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與花束(懺悔と花束)
富士見二丁目交響樂團系列第四部懺悔和花束
秋月扣/秋月透
翻譯:紫苑兒
在這維也納寓所中所用的訪客電玲,可說是像"玲瑯"那樣平靜的音調。相對於一般警鐘那種毫不客氣的"鎯鎯"聲,或是如女高音般明亮開朗的"叮噹"聲,這種聲音更得我心。
悠季說聲"有客人來。"而欲走到門前時,我越過了他。
"讓我來。"
並按了對話機的鍵。
"哪一位?"
聽到預期的花店店員的回覆,回答說會下去收件,便掛了線。
"是誰呀?"悠季問。
"送貨來的。"如此答道,然後再加一句:
"可否請你替我下去收取呢?"
那時候的我,完全認為那是我所預訂的花送來了。
"嗯,若是那種程度的事,我還可以。"
悠季苦笑著,以開玩笑的語調來說。他似乎仍未改善對外語的自卑感。當他沒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好像仍為了言語隔閡的事勞心傷神。有時當我們相隔兩星期以上才再會的時候,他便一副驟然消瘦的模樣。
對於本來便性格內向,對人與人之間的接觸持消極態度的悠季而言,要以外語來跟初相識的人交談,只會感到精神上的重擔。而他自覺"這樣是不行的"的想法,似乎令他更為痛苦。
在我而言,希望他能盡快脫離這種精神狀態,而且願不惜一切來幫助他。可是這害怕的意識似乎是個惡性循環的問題,看來還需一段時間才能解決。
不過,我本來也不希望他變成太積極的社交家。
因為無論如何,我的悠季無論在外貌或性格上,也具備了受人喜愛的條件。假如現在是那種流行由擁有財力的貴族或其夫人,以資助人的身份來聚集藝術家們的年代,那麼悠季便毫無疑問,會被各方的資助人拉攏。那些閒著沒事做的夫人或有癖好的顯貴們便不斷對他送秋波,每次沐浴也會迫悠季讓他們替他沐浴。
那樣子的他,若學會語言和社交術,從而擴大了社交圈子,對我來說便是增加了嫉妒的機會而已。
"唔......要付小費的吧?"
悠季說著便出去了,然後只用了來回五層樓的時間便回來。 (換言之收取過程順利。)
"好了,這個--"
他說著將花束交給我。
"是給你的呀!"
"咦?"
"有張卡片寫著『給親愛的圭.桐之院』呀。"
"那是沒可......"
我一邊歪頭,一邊從那一大束的深紅玫瑰中拿出卡片。
我認為那一定是花店弄錯了。他們一定是將受取人和送贈者的名字寫錯了。
但是當我一看到卡片,便知道弄錯的人是我。
卡片上寫的受取人確實是我,而送贈者是尼高.斯巴爾滋!
"你的朋友?"
悠季堆著笑臉來問我。
我以"天啊!"的心情望向悠季。
呀......如果悠季沒注意到,今天是情人節的話便好了......
但那是沒可能的。因為昨晚我們曾愉快地談論這話題。而且,悠季當然知道,送贈紅玫瑰的意思是什麼。
"我以為是我所訂的花束。"
首先我要說出這藉口。
"我預定那束花會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
"不過,卻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悠季一臉調侃地說。
"總之,這是給你的。"
說著,他便將花束遞給我。
"我要立即退回去!"
才一回答,便自覺聲音中透出了過大的勁力,我感到自己的耳朵開始充血。可是這種東西必須要迅速排除掉才行。真是的!在悠季面前,這真是何等的失態呢!
"請給我收據。我要打電話給花店,要他們來取回花束。"
這次,悠季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同時用帶著責備的口吻說:"那是很失禮的事啊。要將別人一番好意送來的東西退回去,不太好吧!"
"我不理好與壞,對我而言,沒任何事比得上你對我的印象重要。"
"若是那樣的話更不用說。我並不希望你做出推卻朋友好意的事情啊!"
悠季用堅持的語調那樣說著,然後再強調。
"我既知道你在這兒很受歡迎,亦明白到現在那些人全都是你的『朋友』。還是說,你對於我沒有像吃醋的女人般,狂呼著踏碎那束花而感到不滿呢?"
"呀......不是......"
"還是你認為我只是有口頭上裝作理解的樣子,其實感到不安之類?"
其實,我從悠季眼底那混著不安和不快的色彩,知道他只是表面裝作理解而已。但悠季想掩飾這一點,而且他想讓我相信他『口頭』上所說的話,所以我便回答:"不是。你以寬大的心,接納了我愚昧的過去。這一點我是非常清楚的。"
悠季再微笑了一下,瞄了一眼我單手提著的花束。
"那麼,你便收下那束花吧。不過,不可以拿著它進睡房。我也不喜歡將它放在飯廳做裝飾。我的寬大隻到那種程度而已。"
刻意地板著臉,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更是聳著肩,用一種脫口而出的語調來說。悠季這樣用玩笑話來吐露自己的真心意,並表現了他那有節制的嫉妒。
睡房和飯廳是我們二人的私人空間,所以這間用作客廳和音樂室的房間便是開放的地方。不受歡迎的禮物也被容許放在這兒。這便是悠季的意思。
我當然遵從他的話。雖然是迫不得已勉強去做的......
可是,事後再想,我應該不理悠季說什麼,也堅決不讓尼高送來的禮物進入我們的地方的。
因為,在下午時分,還陸續地有七束花送來。由於第一束花開了先例,所以它們便大模大樣地佔領了客廳的枱、裝飾的櫃子以至鋼琴上。
那一堆一堆的紅玫瑰,厚顔地僭越了強加善意的限度,惹人生厭,也礙著我的眼,惹我生氣。我決定以後不會買紅玫瑰。
打電話重訂的花束,在接近傍晚時才送到。拜那些捷足先登的僭越花束所賜,要用那束花來點綴那一天已為時已晚。不過,那也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因為那時剛好是我和悠季也換好了外出用的晚禮服的時候。那一大環燦爛的百合,抱在悠季手中更是美得無話可說。
"跟你那清麗的純情相比之下,就連象徵純潔的百合也顯得花俏。不過作為我今天分享情人節祝福的心情......"
悠季面上浮現了讓我無限愛戀的靦腆笑容,接受我伴隨那句話和親吻而送上的百合花,可愛地說了聲"謝謝。",緊抱著花束,陶醉地享受那花香,然後將它放在那堆佔領了枱面的紅玫瑰之上。
"回來後才將它放在睡房中裝飾也不要緊吧?差不多是時候要出門了。"
而且在那之前還有事情要做。
悠季靠近過來,要給我一個回禮之吻。我抱著他那纖細的腰。當我迎著他那探求親吻的唇,印上我的唇時,湧起了一股很想很想要他的心情。
時間上......還有一點餘裕,而且即使遲到了也沒什麼關係。本來今晚的音樂會,只不過是連串約會的其中一部份而已。
於是,我親吻著他的同時,更抱緊他的腰,以傳達我的心情,並徵求他的同意。
可是......
"不行啊!"
