狂罵怒吼可仍讓人知道他正在生氣,(哇——)在一樓盥洗室的我嚇得直縮脖子。千姐又做了無用功的事了啊。
今早也說過別去整理琴房的不是嗎?做事有點分寸好不好。
我急忙洗完臉,從盥洗室出來立刻聽到了千姐的怒吼。
“我都說了不知道!我是那種會撒謊的人嗎?屋主大人你也許不相信,可我今天沒進過這屋子!一直到屋主大人你叫我來為止。”
琴房門雖然開著,可卻聽不清圭的回答,我踏入屋子時千姐又在那兒嚷。
“悠季也有可能不是嗎?這個家就我們三個人。”
“姐姐,這麼大聲是不是出事了?”
我說著轉向圭,發現了吵架的原因。
“啊,那個信封?抱歉,是我放那兒的。它被水浸濕了,我一想也許裡面是總譜所以就拆了開來。本來想告訴你的只是我忘了。對不起。”
“沒搞錯就好。”千姐插嘴,“做事就不能謹慎點?你又不是笨蛋。”
“可是,你看,書信是私人的。雖然我是不小心看見了裡面的東西,可說起來還是侵犯了他人的隱私。”
“是嗎?你都看見了?”
滿臉土色的圭低語,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千惠子夫人,為誤解了你的事我鄭重向你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朝著千姐四十五度鞠躬,圭繼續說:“這件事我有必要和悠季單獨談一下,請您先離開。”
千姐無視之自顧自走出房間,“砰”地一聲甩上門。房子,是不是在搖啊?
“悠季,這裡。”圭說。
我回頭,圭指指沙發。
我依言坐上沙發,圭也在我身邊落座。
“那個……”
圭開了個頭後陷入沉默、不知怎麼開口,“是照片吧。”我幫他挑明。
“信封裡的雙人照是我和姐姐去新宿時拍的。純屬偶然哦。因為自己露了出來我才看見的。”
“沒看裡面的報告嗎?”
“檔案袋裡的文件?沒看哦,我發誓。”
圭長嘆一口氣,低著頭說:“對不起。那是信用調查所寄來的調查報告。”
哎!
我試探地問:“信用調查所,是指偵探?”
“露馬腳了,正如你所猜的。”
誒~,偵探這種行業,真的存在吶!
“呃……你請他們來調查我品性之類的嗎?”
“實在對不起。”
圭像是低頭賠罪般垂下腦袋,問:“願意聽我的解釋嗎?”
(是這麼回事啊)我明白了:“呃-……你在美國時聽到家裡來了個奇怪的女人,以為我帶了個情人回家,所以請人調查是嗎?”
“我不該懷疑你的。可是,在聽了為病倒的你找來的看護人說的話後,非常憂心對方是個怎樣的女人。”
“啊哈哈,這麼說你有反省川島小姐在電話裡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咯。”
“可是還有其他解開懸念的方法。我應該先從你口中探詢事實的真相。”
“說來,你和姐姐在電話裡交談過。那時姐姐改變了說話方式?難道她沒有說自己是千惠子嗎?”
“不,她說了。”圭低著頭,“我問你是誰,姐姐說『我是千惠子』。雖然這是藉口,可姐姐連音調也模仿播音員使用的標準語,所以我一下沒想到是那位千惠子夫人,我就問『是哪位千惠子』”
“啊哈哈,不過姐姐在老家即便說標準語也帶點新發田口音呢。”
“對於我的反問,姐姐介紹自己說『我是多田野千惠子』”
“嗯,千姐現在姓多田野……”
說完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難不成,你把多田野(タダノ)聽成了タダの?!所以更加確定(這是個可疑的女人)?!”
我失笑,圭越發羞愧地縮著身子。
“真不好意思,因為沒認出你姐姐的新姓所以聽錯了。”
“不用道歉,哎,當初你也沒參加他們的婚禮,之後又沒和千姐他們見過面,發生這種事也不能怪你。”
我笑得前俯後仰,擦了擦眼淚,“和你聽錯名字相比,調查所隔了兩週才把照片送過來工作效率可真慢呢。”
“啊-,那個……你不生氣了?”
圭問道,我這才想起。
“即使我倆是情侶,可這畢竟侵犯了他人隱私。”
“請你別誤會我經常委託別人對你調查。這次的事情完全是因為我拋下生病的你獨自一個人出門,現在想想我做的是有點過份,總之你放心不會有第二次。”
“啊-……如果信封背面的名字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果到現在也沒收到他們郵件的話,我也不會經歷這讓人不快的被人跟踪。不過我知道你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同時我也知道你愛的太深,是個會時不時有過激舉動的男人呢。
“我沒做過虧心事,不怕被人調查,我生氣是因為你懷疑我。”
“謝謝你原諒我。”圭徹底安心地說,“不會再有下次了。”
“嗯,那就好。找偵探這種事,要花錢的吧?與其花這種冤枉錢還不如我們自己去吃頓好的。”
“是啊。”
圭終於笑了,問我要不要把一張我和千姐的雙人照掛在琴房。雖然有點向我賠罪的意思,嗯~……哎,好吧。圭每天和調查我品行的證據朝夕以對,我不能肯定他為什麼這麼做,但也許是想通過照片來警告自己吧。不過千姐應該會很高興。
不久圭買來了相框,照片的事我全權交由他負責。
新的一周來臨,星期二,兩個女學生上課的日子。
新藤裕美子很早就到了並且調完弦等我的到來,可山田杏奈君今天又遲到了很久。而且,她回去後沒有好好練習。
“你根本沒有把我上週指出的缺點改正過來呢。回想一下我說的注意點,再來一遍。”
“是~”
好,就是這樣,想做的話還是能做好的嘛……喂喂,你的注意力只能保持八個小節嗎? !
“啊-不行不行,你好好聽聽自己的音。”
這要是福山老師的課,老師一定會罵“你邊拉小提琴邊打瞌睡吶!”,但她是女孩子我不能說如此嚴厲的話語,再說我原本就不想在自己的課上用暴力語言鞭笞學生。因為福山老師斯巴達式的教育,經歷過上課日即地獄的我,不想像老師一樣。不喊不罵,和學生講道理他們應該能明白。
“你,聽音了嗎?這就是你想要的音?你剛才拉的純粹是出於條件反射。重來。注意力集中。”
“是~”
對,沒錯……嗯……嗯……嗯~……
“餵,注意力集中!”
三十分鐘過去,覺得自己今天有必要對她教育一番。雖然和學生一對一上課是種全新的體驗,不過我倒是可以發揮擔任銅管樂隊顧問時和學生交流的經驗。可別小看守村老師哦。
“上週開始你就停滯不前,不過你也許有什麼無法練習的理由吧。”
“我太~忙了。”
杏奈君毫不愧疚地坦言,我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快爆了:“你還在學其他的東西?可你是為了學小提琴才上的大學吧?”
“我以前就說過原打算落榜的。”
杏奈君自暴自棄地回答,看著眼前的我又繼續說:“到星期天為止,我會因為追R•C•O而忙地不行。”
“R•C•O?”
我納悶,(你不知道?)杏奈君像是看傻瓜似的看著我。
“『Romanesque•Crescent•Orbiter』就是『R•C•O』。超棒的樂隊!上星期開始在關東展開巡迴演出,之後是橫濱、相模源、矛之崎,終點是涉谷。我買了全~部八場Live的票哦,為了巡演,加油!”
這位小姐不怕被罵還很得意,我頭痛地問:“也就是說你忙著追樂隊,所以沒時間練琴,對嗎?”
“沒錯。”
你不如退學算了!我很想這麼罵,可這孩子是福山老師期待培養的學生吶。即便撕了我的嘴也開不了口。
“你雖然忙,可還是去聽Live了吧?”
“嗯。每晚都去。真是太~幸福了!”
“晚上出門得父母親同意才行吶。”
“我和他們約定過,只要考上大學即使去看Live也可以。”
“所以啊,上大學挺不錯的不是嗎?”
“也許吧。”
“要是你不好好學習-”
“所以啦,我現在很~忙!”
“你現在的情況,不可能一點練習時間也抽不出吧?”
“可是呢,到Live那天就滿腦子穿什麼衣服啦、梳什麼髮型啦,一大早就興奮的要命,沒辦法學習啦。”
杏奈君無比亢奮地數著不能練習的理由,“聽完演唱會後還是很high……問自己我是不是在做夢?心情太爽,什麼也不~想幹。”
是嗎,看來自我陶醉著的杏奈君沒打算反省的意思。
“要這樣,我不得不向你發出Live禁止令。”
我剛一說完,做夢中的少女頃刻間轉換成戰鬥模式。
“簡直不敢相信!!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我父母允許你了?!”
“如果你也按時完成練習,我自然不會這麼說。我,身上背負著福山老師把你託付於我的責任。你要想出去玩只要做完該做的事就行。怎麼樣?”
“我會練琴啦,巡演結束後我一定練!”
“那下週的課,我能聽到你認真練習後的成果咯?”
“當然!”
“巡演是星期天結束,星期一一天、星期二上午,你有充分的時間練習。”
“是,是。”
“『是』說一遍就好。一天半的時間,應該能把拉下兩週的進度補回來。你可是天才少女呢。”
“真、真是讓人討厭的說法。”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包括今天在內,每天老老實實練兩小時。你也不是小學生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怎麼做。”
我盯著她不容反駁地說,“今天就上到這兒。”結束。
“你有沒有好好練習我一听就知道。別偷懶。”我又加了句。
你作為演奏家的才能和100%完成我課題的優等生新藤君相比更讓人期待。擁有這難得的天賦,別浪費時間好好磨礪自己才是真的。
總之今天的課結束了,回家時在走廊裡碰到福山老師。
“杏奈有沒有認真學?”老師問。
“她正因為追明星無心學習呢。”我答。
“不讓學生偷懶是教師的工作。”老師瞪了我眼。
“是。所以我今天稍許懲罰了她一下。”
“那就拜託你了。”說完,就此別過。
第二天星期三,上午是崎村小太郎和神山數馬的課,下午則是由之小路君。因為由之小路君的課是二點半結束,所以趕不上圭三點開始的日場音樂會。即使我二點半準時下課並且立刻飛奔而去,等我到了涉谷MHK音樂廳的時候演奏會也結束了。
“對不起啦,我一定去聽明晚那場。”
出門前我再次向圭道歉,之後去大學。
上課。
雖然懷疑小太郎是否遵守了Pose禁止令,但起碼在我面前是專心在“拉”小提琴。
“OK,看來你回去後認真練過了呢。總體來說不錯,不過,呃……啊,這裡。你從這第四小節開始。”
“是。”
“……就這兒,剛才的那個樂句。這個八分休止符是段落休止符?還是表示換氣?”
“啊……”
“是換氣。嗒-啦啦,換氣,這裡是為了引出咚啦啦啦這個戲劇性的上升。也就是說從這兒到這兒,在感情表現上是屬於一個樂句。”
“啊……原來如此。”
“從頭來一遍。”
“是。”
總覺得小太郎的音很華麗。啊-不對,說華麗還為時過早。他給人一種只要經過磨礪就能發出璀璨的光芒的感覺。充分展現自己明朗活潑的性格,小太郎終有一天會成名。
可如果不加以節制的話……看,出現了,花哨、膩人的小太郎。
“好了,停。這裡是連音,連音和滑音不同,我上次說過了吧。”
“可這樣不是很不協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考試曲目是以『忠實於樂譜』為鐵則。而且你有即使想拉連音也會變成滑音的習慣。我不認為你拉不好連音,趁現在改正。
那麼,從這裡開始。 ”
“是。”
“這裡是連音。流暢的連音。”(注:流暢與連音的發音相同)
“啊,繞口令?”
“不是啦。好了,再來一遍。”
直率的小太郎要是明白我的意思就會努力按我說的練習,可短短四十五分鐘的課不足以對此進行糾正,佈置練習曲才是上策。
星期三第二堂是神山數馬的課,他堅信自己有才能而且受的是英才教育,我和固執、詭辯的他的戰鬥一直持續著。
“可以了,停。課後的和聲練習練到那兒了?”
“二聲部到三聲部。”
我佈置的作業是讓他練完巴赫,這個練習不可或缺,除了能把握各聲部的旋律外還能訓練和聲,類似於高聲部、低聲部或高聲部、低聲部的兩兩練習,一星期足夠了。
我對他說過兩個聲部的組合到三個聲部的組合全部都要練。
“呵,一個星期就練了這點?”
“是。你要檢查嗎?”
一副自傲於我是天才的架勢,聽他的語氣是沒打算拉給我聽。
“好啊,讓我聽聽你練的成果。首先是-這頁的高低兩聲部的組合,請。”
(可以是可以不過這是浪費時間)神山君哼哼,舉起小提琴。剛拉了二小節我就叫停。
“這是『和聲』演奏?和音和和聲的區別你該知道吧?”
“嗯,當然知道。”
“請講。”
神山君像是背音樂詞典似的完整解釋了一遍。
“那請用『和聲』的演奏方法從頭開始拉。”
啊-好了,別在哼了。
演奏得和先前一模一樣。高音、中音、次中音、低音的合唱,比如二個或三個聲部各自不同的音同時發聲是謂『和聲』,神山君想自己來說明『和聲』的含義,可他把『和聲』當做了『和音』的串丸子。
而且拉完後(好了,你覺得怎麼樣?)的表情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拉錯了。
我拿起小提琴,忠實再現他剛才的演奏。
“你剛才,就是這麼拉的。”
說完後我又以和聲的奏法拉了遍相同的內容,“怎樣,有區別吧?”我問著他的感想。
“是。”神山君點點頭,隨後又得意地說:“必須得順暢地串在一起呢。”
……“串”是什麼意思?串丸子的串法? ? !
也許不該說這話,可……
“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耳朵不好使?哪個出了毛病?”
不,你是兩個都有問題,不過耳朵的問題更嚴重。
“老師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把耳屎洗乾淨後再來練習!”我生氣地回答。
“一個聲部一個聲部地練。先是高聲部,從頭到尾拉二十遍。之後是中聲部、低聲部同樣各拉二十遍。每天練習三回,直到下次上課。”
“我不明白這練習有什麼意義。”
耳朵不好理解力也差的二十一歲的小少爺不快得皺眉。
“那這樣,你在巴赫的讚美詩中選一首,自己把所有聲部唱一遍,再做成合唱錄音帶怎麼樣?”
“這是,什麼意思?”
“就像我剛才說的,要么進行考試曲的分解練習那麼製作一盤由你獨唱的讚美詩錄音帶,你選哪個?”
“蠢透了。”
小少爺冒出這句話,我說:“這是為了能演奏巴赫我採用的一種練習方法,雖然是第一階段。”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拉屬於自己的巴赫?”
神山君一副想翻桌子地抗議,可我畢竟有和皮波組三重奏時吵架的經驗,他的抗議我完全免疫。
“啊,我就是那個意思。只是不想明說而已。”
我咬字清楚、毫不猶豫地回答,又說:“如果你按我說的一步步好好練習的話,還是有希望的。如何?”
“你才不值一提!”小少爺說道。
“我原本希望能加入福山教授班級的!沒想到攤上你這種外聘講師。”
在當事人面前說“外聘講師”呢……一點社會常識都沒有。
“請你去向大學投訴你的不滿。”
“抗議過了,我母親親自和校長說的。”
哇……校長也夠真辛苦的。
“可校長堅持學年裡不能更換老師。但我付了高昂的學費不是嗎?耍人啊!”
“要這樣你不退學不就好了?”我微笑著說,“反正你明年會改讀藝大吧。”
剛一說完我就想自己是不是過的太過分了,可他來一句:“嗯,那是當然。”一點沒察覺到我是在諷刺他。
下課時間到,我向神山君重申如果他下週還來上課的話,記得做我剛才佈置的家庭作業。然後結束。
可事情……遠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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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作為『發現紀念日』的慶祝,(雖然很對不起千姐)我和圭在外面吃的晚餐,因為圭明天還有公演所以早早回了家,剛進門電話就響了。
“是,守村在家。”
姐姐的嗓音立刻拔高了八度,怒氣沖沖地遞給我電話。
“啊-又來了,是你們學校的PTA。從傍晚開始隔半小時來一個電話!叫她適可而止!”
“誰啊?”
“是個叫神山什麼的學生的母親。”
“誒?”
“雖然不認識,可很討人厭。”
呃,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一個堂堂大學生會向媽媽告狀說“今天老師怎麼怎麼地罵了我一頓”?真是讓人……無奈啊。
我接過電話,那位母上大人立刻就我在寶貴的上課時間裡進行十五分鐘“談話”提出抗議。
“我們一節課不是付了八千的上課費給老師嗎?當然了這些錢是以學費的形式支付的,可老師心裡應該有數吧?
四十五分鐘的上課時間,浪費的那十五分鐘的錢也要我們自己負擔? ?太可笑了,這話無論如何都說不通! ”
把我的教導稱作“浪費”時間,我絞盡腦汁想扭轉她這一怪異的想法,可這位母親………
總之別說是商量了,連交談也算不上,單方面要求我“浪費的十五分鐘在下節課補回”,還說“我已經向校長抗議過了,有你這種教師存在我兒子怎麼可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我甚至得為這種無事實根據的言論而向她道歉。
哎,違心地說句“對不起”也沒什麼大不了,再說這也是為了結束近一小時毫無成果的談話而使的權宜之計。
“究竟是怎麼回事?”