他婉委地拉開身子。
"如果弄得無法出門,便會錯過晚餐了吧?"
"............你在生氣嗎?"
我試著這樣說。悠季不可能以平靜的心情,來看著一束又一束,由我以前的性伴侶所送來的花。
"不是那樣的呀!"
悠季一邊說著,一邊仍從我的懷中抽身出來。那便即是他的答案。
悠季在生氣。至少他已開始有了不愉快的心情,而我們一直期待著的這重要的一晚快要告吹。
本來今天不單是慶祝愛之聖人華倫坦的節日,而且也是慶祝悠季26歲生日的晚上呀!
悠季由於要拜師的緣故而來到歐洲,所以他要以隨從的身份,陪同師匠小提琴家羅斯麥提先生,出席所有在歐美的演奏活動。悠季被這立場所束縛著,所以今年的二月十一日,他身在紐約,而我只被允許打一通橫越大西洋的電話,來奉上我祝賀的說話。所以,我為了要令今晚這遲了三天的慶祝會,成為最棒的一晚,一直努力計劃,籌備了萬全的預定節目。
可是我卻令到最重要的悠季落得如此的心情,那麼特地準備的計劃豈不是變得全無意義了嗎?
"圭,那個......我並不是怎么生氣啊?"
那是謊話吧。那是溫柔的你的謊話。
我抓起放在附近小桌上的兩束紅玫瑰,然後打開玄關的門,一股怒氣地將花扔出外面。
"等一等!圭!?"
"我糊里糊塗地接受這些東西,是一大錯誤!"
我衝到裝飾櫃子,抓起放在上面的兩束香氣四溢的花束。
"餵!我叫你等一等呀!"
悠季撲過來想阻止我,我小心沒粗暴地推開他,向大門走去。
"等一等呀!我知道了!是我太孩子氣了!說實在的我整個下午也很生氣呀!但是花束並沒有惡意呀!"
"唔?"
我之所以止住了想走去丟掉花束的腳步,並非悠季用身體擋著門的緣故,而是"花束並沒有惡意"這句話,在我腦中引出了一個念頭。
花束並沒有惡意......的確如此。可是,送這些花來的那班人......哎呀!說起上來,為何尼高他們會知道這兒的地址呢?
我為了覓得這住所,所以拜託了瑪艾斯露.基路比那夫人給我聯絡。如果我再次到維也納來住的時候,不接受夫人的任何照顧,便會傷害到她的心。而且夫人跟我過去的惡友們應該沒有交接,所以我認為她是我應該選擇的最適合人選。
還有自從來到這兒之後,我從沒有走近以往常去的咖啡店或酒吧之類,有機會遇到他們的地方,而且至今也從沒不幸地在街上遇到他們。換言之,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已回到維也納,也沒理由知道我在這兒置居所的事。
但是,他們知道了我這兒的住址。他們這極為討厭的,如同"沒忘記我"的意思的訊息令我焦躁,一心只擔憂著悠季對這事會有何想法,直到這一刻才想到這一個事實,實在是太愚昧了!
總之,現在一定要好好地自首。他們已經知道我回到維也納的事,而且還送來了帶著想重拾舊歡的意思的花束。我一定要準備好對策才成。
於是,我首先要著手努力平定悠季的心情。
"我若這樣說,你會笑說我是傻瓜吧?但我直到剛才才察覺到一個疑點。究竟他們為何能夠送花到這個地址來呢?因為我來維也納的事,並沒告訴他們任何人。"
"咦?那麼安瑞德沒來過這兒嗎?"
這確實是很爆炸性的發言,所以我在一瞬間,完全想不到如何回答。
"他有送花來啊!"
"是安瑞德......嗎?"我返問他。
"嗯,想想看,我們和小夜子小姐她們的芭蕾舞團合演的時候,臨時加入為『胡桃夾子』彈豎琴的那個人......"
"我知道那是誰,但是......"
為何那個名字會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呢?
悠季一臉純真地逐一解答我的疑問。
"是上個月十八日......的事吧?嗯......是十八日星期六。我來這兒的時候,偶然在機場遇到他。他好像是要出發去演奏旅行之類的。雖然我也吃了一驚,但安瑞德更是驚訝。不過即使我想解釋,也言語不通吧?所以我便說『圭在這兒』,然後便將這兒的地址交給他了。"
說到這裡,悠季似乎察覺到我內心對那"偶然"的事有著憤慨抗議的惡劣情緒,所以便慎重地問:"那個......難道有點糟糕嗎?那時,我們承蒙他不收分文地為我們演出,而且,雖然他是你『朋友』這一點令人在意,但他就像是身在匈牙利的五十嵐似的,給人的感覺並不壞呀!"
悠季唯唯諾諾地探問我的反應。他那沒帶任何企圖的單純善意,一心想寬容地面對我的過去。他那善意和真情,卻成為便宜了敵人的一個錯誤。
所以,我拚命地做出一個不讓他覺得勉強的微笑,回答他說:"沒有什麼不好的事。"
可是,悠季在解讀我表情背後的真意這一方面,相比起由幼稚園時代開始照顧我,甚具慧眼的伊澤,更具敏銳的眼力。他不會被我假裝的笑臉所騙。
"對不起。"他雙肩一垂,沮喪地喃喃說著。
我立即開始補救。
"我沒有事先阻止你說,所以責任不在你。你是因為安瑞德是我的朋友,所以為我操心了?那個......他也是個音樂家,所以你尊重那方面的友情,才將我的私人地址告訴他吧?"
"唔......算是吧......"
悠季含糊地回應著,並用他那修長漂亮的手指,亂搔著為了外出而梳理整齊的頭髮。
"那時,我確實是那個意思......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可能只是我在裝模作樣地扮好孩子罷了......那個......我不是對安瑞德裝模作樣,而是對你和對我自己。因為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我對你的信賴,所以就算你的朋友來探你,我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我是本著那個想法,所以想向你和自己誇耀一下......也許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果然。這便是你最近打電話來的次數增加了的緣故嗎?就算你在理智上"相信我",但心中仍感到不安吧?
呀!我明白的啊!因為我也是一樣。我確信你是賢淑貞潔的。但是當我和你分開的時候,只要一想到,怎樣的意外也有可能發生時,便極為不安。
原來你也是一樣呢。
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那視線下的悠季,突然降低聲線,用表白的語氣說:"其實真正的我,距離寬容實在有很大的距離。我是個心胸非常狹窄的傢伙。所以,那個......我懷疑那些花的意思,是安瑞德曾經來過,並可能想跟你重溫舊夢......不,當然你們應該不會做交談以外的事,但單單是你和安瑞德在這兒見面的事,已令我不愉快......雖然明明是我將地址給他的......總覺得,安瑞德那個人很厚臉皮. .....我擅自給他套上了莫名的冤罪。你很驚訝吧?我將你送給我的花束,放在你所收到的那些花束上面,也是我暗中想試著宣示我的佔有權呀!"