圭一臉擔心地問,我發洩似的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如果你能拒收那種學生就好了。”
我同意地笑了笑。外聘講師沒有權利選擇學生,所以也沒有拒收學生的權限。
“校長現在一定很後悔批准了他的入學許可。或者已經開始尋找替代老師了。”
“請你務必向校方提出替換申請。你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那種學生身上。”
“哎,校長自己也沒料到會被對方責難吧。只是我想福山老師不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以防萬一我還是向老師報備一下吧?不,校長一定會去找老師談話。或許已經談了?
幾點了?十點了嗎……現在給老師打電話還不算太晚。越早越好。
“這種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福山老師聽了我的話後嗤之以鼻。
“每年總有那麼一、二個白痴父母。”
“是嗎。抱歉給老師添麻煩了。聽了您的話後我總算安心了。”
“你就這麼想傻瓜是沒藥醫的。”
“是。非常感謝。這麼晚打擾您了。晚安。”
“餵,等等。”
被老師叫住,我重新舉起話筒,“是。”
“你要說的就這些?”
“是的。為了這點小事來打擾您真不好意思。”
“杏奈沒打電話給你嗎?”老師打斷我的話。
“啊?”
我詫異。 (杏奈幹嗎要打電話給我?),突然,我發現日曆上有個紅圈。今天的日期上畫了個紅圈……這是,為什麼?
“今天是杏奈來我這兒上課的日子,可-”
電話裡的聲音讓我不寒而栗。哇~,對了,紅圈代表第三個星期三。
“那個,難道杏奈她……沒去上課?”我戰戰兢兢地問。
“來是來了,可根本無法進行練習。”
老師語氣平和,可我還是不由得身體僵硬。
“實在對不起。她上我課時也這樣,我已經註意到了,只是—”
“你要是留心過她的課前練習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是,真對不起。”
“還有,在我這兒上完課後,她必須給你打電話,你也叮囑她一下。這樣一來即使你不清楚我這兒的情況也能指導她。”
“是,我會說的。”
“我是信任你才把杏奈交給你的。下個月上課前好好地訓練一下。”
“我知道了。”
“你現在還沒有承擔學生將來的覺悟,可學生卻等不了。不能再這麼混沌下去了。”
“是,我一定會努力。”
“嗯。”
等到老師斷線我才掛上電話,反复思索著老師最後的那個“嗯”,魔鬼老師他非但沒有訓斥我說話反而很和氣。
雖然談話內容是對我的批評,可並沒有亂發脾氣,而且字裡行間滿是鼓勵的意味。我有種……從沒出息的弟子升格為大人的感覺。
不過,要不是老師今天說起我還真沒想過讓杏奈要向我報告這回事。想一想,我的課理所當然是為老師的課後指導做提前練習,我卻沒有意識到這點。說是沒意識到,可我也該自發關注下老師那兒的情況。我還真是……少根筋。
現在就給杏奈君打電話嗎?
大學發的『管理須知』的學生名簿上有杏奈君家的電話號碼。
可現在已經十點半了。這時候打電話合適嗎?搞不好會被她父母誤以為我是個沒常識的人……可明天再打的話就錯失良機了呀。嗯……決定了,打電話。
對方是電話錄音。
“聽到吡的一聲後請留言並請留下您的名字。”
真是的,呃……
“晚上好,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我是邦立音大負責杏奈小提琴實技指導的守村。初次和你們聯繫。我打電話過來是想問杏奈今天在福山老師家上課的-”
快說完時聽到“吡”的一聲錄音結束的信號音,電話被切斷。
“啊啊,真是—”
反正主旨都說了,也沒必要再打一個過去。
我掛上電話,決定下週上課的時候再問杏奈。當然了,還得狠狠訓她一頓。
……不過,她居然連恐怖老師的課都不好好練習就出門……膽大的讓人難以置信。
星期四。原本是富士見的練習日,但因為和圭的音樂會撞期所以練習暫停一晚。我和千惠子姐姐決定一起去演奏會場MHK音樂廳。
應姐姐的要求,我們先去涉谷吃飯然後再去MHK音樂廳,之前姐姐無意中在雜誌上發現了家法國餐廳並定了位子。
“音樂會七點半開演嗎?”
“嗯,沒錯。”
“一個半小時能吃完全套的西餐吧。”
“現在是六點半,我們最多有一小時十五分鐘的時間。”
“要是餐廳早點開店、音樂會晚點開演,我們就能慢慢享用這頓晚餐了。”
“在歐洲音樂會一般八點半開場。聽完音樂會大約是十點,正好吃晚餐。”
“那麼晚,全套吃下來人都成豬了!”
穿著OL風格的套裝活脫脫就是個東京人,千姐還徹底隱去了自己新發田的口音。算得上是個“Bilin gal”了呢。 (注:會說兩國語言的女性)當然了,千姐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我們定了最簡單的菜色,因為要趕七點半的音樂會,所以請餐廳提前幫我們做了準備,由我做東的晚餐開始。
“啊,在house wine裡就數這家的味道好。”(注:house wine 餐廳自釀或特別訂購的酒,通常論杯賣)
“是嗎?……嗯,還行吧。”
“噗!裝內行。”
“這個嘛,我不是在酒的故鄉意大利住了兩年嗎?因為艾米里歐先生喜歡美食,所以我有機會嚐到德國酒、法國酒等一流的酒類。”
“哼~經驗豐富嘛”
“這個,也算吧。”
“是嗎……真讓人羨慕呢。”
千姐認真地說道,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嗯……”
“悠季你呀,真是個幸運的人呢。”
姐姐悲傷地說,當初我去留學時姐姐都沒說過這話,(我正好相反)察覺到姐姐心中這樣的哀嘆,我無言以對。
也許是發現了我的心情,姐姐微微一笑:“悠季你也很努力啦,但運氣好也是不爭的事實。”
“嗯,我自己也這麼想。一直覺得自己碰上了千載難逢的好運……福山老師也好艾米里歐先生也好。”
“哎,桐之院君不算嗎?”
姐姐立刻反問,可在我反駁之前突然轉變了語氣。
“我……一直坐等著幸運降臨,自己從來沒有好好努力過。”姐姐低語。
(機會來了!)我想。也許能套出姐姐的心裡話。
“那個,是不是該坦白了呀?”
呃,不能說方言嗎,好好,我用標準語啦。
“雖然是我這個不可靠且不肖的弟弟說的,但夫妻吵架畢竟是『兩敗俱傷』的事不是嗎?雖然是五五、七三或八二的差別,可歸根究底,雙方都有錯。
姐姐你到底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
我剛一開口,姐姐就擺出一副我不願聽的表情,看來今晚也打算裝蚌殼沉默到底,恰好此時精美的前菜上桌緩和了兩人間的氣氛,姐姐嘆了口氣。
“他,在外面有女人。”
“真的?”
“也許,現在已經住在一起了。”
“這算什麼?姐姐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把女人帶進門?!”
太過分了!做弟弟的不能再保持沉默。
千姐拿起叉子催促我:“快吃吧。”自己先吃了起來。
“他今年春天,調職到高崎了。”
“誒,群馬縣的高崎?”
“我說要和他一起去,可他不答應……你看看,現在搞得像是辭了職找了份臨時工似的。再說那邊的工資也不高。可那人,一句話不說自己去高崎赴任了。因為有情人在那兒呢。”
“呃,姐夫以前在群馬呆過?”
“是啊,結婚前的那半年被公司派到了高崎。我這才知道那個高崎女人。”
前菜盤子一空侍者立刻端上湯。這家點似乎是根據客人的情況上菜的。不一會兒沙拉也端了上來,我們倆一邊努力吃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呃,姐夫和那個女的舊情复然了?”
“大概吧。我們倆結婚還不到二年,但他和那女的卻認識兩年了,所以你姐夫才一個人去高崎的吧?”
“什麼啊,原來這些只是姐姐猜測啊?”我說。
姐姐虛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已經打算去調查了。原本想他要是真的和那女的住一起,我就拿上刀叫上你兩個人一起去高崎,可沒想到你病倒了。於是計劃被迫擱淺。”
“千姐,你和姐夫吵架還動刀?!”
“就這一次啦,氣得我實在忍不住想動手。”
啊-……這個,千姐對姐夫也太狠了吧。之前一直不肯坦白是因為無法確定自己的懷疑是真的?
“在你這兒呆了陣後,我也不怎么生氣了。”
就是說,現在冷靜下來了?
主菜上桌。姐姐的是牛排,我的是烤鱸魚。
“要不要和姐夫好好談一下?總之給他打個電話吧。”
“電話我每天在打。”姐姐說,一個冷笑,“那女人沒接過電話。一定是義明不讓她接。”
“呃-,姐夫知道你懷疑他在外面有女人嗎?”
“這種事,當然不能讓他知道。”
“所以……你們沒吵架?”
“我怎麼可能在婆家面前為這種事吵架。”
“誒,和婆家人住在一起?”
“雖然你姐夫說過他是次子不用住一起,可大嫂和婆婆關係不和。去年秋天我們把原來的房子翻修成了能住兩代人的住宅,然後公公他們就搬了過來。原本這房子就是公公建的,再加上公公到了退休年齡從公司裡退了下來,所以就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誒……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為了這個我們狠狠地吵了一架,再後來接到調職令,他就一副正中下懷的口氣婉轉地對我說『我一個人去高崎吧?』,我只能往那方面想。”
“可離家出走這種事……難道你回不去了?”
要在我這兒常住?
“婆婆他們回老家了。說是去兩個星期……”
“去找姐夫吧。”我說,“如果不想一個人那我陪你去。”
“嗯……”
“去高崎的話乘新幹線一會兒就到了,這個星期天動身怎麼樣?”
“……他真的和別的女人同居了嗎?要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
啊-,這就是姐姐猶豫不決的原因?
“姐姐之所以揮菜刀是想搶回姐夫吧?還是喜歡姐夫的吧?”
“要是不喜歡我也不用煩惱了。”
一點點的新發田口音,姐姐似乎想通了。
侍者端上甜點和咖啡,我看了看表已經過七點了。差不多該走了。
“嗯,今天的晚餐很好吃。”
對今天的晚餐總結陳詞,千姐她居然能一邊說傷心事一邊品嚐料理。
“女人真是頑強啊。”我笑著說。
“說得沒錯。”姐姐回答。
感覺圭指揮的這場浪漫派曲子集合的音樂會很一般,不過我在《未完成》結束時哭了。
在日本,舒伯特一直被認為是名歌曲作家(不可否認有名的德國歌曲實在太少了),可事實上在他年僅三十一年的人生中創作了大量的作品。十部交響曲、十幾部歌劇還有室內樂、鋼琴曲及宗教合唱曲。
雖然他的《第八交響曲B小調『未完成』並非是在逝世那年寫的,可擁有這麼好構想的曲子還沒完成就去世我想他自己也很遺憾吧。只有第一、二樂章及第三樂章開頭的九小節完成了管弦樂譜,雖然是部未完成的作品,但因為自身特有的魅力,所以也是演奏會上的人氣曲目。
……我並不是因為體會到了舒伯特的遺憾而流淚,我流淚是因為我們也許永遠都聽不到完整版的《第八》。
公演結束,我帶千姐來到後台。在走廊裡碰到抱著大提琴的飯田先生,倆人不免聊了幾句。
“你辛苦了。《未完成》很成功呢。”
“大提琴還行吧?”
“嗯,大提琴也很棒。”
“可惜五十嵐前輩失誤了呢。”
飯田先生不無嘲弄地說道,此時話題中的男人走了過來。
“喲,五十嵐君,《未完成》你失誤了吧?”
“噓——”
加入M響半年的試用團員誇張地示意我們住口。
“聽說失誤十次就不能被團裡正式錄用。”
“哇,這麼嚴格啊。”
(真的嗎)我望向飯田先生,飯田先生裝糊塗。五十嵐君他,被騙了吶。不過讓他努力向零失誤邁進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我決定裝不知道。
希望會面的客人在走廊裡排成一列,今晚圭的休息室又成了花店的展覽地。連桌子上都有一山的花束。
“你辛苦了。《未完成》很棒呢。”
圭筋疲力盡地坐在沙發上,眼上還蓋著濕毛巾,我向他打招呼。
“謝謝。”
圭起身,重重地用毛巾抹了把臉準備會客。
“這些花全部要帶回去嗎?”
千姐瞠目結舌,宅島經紀人正好走了過來,一把抱起五、六束花。
“宅島君,那些我來搬吧。”我自告奮勇地要幫忙。
“圭也做好準備工作了,不需要我留下來。”
圭那兒有負責引導客人的工作人員在。
“那就拜託了。”
千姐也來幫忙把花束搬向團員們的休息室。由於無法把三、四十束花運回家,所以就把它們分給團員。
“大家演奏辛苦了。可以的花請帶束花回去吧。你辛苦了,有喜歡的就請拿一束回家。”
送花的fans們一定希望圭能把鮮花帶回去吧,可觀眾們聽到的音樂是圭和團員們齊心創作出來的作品啊。
團員們對此習以為常,紛紛挑選自己喜歡的花束。那些被取走了的花也許用來裝飾各家的窗台或桌子也不一定。
“悠季,這個放了卡片的怎麼處理?”
“啊,把卡片收起來。宅島君會檢查。”
夾在花束裡的卡片或fans們寫的信要全部帶回去。看過之後再行處理。
去休息室看了下,圭正和時田澄江夫婦說著話,我急忙上前。丈夫是小提琴收藏家的這對夫妻很久以前就和圭認識,夫人是位遠甚於我的資深女小提琴家。而且我的琴就是向她借的。
“夫人,好久不見了。”我鞠躬。
澄江老師微微一笑說:“教師的工作還適應嗎?”
“是,總算進入狀況了。”
“那,你也有時間去小諸咯?”
“小諸……嗎?”
我納悶兒,未加深思就開口:“在那裡有獨奏會?”
“是西大路君吶。”
“啊啊,是,只要不是上課日我都可以去。”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西大路君想見你一面。”
“啊……”
對了,小田弦道先生也說過這件事。
“是有關於你請他製作的那把小提琴的事。”
“是,好的。西大路先生住在小諸?”
乘新幹線只要二、三個小時就到了。
“我給你他家的電話。以前沒人告訴過你嗎?”
澄江老師邊說邊從手提包裡取出記事本,我點點頭。
“是。”
事實上我連他家的地址都不知道。對方是位為客人量身定做小提琴的製琴家,可自發出委託後我就再沒聯繫過西大路先生。當初是聽從了時田先生和圭的建議並且通過時田先生訂購的小提琴,所以也就沒想過要去親自交涉。現在想想實在太失禮了。
“給,拿好了。”
澄江老師撕下紙條遞給我,紙上寫著西大路先生工作室及家裡的電話。
“雖然西大路君多半時間是在工作室,可當他忙的時候你還是往他家裡打電話為好,他太太一直在家。”
這時澄江老師的先生說道:“西大路君不是說過陣子要去意大利嗎?”
“對了,說是六月就要去呢。”
“沒錯。餵,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現在?”
“事不宜遲。”
“是~是。”
澄江老師從包裡拿出手機隨手按起電話號碼。
“出發那天請讓我一起去。”
圭在一旁說道,澄江老師把手機舉至耳邊。
“小圭後天不是要去倫敦?”
“下個週末就能回來。”
“具體時間?”
“星期五。”
“那定在周六可以吧。”
“星期六有富士見的練習。麻煩安排在星期天或星期一。”
“是是。守村君沒意見?”
“啊,是。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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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西大路君正好在家呢。”
原本皺著眉的老師頓時高興起來。
“喂喂,西大路先生嗎?我是東京的時田。今天終於見到守村君了,打電話告訴你一聲。下週的星期天或星期一他們會來拜訪您……是……是,三十一號的星期天嗎?幾點?好,我知道了。打擾您了。”
掛斷電話,澄江老師對我說:“時間定在三十一號星期天下午。到時他們會去車站接你,所以在輕井澤換乘時打個電話給他們。”
“太謝謝您了。一直以來讓您操了不少心真對不起。”
我低頭、道歉,澄江老師露出刻意的笑。
“說得是呢~,你就寄了張明信片給我們,之後連個電話都沒打過。”
看似玩笑,卻也是對我的一種忠告。我想老師她一定希望能狠狠地罵我一頓吧。是啊……我無論如何不能讓時田先生和澄江老師難堪。
當初,我要是聽了小田先生的話立刻和西大路先生聯繫就好了,卻讓我拖到現在。慚愧之餘也沒有作為社會一員的資格。要是不自我反省改正錯誤,必定會被周遭的人唾棄。
當初也給艾米里歐先生和麻美夫人添了許多麻煩,可大家卻異常的包容我,使我不至於被生活打垮。
想到這些我不由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
“真的對不起。該有的禮數我全沒做到,給澄江老師和時田先生添麻煩了。我沒臉見大家。”
“西大路先生有兩個愛好,他最喜歡別人送他甜點和酒。”老師向我們建議道。
“我明白了。謝謝您。”我深鞠躬。
圭在一旁問澄江老師:“西大路先生喜歡哪種點心,西式還是日式的?”
“相比較而言喜歡日式點心。”
“酒呢?”
“是日本酒的擁護者。”
“那我按您說的辦了。”
澄江老師點點頭,轉過頭對我說:“西大路君他乍一看不太好相處,但對定制小提琴的客人們還是很客氣的,只要不催他趕工就行。我想他不會介意守村君你的疏忽。要不是無意間看到了那個廣告,他現在也不一定記得起你。”
“呵呵,也是。忘記我也不奇怪。”
“借你的那把瓜乃利用的很順手吧,讓你把西大路君的事兒都忘了。”
啊啊,確實如此。
“這也是原因之一。即使我拿到新琴,也捨不得這把瓜乃利……”
“新琴都有個開音過程,你暫時還是用瓜乃利。兩把琴有各自的不同點,以後你可以按曲子來選不同的琴演奏。”
老師曾對我說過,我可以終身使用這把瓜乃利。
“謝謝您。”
“差不多該走了。”
時田先生說道,於是夫妻倆起身,圭送至門口。
在門外的客人都是來找圭簽名的,拿到簽名後便各自散了。
“哎,你辛苦了。換好衣服我們就回家吧。”
“好。”
“那我在外面等你。”
和千姐來到走廊,等圭換完衣服一起回家。
“桐之院君他確實是個明星指揮。”千姐滿是敬佩地說道。
“是世界級的人氣明星才對。”我糾正。
“那樣的男子,怎麼會看上你這個凡人呢?”
“哈哈,這的確是個迷吶。”
“不過CM裡的悠季也很有明星氣質。”
“那是化妝師和攝像的功勞吧。”
“也對。”
“三十一號,千姐要不要一起去?”
“做小提琴的先生那兒嗎?”
“義明姐夫不是在高崎嗎?乘新幹線的話我們正好做個伴。”
千姐低頭不語,我繼續說。
“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與我無關。”
“真的?或者我們找偵探社調查?”
“這怎麼可以!”
千姐大吃一驚,一口拒絕我的提議。
“雖然,雖然有些太太會去請偵探調查自己先生的外遇,可我決不會這麼做。如果無法相信對方的忠誠,還不如趁早分手。”
“你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我說,“與其自己一個人瞎猜不如請偵探調查。當然了,你要是不想知道真相那就另當別論。
千姐,你真的相信姐夫嗎?幹嗎不拿出勇氣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
千姐皺著眉深思,我再下一劑猛藥。
“如果姐姐沒勇氣去查清真相,那回名古屋後乖乖做個不多嘴的妻子好了。要是姐夫真有外遇,我想你們也沒辦法一起生活了吧?說嚴重點,今天換了你有外遇,你會自我反省?”
“……我知道了。”
千姐終於點頭答應和我們一起去小諸。
翌日,圭去倫敦參加公演,我則在家拼命練習布魯赫。
這一個月都沒好好練習過,弄得自己手臂僵硬、手指遲鈍,看來有必要做俯臥撑鍛煉一下自己的意志力。
二小時集中練習一小時休息,整個上午我都在做指法練習希望能盡快地恢復手指地靈活性,練習時不由得想我到底有多喜歡小提琴這樂器呢?
小提琴被譽為是最接近人聲的樂器,它音色豐富且具有無窮的表現力,不過能讓小提琴展現美妙歌喉的卻是小提琴家們的雙手。
我總是希望自己能拉出更完美的音色,不斷地挑戰自己。
反复做著調整手指的音階練習,試著尋找能與布魯赫相稱的音色。
這裡該重一點?又或者該輕一點?布魯赫是活躍於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德國作曲家,擅於使用甜美的旋律及和聲,典型的浪漫派風格。布魯赫會以怎樣的音色來詮釋這首曲子呢?
他的《第一小提琴協奏曲G小調》即便在眾多作曲家譜寫的大量的小提琴協奏曲中也是部人氣作品,經常被人演奏。我打算聽一聽名小提琴家們演奏的版本。
當然不能模仿他人,我的目標僅僅是能演奏屬於我自己的布魯赫……啊啊,這個音不錯呢。
我們依著那些漏寫了秘訣的樂譜再現作曲家創作的作品,可無論怎樣忠實原著都會帶有個人色彩。
比如說,音色。雖然樂譜上標著“這裡要柔和”或“這裡是強音”之類的記號,但諸如用天鵝絨般的音色好還是用綢緞似的音色好則一概沒寫。
這些是通過樂手和樂器來表現的,換句話說就是演奏者根據自己的想法展現出的屬於他自己的音。
只是,我到底該用哪種音來演奏這支曲子呢……嗯……想像不到。我一邊背譜一邊思考著。
手指一恢復我馬上開始練習。拉琴的同時進行樂句的整理、分析,思索單個樂句與整曲的調和並默記樂譜。
“哎,不對不對,因為是和聲所以這裡……該是這樣的。嗯,沒錯。”
獨奏部分是斯拉夫式的旋律,我一段段地拉著,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沒做。
“居然忘了給三條小姐打電話!”
福山老師說“你也來參加我門下的發表會吧”,並讓我和三條小姐表演協奏曲。
曲目還沒定,之前一直想給她打電話可總沒時間。
“呃,現在打給她應該沒問題吧。”
老師門下的三條薰子小姐在自家開了個鋼琴教室,似乎收了不少學生。
她在日音賽做我伴奏時,我們的練習時間是下午二點到四點。因為傍晚開始學生們會來上課。
“三點半,應該在家。”
我撥打著這已略嫌陌生的電話號碼。
“你好,我是三條。”
電話里傳來的三條小姐的聲音非常淑女,可一聽到是我立刻變了。
“哎呀,你還活著啊!我以為你安眠在羅馬的墓地裡了呢。”
“真是過分呢。不過我們確實很久沒聯繫了。”
“如果不算上你寄的二張繪圖明信片的話。”
“不好意思,一直以來只給你寄過聖誕卡片。”
“那,有帶禮物給我嗎?”
“羅斯馬丁先生教授的巴赫怎麼樣?”
“哦~大手筆呢,自信滿滿嘛?!那發表會的曲子就選巴赫了?”
“啊啊,老師來過電話了?”
“因為你一直沒給我打電話,你該不會把這事兒忘了吧?”
“真對不起。我是想給你打電話的,只是事情太多。”
“怕是忙著享受你家老公的呵護、疼愛吧。”
“好好,你說的都對。說正經的,我想找你商量下曲子,有時間嗎?我除了星期二、星期三要去大學上課,其餘的白天都有空。”
“啊,那你來我家吧?雖然很像見識下哥哥們的愛巢,但還是你來我家好了。怎麼樣……”
像是翻了下日曆,然後說:“明天怎麼樣?呃-,一點半。買'Francoise'的極品起司蛋糕當作送我的意大利禮物就行。”
“明天一點半,我知道了。可那個'Francoise',是法國名吧?”
“你想說什麼?”
哎呀,讓人懷念的三條式的說話方式重現。
“地址呢?”
“總店在代官山,不過百貨商店的地下商場都有分店。”
“我盡力。”
說完掛斷電話,一時後悔把時間定在明天,太趕了。演奏的曲目需要反复討論後才能定案,可我手上連備選的樂譜都沒有。手上的樂譜都是從大學圖書館借來重新復印的。
“圭也沒有啊。”
搜了遍琴房的樂譜架子,只有日音賽是用的非指揮的小提琴、鋼琴二重奏《茨崗》和《雨之歌》的樂譜數冊。我想要的德彪西《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莫扎特《第28小提琴奏鳴曲》、貝多芬《克魯採》全部沒有。
“嗚~~~~今天一定得拿到樂譜啊。”
哎,要不要繼續練習然後去複印樂譜?去銀座買的話來回四個小時,太浪費時間了。
“嗯~~~和三條小姐搭檔吶,她一定會說'先拉一段讓我聽聽'的。”
我猶豫不決,這時開著的房門那兒傳來敲門聲。千姐在門口輕聲探望。
“悠季,你在休息嗎?要不要喝茶?”
對了,千姐可以去。
“千姐,你去過銀座嗎?”我問。
“沒有,怎麼了?”姐姐回答,示意我(有事嗎?)
“啊-,不介意的話去次銀座吧。”
“我倒是無所謂……”
千姐無可無不可地說,我拋出誘餌。
“車費我出哦。想請你幫我買幾本樂譜。我明天急著用,可我還要練習……”
“反正我有空,不過樂譜什麼的我是不懂的。”
“封面上有標題,你可以找店員幫忙。這三本樂譜一般都有賣。要是沒有,你就向他們,到時讓他們寄過來。”
“知道了。”
取來電話旁常備的便箋紙,寫上三首曲子的名字和作曲交給姐姐。
“可能會有大開本和縮印版兩種,我要的是大開本那種。如果分不清出就告訴店員說是演奏用的。是放在譜架上,邊看邊演奏的那種。 ”
“要多少錢?”
“呃……二千日元,一本。”
“貴的嚇人。”
“算上車費,這點應該夠了。”
從家用中抽出一張一萬元遞給姐姐。
“如果不夠的話我先墊著,不過要收你利息的。”
“哈哈哈,麻煩你了。”
“是銀座的哪家店?”
“啊,忘了說了,是山野樂器。四丁目十字路口左轉。”
“四丁目……?”
啊啊,對了,千姐根本不熟悉東京的路況。
“乘山手線在有樂町下車。要是迷路沒買到樂譜也沒關係,我還可以去複印。”
“不錯嘛,日語說得很標準吶。”
“我也沒辦法啊。”
“還不是從電視裡學來的『標準語』。”(注:標準語【ヒョーズンゴ】,此處為新潟方言)
姐姐故意咬'I'這個音,也不等我說話轉身離去,心情不錯地準備出門。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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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二年再次見到三條小姐,她一點也沒變。上身穿了件類似男士運動背心的無袖圓領衫,下身是拳擊褲,腳趾甲上塗著亮綠色的指甲油。剪成日本獼猴樣的橙色超短髮,耳上帶著非洲圓形大耳環。
比我矮二十厘米的小巧身材看上去很柔弱,可演出時散發的自信則讓人為之側目。
應著門鈴,她開門的第一句話是:“哎呀,你瘦了吶。”
之後我倆開始討論樂曲,她把我準備的三首曲子全部否決。
“奏鳴曲什麼的,你在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全曲,可以從中選取一段演奏。至於哪一部分,我覺得第一樂章不錯。”
“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講不到一塊兒呢。別浪費時間了,我們直接說重點。”
“啊啊,是啊,我也這麼想。我當然也希望能自由選曲,可作為老師的弟子——”
“特邀嘉賓的伴奏。”
“誒?”
“我是說你是表演嘉賓,我是伴奏。不過,我不是你專屬的伴奏。受人所託,得為某個自覺不自覺的傢伙伴奏。”
“呃……”
我不太明白三條小姐的意思,只得呆呆地望著她。
“也就是說,加上你我要為兩個人伴奏。”
“啊啊……”
原來如此,兼任吶。
“可是,福山老師點名我們表演協奏曲的吶。”
“他只要我幫你伴奏。”
“啊—……”
怎麼回事?聽老師意思是讓我選擇小提琴與鋼琴的競賽曲,不過協奏曲對三條小姐來說確實是個負擔。
“餵,斯拉夫舞曲怎麼樣?”
“德沃夏克?”
“巴赫也可以。雖然不太容易,是無伴奏的。”
“無伴奏,那不就沒有鋼琴伴奏了?”
“有啊。舒曼改編版的。”
“誒……”
如果是巴赫的無伴奏,第一奏鳴曲和第一組曲我倒是有點把握。
“總之,《克魯採》就算了。免得到時手抽筋。”
我不該提反對意見的,不過……
“還是聽聽老師的意見吧。”我說。
最後,還是得問老師。
“說是福山門下可我畢竟是旁系弟子。雖然不太了解發表會的形式,但我想選曲還是徵得老師同意才好。”
“那是當然。不過,你要敢在老頭子麵前說這話,小心被趕出師門哦。老頭也真夠可憐的。”
“呃……我說了什麼?”
“'旁系'啊。他那麼照顧你,可別再說這話了。”
“啊……可是,事實如此。和三條小姐不同,我是老師在大學裡偶然收的弟子。”
“那又怎樣?你得到了老師的賞識不是嗎?而且他又幫了你那麼多忙,讓你有了今天的成就。”
“嗯,這些我一直銘記在心。讓我成為艾米里歐先生的弟子也好,當我被人排擠給我鼓勵也好,我真的非常感謝老師。”
“麻美姐也一樣啊,處處包容你。換了我,早受不了了,一早把你埋進地下墓穴。”
“啊……你和麻美夫人是朋友?”
“雖然麻美姐是老前輩,可因為是同門相互認識也不奇怪。偶爾也會打電話互通有無。”
“誒,福山老師的弟子都認識彼此?”
“守村君不是嗎?”
“在鄉下學琴時,除了一年一次的發表會,老師的學生們沒有私下交流過。”
“嗯~……”
“大家都是中小學生,而且學小提琴的只有我和老師的女兒。”
“是鋼琴專業的老師?”
“老師大學學的是小提琴,不過後來在鋼琴教室教授鋼琴。在鄉下,很少有人學小提琴的。”
“原來是老頭的弟子啊。”
“不是的。東田老師畢業於武藏野音樂大學。”
“誒……守村君你,沒靠任何關係自己考進來的?”
三條小姐詫異地看著我,我苦笑。
“是。老師說如果我要考武藏野的話可以幫我介紹教授,可託了關係就得去教授那兒補習吧?我們家,連去夏季講座的錢都付不起。”
“也就是說,守村你在入學考試的獨木橋上一下把老頭子射下馬了?”三條小姐一臉的佩服。
“嗯-”我點頭。
“我的運氣還不錯。實技考試雖然一塌糊塗卻還是得到了入學資格,大約那時我正好福星高照所以才能被福山老師看中。
哎,我只在這裡說,上學時我真恨自己手氣背,居然碰上這麼嚴厲的老師。可現在想想,能獲得福山老師的教導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
“哇~~~~”
三條小姐誇張的抱著腦袋蜷起身,過了會兒才又平靜地抬起頭。
“老頭,真的很可憐吶~……”
“哈哈,我真是個不肖且無能的弟子吶。”
“大概,是哪一年因失戀而自暴自棄的?哥哥你哪年畢業的?”
“平成四年畢業的。……嗯、大概、六年前吧。”
“老頭他呀,還真能忍呢……”三條小姐半是驚訝半是敬佩地說。
“……我知道了。”她一手搭著我的肩膀,“老頭他雖然想把你裝垃圾袋埋到多摩墓苑,可這樣一來他之前的忍耐不就白費了,於是退一萬步不得不繼續照顧你。”
她又繼續說:“巴赫的哪首?”
“曲子嗎?完成了的是……無伴奏奏鳴曲一號和組曲一號。雖然……還只是'初步完成'。”
“哪個更熟練點?”
“嗯……奏鳴曲吧。在卡內基表演過,老師也聽過。”
“那就選組曲好了。《無伴奏組曲一號》第一樂章。OK?”
“也、也可以啦。”
“總之,下禮拜的今天、這個時間開始第一回合練習。其他的事下次再說,OK?”
“知道了。”
“我記得,你日音賽紀念公演的伴奏,是那個生島高嶺對吧?”
“是。”
“那時的磁帶你有嗎?”
“沒有。”
“當初事務局沒給你寄一份?”
“啊……嗯,好像是的。之後我要去留學忙得要命所以也沒問……嗯,印象裡是沒有。”
“可惜了-”三條小姐注視著我。
“說得是。”我點頭。
“要不然我去事務局問問,他們或許還有。”
“要是拿到了可得讓我聽一聽。我最近迷上高嶺了呢。你和他一起演奏的CD我也有哦。”
“哈,謝謝支持。”
“那個'茨崗'超有氣勢的,無論哪一部分。”
“嗯,確實如此。不過我沒想到它會被製成CD。”
“古典樂也能有這樣的Live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生島的鋼琴,不是一般意思上的古典樂。可他卻能演奏出讓人戰栗的巴赫。獨奏的貝多芬《第七》也很棒。”
“誒,什麼時候的事?”
“那時他還在日本,在一個名叫'音壺'的classic pub裡打工,就是在那兒演奏的。圭當時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承認生島的水平。他僅靠一台鋼琴,展現出了連樂團都沒有的震懾力。”
“這原本、是首聯彈曲吶。”
“是啊。可他的演奏不會給人力不從心之感,雖然這也許是場即興表演。”
“哎,好想試試哦~~…………”
三條小姐低喃。這話並不是刻意說給我聽的,也許只是她內心的渴望,卻不巧被我聽到而已。
“想和生島一起聯彈?”
“別開我玩笑啦。”
三條小姐否認,微笑的臉上有那麼一絲心動。
我抱歉地揮揮手:“不是的,如果三條小姐和生島先生碰到一起,必定會是場驚天動地的練習。豪華鋼琴會在空中亂飛,因為那人的毒舌和三條小姐你不相上下。 ”
“那樣的沒機會,我輪不到吧。”
三條小姐不好意思地說道,言下之意是想和生島先生有所往來咯。
“日本的話機會不大,要是三條小姐能出國倒是很有希望。Off Broadway(注:外百老匯-經常上演先鋒派或實驗性節目)劇院每晚的公演可以臨時加演節目。”
“可是同台演出的人實力相當才好。以我這種水平來請求和生島先生聯彈,必定會遭受拒絕不是嗎?”
“不是的,比方說我吧,即使水平差勁他也會和我一同演奏。生島先生討厭的是那種空有外形而無靈魂的演奏,能遇上有音樂家靈魂的對手他可是非常歡迎的。”
“……那個,對我來說難度太高了。”
“沒有的事。”
“哥哥你是怎麼和生島認識的?”
“因為圭。生島他住在圭的公寓裡,我則負責他的三餐。”
啊啊,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呀。那段每天都吵吵嚷嚷的日子……
“對了,用食物來引誘生島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呢。與質相比他更重量,在吃飽與美食之間他必定會選擇前者。他一個能抵三個。
不過女孩子的話要小心被他口頭騷擾。總而言之,是個齷齪的人。 ”
“誒,真的?”