呀~~~!這個人連這種惡意也是如此令人愛憐,並充滿了不做作的可愛之處!他究竟要將我魅惑到什麼地步才心足呢!我己經一早被那超越了死亡,相信可以繼續相依下去的執著心所束縛住。但是,你的意思是,願意一直伴我同行,直到生死輪迴的盡頭嗎?
"我愛你。"
聽到我的話,悠季一臉不好意思,帶著羞赧卻難掩喜悅的笑容來回應我。如此的你,教我如何能放手呢! ?我已經是你頑固的奴隸,直到超越了輪迴轉生的生命盡頭,我仍會繼續被你所牽絆,以只會臣服於你一人為榮。
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別誤認其他無聊的人為對手,請你別因此而失去心中的平安。我這一個有著極度挑剔的審美能力,連自己也束手無策的人,會被如此完全地牢牢抓住,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可是你仍然嘟嚷地說著:"但是結果安瑞德沒來這裡,反而將你的地址分發給其他人呢!那即是說,你的'朋友們',也是互相的朋友吧?"
表示你想知道那種無聊的事。
可是,我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試問有哪個男人,會想對真心相愛的戀人,說明自己種種自甘墮落、沒節操、充滿恥辱的過去呢?
請你原諒這一點吧,悠季!因為我已經非常後悔了。
於是我說:"啊?已經這麼晚了?"
我用這引開悠季注意力的方法,來逃避這問題。
"咦?哇呀!這樣豈不是趕不及開演的時間了嗎?"
"如果我們趕快一點的話,應該勉強趕及吧?"
"那麼,快走吧!"
"悠季,要拿外套!"
"謝謝。門票呢?你拿了嗎?唔......還有......"
"銀包和這兒的鎖匙。"
"呀!鎖匙!鎖匙!好了,OK!"
"那 麼,我們起行吧!"
"呀!電燈!暖氣呢?"
"讓它開著也不要緊吧?"
外面雪花紛飛,石砌的路結了冰。我的鞋底滑了一下。
在雪國生長的悠季,擔心我會不會摔倒了,對著滑了一下的我微笑著說:"你看!很危險啊!"
換言之,剛才的憂鬱已一掃而空,我們在最愉快的心情下,趕往音樂廳。
作為送給悠季的第二份禮物,我在收集得來的一堆宣傳冊子中,慎重地嚴選其中一場演奏會,並事先取得門票。那是由一位跟悠季現時的老師艾米尼奧.羅斯麥堤齊名的一位比利時小提家,利安.連斯的演奏會。演出的曲目是他最擅長的巴哈精髓。他的演奏,在類型上是跟羅斯馬堤各走極端,不過應該會給悠季帶來某種音樂上的刺激吧。
我們在最後一刻趕及到達會場。那是一個只能容納200名客人左右的小型演奏廳,換言之今晚能聽到連斯演奏的人,只限定200名。因此我花了一番的功夫和時間才能得到兩張連席的門票,不過仍是物有所值。
已經確認過連斯的演奏並非浪得虛名,而他這次的演奏,比我上次所聽過的更為出色,恐怕對他自己來說也是最優秀的一次演出吧。
結束後在衣帽間前的人堆中,等待領回大衣的時候,我跟悠季說:"你真是好!?
悠季一臉仍忘我地沈醉在歌曲餘韻中的表情說:"太好了......當聽到優美的演奏,我便常常憧憬著,若我也能那樣彈奏的話便好了......"
"終有一天,來聽你演奏的樂迷,也會用同樣的話說出他們的感想吧。"
"哈哈......那隻是個夢想呀。現在的我,仍孜孜不倦地努力著,不知能否輾轉到達有如阿爾卑斯山般出類拔萃的老師腳邊。就算憧憬著有名的演奏,只要當我把自己拉回現實,便會成為壓力呀。
當然,如果我不再憧憬或焦慮,便是明白到自己的可能性已經告終的時候。所以就算這樣說著,我仍不能忍受自己降低目標,會逞強地繼續幹下去。
老實說,是很艱辛的事......因為莫說像我這種程度的人,就連比我更高技巧的小提琴手也比比皆是啊。 "
"技巧好的小提琴手跟好的小提琴手是不同的。你有作為藝術家立足的才能,而那才能定必能有所成就。"
"若是那樣便好了。我會為此而努力去做,不過這也是我現在的本分。而且千里之路也是由一步開始,只要我一天不放棄,終有一天也許能到達某處吧。 "
當我們穿上大衣踏出會場後,我便帶領悠季,到我預約了的餐廳走去。
我之所以會選擇這間,跟演奏會場有著少許距離,在國立歌劇院附近的"歌魯索",是因為若非以這種特別日子作藉口,悠季會討厭進入這種高級餐廳。
"這是一間在國際上也享有盛名的餐廳,所以我一直想帶你來一次的了。"
當置身於重重的室內豪華裝潢之中,悠季便不期然有種想回頭的感覺似的。在聽到我的解釋後,他便像在說"果然是『這種』餐廳"似的,垂下了肩。
"不過也全靠你帶著我四處去,我已經比以前習慣這種地方了,而且也總算勉強可以使用刀叉。"
"那麼,今晚便當這是其中一個練習地方。我想到了這個季節,鴨子應該會很美味的吧。"
"鴨嗎?堂之前的伯父曾經拿過來給我們吃呢。他是嫲嫲的外甥,興趣是玩射擊。他還曾經帶過野豬的肉來分給我們吃呢。"
自從來到這兒後,悠季比以前多說了他家鄉的話題。離開日本前在故鄉所作的演奏會,以及在完全人地生疏的異國生活中,自然會讓他抱著多少思鄉情懷的吧。
在我來說,很高興能夠聽到悠季孩提時代的事,所以便樂於聆聽。
吃過延遲了的一頓晚餐,離開"歌魯索"時,已經是剛過了11點的時候。我們決定步行回住所,順便幫助一下消化。而當我們在積了薄雪的路上印著二人的足跡,悠然地漫步回到住所前的時候......
"咦?"悠季喃喃著。
"我們已經關了房子的燈吧?"
"是的。"
"但是,燈在亮著啊!"
我擡頭望向我們房子的窗,的確是亮著燈。
"會不會是我們在匆忙間忘了關燈呢?"
雖然認為不可能會那樣,但總之我還是開了大廈入口的鎖進去,爬上樓梯打開我們住所的門。
室內完全燈火通明,讓我更為疑惑。雖然我可能忘了關掉睡房或廚房的燈,但這客廳的燈,我確實記得在出門前已經關了的。
"圭......大概維也納也有......所謂小偷的人吧。"
悠季神情緊張,一邊作好準備面對未見踪影的入侵者,一邊低聲說著。
那時我已開始推測到事態,正慶幸聽到悠季這話,打算趁機讓他離開房子。
可是在那瞬間,飯廳的門被大力推開......
『光榮在於愛情的聖人華倫泰! 』
七個隨著聲音跳出來的惡漢,騷攘地笑鬧著包圍我們。
『嗨!圭! 』
『你嚇了一跳吧? 』
『你仍舊是個好男人呢! 』
『唏!果然是個可愛的情敵呀! 』
『若是這麼可愛的戀人,我也明白你想獨占的心情,但你一直藏著他豈不是太過冷酷了嗎? 』
悠季被一堆斷續的德語弄得翻了白眼,我暫且先將他護在臂彎中,然後不情不願地跟悠季說明這班會令我頭痛的吵鬧傢伙的真正身份。
"他們是我的朋友。"
"呀!送花束的?"