“你不知道?他極其下流、蠻橫,要不是當了鋼琴家,一定是個極惡的暴徒。”
“嗯~~~~”
三條小姐點頭,一臉幻想破滅受傷的表情,我連忙安慰。
“不過他本質上還算是個溫柔的人,呃、大概吧。雖然常常不動聲色地說些氣死人的話且不把世俗看在眼裡,可是很疼愛小空。”
“他有孩子了?”
“嗯,雖然是養子但感情很好,空是富士見的圓號手。現在十六……不,已經十七歲了。 啊啊,糟了,忘了祝他生日快樂了。沒給小空打電話他一定生氣了吧。”
“那麼大的兒子啊。”
事實上是他的戀人,這些還是沒公開的好。
“總之,他是個重視家庭、重情重義的人。一旦被他肯定就會被當作家人般對待。雖然我常常被他惹得火冒三丈。”
“原來如此,守村君是高嶺•生島的家人。讓人羨慕吶……”
三條小姐一臉的嚮往。可是……
“是啊,能和那樣的人一起演奏是我的幸運。雖然受不了他的自大,可怎麼說呢……他是個天才,有自傲的資本。”
“啊,對了,你見過杏奈嗎?”
三條小姐突然轉變話題,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我已經、徹底被她看輕了。哎,和福山老師相比,我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啊哈哈哈-,那孩子是老頭的寶貝吶。”
“誒,真的?”
察覺到三條小姐投來的目光,我又繼續說道:“她確實是個有才能的學生。可是,對於練習卻滿不在乎。一身的本事就這麼浪費了。”
“那孩子,學壞了呢。高二以前她可是一心一意撲在練習上的。”
“誒……她現在好像正迷戀某個樂隊。”
“啊哈,她對守村老師說的?”
“這就是她不把我當回事的證據吶。我大致對她說過練習的重要性,可她似乎左耳進右耳出,沒放心裡。”
“理所當然的吧。”
三條小姐冷哼。
“說什麼大致對她說過,你還真是個沒幹勁的老師。你怎麼能這麼教育學生。老師自己不認真,又怎麼能期望學生好好聽你的話。”
“啊-,可杏奈基本上算是福山老師的弟子啊。”
我只是個因老師沒時間督促而負責杏奈課前練習的人。
“你-確定?她是老頭期許的心愛弟子~?你還是好好想想老師為什麼把杏奈託付給你吧。”
“我是按老師吩咐做的。”
“你想說杏奈只是臨時託你照看的?因為學生體會不到自己傾盡全力的心情,所以他們才不聽話?有些人啊,即使對他做盡一切,卻還是察覺不到對方的心意。 ”
“嗯……”
“老頭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你可別再說什麼自己是'旁系'這種話了。老頭他也不求你回報。”
“是,我有反省。”
乘上回家的電車,我仔細回想三條小姐說過的話。
我對杏奈究竟有多認真?對她不練習就來上課的態度,是不是因為自己覺得麻煩所以就放縱了? ……如果是福山老師一定會大罵一頓才對,我太寬容了。再這麼下去,杏奈的惰性將無法扭轉。我該更強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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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星期二。
我信心十足地等待杏奈君的駕臨……她卻沒來。擅自缺席。
“不會吧~~~”
空等一場,我火冒三丈,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機往杏奈君家打電話。
聽著撥號音的同時思考待會兒要說的話,聽到對話拿起話筒的“咔噠”聲,我急忙準備開口。
『我目前不在家。 』
“啊-,又是錄音電話。”
『請在聽到'吡'的一聲後留下您的姓名。 』
心裡不爽地等待信號音響起,進入錄音狀態後我說道:“我是邦立音大的守村。因為今天杏奈沒來上課,所以特意打電話到府上。如果杏奈再這樣擅自缺課的話將無法拿到學分,呃……”
等等,餵,我還沒說完。
“我會再打電話來的。”
剛說完就听到“吡”的一聲,(真是的)我掛上電話。
這時間沒人在家,看來山田家的父母都要上班吶。六點後……不,還是七點,到時再打電話試試。
這天是富士見練習日,在練習場的市民中心我又往她家打電話,仍是錄音電話。練習結束後我再打,還是錄音電話。
“我是邦立音大的守村。我還會再打電話來。”
說完,無力地掛上電話。
星期三,男生們的上課日。
第一個上課的崎村君依舊精力充沛,上週的課後練習完成的也還行。只是把連音拉成滑音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來回拉了十遍有餘仍是不行、不行、不行,小太郎灰心喪氣,我也累了。
“那個,演奏時投入感情沒錯,但這兒、這兒得乾淨利落,你拖拖拉拉、當斷不斷那怎麼行。明白嗎?”
“啊……”
小太郎羞愧地點點頭,快哭出來了,我雖不忍心,但現在不狠下心指出他的缺點,小太郎又怎麼會有進步。
“你期望的'能有出色的演奏'這點我非常理解。可你現在的拉法過於繁雜,離你自己想要的'出色'還有一段距離。表現悲情也好熱情吟唱時也好你得有高有低、抑揚頓挫。”
“聽著是明白,可……”
“是嗎?你要真明白那該知道怎麼做才對。注意了,你是這麼拉的。”
我模仿小太郎的方式演奏同一樂句,之後又以自己的方式拉了一遍。
“怎麼樣?哪種更好?”
“……老師的更好。”
“你也試試看吧。”
這是,突然傳來敲門聲。
怎麼回事?我走了過去打開門,敲門的是神山數馬,“該我了。”
我看了看表,確實輪到他上課了,他的背後還有個難纏的PTA吶。
“啊啊,對不起。太郎,下周繼續。”
我回頭說道,(怎麼這樣)小太郎以控訴的眼神望向我。現在結束,確實有點可惜,可時間不允許啊。
“我說的那些你都明白了吧?下周繼續。你就按我說的練習。”
“……謝謝您的指導。”
太郎不情不願地回答,(我也一樣,再多個十幾分鐘就好了)我心裡嘀咕,送走了小太郎迎來了神山君。
“佈置的課後練習完成了嗎?”我直接切入正題。
“剛才拖延了五分鐘,加上上週欠的十五分鐘,今天的課麻煩多加二十分鐘。”
昏倒!
“到時再說。”我回答。
“你要還是像上週那樣導致我無法上課,我依舊會請你回家。連老師佈置的練習都不完成的學生,還有什麼能教他的?這世上也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老師付出才能和努力就像賤賣成衣?因為這是你付了錢應得的?
哦,沒時間閒扯了。讓我聽聽你的練習成果。接下來的六十五分鐘上課時間徹底屬於你。請吧。 ”
我邊說邊在黑板上寫下現在時間『11:47』。
“我還沒調弦。”神山君抗議道。
“那就快點。”我微微仰頭。
“時間不等人。這種事上課前就該做好。”
神山君氣乎乎地開始調弦,正確快速的動作讓我有些詫異。絕對音感非常好呢。
可當他開始拉琴我就發現這一周來他絲毫沒有進步。
“好了,停。看來你沒有按我說的練習啊。”
“我有,雖然這種練習蠢的要死。”
“那就讓我聽聽你練習的成果吧。首先是高聲部的獨奏。”
一天六十回的練習,要是有偷懶曲子一拉就能知道。所以說數馬他確實有認真練習過。
“OK。從頭開始,這次加入中聲部。高聲部和中聲部的二重奏。請吧。”
數馬略有進步。已經能讓高聲部和中聲部的旋律按各自的時間軸前進,音程完全正確,該和聲的地方准確和聲。
“OK,二聲部拉的相當好。”
“誒……”數馬一臉的意外。
“不用驚訝。高子和中子的合唱配合的完美無缺。”
“啊……”
嗚嗚~~~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現在再加上低子。”
“啊?”
這男的沒什麼想像力嗎?
“我是說再加入低聲部。三聲部的重唱,三重奏。”
結果——又是老樣子。
“OK,OK-。我們回到開始的地方。一步步來,欲速則不達。高子和中子的合唱已經通過了,現在來練習高子和弟子。高聲部和低聲部的組合,明白了?那開始吧。”
這回拉的不錯。之後是中聲部和低聲部,同樣沒問題。
“OK—,二聲部拉的很好。不過曲子還沒完成。你拉的三聲部把和聲拉成了和音。這就好像兩個人的話你能和對方成為好朋友,可當第三個人加入你們之間你就不知所措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啊,時間呢?還有十五分鐘。太好了,還有時間。
“中學時教琴的老師也是這種口氣。”數馬說道。
“嗯?什麼意思?”
“像是在對幼稚園小朋友打比方似的,讓人不愉快。”
“是嗎?我只是想說得簡單明了些。”
我回答道,等等,我在腦子裡試圖重現他剛才的話。
“中學時,已經有人對你提過類似的注意事項?”
“是的。”
“然後呢?”
“然後什麼?”
“注意力的練習,有被要求練過吧?”
“那老師說完這話後就沒再教我。”
“誒,為什麼?”我問。
“因為換了教室。”
“嗯~”
要是問他為什麼換教室那就是侵犯他人隱私了。可問題在於,中學時被指出的問題到如今都沒改正。
“那之後,接受過哪些和聲指導?”
“京島老師說我沒問題,花村老師的耳朵有問題。”
喂喂,你是說我的耳朵也有問題咯?
“莫非換教室是你母親的意思?”
“父母一起決定的。”
數馬挺直腰板。
“我父母是每年都會參加拜羅伊特音樂祭的古典樂迷,父親經常向音樂雜誌投稿發表自己的評論。母親原本想成為音樂家,可遭到祖父反對沒能實現夢想,提高我的琴技是她人生的目標。”
原來……是這樣的家庭環境吶。
愛賣弄自己半吊子水平的“音樂爸爸”,音樂感覺差到連自己兒子的才能和老師水平都無法推測的固執的“愛空想的母親”,就是這樣的父母教導他至今。
“原來如此……那你覺得呢?我和那個花村老師指出了同一個問題,你自己說說看,我的感覺是不是有問題?”
猜想數馬一定會說“沒錯”的吧。要真如此,我沒法繼續教下去了。我多半不會再擔任他的老師。
“我聽說老師的巴赫曾得過獎。”讓人一頭霧水地回答。
“雖然沒聽說過意大利『維奧蒂國際小提琴比賽』,可父親詢問過相關的資深音樂記者,說那是個非常具有權威性的比賽。”
“所以獲過獎的我所說的話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這不是我能妄加判斷的。”
這話讓我小小的吃了一驚。
“母親她,對於吩咐我做這種初級練習且沒有大學講師資格的老師非常不滿。”
“哈哈哈。”
嗯,你說的對。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
“你喜歡小提琴嗎?真的想把他作為一生的事業?撇開你父母的期待和夢想,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的目標是成為職業演奏家。”
數馬斬釘截鐵地回答,可有那麼一瞬他似乎迷惘了。啊啊……能這麼堅定地回答,肯定是被父母的“夢想”洗腦了吶。
“我知道了,繼續加油。首先要克服三聲部這個難題。嗯……這裡的八小節,中聲•高聲的二聲部拉三編,第四編時加入低聲部。明白了?那好,開始吧。”
二聲部時聲部之間相互平行、配合緊密,可到了三聲部,數馬腦中就開始豎著獨譜了。
“再來一遍。和剛才一樣重來一遍。拉二聲部時想像下加入了低聲部後的音。好的……不對,再來一次。”
數馬反復不斷地拉著,我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那個,你不用太刻意的。只是在二聲部的基礎上再加一個聲部而已。放輕鬆點。肩膀放鬆。不用覺得三聲部很難。當然也不是說它很簡單,你用不著害怕。即便是我來拉也不會很輕鬆啦。練習這個挺費時間的,還需要幾十個小時吧。”
哎呀,幾點了?
“哇~,午休都結束了。今天就到這兒。”
“麻煩您示範一下。”數馬請求道。
“可以是可以,你不用吃飯嗎?”
“我無所謂。到是老師你超額工作。”
“哈哈,我沒關係。分不清和音和和聲演奏是嗎?”
“……是。”
心高氣傲的他這麼回答可見是豁出去了。
“OK—。給我二分鐘準備。不調整下心跳和呼吸拉不好呢。”
我笑著把小提琴架在肩上。調弦時發覺數馬皺著臉。嗯~音色不行嗎?我的耳朵沒有絕對音感吶。
為了對方的期待,我集中精神、調整呼吸,開始演奏。
這曲子常被選作考試的課題曲,我自己也是臨時抱佛腳。
曲子還不是很熟練,得看著譜拉。但只是示範和聲的演奏方法……嗯,就是這樣。我的示範能讓你明白點嗎?
數馬睜大眼睛仔細聽著,我還是有點擔心。
雖說這和運弓的技巧有關,可就本質而言在於抓住音的方法。在你的腦中,無法想像三個聲部重合所產生的和聲,至於技巧還在其次。
“你仔細聽一下謝霖的演奏,這也是種參考。”
我總結道。結果這堂可上了九十分鐘。
小太郎的可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吶。上課上到一半就停可惜了。說起來,學生時代時福山老師也曾上了五分鐘就下課的(我被責難重新練習),可更多時候是延長上課時間。
課表排的很失敗吶。一堂課裡擠了兩個人不適宜吧?要是現在還能變更,我就去重新調整一下……嗯,去教務處問問。
問了教務處的羅登麥爾女士,說是如果有空教室最好和學生商量下,於是我拼命翻著教室使用表查看上課時間,希望能給小太郎換個空教室。
“星期四第五節、星期五第一節。之後就是問問小太郎的意見了。”
離下午上課還有十分鐘,我試著撥打小太郎的手機。他的公寓沒裝電話只有一部手機在手,這個時間打給他正好。
“喂喂,崎村君嗎?我是守村。”
“啊,老師!有事嗎?”
“有事和你商量,你現在在哪兒?”
“學生食堂。”
“那好,我去你那兒,你別動。我馬上就去。”
“那怎麼行,應該我去找老師你的。”
“我正好要去吃午餐,順路。”
“那我等你來,給你留份B餐。”
“啊哈哈,Thankyou。”
我向小太郎說了下更換上課時間的理由,他興奮不已,拼命地感激我。
“呀,能得到老師這樣的照顧,不敢相信吶!”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
“你要是不好好練習,我照樣三分鐘中斷上課。”
“呀~,我,能碰上守村老師超幸運的。”
“原則上一節課還是四十五分鐘。別的老師有自己的規矩,可別到處宣揚。”
“明白,我的嘴可是上了拉鍊的。”
“還得上把鎖才行。”我打趣。
“好了,你打算選哪一節課?”
“星期四第五節和星期五第一節嗎?啊—,為什麼啊。我早上起不來,還是選星期四的好了。可是上了一天的課後還有課等著很痛苦吶。”
我也左右為難吶,小太郎選了星期四傍晚的上課時間,我擔心那天的富士見練習會不會遲到,而且練習結束後才能吃晚飯吧?第五節課四點半開始六點結束。看來晚飯勢必得回家後再說了。
商量完後我就讓小太郎去上課,我則吃完午飯後去搞定教室。
在星期四第五節課三○四室的欄裡寫上“守村”,場地確認完畢。哎呀呀,隔壁是福山老師。能聽到老師慣常的“雷聲”吶。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當晚,我給數馬打電話,告知他下週開始上課時間改為第二節課上半段。
“十點四十分開始上課,可以嗎?”
“我知道了。謝謝您打電話來。”
“那就這樣吧。”
“啊,不好意思,我母親有話要說。”
“抱歉,我是在外面打的電話。請轉告你母親有機會下次再聊。”
說謊也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我可是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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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明天圭就將結束倫敦的公演回國了。
晚上富士見練習後,我鼓起勇氣叫住飯田先生。
“那個,下個練習日,練習完後有時間嗎?”
“我星期六有事不能來呢。”
“是嗎,那下個星期也行啊。”
“開作戰會議?”
“啊——不,不是的。只是覺得一直以來都沒和飯田先生坦誠聊過,所以……”
“啊啊,要不然去喝點什麼?”
“咖啡或其他什麼的還行,酒的話……”
“我五點以後只喝酒精類飲料。”
“那我們就去喝一杯吧。”
“現在?”
“嗯,方便嗎?”
“今晚,是因為殿下不在才有機會找我喝酒的吧。”
“啊,是啊。”
“說來做壞事就得趁對方不在時做吶。”
“不是這樣啦。”
“什麼嘛,還真有事要商量啊?也就是說沒'驚喜'了咯?。”
是開玩笑的吧,飯田先生這種直白的說話方式,總是讓我無以招架吶。
我點點頭,“雖然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但可以的話還是兩個人談比較好。”
“行啊。”
這時,還沒離開的五十嵐君向飯田先生喊道:“前輩,今天不和我去喝酒了啊?”
“誒?啊,也不是啦,原本打算去的。”
“只不過守村有不能讓殿下知道的事要和我商量——”
“等等!這話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
“——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大人有事要談,所以前輩我不能陪你去喝酒了。”
“哇~,我也想去——”
看到五十嵐君在一旁折騰,飯田先生指著他說道:“不許跟來哦。”
“嘿嘿,我偏要悄悄地跟著你們,首席才不會趕我走。”五十嵐開玩笑地說。
“走了。”
“對不起吶,飯田先生就先借給我吧。”
“租金可是很高的喲~。下次我們一起去喝酒哦~”
“嗯,一定。”
“路上小心。”
“星期六見。”
於是我和飯田先生一起離開練習場。
步下階梯,飯田先生問:“對了,我們要去哪兒喝酒?”
“我對這種地方——”
“我一般去吉祥寺,不知道你——”
“我無所謂。呃——,說要喝酒的是我,可連店也不認識一家,真是不好意思。”
對了,還有『音壺』。
“大學講師的收入很少吧?AA制吧。”
出了市民中心的玄關,飯田先生轉過身笑著對我說道,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大學時的學長們。
走在國道旁的人行步道上,我們兩個人肩並肩聊著天。
“對不起,破壞了你和五十嵐君的約定。”
“也不是什麼約定啦。就是回去的時候順路喝一杯。”
“經常這樣嗎?”