"我應該一束不留地將花束扔進垃圾桶,然後在門前撒滿鹽才對。"
心底的苦惱驅使我吐出怨言,而悠季則輕拍著我的手,像在說算了吧似的,然後環視了周圍的傢伙。
『你們好。 』
他跟他們打招呼。
我說:"我會立即趕他們出去。"
但悠季無視我的話,當他見到安瑞德的時候,跟他握手並說了句你好嗎。然後說:"請問有沒有懂日文的人呢?"
他再次環視那七人。當他見眾人也沒反應,便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用德文說:"你們,從哪裡進來,我不知道。但是,圭是我的人,不准,來偷!"
雖然是結結巴巴,但悠季仍斬釘截鐵地說著。我從後方抱著他,所以看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但是悠季迅速地舉起右手指著大門時,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你們,回去,再見。"
在髮際間可看到悠季通紅的耳朵,在我臂間的身體也僵硬了。
"我,德文說得不好,失禮了。你們,明白我說的話嗎?"
悠季拚命地操著不擅長的外語,想辦法趕走這班做成極大困擾的不速之客。
然後,當他明白到他們只是有趣地看著自己,絕無離開之意的時候,便開始用日文說話。
"換言之,我的意思是,在這種半夜時分,擅自闖入無人的家中的來訪者,我不同意去接待呀!雖然你們是想要來個驚喜宴會,但我極之不愉快,非常生氣呀!雖然你們是來見圭的,但請你們下次再來!要在正確的時候,用正確的方式來訪!若是那樣的話,我至少也會給你們倒一杯茶,但今晚不行!請你們回去!若你們不乖乖回去,我會用水桶潑你們來替代倒茶的!若是像你們這種不識禮貌的對手,我也不會客氣的!我可以這樣做吧!?"
以悠季來說這是罕有地激烈而氣勢兇兇地說話,再加上指著大門揮手趕他們出去的國際共通手勢,終於讓尼高他們明白到他的憤慨。
『好像惹他生氣了似的呢。 』
安瑞德搔著頭說,尼高和尤翰也對視著點頭。
『看不出圭的真命天子原來是個硬漢子。 』
『怎麼看也是他在掌權呢。 』
旁邊的法蘭西詫異地插口。
『真命天子?這孩子是圭的......? 』
『這是什麼回事呀?安瑞德? 』
『只要看看圭的眼神便明白了吧?他正想踢我們出去,只待公主一施號令而已。 』
差不多到我開口的時候了。
『各位送來的卡片之所以沒在路邊曬乾,是因為他的勸解。我跟各位的關係,理應在那晚我陪大家瘋癲過後便一筆勾銷的。至少我是那樣認為。因為,我是答應了各位提出的條件,並實踐了承諾。 』
『的確,但是我們沒說過,一筆勾銷的是我們的'關係',但仍保持朋友的感情嗎? 』
前衛詩人兼好講歪理的卡魯,刺著我的痛處。
『可是你就算回到維也納來,也沒給我們一個電話。你這豈不是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情嗎? 』
『因為現在的我是有家室的人。 』
我這樣回答他。
『若你們能理解我有必要顧慮到身邊的事,我會很感激。 』
噗地笑出來的,是捷克人,花名"小丑",愛胡鬧的尤古尼。他問我:『你這有家室的人幸福--嗎? 』
我回答說:『無比幸福。但願我各位惡友們也能得到像我這樣至福無上的伴侶關係。 』
『阿門。 』
裝作一臉認真地打岔的,是雕刻家路多維克。不過他是這七人中最為理性的個人主義者。
『好的,我們就以尊重你所得到的幸福,來證明我們的友情吧。 』
他這樣接納了我的話,然後繼續。
『你打算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嗎? 』
但他不等我的回答,便跟悠季說話:"打擾你們了。我們會再來的,請多多指教。我的名字叫路多維克。"
"呀,唔......我叫悠季.守村。"
路多維克拿起被他引領而回答的悠季的手,甚至跟他握手,然後用他作為第五國語言所學來的正確日文,介紹了其餘六人,並催促他們,說了句: "那麼,下次再來打擾。" 然後離去。
但是,他們留下了一個意外的炸彈在我手中。
他們回去之時把信封塞到我手中,而我之所以沒犯下一不留神在悠季面前打開那信封的愚行,一定是僥倖地得到命運的眷顧。
趕了那七人離開後,悠季為了鎮定一下因他們的襲擊而受到的驚嚇,便到廚房去沖咖啡。我趁那時打開信封一看......覺得一下子便臉無血色的感覺。
信封內的,是證明那一晚的瘋癲鬧劇的,一幅包括我在內的八人全裸合照。
我立即將它塞到口袋裡,用盡力去揉碎它。我感到額上正冒著冷汗,同時在我心中,正吐著我所知的所有咀咒話。
在這情人節,我深切體會到"自食其果"這個教訓,害怕著罪與罰之間的相承關係,而苦惱掙扎所得的結論是,唯一能阻止這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便是藉著懺悔而得到寬恕。
可是......唯有如此!若不那樣做,說不定會有最惡劣的結果等著我的!除了剖白外別無他法。
而且還要趁今晚去做。你明天便要回羅馬,下次要到兩星期後才能再見。我無法保證,在這段時間內,這件事不會被你知道。
要像個男子漢承認自己的罪,乞求寬恕吧!
我一邊努力不讓自己陷入太難聽的自辯,一邊盡力去懺悔。對著這樣的我,悠季按下所受到的刺激,雖然有點僵硬,但仍向我展露微笑。
"姑且來說,在我這種能力差的男人而言,對能夠做這種事的你,只會覺得憧憬你的堅韌度吧。還有,會默默地想著,單單我一個人,是否能滿足那樣子的你呢......"
"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跟他發誓。
"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我的悔改之意是完全的!無論如何請你饒恕我!"
"我以前也曾說過,我無意為你我相遇前的事去責備你啊。"
悠季就這樣赦免了我,然後說聲"呀,對了......",便進入睡房,再拿著一個大約一本大裝書尺寸的包裹出來。
"這是......我無法來監視時的代替品......那隻是說笑的......我找人替我畫了這個,打算送給你做情人節禮物,但是好像是自我意識過剩的證據似的,覺得太難為情,而錯過送給你的機會。"
那是一幅悠季用可愛的眼神凝視著這邊的一幅肖像畫。我一看到便脫口問道:"你讓誰畫的!?"
悠季一副"早知你會這樣說"的表情,笑逐顏開,高興地嘻嘻笑著。
"若你想知道的話,要不要試著向我迫供一下?"
他嬌媚地向我伸著舌頭。
我當然要啦!正如我是屬於你的人,同樣地,你也是只屬我一個人。
就容我讓你供出一切,直到天亮為止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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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維也納寓所中所用的訪客電玲,可說是像"玲瑯"那樣平靜的音調。相對於一般警鐘那種毫不客氣的"鎯鎯"聲,或是如女高音般明亮開朗的"叮噹"聲,這種聲音更得我心。
悠季說聲"有客人來。"而欲走到門前時,我越過了他。
"讓我來。"
並按了對話機的鍵。
"哪一位?"
聽到預期的花店店員的回覆,回答說會下去收件,便掛了線。
"是誰呀?"悠季問。
"送貨來的。"如此答道,然後再加一句:
"可否請你替我下去收取呢?"
那時候的我,完全認為那是我所預訂的花送來了。
"嗯,若是那種程度的事,我還可以。"
悠季苦笑著,以開玩笑的語調來說。他似乎仍未改善對外語的自卑感。當他沒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好像仍為了言語隔閡的事勞心傷神。有時當我們相隔兩星期以上才再會的時候,他便一副驟然消瘦的模樣。
對於本來便性格內向,對人與人之間的接觸持消極態度的悠季而言,要以外語來跟初相識的人交談,只會感到精神上的重擔。而他自覺"這樣是不行的"的想法,似乎令他更為痛苦。
在我而言,希望他能盡快脫離這種精神狀態,而且願不惜一切來幫助他。可是這害怕的意識似乎是個惡性循環的問題,看來還需一段時間才能解決。
不過,我本來也不希望他變成太積極的社交家。
因為無論如何,我的悠季無論在外貌或性格上,也具備了受人喜愛的條件。假如現在是那種流行由擁有財力的貴族或其夫人,以資助人的身份來聚集藝術家們的年代,那麼悠季便毫無疑問,會被各方的資助人拉攏。那些閒著沒事做的夫人或有癖好的顯貴們便不斷對他送秋波,每次沐浴也會迫悠季讓他們替他沐浴。
那樣子的他,若學會語言和社交術,從而擴大了社交圈子,對我來說便是增加了嫉妒的機會而已。
"唔......要付小費的吧?"
悠季說著便出去了,然後只用了來回五層樓的時間便回來。 (換言之收取過程順利。)
"好了,這個--"
他說著將花束交給我。
"是給你的呀!"
"咦?"
"有張卡片寫著『給親愛的圭.桐之院』呀。"
"那是沒可......"
我一邊歪頭,一邊從那一大束的深紅玫瑰中拿出卡片。
我認為那一定是花店弄錯了。他們一定是將受取人和送贈者的名字寫錯了。
但是當我一看到卡片,便知道弄錯的人是我。
卡片上寫的受取人確實是我,而送贈者是尼高.斯巴爾滋!
"你的朋友?"
悠季堆著笑臉來問我。
我以"天啊!"的心情望向悠季。
呀......如果悠季沒注意到,今天是情人節的話便好了......
但那是沒可能的。因為昨晚我們曾愉快地談論這話題。而且,悠季當然知道,送贈紅玫瑰的意思是什麼。
"我以為是我所訂的花束。"
首先我要說出這藉口。
"我預定那束花會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
"不過,卻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悠季一臉調侃地說。
"總之,這是給你的。"
說著,他便將花束遞給我。
"我要立即退回去!"
才一回答,便自覺聲音中透出了過大的勁力,我感到自己的耳朵開始充血。可是這種東西必須要迅速排除掉才行。真是的!在悠季面前,這真是何等的失態呢!
"請給我收據。我要打電話給花店,要他們來取回花束。"
這次,悠季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同時用帶著責備的口吻說:"那是很失禮的事啊。要將別人一番好意送來的東西退回去,不太好吧!"
"我不理好與壞,對我而言,沒任何事比得上你對我的印象重要。"
"若是那樣的話更不用說。我並不希望你做出推卻朋友好意的事情啊!"
悠季用堅持的語調那樣說著,然後再強調。
"我既知道你在這兒很受歡迎,亦明白到現在那些人全都是你的『朋友』。還是說,你對於我沒有像吃醋的女人般,狂呼著踏碎那束花而感到不滿呢?"
"呀......不是......"
"還是你認為我只是有口頭上裝作理解的樣子,其實感到不安之類?"
其實,我從悠季眼底那混著不安和不快的色彩,知道他只是表面裝作理解而已。但悠季想掩飾這一點,而且他想讓我相信他『口頭』上所說的話,所以我便回答:"不是。你以寬大的心,接納了我愚昧的過去。這一點我是非常清楚的。"
悠季再微笑了一下,瞄了一眼我單手提著的花束。
"那麼,你便收下那束花吧。不過,不可以拿著它進睡房。我也不喜歡將它放在飯廳做裝飾。我的寬大隻到那種程度而已。"
刻意地板著臉,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更是聳著肩,用一種脫口而出的語調來說。悠季這樣用玩笑話來吐露自己的真心意,並表現了他那有節制的嫉妒。
睡房和飯廳是我們二人的私人空間,所以這間用作客廳和音樂室的房間便是開放的地方。不受歡迎的禮物也被容許放在這兒。這便是悠季的意思。
我當然遵從他的話。雖然是迫不得已勉強去做的......
可是,事後再想,我應該不理悠季說什麼,也堅決不讓尼高送來的禮物進入我們的地方的。
因為,在下午時分,還陸續地有七束花送來。由於第一束花開了先例,所以它們便大模大樣地佔領了客廳的枱、裝飾的櫃子以至鋼琴上。
那一堆一堆的紅玫瑰,厚顔地僭越了強加善意的限度,惹人生厭,也礙著我的眼,惹我生氣。我決定以後不會買紅玫瑰。
打電話重訂的花束,在接近傍晚時才送到。拜那些捷足先登的僭越花束所賜,要用那束花來點綴那一天已為時已晚。不過,那也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因為那時剛好是我和悠季也換好了外出用的晚禮服的時候。那一大環燦爛的百合,抱在悠季手中更是美得無話可說。
"跟你那清麗的純情相比之下,就連象徵純潔的百合也顯得花俏。不過作為我今天分享情人節祝福的心情......"
悠季面上浮現了讓我無限愛戀的靦腆笑容,接受我伴隨那句話和親吻而送上的百合花,可愛地說了聲"謝謝。",緊抱著花束,陶醉地享受那花香,然後將它放在那堆佔領了枱面的紅玫瑰之上。
"回來後才將它放在睡房中裝飾也不要緊吧?差不多是時候要出門了。"
而且在那之前還有事情要做。
悠季靠近過來,要給我一個回禮之吻。我抱著他那纖細的腰。當我迎著他那探求親吻的唇,印上我的唇時,湧起了一股很想很想要他的心情。
時間上......還有一點餘裕,而且即使遲到了也沒什麼關係。本來今晚的音樂會,只不過是連串約會的其中一部份而已。
於是,我親吻著他的同時,更抱緊他的腰,以傳達我的心情,並徵求他的同意。
可是......
"不行啊!"
他婉委地拉開身子。
"如果弄得無法出門,便會錯過晚餐了吧?"
"............你在生氣嗎?"