“喝酒嗎?哎,差不多吧。以前每晚都喝,現在老實多了。守村,在外面喝酒對你來說算是特別的節目?”
“啊—,沒錯。雖然晚飯時也偶爾在家小酌一杯,但很少在外面喝酒。”
“殿下也不常在外面喝酒吶。”
“是啊,不過他和我不同,是千杯不醉的強呢。”
“家裡就剩濃情蜜意的兩個人,喝了酒後沒有乾柴烈火?”
飯田先生知道我和圭的關係,所以也不用特意隱瞞什麼。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哈……”我裝傻。
然後,“知道了,我不問了。”飯田先生歉意地說道。
啊啊……他雖然愛開人玩笑,可也有細心的一面呢。
“不是的,沒關係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有點不好意思。”
我正想解釋,不想飯田先生突然嗆住了。
“咳咳、咳咳,啊、哈……哈啾!混蛋……”
我大笑。
“啊—不好,鼻涕流下來了。”
飯田先生嘟囔,似乎忘了我們之間那不經意產生的隔閡……
啊啊,不,或許心有芥蒂的人是我?不管怎樣,我很高興兩人之間的不明氛圍被打破。之後,我們買了車票前往吉祥寺。
飯田先生來到位於吉祥寺車站附近一家名為『科波拉』的酒吧。
這酒吧似乎是由一位六十開外、經驗豐富的酒保先生所經營。
櫃檯前僅有十個座位,這個小小的Shot Bar像極了外國電影裡『成長於都市的紳士們休憩的場所』,鄉下人的我感到壓抑和不安。
飯田先生有如在自家般,把大提琴琴盒放在酒吧的一角,我突然意識到鄉下人和城里人之間巨大的差別。
“守村,小提琴。”
“啊,麻煩你了。”
把我的琴盒放在大提琴的邊上,飯田先生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我挨在他旁邊。
“和平時一樣。”
飯田先生對酒保說道,我越發的膽怯了。
“守村你喝什麼?”
“呃,和你一樣。”
“請稍等。”
酒保回答,在印有酒吧Logo的紙製杯墊上放了杯加水的keep bottle。大約是威士忌吧。
“來,乾杯。”飯田先生率先喝了起來。
我不加多想地喝了一口……
“嗚——”
“嗯?”
強忍著辛辣感把酒嚥下,喉嚨彷彿火燒似的。
“好、好辣啊……這酒。”
整個胃像在燃燒般。
“啊啊,我平時喝的可比這烈三倍。”
“……咳咳”試著笑了笑,“我一般喝葡萄酒和日本酒。”
“需要換一杯嗎?”酒保問。
“不用了,謝謝。”
雖然裝著若無其事,可第二口喝下去,就知道自己是在蠻幹。
“對不起,能加點水嗎?”
“當然了,不用客氣。”
人到中年的酒保先生帶著一絲同情的微笑接受我的白旗,摻入水,使酒的濃度降到最低。
“真是的,我不能喝酒的秘密被暴露了吶。”苦笑一聲。
“酒精類的不行?”
“嗯,酒量不好。”
“太好了,不如就趁今天我們來鍛煉你的酒量吧。”
“啊,放我一馬吧。”
酒保端上來的下酒菜是方形起司和Kiss Chocolate(注:形狀類似於好時巧克力),以及很久沒見過的鹹豆,“哇,好懷念啊”,我伸手抓了把鹹豆,“哎呀,還是這個味道吶。”
“很多年輕顧客都會問我這是什麼呢。”
“誒……記得我們鄉下的粗點心舖裡都有賣這個的。啊,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在賣呢?”
“我小的時候,這種鹹豆是裝在這麼大的報紙做的袋子裡,才賣十日元。”
“嗯,沒錯,十日元!不過,我們那兒是這麼大的紙袋。”
我用手比劃著,飯田先生轉過頭看著我。
“我們鄉下很少有這種鹹豆。花生倒是挺多。”
“誒,飯田先生不是在東京長大的嗎?”
“哦,我啊,是千葉縣人。”
“什麼嘛,還是首都圈裡的。聽著就是城里人的感覺。”
“千葉的深處也有農村啦。電車還是單軌的吶。”
飯田先生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一笑,就會出現很深的魚尾紋。
“守村你是新潟人?”
“是啊。貨真價實的農村人。”
“上了大學後才來東京的嗎?”
“嗯。之後一直住在富士見町,這也是我和富士見緣分的開始。”
“對了,你想和我聊的是——?”
“啊—……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啦。”
“那我可以先說件事嗎?”
飯田先生嚴肅地說道,我心裡一陣緊張。
“啊,請說。”
“就是關於代理指揮的事情”
飯田先生開口,(啊,莫非……)我猶疑。
“負擔很重嗎?”
“差不多吧。指揮本身倒沒問題,可一周三次的頻率有點吃不消吶。”
“你家是在——”
“這附近。”
“這裡離富士見很遠吶。”
從M響所在的岳泉寺到富士見的距離也不短。圭因為住在富士見町,所以即使離M響很遠可家就在附近,挺方便的,而飯田先生則……
“最初因為殿下的賞識遠征富士見,原本只打算呆一年的。唉,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應該說清楚的。說實話,像現在這樣無限期的代理指揮、半個月一周三次的練習實在勉強。”
“嗯……確實如此。”
飯田先生作為職業樂團的團員也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可他不曾抱怨、默默地往返於距離很遠的M響、家和富士見……直至飯田先生坦言,我才注意到這點,我真是個遲鈍的人吶。
別說體諒飯田先生了,我甚至想要求他更用心地指揮樂團,自私地對他懷以不滿情緒。
“對不起。我本該注意到的。事情全按您的意思辦。”
“謝謝啦,不過我畢竟是富士見的一員,如果會給團裡帶來不便,也不勉強。”
聽到飯田先生的話,我不由得愣住了。我有把這個人當作富士見的『一員』嗎?沒有,我一直視他為和微笑先生他們不同的『M響さん』……
“能抽根煙嗎?”飯田先生問。
“嗯,請。”
“守村你不抽煙的吧。”
飯田先生邊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打開邊問我,似乎是顧慮到了別人的嫌煙權。
“是的。但不介意別人抽。對煙味也不過敏。因為父親生前也抽煙。”
“那我就放心了。”
點上火,輕鬆地突出一口煙,喝了口加了三倍水的酒,飯田先生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之前一直認為團員只要服從指揮的命令就行了。指揮這工作很有意思呢。那是種互動吶。富士見的各位毫不猶豫地追隨著指揮棒的運動。
雖然是物理性的……”
“嗯,我能理解。”
我附和道,拿起杯子喝了口酒。冰化成了水,沖淡了酒味。
“所以啦,當我沒空時如果有個替補就好了。”
“的確。”
太好了,我不用自己開口請飯田先生放棄代理指揮了,鬆了口氣呢。
“原本想五十嵐君或許能代替我,可以這小子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不太可能了。”
“是啊……就連來富士見練習,也很勉強的樣子。”
五十嵐君成為M響試用團員才半年。即使稍稍習慣了那種生活,可職業樂團的演奏安排對他來說不輕鬆吶。
“守村你,不打算親自指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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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了,我哪兒行。”我急忙搖手推辭。
啊,可是……如果沒人接替的話,飯田先生肩上的重擔無法解除啊。
“由我……來指揮嗎?可指揮法什麼的,我只在擔任高中銅管樂隊顧問時粗略地看了點齊藤先生的入門手冊。”
“比我好多了。我啊,是被殿下押著擔任代理指揮,純粹的臨陣磨槍。”
“哈哈,真的嗎?可飯田先生有豐富的樂團經驗,有機會近距離觀摩世界名指揮的手法。”
“是說,耳濡目染、不學自會嗎?有那麼點吧。”
“如果要我做合練時的節拍器,我倒是能勝任。”
“也可以找學生吶。”
“對啊,指揮科的。”
“可樂團要是被那些狂傲的冒頭小子養成怪癖,就麻煩了。”
“我不知道怎麼代替圭,啊不,代替桐之院指揮樂團,會給團員造成困擾的。”
一不留神喊了“圭”,耳尖的飯田先生莞而一笑。
“關於這點,如果是守村指揮的話,殿下也會放心吧。”
“唔……能行嗎?雖然在擔任銅管樂隊顧問時有請人指導過……”
“如果對外招募指揮,也能找到出色的學生啦。可這麼一來,就等於是殿下的弟子了,不知道那家火會不會沖我們發火。”
“那,”我說,“折中一下,一周一次怎麼樣?”
“我嗎?也是,這種程度的代理倒是很輕鬆呢。不過,一星期最多二次哦。”
“謝謝。那我暫時一周指揮一次,代理'代理指揮'。”
“哦,拜託了。”
飯田先生伸出手,我回握。相握的剎那,不由得對長久以來相隔甚遠的他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什麼嘛,你怎麼不喝啊?都是水了?老闆,再來一杯。對了,我也要杯新的。”
“一份Single嗎?”(注:Single 一杯30ml的威士忌)
“啊,麻煩兩份。”
“我們店可不負責送客人回家哦。”
“一個人能行啦。”
飯田先生大約是第四杯,我則是第二杯,倆人接過酒又喝了起來。
“說來,真的沒和守村你坐下來好好聊過呢。”
“是啊。”
伸手從櫃檯上的盒子中取了根煙,飯田先生像是無意間提起般:“當初啊,是因為那件事我們才疏遠的吧。哎,是這樣吧。”
“那件事?”
“摔壞小提琴的事啦。”
“啊啊……這麼一說,是有這回事。”
聽到我的回答,飯田先生突然洩了氣。
“什麼嘛,你都忘了啊?”
“嗯,全忘了。”
也不全是啦,但對我來說,在壞了的小提琴被修復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經過去了。
“難道你一直記著這件事?”
“是啊。樂器的貸款不是沒還完嗎,因為諸如此類的理由,所以我一直記在心裡。”
原來如此,飯田先生一直沒有忘懷這事,雖然摔壞小提琴事件的起因確實是因為飯田先生玩笑似的喊了聲Bravo,可我要是在明了他沒有惡意時,馬上對他解釋就好了。不,現在還來得及。
“呃—……其實,真正的原因不再飯田先生身上。”我說道。
這時飯田先生反問我:“那之後是不是臭罵了殿下一頓?”
“噗——”
突然嗆住。臉火辣辣的,脖子以上通紅通紅。
“不是的,那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那我就不用內疚了。”
聽著他若無其事的玩笑話,我耳朵一陣陣發燙,道歉道:“真的對不起。那個,這麼長時間——”
“啊啊,真相揭開我終於安心了。”
“真、真相?”
什麼事的真相?
“就是守村和殿下交往的時間啊,原本只是自己的猜測,一直沒證實過。哎呀,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
一副灑脫的口吻,這人到底要說什麼呀!
“不、不會啦。”
心裡七上八下的,一口飲盡杯裡的餘酒。置於桌上的玻璃杯,迅速被酒保先生取走,遞上新的白開水。
“不過,你這人可真會害羞吶。像只煮熟的章魚,哦?”
“不好意思呢,我是一喝酒會馬上會反映在臉上的體質。”
都沒發現飯田先生會發酒瘋。
“Gay又不稀奇,我們可是藝術界人士哦。”
哇~,說了!酒保先生會聽到的。嗚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店了。
“對了對了,『音壺』的老闆哦。”
又、又是什麼事? !
“在招募演奏室內樂的人,怎麼樣,守村?”
“怎、怎麼樣?”
“好不容易意大利留學歸來,演奏活動卻只有富士見,你的手正哭泣呢吧。”
飯田先生口氣有點怪,斜著眼湊到我面前:“和守村一起演奏音樂,比跟你喝酒更有意思吶。守村你即使喝了酒也不說心裡話,期待能以音樂和你交流,怎麼樣,有興趣和我組二重奏嗎?勃拉姆斯的曲子。嗯?”
飯田先生以恐怖之姿朝我壓來,使得我不斷向後傾,“和飯田一起?二重奏?”
“是啊。七、八月M響音樂季已經結束了,富士見也不用天天練習對吧。和我組個二重奏怎麼樣?吶~”
雖說這位疼老婆的男子是不可能親吻我的,可我根本沒想到醉酒後的飯田先生會捉弄我。
“好、好啊。那個,有點熱。”
抓著他的肩,推開壓在我身上的飯田先生。
“你幹嘛,別動啦。”
他、他在想什麼啊?
“餵,考慮一下啦,守村。”
“砰”地捶著我的肩,飯田先生晃著腦袋看向酒保先生。
“老闆,結帳。今天AA制。正好平分。”
酒錢每人二千。
出了店,“走了。”飯田先生邁步離開,看著實在讓人不放心,於是決定送他回家。
“沒關係,我自己能行。”
“飯田先生沒問題,可大提琴有危險吶。”
“不用啦,喝得爛醉,沒法把大提琴平安帶回家的,那是樂隊對會幹的事。”
“是是,我知道啦。我只是想幫你一下。”
一手提著小提琴,一手扶住背著大提琴、踉踉蹌蹌的飯田先生的手,盡可能不讓他摔倒或被車撞。可飯田先生醉得厲害,整個人不停搖晃,總是蹣跚得往車道走去,因為常常要抓他回來,於是扶變勾,鎖住他的胳膊。
“那個,現在要往哪兒轉?”
“哦,這裡這裡。”
“我說得沒錯吧。”剛說『拐過這個彎就到』,便看見公寓,於是飯田先生來了這麼一句。
“守村你啊,不擅長和人相處吶。”混著酒臭的長嘆。
“啊—,是呢。”我苦笑。
“沒辦法、對人敞開心扉吶。”
“嗯~……我從以前就是這種性格。”
“因為是你先主動,我才敢和你搭話,不要戴著面具和人交往哦。嗯~要不然,不是很無趣嗎?難得我們同為富士見一員。”
隨後,飯田先生掙扎地站定,“就是這兒。”指著路旁的大樓。
“勞煩你送我回來。二重奏的事我是認真的。我走了。”
“小心點。曲子,你先準備一下~”
“哦。”
顫巍巍地回過頭沖我微笑,飯田先生走進紅磚外牆的玄關,“哎呀呀”我揉著酸痛的肩,往回走。
“嗯~,二重奏嗎……這倒是一個收穫吶。”
在意大利時被皮波騙去表演三重奏,體會頗多、很有意思。如果和飯田先生搭檔的話……
“這樣啊,也許會很有趣。”
首席和代理指揮該相識相知才對,可我對飯田先生這人不甚了解,希望能再有今天這樣的機會。
飯田先生喜歡富士見,“富士見一員”這種自傲的說法我能理解,對他的不信任感隨之消失殆盡。
可,關於飯田先生其人,我並不了解,只是又多了代理指揮與代理指揮的代理這層關係。
不過重要的是今後的交流,飯田先生提出的以喝酒聊天來了解對方,不如以音樂來的方便這個提案,似乎很適合我。
即使喝了酒也不敞開心扉的人,我真的如飯田先生所言。
“小提琴與大提琴的二重奏嗎……勃拉姆斯的曲子吧?回去找找。”
…………那時的我,完全忘了,我那善妒的戀人也拉大提琴。
星期四。去成田為乘下午抵日班機的圭接機。
“還真是無時無刻不處在蜜月期呢!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千姐不停地挖苦,看得出姐姐是因為自己夫妻關係不明而焦躁不已,再加上與姐夫的見面日迫近感到不安所以遷怒他人,我不能做什麼只得沉默以對。
當我抵達成田機場時為時尚早,因飛機誤點不得不再等一小時,於是決定去出發大廳的土產店閒逛消磨時間。
圭如往常般英姿颯爽得步出海關,見到我時微微一笑朝我揮手,(啊)我回以微笑。經紀人宅島君隨圭一起向我走來。
“歡迎回來。辛苦了。”我迎向圭。
“你辛苦了。”隨即又向宅島君問好,之後三人一起前往停車場。
自買了車以後,圭一直自己開車往返成田。即使要付十天、半個月的停車費,也比拎著沉重的行李換乘公車要好。
確實,裝了燕尾服、替換衣物及大量總譜的圭的行李,重到我只能勉強拎起。
圭轉過身,向費力拉著那種重量行李的宅島君問道:“要不要送你到都內乘車?”
“啊—,不用了。我乘公車很方便。”
“哦,那行李給我吧。”圭說道。
“不用,這是我的工作。”宅島君拒絕。
“經紀人兼保姆很辛苦吧。”
“還好啦,那傢伙蠻有分寸的。”
宅島君是圭的高中同學,據說兩人是好朋友。和圭差不多高,曾說『排球大會時,只要我和桐之院站在網前,優勝肯定是我們班的。 』
在宅島君任職於圭簽約的Samson Agency旗下的Samson Agent事務所時,圭選了他作為自己的私人經紀。
宅島君有豐富的海外生活經驗,性格外向,善於交涉,再加上高中時倆人往來密切知道怎麼照顧圭,是位能成為圭的工作夥伴、協助圭展開音樂活動的人才。
宅島君把行李賽入後備箱,“那好,下週見吧。”轉身走向機場大樓的車站。
我坐上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時說:“哪怕是喝杯茶也好,不招待一下他嗎?”
圭正等待引擎加熱,順手挑選起BGM用的CD,聽到我的話後撇了下嘴。
“對於哪怕早一分鐘也想快點奔向戀人的男人來說,你這種是愚蠢的行為。”
“誒~,宅島先生已經有這樣的對象了?”
“最近才發現的。雖然我還沒見過。”
“還是不見為好吧?要是她轉移目標那就糟了。”
嘿嘿一笑,圭又漸消瘦的臉龐還是一如以往的端正。
“坐好,我開車咯。”
“OK—”
車子向大門駛去,不經意見瞄到圭開車的樣子,心想我也該考張駕照呢。
得有時間,還有費用……如果可以分期付款的話倒能勉強應付。
車子駛出收費站大門時我說:“吶,我也去考駕照吧。”
“想學開車嗎?”
“如果有駕照的話,就能開車接你了。讓長途旅行疲憊的你駕駛,我怎麼能安心?”
“啊,那倒是挺方便的。而且你也該有開車經驗。”
“我有考慮過哦。可問題是學費。”
“我幫你代付。等你有了錢後再還我。”
“嗯。Thank you。”
車子平穩地滑向機動車道,我打了個哈欠,太無聊了決定和圭聊聊天。
“昨晚,我和飯田先生去喝酒了。”
剛一說完,突然一個急剎車。車子瞬間停住,從後面車輛傳來“叭叭叭”憤怒的抗議。
“出、出什麼事了?”
“是貓。”
“壓倒了?!”
“沒有。”
“啊—,嚇我一跳。幸好沒發生追尾事故。”
“嗯。”
“貓啊,似乎會故意往車前穿過呢。”
“然後?”
“誒?”
“和飯田君喝酒的事。”
“啊,那個。你看,我和飯田先生迄今為止都沒怎麼說過話呢。作為首席該互相協助才對,我想再稍許了解下飯田先生這個人,所以試著邀約。原打算下週的,可今晚恰好有空,所以練習結束後倆人去了吉祥寺。”
“他常去的那家店?”
“嗯。車站附近一家叫『科波拉』的小酒吧,由一位中年酒保獨自經營。淡淡的氛圍很不錯喲。雖然是間只有櫃檯席的狹窄小店。”
“哦。”
“然後,我們聊了很多,不過飯田先生說Full Time的代理指揮太辛苦了。”
“Full Time?”
“啊啊,說法很奇怪吧?這次也是吶,你一周以上的海外工作太多了,飯田先生不得不代替你指揮全部練習對吧?你不在的期間富士見的練習又不能停。
他說,因為最初只打算呆一年所以才接下了這份工作,可現在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於是就坦言自己承受不了。 ”
“他應該是想推掉代理指揮的工作吧?”
圭不以為意地說道,似乎是覺得要真如此也無可奈何。
“不,不是這個意思。是說在飯田先生脫不開身時,最好能有個代替代理指揮的人選,暫時決定由我出任。”
“那再好不過。”
“實際情況會怎麼樣,不嘗試一下不知道吶。我只有指揮吹奏樂的經驗。要我說,找個指揮科的學生也不錯。
如果能成為你的代理指揮,即使是沒有薪水的業餘樂團,有意者也會蜂擁而至不是嗎? ”
“到那時,他們會因為試聽不合格而慘敗落選。”
“哈哈,你不贊成嗎?”
“並非不贊成,只是……哎,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交於他人。”
“嗯,飯田先生也這麼說。『如果來了個隨意擺弄富士見音樂的人,要想恢復原狀可就難了。』”
“那是因為飯田君他,擔心富士見的未來吶。無論把事情交給他或你,我都能高枕無憂。”
“可是,你不認為培育後輩是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我對成為教育者不感興趣。”
圭以(沒這回事兒)的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這樣啊。”我點點頭。
“和飯田先生就聊了這件事?”圭追問。
“之後又說了Bravo事件,還問我要不要組二重奏。”
“二重奏?”
“聽說『音壺』有室內樂演奏。所以問我要不要組二重奏。”
“當然—”
話說道一半突然停住,圭改口道:“已經答應了?”
“嗯,暫時先答應了。試試看。”
我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圭的側臉回答,揣測撲克臉下表情,(哎呀呀),我又急忙解釋。
“不過,說這話時飯田先生醉得厲害,記不記得這事也不一定。”
“……是嗎?”圭沉默。
我說出自己的猜測,“難不成,剛才那個『當然』你想說的是,『當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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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不答只是板著臉撲克臉,我按著剛才的推論思索,說:
“難道,你覺得我和飯田先生組二重奏是我『見異思遷』?”
“當然。”
“你的意思是,誰都能和他組二重奏,就我不行?”
我緊咬不放,會不會有點過分?可是呢,如果這話往歪裡想,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不管怎麼說我們是在討論嚴肅事情。
“我認為,和飯田先生的交往如果能像皮波他們一樣,不但能讓我了解飯田先生而且對富士見有益。
我和飯田先生一致認為,因為你不在時樂團由我們倆共同管理,所以像現在這樣你躲我閃的交談方式不能再繼續下去。
飯田先生也說過,我的性格確實是那種喝了酒也不法和人打成一片的類型。飯田先生深知這點,所以覺得既然喝酒不能敞開心扉溝通,那以音樂的方式來交流或許更好,這才說了二重奏的事。 “
“STOP。”
被圭急促的口氣嚇了一跳,我陷入沉默。
圭久久不語,我望著窗外的景色。是你讓我閉嘴的,除非你先開口否則我絕不開口。
“……不明事理……孩子似的獨占欲……這些我都知道。”
圭說這話時車子已經快到都內了。
“……我不是懷疑飯田君的人格。雖然他有時會故意裝作玩世不恭的無賴,可本質上是個極理智的人……是個把成為『理想丈夫』和『理想父親』作為人生價值的幸福的普通人,同時也能理解、接受人類存在著的各種Minority(少數派)的『事實』……啊啊……”
“等等,圭。你,身體不舒服嗎?”
說話方式變了。不會是想吐吧?
“要是想吐,就停車吧。”
“啊?”
圭望向我,嘴角浮現一絲苦笑,說:“失敬。邊想事情邊說話不自覺地走神了。”
“啊,沒錯。你說的對。開車時想事情或走神很危險的。身體沒有不舒服那我也安心了。”
“有不舒服哦。”圭說,“你開口閉口說了十幾遍飯田君的名字。”
我不禁笑了出來,又馬上忍住,“咳”,掩飾一下。
“沒辦法吶,因為我們在討論飯田先生不是嗎?你這醋吃的也太奇怪了吧。”
“我同意。所以小提琴與鋼琴的合奏是不可能了。”
“誒?”
“啊啊,也可以選中提琴。”
“啊—……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圭看了我一眼,俊美的臉龐平靜地註視著前方,“雖然鋼琴和中提琴都達不到職業水準,”圭說道,“但也不差。”總結完畢。
“請你務必和飯田先生商量一下三重奏的事。”圭加了一句。
“大提琴和小提琴二重奏的曲子已經極少了。三重奏的名曲更是屈指可數。”
“哈……”
圭笑了笑,一臉的受傷,“對不起。”我急忙道歉。
“並不是說你技巧不好,只是覺得你沒有時間練習。你的小提琴、大提琴、鋼琴都很出色,這些我全都知道。”
嗯,雖然圭是個有嚴重自學癖的演奏者,可他的小提琴技術我在他初演自編的《二月十一》時聽過,而大提琴則在祖父生日宴的演奏中展示過。鋼琴的話,在『音壺』彈的薩蒂的那首《我需要你》(注:Je Te Veux)我至今仍記得。是次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奏吶。
“可要組三重奏的話,得有合練的時間。”
“時間我可以擠出來。”
圭語氣強硬地回答,我警告自己不要笑這個天才男的孩子氣行為,點點頭。
“唉,也許吧。”
“我沒有輕視『音壺』,沒有把它看作餘興表演的舞台。”
“嗯,那位大師拒絕遊戲性質的演奏呢。雖然歡迎喜歡音樂的人,可……”
“那,那我是否可以請你批准我加入你們呢?”
嗚……開始步步緊逼了。
“有二個問題。”我衝圭豎起兩個手指。
“請說。”圭掩飾自己的失望。
“第一,二重奏這件事,最初是作為加深我和飯田先生互相理解的手段而被提出來的。因此,你是第三者。
其他人想加入那都沒有問題。可是,對於你是個善妒的戀人這點,飯田先生很清楚。你的加入只能表明,你因為嫉妒、疑神疑鬼而想強制插入我們中間,飯田先生會笑死的。
又或許,會覺得我是個沒有護衛就不能行動的人。
可是我啊,不想讓愛開玩笑的飯田先生得意,也不想被他嗤笑為『大小姐』。這是第一點。 ”
圭依舊紋絲不動地註視前方,我繼續。
“第二,根據和皮波他們練習的情況來看,三重奏的練習是不可能順利進行的。和飯田先生的練習與和皮波他們的練習沒有不同,我作為演奏家的本性會暴露無疑,練習會變成一場惡戰。即使你加入,這一點也不會改變。要是讓我不滿,我照樣會嗆你哦。
和皮波他們吵架用的是意大利語,雖然沒有破口大罵,但彼此心裡明白。而現在則是直接說日語,我一發火可是會講髒話的。
看見這樣的我,又或者被這樣的我痛罵,要是你討厭我了那就糟糕了。 ”
“咳”圭假意清清喉嚨,像是克制自己別笑出來似的。
“怎麼,要是想笑,麻煩請你先證明我哪裡講錯了。”
“不是的。”
圭神情輕鬆,以明亮的嗓音平靜地說道。
“只有有點受傷了呢。”
“嗯,我說的有道理吧。”
“不是那樣,只是覺得『要是你討厭我了那就糟糕了』的說法,很可愛。”
“噗—,那句話啊,我可是認真的哦。”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想你說的對。特別是第二店動搖了我。”
“你在開我玩笑吧?”我瞪了圭一眼。
“不,完全沒有。”圭裝傻。
“以你這種態度,我是不會推薦你成為三重奏一員的。”我說。
“哎呀,是說我有希望加入咯?”
“我算是見識到你的犟勁了。”
“這次我放棄。”圭苦笑著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附上但書。
“條件?”我一級戒備地反問。
“休息日要和我合奏。”
“什麼嘛。說有條件,害我一位會出什麼難題。”
“你居然對我這麼沒信心。”
“因為獨占欲爆發時的你,會喪失理智啦。”對生氣的圭我如此回答。
“不過,算了啦。我挺高興的。說來,我們兩個幾乎沒有一起演奏過呢。只有當初練《雨之歌》的時候,合奏過《Scabouragh Fair》吧?正好增加點休息日的樂趣。”
“那麼,交涉成功。”
圭高興地說,我的心愉快得冒泡。興奮不已地期待著能和作為演奏者的圭合奏一曲。
“是你消遣的遊戲嗎?或者,有某種程度的認真在?”
“讓這種突然而來的興致一直保持下去怎麼樣?”
“這樣啊,嗯,好吧。你想彈哪首曲子?”
“啊—,以現在的心情來說想彈《愛的禮讚》。鋼琴伴奏。”
“回去就彈?”
“好啊。”
微微一笑,圭無論容貌還是才能皆是上等,是我的戀人。我滿心愉悅地隨意哼著歌。曲子是埃爾加《愛的禮讚》,哼唱版。圭哼著音給我伴奏。
我們四目相交,快樂地哼著二重唱。和小提琴不同,我的哼唱常常走音。不過,圭的男中音響起的那剎那,我突然想到。
“吶,不用大提琴伴奏嗎?”
“大提琴沒有中提琴拉的好呢。”
“大提琴的音色,更接近你的嗓音。”
“可是,大提琴在父母家。”
“啊,這樣啊。”
“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去取。”
圭如此說道,可車子已經快到富士見車站了。
“不用啦,下回吧。路也不好走,開到成城得一個多小時吧?你已經很累了,再勉強開遠路的話,要是出了事,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大提琴又不會逃走。”
“那麼,就讓伊澤送來好了。”
“特意送來?不好啦。那這樣,明天開車去成城。到時你也差不多恢復精神了。”
我也該偶爾去拜訪一下不是嗎?歡不歡迎我倒是其次。
“既然要去,那順便把小提琴、中提琴和圓號一起帶回來。”
於是,我們決定明天去一趟成城圭的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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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可屋子裡卻沒有開燈。不僅門燈和玄關燈沒亮,窗戶裡也是漆黑一片。
“誒,姐姐去買東西了嗎?”
“如果她把行李也一起帶走的話,那我真是謝謝了。”
“別這麼說啦。雖然我也這麼希望。”
打開玄關,剛想上鎖,門上採光用的窗戶突然亮了起來。
“怎麼回事,千姐在家啊?”
“遺憾。”
“噓—”
總之先開門進屋再說。
“你回來啦”千姐只是在廚房招呼,我向光一郎先生的肖像道晚安,然後步入玄關。
“我回來了。”
圭說道,雖然這話是對光一郎先生說的不過……,“回來啦。你辛苦了。”我回答道,踮起腳抓住圭的肩膀,“啾”地親了一下。因為千姐隨時可能出現,所以只是稍稍碰了碰面頰。
圭看了一眼廚房,一把攬過我。
“我回來了,悠季。”
“嗯,歡迎回家,圭。”
圭警覺地看著廚房入口的同時補足這一周份的kiss,我也抱著不會被千姐發現的僥倖心理投入其中。直到充分滿之足後我們才放開彼此。
“今天真幸運呢。”我小聲地說。
“是啊。”圭同樣悄悄地回答。我們回味著秘密kiss的餘韻,同時把沉重的行李臨時搬到琴房。因為總譜是放在琴房的,所以行李暫時不用搬至二樓。
“休息一下吧。”
“那,不如喝杯茶吧。煎茶?焙茶?”
“一杯濃的煎茶。”
“好的。”
出了琴房往廚房走去,我向面對著水槽乾著什麼的千姐打招呼。
“我回來了。圭也回家了。”
“……對不起。”千姐含糊地回答。
“晚飯,還沒……”接著是抽泣聲。
“千姐?”
在哭嗎?
我想要靠近,千姐急忙抓起圍裙遮住臉從我身邊擠過。
“今天的晚飯你來做。”
然後哭著跑出廚房。聽見姐姐啪嗒啪嗒奔上二樓。 “砰”地關門聲。
“悠季?”
我看見圭站在廚房門口,一個人呆呆地望向二樓。
(出什麼事了?)
“唔~……燈也沒開,似乎實在哭呢。”
“哎呀哎呀。”
雖然不明白圭的意思,但能聽出話裡的同情。
“看來晚飯得我來做了。唔,姐姐原本想做什麼菜呢?”
冰箱裡有捲好的生魚片,還有撒了鹽只需下鍋的竹莢魚。水槽的洗菜桶裡有一把菠菜、一根胡蘿蔔。砧板上是削了皮的馬鈴薯。竹籃裡是切碎的洋蔥。
“今天的菜單是生魚片、烤竹莢魚、涼拌菠菜和馬鈴薯燉肉。”
是圭喜歡的和食呢。
“嗯,米飯已經在煮了。圭,不用一小時,很快就好。啊,洗澡水燒好了沒?”
……洗澡水已經開了。換衣間裡的大浴巾也準備好了,只要進去洗澡就行。
“圭,洗澡水是熱的,去洗吧。”
坐在廚房椅子上的圭轉過頭看著我,神情複雜地苦笑。
“現在這種情況,該干什麼,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先別去管她。”
我說著從櫥櫃中取出茶杯。
“就讓姐姐一個人呆著直到她滿意為止。晚飯做好後可以問問姐要不要一起吃飯,不過……”
“……不去關心一下好嗎?那個,比方說去問問她為什麼哭。”
啊哈哈,你見了女人的眼淚也會不知所措嗎?
“理由我知道。大概是做飯時想起了姐夫,所以才哭的。現在過去問她,可是會嫌你多管閒事沖你扔花瓶的哦。姐姐非常討厭被人看見自己哭的樣子。她就是那種即使哭也不讓別人知道的性格。”
“可是,義明先生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暗示的舉動。”
“這樣的話,那就讓姐姐重新打扮一下去姐夫那兒吵一回。”
“可是……我只是打個比方,要是令姐覺得人生沒希望而……”
真是愛操心吶。
“我認識姐姐的時間可比你長。只要她發洩夠了,就是沒事似的的自動出現。
好了,請喝茶。喝完後去洗個澡。難得不用顧慮到千姐。 ”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圭點點頭,不過去二樓拿換洗衣物時,似乎做了多餘的事。
只聽見千姐一聲尖叫,然後是“咣噹”物品的破壞聲,我衝出廚房。跑上二樓一看,圭就站在客房門口。
“圭,你有沒有受傷?”
“不,沒有。”
“出什麼事了?”
“那個,我敲門裡面沒反映,所以就打算去開門,這個時候突然有東西飛了出來。”
“被門擋住了?”
聽那個聲音,扔的大約是鬧鐘,不過走廊裡沒見到任何碎片。
“你厲害。”
衝圭豎起拇指,我敲了敲客房的門。
“吵死了!”
千姐隔著門大叫。
“圭沒受傷,但是姐姐你最好把屋子打掃乾淨並且賠償被你砸壞的東西。那張地毯可是很貴的,如果你扔的是花瓶,記得要掃乾淨別留下一點碎屑。”
理所當然的,裡面沒有回答。
圭沒經受過這種暴力,一臉的消沉,我陪著他回到一樓。
“我說的沒錯吧?”