我試著這樣說。悠季不可能以平靜的心情,來看著一束又一束,由我以前的性伴侶所送來的花。
"不是那樣的呀!"
悠季一邊說著,一邊仍從我的懷中抽身出來。那便即是他的答案。
悠季在生氣。至少他已開始有了不愉快的心情,而我們一直期待著的這重要的一晚快要告吹。
本來今天不單是慶祝愛之聖人華倫坦的節日,而且也是慶祝悠季26歲生日的晚上呀!
悠季由於要拜師的緣故而來到歐洲,所以他要以隨從的身份,陪同師匠小提琴家羅斯麥提先生,出席所有在歐美的演奏活動。悠季被這立場所束縛著,所以今年的二月十一日,他身在紐約,而我只被允許打一通橫越大西洋的電話,來奉上我祝賀的說話。所以,我為了要令今晚這遲了三天的慶祝會,成為最棒的一晚,一直努力計劃,籌備了萬全的預定節目。
可是我卻令到最重要的悠季落得如此的心情,那麼特地準備的計劃豈不是變得全無意義了嗎?
"圭,那個......我並不是怎么生氣啊?"
那是謊話吧。那是溫柔的你的謊話。
我抓起放在附近小桌上的兩束紅玫瑰,然後打開玄關的門,一股怒氣地將花扔出外面。
"等一等!圭!?"
"我糊里糊塗地接受這些東西,是一大錯誤!"
我衝到裝飾櫃子,抓起放在上面的兩束香氣四溢的花束。
"餵!我叫你等一等呀!"
悠季撲過來想阻止我,我小心沒粗暴地推開他,向大門走去。
"等一等呀!我知道了!是我太孩子氣了!說實在的我整個下午也很生氣呀!但是花束並沒有惡意呀!"
"唔?"
我之所以止住了想走去丟掉花束的腳步,並非悠季用身體擋著門的緣故,而是"花束並沒有惡意"這句話,在我腦中引出了一個念頭。
花束並沒有惡意......的確如此。可是,送這些花來的那班人......哎呀!說起上來,為何尼高他們會知道這兒的地址呢?
我為了覓得這住所,所以拜託了瑪艾斯露.基路比那夫人給我聯絡。如果我再次到維也納來住的時候,不接受夫人的任何照顧,便會傷害到她的心。而且夫人跟我過去的惡友們應該沒有交接,所以我認為她是我應該選擇的最適合人選。
還有自從來到這兒之後,我從沒有走近以往常去的咖啡店或酒吧之類,有機會遇到他們的地方,而且至今也從沒不幸地在街上遇到他們。換言之,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已回到維也納,也沒理由知道我在這兒置居所的事。
但是,他們知道了我這兒的住址。他們這極為討厭的,如同"沒忘記我"的意思的訊息令我焦躁,一心只擔憂著悠季對這事會有何想法,直到這一刻才想到這一個事實,實在是太愚昧了!
總之,現在一定要好好地自首。他們已經知道我回到維也納的事,而且還送來了帶著想重拾舊歡的意思的花束。我一定要準備好對策才成。
於是,我首先要著手努力平定悠季的心情。
"我若這樣說,你會笑說我是傻瓜吧?但我直到剛才才察覺到一個疑點。究竟他們為何能夠送花到這個地址來呢?因為我來維也納的事,並沒告訴他們任何人。"
"咦?那麼安瑞德沒來過這兒嗎?"
這確實是很爆炸性的發言,所以我在一瞬間,完全想不到如何回答。
"他有送花來啊!"
"是安瑞德......嗎?"我返問他。
"嗯,想想看,我們和小夜子小姐她們的芭蕾舞團合演的時候,臨時加入為『胡桃夾子』彈豎琴的那個人......"
"我知道那是誰,但是......"
為何那個名字會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呢?
悠季一臉純真地逐一解答我的疑問。
"是上個月十八日......的事吧?嗯......是十八日星期六。我來這兒的時候,偶然在機場遇到他。他好像是要出發去演奏旅行之類的。雖然我也吃了一驚,但安瑞德更是驚訝。不過即使我想解釋,也言語不通吧?所以我便說『圭在這兒』,然後便將這兒的地址交給他了。"
說到這裡,悠季似乎察覺到我內心對那"偶然"的事有著憤慨抗議的惡劣情緒,所以便慎重地問:"那個......難道有點糟糕嗎?那時,我們承蒙他不收分文地為我們演出,而且,雖然他是你『朋友』這一點令人在意,但他就像是身在匈牙利的五十嵐似的,給人的感覺並不壞呀!"
悠季唯唯諾諾地探問我的反應。他那沒帶任何企圖的單純善意,一心想寬容地面對我的過去。他那善意和真情,卻成為便宜了敵人的一個錯誤。
所以,我拚命地做出一個不讓他覺得勉強的微笑,回答他說:"沒有什麼不好的事。"
可是,悠季在解讀我表情背後的真意這一方面,相比起由幼稚園時代開始照顧我,甚具慧眼的伊澤,更具敏銳的眼力。他不會被我假裝的笑臉所騙。
"對不起。"他雙肩一垂,沮喪地喃喃說著。
我立即開始補救。
"我沒有事先阻止你說,所以責任不在你。你是因為安瑞德是我的朋友,所以為我操心了?那個......他也是個音樂家,所以你尊重那方面的友情,才將我的私人地址告訴他吧?"
"唔......算是吧......"
悠季含糊地回應著,並用他那修長漂亮的手指,亂搔著為了外出而梳理整齊的頭髮。
"那時,我確實是那個意思......但現在回想起來,那可能只是我在裝模作樣地扮好孩子罷了......那個......我不是對安瑞德裝模作樣,而是對你和對我自己。因為我相信你不會背叛我對你的信賴,所以就算你的朋友來探你,我也不用擔心任何事。我是本著那個想法,所以想向你和自己誇耀一下......也許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果然。這便是你最近打電話來的次數增加了的緣故嗎?就算你在理智上"相信我",但心中仍感到不安吧?
呀!我明白的啊!因為我也是一樣。我確信你是賢淑貞潔的。但是當我和你分開的時候,只要一想到,怎樣的意外也有可能發生時,便極為不安。
原來你也是一樣呢。
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那視線下的悠季,突然降低聲線,用表白的語氣說:"其實真正的我,距離寬容實在有很大的距離。我是個心胸非常狹窄的傢伙。所以,那個......我懷疑那些花的意思,是安瑞德曾經來過,並可能想跟你重溫舊夢......不,當然你們應該不會做交談以外的事,但單單是你和安瑞德在這兒見面的事,已令我不愉快......雖然明明是我將地址給他的......總覺得,安瑞德那個人很厚臉皮. .....我擅自給他套上了莫名的冤罪。你很驚訝吧?我將你送給我的花束,放在你所收到的那些花束上面,也是我暗中想試著宣示我的佔有權呀!"
呀~~~!這個人連這種惡意也是如此令人愛憐,並充滿了不做作的可愛之處!他究竟要將我魅惑到什麼地步才心足呢!我己經一早被那超越了死亡,相信可以繼續相依下去的執著心所束縛住。但是,你的意思是,願意一直伴我同行,直到生死輪迴的盡頭嗎?