我再三叮囑圭,然後送他進浴室。
哎呀哎呀,難得氣氛這麼好……圭,對不起。我家人給你添麻煩了。
這一晚姐姐終究沒有下樓,我們在有些怪異的氣氛中結束晚餐。
隔天一早,千姐為昨晚的粗暴而向圭道歉。一夜沒睡嗎?黯淡的神色,平時一絲不苟的髮型如今凌亂不堪,充血通紅的眼睛都是證據。
“有什麼打算?讓你一個人去見姐夫我不放心。”
我說道,圭也點頭同意,於是我們決定更改星期天的日程。
“和西大路先生約定的時間不能往後推,所以高崎的事情得在中午前辦妥,搭八點的新幹線嗎?”
如此這般的商量,“搭早班車。”千姐說。
“早班車的話,上野是六點十分發車吧?沒有這麼早的公車。”
“你們不是有車嗎?”
“可是,到高崎大約只要五十分鐘,七點就能抵達。會不會太早?”
“這就是我的目的。”
“……原來如此。”
五月最後一個星期天,美麗的日出照亮大地,天空變得晴朗,我對自己說這是個好兆頭。
為了搭頭班新幹線,不得不五點就出門,從車裡眺望一輪朝日。
“這個時間,連馬路都空蕩蕩的。”
“因為是星期天。”
駕駛席與副駕駛席的對話,只是為了吸引坐在後座沉默不已的姐姐開口。
映在後視鏡中的側臉,眼神嚴厲地望著車外,但估計風景再美也入不了姐姐的眼睛。包括如此絢麗的日出。
比平時更精緻的粧容,穿上唯一一件套裝,包和配飾搭配得恰到好處,千姐式的氣勢。
因為是自己的姐姐,所以她身上的諸多缺點我一清二楚,姐姐雖然有缺點但長相不差,家事能幹,又有經濟觀念。剛烈的性格結婚前就應該了解的,然後就這樣試著交往、戀愛結婚,所以如果姐夫真的有外遇,那實在太自私了。
如果真有其事,我絕對站在姐姐這邊。
一路順暢的抵達上野車站,不想碰到了難題。我們找不到停車場。
“啊—時間來不及了。”
“沒辦法,你和令姐先走吧。我搭下一班的新幹線趕上你們。”
“可是,到了高崎……我們怎麼會合?”
“我到了那兒,會打你手機。”
“知道了。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哎呀,行李行李!圭,行李還在後備箱。啊,那些土產怎麼辦。”
“我會帶過去的。”
“這樣?那拜託你了。”
因為土產是送給西大路先生的,帶著去姐夫那兒有點怪吶。
我拎著姐姐的行李,發車前五分鐘才通過札機口。不過總算在鳴鈴前坐上了新幹線。
“唉,不該帶上小提琴的,帶著它還得處處留心。”
我坐在位子上小聲嘟囔,千姐只是哼了一聲,沒有開口。除了“早上好”以及對圭說了句“承蒙關照”外,姐姐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也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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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左右我們抵達高崎,出了車站後招了一輛出租車。
千姐報了姐夫公寓的地址,那位爺爺輩的司機仔細地翻著地圖,找到目的地後發動車子。
今天是星期天,而且是早上。街上的商店、銀行、所有住戶都拉著百葉窗,寂靜的街上幾乎沒有車輛駛過,只有愛犬族在路上溜狗。
周圍的景色漸漸轉變成郊外的風景,車子駛入附近一條小路,司機先生開口。
“二丁目八番到了。”
“是二丁目8—13。”
千姐口氣不善。對不起,她只是有點緊張。
“呃,就在這條路的右邊,具體名字是……”
“常盤園B棟。”
“常盤園……常盤……啊啊,是這裡。”
道路邊寬闊的停車場深處,有二棟火柴盒型的新建二層公寓。
左側的建築物籠罩在晨光中,牆壁上貼著『常盤園B』的字牌。
“沒錯,就是這裡。多謝。”
千姐付了車錢,我們下車。啊啊,行李!
“那個,準備好戰鬥了嗎?”
“……走吧。”
千姐站在前頭,目標直指203室。就是那棟六世帶(注:六戶住家)公寓二樓靠近停車場的屋子。
啊啊,糟了,好緊張。要是真的有女人那該怎麼辦?
感覺這棟公寓是建在剷平的農田之上,旁邊是數棟待售的新建一戶型商品房。環境清幽……這塊地還處在開發期嗎?
確認了203的門牌以及下面『多田野』的手寫姓名牌,千姐說:“按門鈴。”
“誒?”
“輕輕按一下就行,別按到底。”
“真是的。我按了門鈴後你可別跑啊。”
按門鈴是街上小孩才玩的遊戲,我可從沒做過這種惡作劇。
把行李放在腳邊,深吸一口氣。
“七點十八分。姐夫,一大清早來吵醒你實在對不起。”
“快點按。”
於是,我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能聽到屋里門鈴在響。
“還在睡嗎?姐夫,拜託你快點起床好嗎?”
“再按一次。”
“是是。”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估計隔壁和樓下的住戶都聽見了吧。姐夫,打擾到鄰居了,請快點起床吧。
哎,第四次!
叮咚、叮咚、叮咚。
“來了。”
聽到男人不太高興的回應。
“哪位?”
千姐戳了一下我的右腰。
誒,我?
“那個,我是守村。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你。”
“咔噠”開鎖聲,門開了。義明姐夫穿著睡衣瞇著眼睛,一手握住門把一手撐著門框彎腰探身。
“呀,”他笑道,“好久不見了吶,怎麼有空來這兒?”
“其事,”我說,躲在我身後的千姐卻一把把我推開。
“義明,早上好。”
姐姐推開目瞪口呆的姐夫,走進屋裡。
“千惠子?”
姐夫徹底傻了,我解釋。
“千姐說什麼要檢查一下姐夫單身赴任的情況,其實就是想見姐夫你啦。”
“哈……哦。”
姐夫從門口退了一步,對我說:“啊,請進。”,這時姐姐已經往里屋走去。
千姐,外遇的疑問應該解除了哦。玄關沒有女鞋之類的東西。
把行李拎至玄關,“打擾了。”我說。
屋子是衛浴合一的1DK,入口兼廚房的盡頭是大約八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千姐忙碌地收拾起屋子來。姐夫他,望著收拾屋子的姐姐,無措地撓著頭呆站著。
“千姐?”我喊道。
“你看看,這麼多垃圾!”千姐回答。
“因為是單身赴任啊。也不可能好好地吃頓飯。”
“千惠子……阿千。你先坐會兒。”
姐夫哄小孩似的說,急忙把散落在凌亂床單上的報紙和傳單收拾乾淨,再走到姐姐身後一把抱住她。
“你看,我已經收拾好了,坐會兒吧。”
“……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千姐捂著臉搖頭。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姐夫抱著姐姐,看來用不著弟弟出馬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
“不行不行,怎麼能不招待一下小舅子你呢。起碼吃完早飯再走。”
姐夫挽留道,不過我的任務已經完成。
“因為有事去小諸,所以就順帶送姐姐過來。還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到車站吧。”
“不用了,我可以叫出租車。”
“這個地方與其叫出租車還不如我送你來的快。要是很急的話我馬上去換衣服。”
姐夫一邊說著一邊脫去睡衣。
“不著急,還有時間。”我只能這麼說。
正好此時圭打來電話。說自己已經到了高崎。
“咖啡館開門了啊。還沒?啊啊,現在還不到八點吶。那兒的休息室,我知道了。”
說話間,姐夫已經換好了外出服,千姐送我們離開公寓。
“向桐之院君問好。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嗯,我知道。”
公寓有女人入住的懷疑已經消除,但以後的事,還需要他們倆人好好商量一下。同樣的闖入事件可別再來一次。
坐在車裡,我和姐夫閒聊著彼此的工作。姐夫也知道千姐這次來的很可疑。不過夫妻間的問題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不需要我多嘴。
我這麼想著,不多說一句,可到了車站分手之際,姐夫突然說。
“太麻煩你了。”
“不,哪裡。”
“可以的話,我們撇開其他,純粹男人間的談一談……阿千這一個月來,都住在你那兒吧?”
“呃…………”
這,我該怎麼回答呢?隱瞞不說又很奇怪。
“嗯,是的。”
“果然。”姐夫長嘆一聲。
“我以為她在家,可打電話過去卻總是錄音電話。我一直覺得奇怪。”
“千姐原本只打算在我那兒呆一會兒的,可不巧我正好病了,雖然看了醫生可還是讓姐姐留下來照顧我,直到痊癒。”
姐夫默不作聲,低頭看著腳尖。
“我也覺得阿千和我父親他們相處的不錯……”
“嗯,千姐沒抱怨過。決定和我們一起住時,只說和姐夫你大吵了一架。”
“阿千她,有事總是憋在心裡吶。”
唔~,現在似乎是坦白的好機會吶。可是,如果姐夫聽到自己被人懷疑有外遇,大約不會高興吧。姐夫一怒兩人吵起來的話,千姐又會回來和我們住了。
“呃,那個,姐姐似乎是因為剛結婚姐夫就一個人去外地赴職而嚇了一跳。抱怨姐夫獨獨留下自己二年,一個人去高崎。”
“阿千她,果然和媽媽他們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姐夫好像根本沒發現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呢。
“既然如此,那就別讓姐姐和他們一起住了,來姐夫這兒吧。”
我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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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千不願意住狹小的員工宿舍。”
“這屋子還可以,勉強住住也不是不可以。”
“唉,才一個房間而已。連衣櫥也放不下。”
“這無所謂吧。”
“哎呀,不行不行。”
“四個半榻榻米二個人住是有點擠,但——”
“不行,不行。”
我不由得心裡冒火。你這種態度,千姐不懷疑才怪。
我暗下決定。
“姐姐住這兒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姐夫微微一顫,抬起頭看我。比如今的男人長得帥,如果是作為偷情的對象,似乎也蠻能說會道、招人開心的,可是姐夫他——?
“阿千她,是不是懷疑我有外遇?”
姐夫苦笑著問,有點不好意思,似乎另有隱情的樣子。
“坦白說,是的。姐姐認為你和其他女人在公寓裡同居。是否要來這兒查明真相,她猶豫了一個月。
為什麼不顧姐姐的反對執意一個人來高崎赴任? ”
我這麼問是為了接下來的盤問做鋪墊,不過……
“千惠子自己說不願意住1DK的公寓。”姐夫說道,“我告訴她到這兒來任職得住員工宿舍,是一居室的公寓,而千惠子說那麼小的公寓不要,說什麼自己出錢付房租,找間更大的房子。可是,我要顧慮自己在公司的立場啊。
支店長和營業部長都是單身赴任,不過他們不住這裡。我只是個普通員工當然不能和他們比。不能因為帶著妻子而特意去借房子不是嗎?
股長也會留意這間住的是是不是夫妻?那裡住的是單身赴任的員工? ”
“…………是這樣嗎?”
“我們公司,就是這種制度。可千惠子她不了解啊。說什麼公司的安排有問題。我也知道有問題,可即使我解釋了這是公司的安排無法改變,千惠子還是聲稱『不能理解』 。”
“那,如果千姐不介意公寓狹小,姐夫會同意姐姐搬來住嗎?”
“哎,阿千是不會答應的吧。守村的家很寬闊不是嗎?在那種環境長大的千惠子,是無法生活在只有一間屋子的狹窄公寓裡的。再說左鄰右捨不是老闆上司就是同僚。股長的太太又有點神經質。”
“我們老家一直是農戶,房子確實很大。但只是在1DK住一、二年,千姐她不會介意的。”
“唉,不可能的啦。我之前提過好幾次,說破樂嘴阿千就是不同意。”
姐夫苦笑著搖頭,我不由得同情起他來。一旦說出口就絕不悔改,千姐的固執我了解。
“也許這次會同意也不一定啊。”
我說。
“姐姐以為你有外遇,為了離不離婚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可一旦決定要來高崎又莫名的膽怯了,前天還把自己關在家裡哭了整晚。
雖然姐姐性格剛烈、固執己見、不聽人勸,可似乎無法忍受離開姐夫後的寂寞呢。
而且又因為外遇問題而不安,所以——”
我說著,突然一個想法掠過腦中。
“難道,當初是千姐求的婚?”
“哈哈……”姐夫摸著後腦勺,“最初,我是憑著酒勁想試探一下……心想阿千會答應也不一定……最初是我求的婚。不過,阿千迴答得坦白,說因為不能比八重子小姐先結婚,所以即使答應了婚禮也會無限延期……唉,無功而返吶。之後,開始和阿千遠距離戀愛,同時又有了新的情人。這是,來高崎出差半年時發生的事。”
嗯,我聽說過。
“從新潟到這裡乘一輛車就行,所以阿千來玩過幾次……”
“見過,高崎的那位了?”
“那之後,阿千就打來電話說要么結婚要么分手,我想和千惠子結婚,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這種話我又說不出口,於是我們就定了婚期。”
“也就是說,千姐在和高崎那位女士的爭奪戰中贏了對方?”
姐姐應該是擔心姐夫會被她搶回去吧。
“現在,還和對方有聯繫嗎?”
我暗想自己似乎問的過了,但姐夫只是苦笑著回答。
“她也結婚了,現在大概住在九州之類的地方吧。”
“千姐知道嗎?”
“阿千還介意這件事,那應該是不知道了。我會對她說的。”
“嗯,那拜託了。”
談話告一段落,忽然感覺姐夫楞了一下,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我們站在車站咖啡館的邊上說著話,有個人透過玻璃外牆看著我們。
“啊哈哈,他是我同伴。”
(抱歉,我就來)我衝坐在靠窗位子的圭揮揮手,向姐夫解釋。
“那個指揮?”
姐夫問,我想大概是受CM的影響吧。
“嗯,他是桐之院君。我現在就是和他住在一起。東京的房租很貴不是嗎?要找個能演奏樂器的房子更難。”
“那千惠子也?”
“他自己借了棟獨門獨院的房子,有好幾間客房,所以——”
“哎呀……居然給別人添了這麼多麻煩。”
說完姐夫向圭稍稍鞠了一躬,然後朝門口走去。似乎是打算和圭打聲招呼。
果然,姐夫走進店裡,向業務員似的彎腰,對起身迎接的圭說到:“初次見面,我是多田野義明。千惠子這次承蒙您多加照顧,實在是過意不去。這樣來見你多有失禮之處,但我無論如何想對您說聲謝謝。”
“我是桐之院。”
喂喂,再多說幾句啦。
“千惠子女士入住期間為我打理家務,幫了我不少忙。”
嗯嗯,Thankyou。
“但下次開始需要支付住宿費。”
誒?等一下!
“剛才的話請務必轉達給千惠子女士。”
啊,別開玩笑了。
“還有,一定要事先預約。”
“哈哈哈。”姐夫苦笑地摸著頭,“不好意思,真的麻煩您了。”說完雙手貼膝鞠躬。
“還有悠季君,謝謝你。”
“雖然是那種姐姐,但還請姐夫多多關照。”
“那,我先告辭了。”
“嗯,再見。”
“下次來高崎我帶你們好好玩玩。觀光景點的話有高崎觀音,再原點有幾個不錯的高爾夫球場。”
“謝謝你的邀請。”
“那個,承蒙您照顧千惠子。”
說完又向圭鞠躬,姐夫拿起桌上的單字。
“啊,那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下次請你們吃飯。”
送姐夫結帳出門,和回過頭的他點頭致意,事情結束。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要不要喝點飲料?”
“啊啊,也好。”
回到座位,我坐在圭的對面。窗那邊的姐夫再次鞠躬,我們回禮。注視著姐夫上車遠去,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哎呀~哎呀。”
放鬆放鬆。
“想吃點什麼?”
圭取過立在桌子上的菜單遞給我。
“啊……有早餐呢。你吃過了嗎?”
“還沒。”
“一起吃嗎?”
“好啊。”
現在幾點?啊啊,時間還早。才九點。
叫來服務生,點二份早餐。有日式、西式兩種,我們點了日式。
“呼,終於了結了一件事。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真對不起。”
我對圭低頭道謝。
“那外遇的懷疑?”
“唔,是千姐的臆測。”
“這是最好的結果。”
“說什麼自己不願意住小房子,千姐她,太任性了。”
“很像女人會說的話不是嗎?”
圭苦笑。
“是啊。而且有時固執得要命有時又莫名其妙的害怕。”
“不過,他們能順利和解那是最好不過了。”
“是呢。”
整整一個月的千姐離家出走、寄住我那兒的事件,以比預想更簡單的方式得到解決,我們家又恢復了平靜。千姐他們往後的生活,應該不用我們再操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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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早餐,我們商量上午的行程安排。
“到輕井澤大約二十分鐘吧?雖然和西大路先生約好一到輕井澤就打電話的,不過我們還是先去小諸參觀順帶解決午餐,一點的時候再打電話怎麼樣?”
“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還是在上午打電話敲定時間為好吧。”
“啊,是啊。這種時候我怎麼能粗心大意呢。”
“小諸車站附近有個叫『懷古園』的地方,有島崎藤村紀念館之類的觀光點。”
“啊—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小諸古城外,白雲悠悠遊子哀』的藤村?”
“『千曲川旅情之歌』吶。”
“之前還在想他是誰呢。大概,是中學時學的吧。嗯?難道是高中?”
“好像是高中一年級。我讀過他的《破戒》。”
“誒?有意思嗎?”
“挺沉重的呢。是部描寫部落民(注:賤民)的作品。”
“啊……那種類型啊。”
“這書不是被譽為追求真實、代表了自然主義文學嗎?”