"我愛你。"
聽到我的話,悠季一臉不好意思,帶著羞赧卻難掩喜悅的笑容來回應我。如此的你,教我如何能放手呢! ?我已經是你頑固的奴隸,直到超越了輪迴轉生的生命盡頭,我仍會繼續被你所牽絆,以只會臣服於你一人為榮。
所以無論如何,請你別誤認其他無聊的人為對手,請你別因此而失去心中的平安。我這一個有著極度挑剔的審美能力,連自己也束手無策的人,會被如此完全地牢牢抓住,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可是你仍然嘟嚷地說著:"但是結果安瑞德沒來這裡,反而將你的地址分發給其他人呢!那即是說,你的'朋友們',也是互相的朋友吧?"
表示你想知道那種無聊的事。
可是,我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試問有哪個男人,會想對真心相愛的戀人,說明自己種種自甘墮落、沒節操、充滿恥辱的過去呢?
請你原諒這一點吧,悠季!因為我已經非常後悔了。
於是我說:"啊?已經這麼晚了?"
我用這引開悠季注意力的方法,來逃避這問題。
"咦?哇呀!這樣豈不是趕不及開演的時間了嗎?"
"如果我們趕快一點的話,應該勉強趕及吧?"
"那麼,快走吧!"
"悠季,要拿外套!"
"謝謝。門票呢?你拿了嗎?唔......還有......"
"銀包和這兒的鎖匙。"
"呀!鎖匙!鎖匙!好了,OK!"
"那 麼,我們起行吧!"
"呀!電燈!暖氣呢?"
"讓它開著也不要緊吧?"
外面雪花紛飛,石砌的路結了冰。我的鞋底滑了一下。
在雪國生長的悠季,擔心我會不會摔倒了,對著滑了一下的我微笑著說:"你看!很危險啊!"
換言之,剛才的憂鬱已一掃而空,我們在最愉快的心情下,趕往音樂廳。
作為送給悠季的第二份禮物,我在收集得來的一堆宣傳冊子中,慎重地嚴選其中一場演奏會,並事先取得門票。那是由一位跟悠季現時的老師艾米尼奧.羅斯麥堤齊名的一位比利時小提家,利安.連斯的演奏會。演出的曲目是他最擅長的巴哈精髓。他的演奏,在類型上是跟羅斯馬堤各走極端,不過應該會給悠季帶來某種音樂上的刺激吧。
我們在最後一刻趕及到達會場。那是一個只能容納200名客人左右的小型演奏廳,換言之今晚能聽到連斯演奏的人,只限定200名。因此我花了一番的功夫和時間才能得到兩張連席的門票,不過仍是物有所值。
已經確認過連斯的演奏並非浪得虛名,而他這次的演奏,比我上次所聽過的更為出色,恐怕對他自己來說也是最優秀的一次演出吧。
結束後在衣帽間前的人堆中,等待領回大衣的時候,我跟悠季說:"你真是好!?
悠季一臉仍忘我地沈醉在歌曲餘韻中的表情說:"太好了......當聽到優美的演奏,我便常常憧憬著,若我也能那樣彈奏的話便好了......"
"終有一天,來聽你演奏的樂迷,也會用同樣的話說出他們的感想吧。"
"哈哈......那隻是個夢想呀。現在的我,仍孜孜不倦地努力著,不知能否輾轉到達有如阿爾卑斯山般出類拔萃的老師腳邊。就算憧憬著有名的演奏,只要當我把自己拉回現實,便會成為壓力呀。
當然,如果我不再憧憬或焦慮,便是明白到自己的可能性已經告終的時候。所以就算這樣說著,我仍不能忍受自己降低目標,會逞強地繼續幹下去。
老實說,是很艱辛的事......因為莫說像我這種程度的人,就連比我更高技巧的小提琴手也比比皆是啊。 "
"技巧好的小提琴手跟好的小提琴手是不同的。你有作為藝術家立足的才能,而那才能定必能有所成就。"
"若是那樣便好了。我會為此而努力去做,不過這也是我現在的本分。而且千里之路也是由一步開始,只要我一天不放棄,終有一天也許能到達某處吧。 "
當我們穿上大衣踏出會場後,我便帶領悠季,到我預約了的餐廳走去。
我之所以會選擇這間,跟演奏會場有著少許距離,在國立歌劇院附近的"歌魯索",是因為若非以這種特別日子作藉口,悠季會討厭進入這種高級餐廳。
"這是一間在國際上也享有盛名的餐廳,所以我一直想帶你來一次的了。"
當置身於重重的室內豪華裝潢之中,悠季便不期然有種想回頭的感覺似的。在聽到我的解釋後,他便像在說"果然是『這種』餐廳"似的,垂下了肩。
"不過也全靠你帶著我四處去,我已經比以前習慣這種地方了,而且也總算勉強可以使用刀叉。"
"那麼,今晚便當這是其中一個練習地方。我想到了這個季節,鴨子應該會很美味的吧。"
"鴨嗎?堂之前的伯父曾經拿過來給我們吃呢。他是嫲嫲的外甥,興趣是玩射擊。他還曾經帶過野豬的肉來分給我們吃呢。"
自從來到這兒後,悠季比以前多說了他家鄉的話題。離開日本前在故鄉所作的演奏會,以及在完全人地生疏的異國生活中,自然會讓他抱著多少思鄉情懷的吧。
在我來說,很高興能夠聽到悠季孩提時代的事,所以便樂於聆聽。
吃過延遲了的一頓晚餐,離開"歌魯索"時,已經是剛過了11點的時候。我們決定步行回住所,順便幫助一下消化。而當我們在積了薄雪的路上印著二人的足跡,悠然地漫步回到住所前的時候......
"咦?"悠季喃喃著。
"我們已經關了房子的燈吧?"
"是的。"
"但是,燈在亮著啊!"
我擡頭望向我們房子的窗,的確是亮著燈。
"會不會是我們在匆忙間忘了關燈呢?"
雖然認為不可能會那樣,但總之我還是開了大廈入口的鎖進去,爬上樓梯打開我們住所的門。
室內完全燈火通明,讓我更為疑惑。雖然我可能忘了關掉睡房或廚房的燈,但這客廳的燈,我確實記得在出門前已經關了的。
"圭......大概維也納也有......所謂小偷的人吧。"
悠季神情緊張,一邊作好準備面對未見踪影的入侵者,一邊低聲說著。
那時我已開始推測到事態,正慶幸聽到悠季這話,打算趁機讓他離開房子。
可是在那瞬間,飯廳的門被大力推開......
『光榮在於愛情的聖人華倫泰! 』
七個隨著聲音跳出來的惡漢,騷攘地笑鬧著包圍我們。
『嗨!圭! 』
『你嚇了一跳吧? 』
『你仍舊是個好男人呢! 』
『唏!果然是個可愛的情敵呀! 』
『若是這麼可愛的戀人,我也明白你想獨占的心情,但你一直藏著他豈不是太過冷酷了嗎? 』
悠季被一堆斷續的德語弄得翻了白眼,我暫且先將他護在臂彎中,然後不情不願地跟悠季說明這班會令我頭痛的吵鬧傢伙的真正身份。
"他們是我的朋友。"
"呀!送花束的?"