“抱歉,我對文學之類的東西完全沒轍。”
(沒關係),對於我不好意思的坦白圭微笑道:“文學和音樂一樣,是人類自我表現的一種。沒看過就說不喜歡,那未免太可惜了哦。”
看來我也該偶爾去圖書館轉轉。
到了小諸車站,我們給西大路先生打電話。說因為來的太早所以臨時決定去『懷古園』,我們約好下午一點在『懷古園』入口處碰面。
“呃,現在是十點半。吃完飯時間剛剛好呢。”
『懷古園』離車站不足五分鐘車程,是小諸城的遺址,園內殘留著乾涸的河道、青苔石牆。按導遊圖來看園裡還有美術館、遊樂場、動物園。藤村紀念館也在其中。
坦白說,我對文學家的紀念館沒一點興趣(事實上,是大部分的紀念館我沒興趣),但了解一下這位我都知道的名作家的人生和為人倒也蠻有意思的。藤村也曾為家庭關係而煩惱。會不會和圭有共通點呢?
之後我們參觀了小山敬三美術館,在川魚料理吃午飯。鮎魚好像明天才解禁,所以我們吃的是紅燒紅鱒。
西大路先生開著那輛適合他龐大身軀的巨大四輪驅動。工房地處山區,看來車輛的選擇不能單憑個人喜好啊。
順帶一提,開車的是西大路夫人,夫婦倆一塊來接我們實在惶恐,不過後來想想,大概是西大路先生不適合開車吧。
“好久沒見您了。”
西大路先生一從副駕駛下來,我立刻深深鞠躬。
“時田老師也提醒過我,說即使去了意大利也該和您——”
“克雷莫納去過了嗎?”
西大路先生無視我的問候自顧自說道。
“沒有,只是路過而已。”
“我在那兒有朋友,你要去時務必告訴我一聲。我幫你介紹。”
“謝謝。”
“上車後請係好安全帶。”
西大路先生打開後車門說道,我記起他是個說話速度奇怪的人。
雖然僅在三年前為訂做小提琴量尺寸時見過,但他的接話方式還有印象。
因為『懷古園』門前禁止停車,西大路夫人急忙發動車子,先生一上車就說起話來,整個行程中沒停過。
如果西大路先生是這樣開車的話,那未免也太恐怖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開車的人是夫人了。
那位夫人,和臉色蒼白、身體胖胖的OTAKU青年樣的丈夫不同,像是位有小麥色肌膚、敏捷的嬌小農婦,臉龐有點像印度美人。一對大眼睛讓人印象深刻。
“那個Commercial film我看過了吶,叫Brilliant•Cola對嗎?啊啊,那個那個,是Splash•Cola的Brilliant Orchestra。不過,CM裡的你和當初量尺寸時的你整個人的氛圍都變了呢,我想有必要修改一下進程。
我的小提琴製作哲學是做出與演奏者印象相符的音色,守村的音比當初更花哨,如果我能做出更華麗的音就好了。
這次見到你真人,感覺那隻不過是攝影機製造出的假相呢。
去除了雜質,可又和花哨不同。不是單純的演奏,華美的恰到好處。看來我所考慮的音色還不夠完美呢。
啊,對了對了,那個是瓜乃利。那個,是時田先生的瓜乃利吧。 ”西大路先生透過後視鏡問。
“嗯,是的。”我回答。
小提琴盒裡,確實是瓜乃利。
“最近有保養過嗎?比如琴碼什麼的。”
“沒,沒有特別保養過。”
“那,待會兒讓我聽一下你的琴音吧。雖然在藉給你之前我把琴全面保養過一番,但這也是二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人都不太注意這種事吶。”
嗯,對不起。雖然我也有擦松脂、清除灰塵,但確實沒有請專業人士檢查過。
西大路先生的工房離小諸城大約半小時車程,位於田地廣闊的山村風景中。
比我老家更古色古香,稻草屋頂的陳舊日式房子,西大路先生說這種屋子『最適合日本風土』,至於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工房,他說『在日本演奏的樂器,唯有在日式家中孕育產生的才當得上第一』。
“現在到處是空調,但我們不可能把小提琴從空調的家中裝入帶空調的琴盒,再把它運到全是空調的演奏會場不是嗎?為什麼呢,那是因為這與日本濕潤的環境有關。所以,制琴的人必須有在濕潤的環境中也能讓琴發出完美音色的巧思。
換句話說,我做的小提琴非常適合溫帶季風氣候。在印度演奏也沒問題。啊,有一些是啦,哈哈哈。 “
我知道有自動鋼琴,但西大路先生自動似的說話方式像是沒有盡頭般。
下車時我轉而向夫人問好,並遞上禮物。因為西大路先生之前根本沒有給我插嘴的機會。
夫人平平常常的回以問候,“哎呀,你太客氣了。”她裝作不好意思似的結果禮物,又為丈夫沒有沒有回我的『久違了』而道歉。
“哎,請進吧。”夫人最後說道。
“打擾了。”
房子很大,像是十分富有的農家所有的,我踏上玄關一望,整幢房都被當成了工房使用。
西大路先生介紹房子的情況,往前走直接是會客廳,裡面有一組沙發、電腦桌、放著各類書籍的書架以及LP唱片用的立體音響。唱片佔了半個書架。
再往裡第二間是工房的心臟——工作間,地上重新鋪設了木板。大大的工作台上,放置著我連用途都不知道的工具。
之後是擺放小提琴的房間,完成品或半成品小提琴在牆上一字排開。類似琴頸、背板、鑿有f字孔面板的零件被小心謹慎地擺在架子上。
我的小提琴也在其中吧。或者,還只是原材料而已?啊啊,看見實物後,好期待自己的琴會是什麼樣子呢。
“小提琴製作是項全心投入的工程,單做一把怎麼也得一個月時間。因為我夏天要休息兩個月,所以一年只限量製作十把。但是預約量總是超過。最近在做的是等了五、六年的訂單。
原本已經輪到了守村先生的琴,但看了那個CM後感覺起了變化,所以不得不停止製作。 ”
“哇,那太可惜了。”我說。
“哪裡可惜了。”
西大路先生生氣道。
“因為你用的是瓜乃利,所以雖然預定『草薙』做成斯式琴,但相匹配的製作材料將提高一個等級,這點請你理解。
能發出纖細的、貴族般音色的斯式琴,用的材料必定是相當等級的。當然了,價錢也會有所提高。選了高一個等級價錢翻十倍吶。琴一定要給會拉的人,否則無異於投珠於豕。我做的,是與琴藝相稱的樂器。 ”
哇,與琴藝相稱的樂器?好嚴格啊。
“可是,那個——”
我剛一開口,圭就從旁插入。
“請不用考慮價錢,務必用最好的材料做一把最完美的琴。”
“哎,再怎麼花錢也不會上億啦。上億的琴那是因為拍賣而被哄抬價格,但也有可能是300年愛情的一個證明。”
西大路先生滔滔不絕地回答,“我這裡最棒的琴,不要錢。”
“哈?”
我不明白,圭也同樣的表情。
“哎呀,有句話叫『沒有比免費的東西更貴了』不是嗎?”西大路先生得意地說道。
呃,這算是冷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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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完美的樂器,是不可能被賤賣的不是嗎?一般都是先簽貸與契約然後再出借小提琴。而且是一年期的契約,一年後我會要求聽它的音色,如果沒能如預期的經常使用,我會把琴收回。
迄今為止達到這種等級的琴有三把,不過其中的一把因為我剛才說的原因而被我收回了。想試試看嗎? ”
“啊,是的。拜託了。”
“和你現在用的同為瓜式琴,所以也沒必要再藉給你了。樂器還沒被磨礪過,再加上很少被人使用,所以和本家的相比欣賞效果不佳。”西大路先生說著把琴遞給我。
漂亮的木紋上漆著米黃色的清漆,美得難以形容,是和我的瓜乃利極為相似的名品。
“這個清漆的顏色,好漂亮啊。”
“誒,你喜歡?那,你的琴也用同樣的漆吧。我原想用這種的。”
西大路先生指給我看的,是一把清漆顏色更為深沉的琴。
“啊啊,那把的顏色也不錯……”
“哎,今天回去之前請務必決定。秋風一起,我就得上漆了。”
“哇,也就是說今年能拿到琴了?”
“我想最遲11月初你就可以來取了。”
“非常感謝,麻煩您了!”
“曲子是巴赫。”
“啊,是。”
取出自己的弓開始調弦,(好硬)我這麼想到。低音的穿透力很強,不比我的瓜乃力差,可高音卻不夠舒展,整個音色非常僵硬。
“剛羽化過的蟬的雙翼,你見過嗎?”西大路先生問圭。
“那東西,皺巴巴的,可一旦注入體液,就有如氣球膨脹般變大,迅速伸展、變硬,而他手上那把直到蛻變期結束也沒被開過聲。
當然了,想讓它發出必要的鳴響,現在也還來得及,可這種蛻變可以說是樂器的一種資歷。也不是說『三歲定終身』啦,但不能否認在剛出生的嬰儿期內,你給予琴多少關愛,決定了它日後的成熟度。我,絕對不會把琴交給那種徒有虛名的冒牌小提琴家。 ”
隨後西大路先生毫不掩飾地提到某個名演奏家的名字,(哇~)我原本拉著巴赫聽到名字後不由得一抖。
看來,拿到『草薙』後不能一味地溺愛它吶,要不然糟蹋了極品好琴的男人的名字,會被傳遍全國呢。
我拉著無伴奏奏鳴曲一號,“夠了。”西大路先生說道。
“讓人洩氣吶,那種程度演奏……也是,好的演奏還是買票去看的最好。”
接著,西大路先生突然轉移話題。
“那把琴,你不想留下來嗎?瓜乃利你也拉慣了,方便的話幫我訓練新琴怎麼樣?直到『草薙』完工為止。”
“啊……其實,我沒有訓練新琴的經驗。”
所以,能推就推吧。可……
“哎呀,也不是訓練新琴那麼嚴重啦。只要每天認真地、多多地拉出美妙的音色,琴自己會記住的,之後就能發出好聽的響聲了。秘訣是懷著愛意認真再認真地拉琴。麻煩你了。”
強迫中獎。
“時田先生的瓜乃利已經非常成熟了,所以即便平時空放著只在正式演出時使用也沒問題。不過……”
西大路先生拿起我的瓜乃利,透過f孔仔細端詳內部,隨手試拉了幾個音階。
“琴碼和魂柱需要調整,明天早上來取吧。”
“啊?”
“你明天有工作?那我會趕在你們搭早班新幹線前完成,不用擔心。我今晚通宵趕工。”
“我們預定在小諸過夜,明天上午來再取琴。”
圭自顧自決定,而我,接受託管物——那把刻有『遠海』銘記的小提琴,作為西大路小提琴工房的一個留念。
夫人把我們送回城裡,一下車我就衝圭叫嚷。
“說什麼預定過夜,你根本就不知道要住哪裡吧!”
“是和島崎藤村有關的溫泉旅館。”
“已經預約好了?”
“剛才預定的。”
“有空房你倒是蠻幸運的嘛!”
“你在生氣。我記得你明天沒有特別安排不是嗎?”
“嗯,是沒有!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和西大路先生同樣獨斷專行。”
(原來如此)圭聳聳肩,安慰地說道:“經過他的手,小提琴的聲響能提高兩成。據說就連請他調整一下琴,也有大把的人排隊等候。你很幸運呢。”
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圭所言不假……
圭選擇的溫泉旅館離『懷古園』不遠,靠近千曲川,圭說這是因為『千曲川旅情之歌』中『遊子夜投傍岸宿』這句話。
我仍在生氣,故意賭氣說自己連這種句子都不記得,於是圭張口背誦全詩給我聽。圭坐在窗邊低頭看著河流,一臉得云淡風輕,一口氣不停頓地背了下來。
“哦~厲害厲害!你的記憶力怎麼那麼好?!”
面對嚇了一跳、怒氣全消的我,圭指了指前額開玩笑道:“因為這裡埋了塊記憶芯片。”
我不由得心情轉好。
其事我並不是為了西大路先生的事而生氣。只是今天起了個大早,之後又為千姐的事焦躁不已,見了西大路先生後之前的疲憊一下子湧了上來,所以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鬧彆扭遷怒別人。
“抱歉,對你發脾氣了。”我道歉。
“不用放在心上。”圭吻了我一下。
“這一個月來你也很累了吧。今晚就好好放鬆一下吧。”
“嗯,謝謝。”
趁著天亮,我們去天然溫泉的露天浴池泡澡,向外遠眺風情萬種的千曲川和日本阿爾卑斯山。我讓圭再背誦一遍『旅情之歌』。
好聽的男中音輕輕念著詩句,那古老而優美的文字彷彿在眼前緩緩飄過,心情漸漸平復,這首詩我喜歡極了。
肌膚浸沒在溫暖的泉水中,看著天空漸漸變暗,我央求圭再多背幾次,圭最後只得苦笑,耐著性子一遍遍念給我聽,不知不覺間我也能隨口背誦起來。
啊啊,這個,就是你指揮富士見的方法吶。在大家記住曲子之前,精準、平靜地重複相同的指揮動作。
這樣的你培育出了富士見。以等待之姿深情地關注著每個人的進步,不知疲倦、充滿耐心、毫不放鬆,揮舞著指揮棒,不斷向我們傳遞曲子的內涵……
我想,培育生澀的小提琴大抵也是如此吧。伴著圭悅耳的男中音,藤村的詩刻入我的心間,如果我一直認真、仔細地讓小提琴吟唱出美妙的歌聲,小提琴就會記住我所期望的音色,以我喜歡的音把它培育長大……是件讓人愉快的工作不是嗎?
然後……我想起了那把曾經被我摔壞的琴。飯田先生一直耿耿於懷的那把。
那把琴不是新品,與價格相比練出來的音色讓人頗為滿意,雖然對我來說是件奢侈品,但我仍舊咬牙買了下來。因為是大學畢業后買的,所以不再使用學生時代的愛器,因為沒有作業、考試的壓力,拉琴時心情非常愉悅。現在想想,和以前的相比它極受我的疼愛。
到大學時代為止,我的頭腦裡根本沒有好好愛護小提琴的想法吶。為了能靈活自如地把琴拉好,琴成了我每日的競爭對手,可以說是我拼命試練的對象。
“餵……我那把摔壞的小提琴的音,你還記得嗎?”
溫泉泡得太久,在川風中吹散些身體的熱度,我問著圭。
“嗯,記得哦。”
坐在我隔壁吹著風的,無論是耳力還是記憶力都出類拔萃的男人點點頭。
“作為你的愛器稍嫌能力不足,但我想那把琴已經達到它的極限了吧。因此我判定那隻是琴自身的能力局限性。”
“雖然你把琴按原樣修復好了,可那之後我一次也沒拉過呢。好可惜。”
“很遺憾只能修復琴身。二流工匠的手藝。音色已經變了吶。”
“……那種程度的樂器,西大路先生大概不會受理吧。”
雖說西大路除了琴的製作、保養也接受修復工作,但……
“試著拜託一下如何?只是問問看而已。”圭說,“即使不行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排隊等。”說著攬過我的肩。
“抱歉,再泡下去會中毒的,所以……”
“啊,我也一起。”
於是兩人走出浴池。
洗完澡和冰啤酒降溫,這是旅館送來了晚餐。蔬菜是自家菜園種的有機綠葉菜,食材雖簡單但不失原味,意想不到的好吃。
吃完飯,女招待收了餐盤拿來了被褥。雖然我以『今天起的早,早點睡吧』為藉口迅速躺下,可圭等女招待走後就關上燈,明顯不是為了睡覺。
在我身邊躺下,一手伸進浴衣:“睡了嗎?”圭不滿地輕聲逗弄。
“要真睡了你就該生氣了吧。”我抱住圭。
“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嗎?”
“你希望我說怎麼什麼?”
“談話結束。”
說著『是是』不禁苦笑,圭堵住我的唇,如飢似渴地揪住不放。分開浴衣下擺,逗弄著腿間蓄勢代發的XO,以舌舔舐吸吮,我沉淪,放鬆身體接納那等不及的傢伙。
“悠、悠季、悠季,對不起、我等不了了。”
“沒關係,我也、啊、圭、圭,啊、啊啊、啊啊啊……!”
新宿蕎麥屋後的這次,我們像是要把對方從物理性的窘迫中解救出來,居然連前戲都……過後,我們倆笑著輕聲耳語,久久得抱在一起。愛憐地撫摸著對方的身體,沉溺在兩人創造的快感中,在釋放的那一刻達到頂點,捨不得睡復又纏在一起……最後相擁而眠。
身心滿滿,我們睡得極沉……隔天早上兩個人都睡過頭了。
小諸的一夜,不僅讓我們享受了時隔許久的情人之夜,而且瓜乃利的音真的提高了二成,我吃了一驚,興高采烈地踏上回家之路。
當晚。
我往山田杏奈家打電話。
第一次是錄音電話,不過等我九點再打時電話通了。
接電話的是她母親,我自報姓名,然後她一個勁兒地為女兒上週的無故缺席而道歉。
“真的太對不起了。我們狠狠罵了她一頓,不會再有下次了。”
“謝謝。那個,杏奈在家嗎?”
“在。請稍等。”
真的是……稍等。
“你好。”
說話的杏奈,像是被人嚴厲地訓了一頓似的,口氣極為不爽。
“我是守村。”
我立刻說道,說著之前事先準備好的事。
“明天的課你會來吧?”
“我——會——來。”
“如果你沒認真練習,那就別來了。不過到時可別怪我算你缺席2次。”
“我——知——道。”
“那,記得不要遲到。晚安。”
杏奈君不說一句,“咔噠”一聲徑自掛斷電話,看來沒把我敬為老師吶。
確實,到現在為止我對她太寬容了。可,我不會再讓她小看我的。
“接招吧,杏奈。”
我對著“嘟嘟”作響的話筒說道,掛上電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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