"我應該一束不留地將花束扔進垃圾桶,然後在門前撒滿鹽才對。"
心底的苦惱驅使我吐出怨言,而悠季則輕拍著我的手,像在說算了吧似的,然後環視了周圍的傢伙。
『你們好。 』
他跟他們打招呼。
我說:"我會立即趕他們出去。"
但悠季無視我的話,當他見到安瑞德的時候,跟他握手並說了句你好嗎。然後說:"請問有沒有懂日文的人呢?"
他再次環視那七人。當他見眾人也沒反應,便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用德文說:"你們,從哪裡進來,我不知道。但是,圭是我的人,不准,來偷!"
雖然是結結巴巴,但悠季仍斬釘截鐵地說著。我從後方抱著他,所以看不到他說話時的表情,但是悠季迅速地舉起右手指著大門時,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你們,回去,再見。"
在髮際間可看到悠季通紅的耳朵,在我臂間的身體也僵硬了。
"我,德文說得不好,失禮了。你們,明白我說的話嗎?"
悠季拚命地操著不擅長的外語,想辦法趕走這班做成極大困擾的不速之客。
然後,當他明白到他們只是有趣地看著自己,絕無離開之意的時候,便開始用日文說話。
"換言之,我的意思是,在這種半夜時分,擅自闖入無人的家中的來訪者,我不同意去接待呀!雖然你們是想要來個驚喜宴會,但我極之不愉快,非常生氣呀!雖然你們是來見圭的,但請你們下次再來!要在正確的時候,用正確的方式來訪!若是那樣的話,我至少也會給你們倒一杯茶,但今晚不行!請你們回去!若你們不乖乖回去,我會用水桶潑你們來替代倒茶的!若是像你們這種不識禮貌的對手,我也不會客氣的!我可以這樣做吧!?"
以悠季來說這是罕有地激烈而氣勢兇兇地說話,再加上指著大門揮手趕他們出去的國際共通手勢,終於讓尼高他們明白到他的憤慨。
『好像惹他生氣了似的呢。 』
安瑞德搔著頭說,尼高和尤翰也對視著點頭。
『看不出圭的真命天子原來是個硬漢子。 』
『怎麼看也是他在掌權呢。 』
旁邊的法蘭西詫異地插口。
『真命天子?這孩子是圭的......? 』
『這是什麼回事呀?安瑞德? 』
『只要看看圭的眼神便明白了吧?他正想踢我們出去,只待公主一施號令而已。 』
差不多到我開口的時候了。
『各位送來的卡片之所以沒在路邊曬乾,是因為他的勸解。我跟各位的關係,理應在那晚我陪大家瘋癲過後便一筆勾銷的。至少我是那樣認為。因為,我是答應了各位提出的條件,並實踐了承諾。 』
『的確,但是我們沒說過,一筆勾銷的是我們的'關係',但仍保持朋友的感情嗎? 』
前衛詩人兼好講歪理的卡魯,刺著我的痛處。
『可是你就算回到維也納來,也沒給我們一個電話。你這豈不是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情嗎? 』
『因為現在的我是有家室的人。 』
我這樣回答他。
『若你們能理解我有必要顧慮到身邊的事,我會很感激。 』
噗地笑出來的,是捷克人,花名"小丑",愛胡鬧的尤古尼。他問我:『你這有家室的人幸福--嗎? 』
我回答說:『無比幸福。但願我各位惡友們也能得到像我這樣至福無上的伴侶關係。 』
『阿門。 』
裝作一臉認真地打岔的,是雕刻家路多維克。不過他是這七人中最為理性的個人主義者。
『好的,我們就以尊重你所得到的幸福,來證明我們的友情吧。 』
他這樣接納了我的話,然後繼續。
『你打算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嗎? 』
但他不等我的回答,便跟悠季說話:"打擾你們了。我們會再來的,請多多指教。我的名字叫路多維克。"
"呀,唔......我叫悠季.守村。"
路多維克拿起被他引領而回答的悠季的手,甚至跟他握手,然後用他作為第五國語言所學來的正確日文,介紹了其餘六人,並催促他們,說了句: "那麼,下次再來打擾。" 然後離去。
但是,他們留下了一個意外的炸彈在我手中。
他們回去之時把信封塞到我手中,而我之所以沒犯下一不留神在悠季面前打開那信封的愚行,一定是僥倖地得到命運的眷顧。
趕了那七人離開後,悠季為了鎮定一下因他們的襲擊而受到的驚嚇,便到廚房去沖咖啡。我趁那時打開信封一看......覺得一下子便臉無血色的感覺。
信封內的,是證明那一晚的瘋癲鬧劇的,一幅包括我在內的八人全裸合照。
我立即將它塞到口袋裡,用盡力去揉碎它。我感到額上正冒著冷汗,同時在我心中,正吐著我所知的所有咀咒話。
在這情人節,我深切體會到"自食其果"這個教訓,害怕著罪與罰之間的相承關係,而苦惱掙扎所得的結論是,唯一能阻止這情況發生的可能性,便是藉著懺悔而得到寬恕。
可是......唯有如此!若不那樣做,說不定會有最惡劣的結果等著我的!除了剖白外別無他法。
而且還要趁今晚去做。你明天便要回羅馬,下次要到兩星期後才能再見。我無法保證,在這段時間內,這件事不會被你知道。
要像個男子漢承認自己的罪,乞求寬恕吧!
我一邊努力不讓自己陷入太難聽的自辯,一邊盡力去懺悔。對著這樣的我,悠季按下所受到的刺激,雖然有點僵硬,但仍向我展露微笑。
"姑且來說,在我這種能力差的男人而言,對能夠做這種事的你,只會覺得憧憬你的堅韌度吧。還有,會默默地想著,單單我一個人,是否能滿足那樣子的你呢......"
"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跟他發誓。
"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我的悔改之意是完全的!無論如何請你饒恕我!"
"我以前也曾說過,我無意為你我相遇前的事去責備你啊。"
悠季就這樣赦免了我,然後說聲"呀,對了......",便進入睡房,再拿著一個大約一本大裝書尺寸的包裹出來。
"這是......我無法來監視時的代替品......那隻是說笑的......我找人替我畫了這個,打算送給你做情人節禮物,但是好像是自我意識過剩的證據似的,覺得太難為情,而錯過送給你的機會。"
那是一幅悠季用可愛的眼神凝視著這邊的一幅肖像畫。我一看到便脫口問道:"你讓誰畫的!?"
悠季一副"早知你會這樣說"的表情,笑逐顏開,高興地嘻嘻笑著。
"若你想知道的話,要不要試著向我迫供一下?"
他嬌媚地向我伸著舌頭。
我當然要啦!正如我是屬於你的人,同樣地,你也是只屬我一個人。
就容我讓你供出一切,直到天亮為止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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